第16章 記憶
這一次有龍的協助，山治在湖心島上新建起的房子比起以前更加堅固，寬敞，他将頂棚做得很高，光線也足夠明亮。而從那天起，龍也不再回山洞裏過夜，而是每天睡在木屋外的一棵大樹上。龍把山治的那些東西都從森林裏搬到這裏，那些茶壺，器皿，衣物，還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人類的玩意。山治從山間的溪流引出一條水渠到房屋周圍，這樣就随時可以使用活水，除此之外他甚至還勘測了這座小島，除了收集到一些珍貴的草藥，他還發現這座湖心島中富含鐵礦。以前住在村鎮的時候他和鐵匠鋪的大叔相交甚好，為了掌握騎士的劍術，他經常跑去鐵鋪裏觀摩，甚至還練習過使用刀劍。這一次，他利用龍噴出的高溫火焰鑄造出更多可以使用的鐵器，替代了那些石頭做的斧頭和魚叉，最後，他還鑄出兩把雖然粗糙、卻也是貨真價實的刀，一把留給自己，另一把則送給了龍。
“這有什麽用，卷眉？”
“都說了不許這麽叫我，該死的綠藻！”
“是你說過不讓我随便叫你的名字的，卷眉。”
“……”山治頂着青筋握緊了手中的刀，看到他的動作，龍下意識地凜起眉頭，感覺到了一股殺意。
“你要幹什麽？”
雖然現在他相信山治不會再直接對他動刀，但本能的警惕性還是讓他無法忽視這樣的武器。
“用刀劍，比用你的爪子撕咬要漂亮，高雅得多。”山治把另外一把刀丢給他，舉起手中的刀。“知道嗎，我曾經可是一名騎士。”
“騎士？”龍學着他的樣子舉起自己的刀，望着那泛着銀白色冰冷光芒的鐵刃，一種愉悅的感覺油然而生，他發現這種感覺好像還不錯。
“在人類的世界裏，騎士是專門屠殺惡龍的英雄。”
他的話令龍不悅地皺起眉，“哼，我可不會被你殺掉。”
“騎士的刀劍只是為了守護，而并不是用于殺戮。”山治嘆了口氣，“我可以教你使用刀劍，像個人類那樣戰鬥。”
“我才不需要像人類那樣戰鬥。”龍冷笑道。“對我來說，要對付你簡直輕而易舉，根本用不上這種東西。”
“哦？那就來試試看啊。”山治的嘴角也露出一抹挑釁的笑容，“不許變成龍，不許使用火焰，一切魔力也是禁止的——如果你不用這三樣也能打敗我的話。”
自信滿滿的龍想也不想就答應了，然而才一個回合，山治就把他手中的刀打掉在地，驕傲地用自己的刀指着他的喉嚨。
“就這種程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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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
骨子裏争強好勝的熱血被徹底激發了，龍開始對這種人類的格鬥爆發出極大的興趣。他開始沒日沒夜地耍弄刀劍，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這件事上。
“笨蛋，你的水平還差得很遠呢。”再一次把龍手中的刀擊飛出去，山治洋洋得意地微笑起來，再一次輸掉的龍氣得額頭青筋爆出，突然搖身變成一條巨龍，一把将山治撲倒在地，抓起他的腳踝，把他倒掉着抓起來飛向天空。
“喂！混蛋你犯規！”
山治大叫着，在空中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優勢，龍抓着他飛向湖邊，低空掠過湖面，把他丢進了冰涼的湖水裏。
“可惡的家夥，打不過我就用這種卑鄙的伎倆……”
山治被湖水浸個透涼，只能從湖面冒出一個濕漉漉的腦袋，一邊吐水一邊對龍破口大罵起來。
“以為自己會飛就了不起嗎？”
罪魁禍首則又變回人類的模樣，張開雙翼懸停在半空中，抄着手臂幸災樂禍地看着他出糗的樣子。聽到山治的話，他挑起眉頭，一個邪惡的笑容出現在嘴角。“想不想玩一點更刺激的？”
不等山治游開逃走，他從半空中再次撲過來，像抓魚那樣擒住他的後腰，把他從湖裏撈了上來，抱在懷裏。
“等等——不——”
龍帶着他急速沖上高空，山治的胃部傳來一陣陣生理性的痙攣，不僅是因為加速的影響，而這樣在空中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裏的姿勢令他更加難堪。
“這樣感覺如何？”
“混蛋綠藻！快把我放下來！”
對方聞言作勢松手的瞬間，卻又不由自主地摟緊他的脖子。聽到耳邊傳來一陣笑聲，山治羞憤地漲紅了臉。
“我現在相信你的話了——你并不讨厭飛，甚至還挺喜歡的。”
“閉嘴！總有一天，我要砍了你這對該死的翅膀！”
轉眼間，島上的時光已經悄然過去了兩個月。在這些日子裏，山治試着給龍講一些人類的故事，龍從一開始的抗拒，到逐漸被他口中的世界吸引了。他開始主動提問，從不知道自己還會有這麽多的問題，而山治也格外有耐心地回答他的一切問題。雖然仍舊魯莽，自大，我行我素，這條龍的身上卻逐漸退去了那種野蠻的獸性和冷漠的殺氣。同時随着時間的推移，發情期對于龍的影響也在逐漸消減，度過了最初情欲最為旺盛的幾周之後，他身上那種對情欲的濃烈渴求也漸漸冷卻下來，他的索求不再像最初那樣頻繁，身上逐漸恢複了更多的人性，為了盡可能多地轉移他的精力，山治不但教會他使用刀劍，還取出自己釀造的果酒和他一起分享。龍一下子就愛上了酒的滋味，而山治也意外找到了馴服這條龍的另一個好辦法——每到晚上，他總是會他一起聊天喝酒，一天天看着這條龍越來越像一個文明的人類變化，他的內心也對自己最初的設想越來越有把握。
“你在看什麽？”
黑夜再次降臨，坐在燃起的篝火旁，當山治無意中發現龍對自己那幾本書表現出興趣的時候，便将手頭翻開的那本書主動遞給他。
“書。”
龍重複着那個發音，第一次終于親手摸到這種東西，質感并不像看上去那樣很像樹葉。他看着那上面的圖案和符號，好奇它究竟有什麽吸引力會引得人類一直去看。
“這又有什麽好看的？”
“人類會将一些重要的事情記錄下來，寫進書裏，世世代代流傳下去，這也是人類最寶貴的文明。”
山治一只手拖托着腮幫，豎起一根手指對他比劃着，像個無所不知的老師那樣教導這個迷茫的學生。“記得我小的時候，第一次聽到龍的故事，就是從這樣一本書上呢。”
“哦？”龍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在你們最寶貴的文明裏，還提到過我？”
“別随便歪曲別人的意思。”山治白了他一眼，“再說，你的故事又不是什麽好事——書上寫着，龍是一種殘忍，兇惡，會噴火的怪物，所以我從小就知道龍是一種恐怕的生物，啊，對了，就像你讨厭人類一樣，人類也生來就讨厭龍。”
“啊？！”龍的頭上瞬間爆出一根青筋，“啪”一聲合上那本書。“這些都是胡扯！”
“輕一點，書會散架的。”山治趁他毀掉那本書之前趕緊搶了過來。“好吧，也許書上所說是有些誇大——但是，那多少也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吧，你自己曾給人類帶來過多少災難，別說那些你都已經不記得了。”
“……”龍怒視着他，仿佛掙紮了一下，最終還是咬牙切齒道：“是那些人類先動手的……是他們先攻擊我的，我沒有不還手的道理。”
“現在糾結這些已經沒必要了吧，反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山治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他相信龍說得也許是對的，在人類看來，消滅龍這種怪物是天經地義，只是迫于實力相差太過懸殊才最終達成妥協用祭祀的方式換取和平，但是即便那樣，也無法消減長久以來積累的畏懼和仇恨。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畢竟從人類的祖先起對于龍族的記憶就不怎麽美好，我們對于龍的認知，也正是如此一代一代流傳下來的。”
龍的眉頭蹙緊了，目光也跟着沉了下來。“你到底想說什麽？”
山治看着龍，注視着他臉上和身上的那些傷疤。他知道，盡管他變得再像一個人類，但每當一提到這個話題，他就會立刻變回那條偏激而固執的龍。
“……沒什麽，只是閑聊而已。不如給我講講龍族的事吧，我一直很好奇，沒有書，也沒有後代，僅靠浴火重生的話，龍的記憶也會一直流傳下來嗎？”
龍盯着他好久，他的內心仿佛已經有了預感，他仿佛察覺到了山治欲言又止的背後究竟想傳達些什麽。然而他也和自己一樣知道，有些話一旦說開了，他們就必須要面對一些無法改變的事實。他看得出，山治一直在用迂回前進的方式避免和他直接硬碰硬産生沖突，卻一直又不甘心放棄這個機會。
最終，他還是決定順着他的話，換一個話題。
“差不多就是那樣吧。”
“哦？難道你還保留着前世、大前世、每一世的記憶嗎？那豈不是有成百上千年了？”山治不禁有些驚訝，“還真是厲害，我看不出你那個簡單的大腦裏竟然能裝得下這麽多事。”
“并不會記得那麽多，我只會記住一些我想要記住的事。”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些對我來說，很重要的記憶。”
“哦？你還會有這種重要的記憶嗎？”
“比如上一次臨死前，我發誓一定要記住那個殺了我的人類。”
他的話成功地讓山治調侃的笑容僵在臉上，龍看着他，慢慢地咧開嘴角。“沒錯。在我臨死之前，我發誓要記住你的樣子，因為我一定要找到你報仇。”
“……”
雖然知道現在的他已經不會再向自己尋仇，但龍那樣認真的表情還是令山治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坐立難安。“呃，上一次的确是……不過……”
“人類的記憶如同你們的壽命一樣短暫，而我們龍族，其實也并不是每一次重生都保留着前世的記憶。最初的時候往往是一片混沌的失憶狀态，如果什麽都想不起來的話，也許會就這樣渾渾噩噩度過一生——直到出現一個契機。”
“……”山治沉默了。如果要他這樣度過混沌而迷茫的一生，還不如死去。
“在那個時候，我強迫自己記住了你，這份憤怒使我終于清醒過來找回了自己的記憶。現在你知道了，龍的記憶就是靠這樣一代代留存下來的。”
龍頓了頓，目光中劃過一抹黯淡，又道：“在我的記憶中……大多數是痛苦的東西。只有憤怒的火焰，才能使龍找回它的雙翼。”
“……怎麽會呢？”山治輕輕嘆了口氣，龍的話就像一顆投入水中的石頭，觸動了他那平靜的心湖。“這世間明明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更值得記住……盡管是痛苦的，卻又是最美好的。”
“你的話不是自相矛盾嗎？”
“哈，沒錯，人類的感情就是這樣複雜而矛盾的。”
一瞬間，他的記憶回到了那個遙遠的年代，自己曾深深愛慕過的那個少女。他一直知道她并不曾愛過自己，他卻仍願意為她付出一切，只為換來她平安無憂的一生。如今她的靈魂能在天堂中得以安息，只要想到這一點，他就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哪怕是犧牲自己，只要給那個人帶來幸福的話，這份痛苦就是值得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中帶着一絲淡淡的憂傷，卻無比的平靜而又溫柔。龍看着他那既憂郁，又清澈得如同海水般的藍色瞳眸，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那柔軟的金發。
“不懂。你還真是個天性別扭的家夥，如果想要做什麽，盡管去做就好了，又何必一直辛苦忍耐？”
山治擡起頭來，龍的手很溫柔，溫柔得不像話，自己還從未被人這樣溫柔以待。
只可惜，這樣姍姍來遲的撫慰，終歸不是來自他心中所期待的那個人。
“切，我怎麽會不知道，但有些事是強迫不來的啊。真正的愛，并不是單純滿足自己的欲望，而是……”
他看着他，目光卻仿佛穿透到了更遠的地方，仿佛隔着一層遙遠的時間和空間。
“是什麽？”
龍看着他，聲音是那樣低沉而蠱惑。山治回過神來，看到龍的眼中有一簇火焰，但是他閉上了眼，避開那抹灼熱的視線，輕輕拿掉了他的手。
“我只是在想，我的人生既然已經如此失敗，那麽我所做的這一切，起碼能改變一些什麽就好了……至少，不要再讓其他人重蹈覆轍，像我一樣。”
“什麽意思？”龍對他突然轉折的話并不能完全理解。
山治嘆了口氣。“我不想你繼續殺死其他的人類，也不希望其他人類繼續仇恨你——我想改變人類對你的畏懼和仇恨。”
“那些人類的看法我才不在意，”龍不屑地哼了一聲，但是他沒有忽視山治眼中的逃避，“我在乎的只是，你還在仇恨我嗎？”
“……”
不能幹脆地回答“是”，卻也不能心甘情願地回答“不”。山治咬了咬牙，最終還是如實道：“我也不知道。”
龍一瞬間變得銳利的目光令他感到胃部一陣強烈的緊縮，他知道自己無情的回答已經深深刺傷了對方。
“我不想騙你，我是真的不知道。”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也許真正冷血和自私的那個人，從始至終都是他自己。一直以來，他都認為龍不懂人類的感情，然而他卻辜負了他對自己的信任，這令他一瞬間産生了一種深深的自我厭棄。
“我是說……其實，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來告訴你吧，你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龍的聲音重新變得冰冷下來，他心中燃燒着一團憤怒的火焰，然而這一次伴随着灼熱的怒火，卻還有無法言喻的疼痛。
“你留在這裏，只是不放心我，怕我去傷害那些人類而已。所以你一直都在想方設法把我變成一個，該怎麽說來着？對，按照你們人類的說法——馴養。”
早就知道龍的直覺非常敏銳，山治并沒有否認。“說的沒錯，我的确想要把你變成一個人類，而且你的确已經改變了不少。”
“我才沒有改變，改變的是你！”
“争執這個有意義嗎？”
氣氛突然變得僵化起來，山治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腕，拇指摩挲着那條顯眼的黑色紋身，皺起眉頭。
“冬天馬上就要結束了。”
龍只有在冬季才進入發情期，而現在冬季已經接近尾聲，每一天他都在計算日子。
“怎樣？你還想要逃走嗎？”
“都說了不是逃走！”山治的怒意也被他蠻橫的語氣點燃了。“講理一點，我已經遵守承諾陪你過了整個發情的冬季，現在也是時候該考慮一下我的……”
“你要是敢離開，我就把村子全都燒光。”
“不要老是用威脅這種幼稚的手段好不好？這種話說第二次就不管用了，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
“我不是人，而是龍。而且你也并不了解我！”
“好吧！很好！”
兩人的對話結束在山治的一聲怒吼中，兩人不歡而散，龍也丢下他飛走了。
月亮不知何時重歸黑暗，島嶼陷入一片可怕的沉寂。
夜色已深。山治躺在寬敞的木屋裏，多年失眠養成的習慣令他不由地望向窗外，這一次，窗外沒有飄飛的雪花，溫暖的海風代替了寒冷的氣流，他才想起這裏并不是故鄉。
即便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回去，每當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刻，首先浮上腦海的記憶，卻永遠都是那個冰雪覆蓋的小小村鎮。
在他自己也無法意識到的內心深處，最向往的地方始終還是回歸人類的社會。在他無法觸及的角落裏，那些隔閡和芥蒂始終都如同鴻溝深壑。
人類和龍族，真的能夠消除仇恨和平共處嗎？
他發現自己仍然無法确定這個答案。
即便龍已經逐漸接受了人類的文明，他始終還是一條龍，一條靠着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生存了百年千年的龍。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改變對方，然而現在他卻動搖了，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個舉動是多麽的冒險。萬一稍有差池引發人與龍之間新一輪的矛盾争執，無論哪一方受到傷害，他都會成為一個罪大惡極的兇手，永遠背負着良心的譴責。
而在夜色下，一個人影也隐沒在黑暗之中。有風吹過枝頭，搖晃的樹葉沙沙作響，他靜靜聆聽着那寂靜之聲，良久，從樹枝頭無聲地滑下，收起翅膀，走向那間木屋。
進入一個人的心是如此艱巨的困難。無論多麽努力地想要對他伸出手，卻始終無法突破最後防線。他沒有細想過自己如此執著的原因，只是不想放手。但是他知道，無論是短暫的陪伴也好，激蕩的情欲也好，在這個人類心中，自始至終都沒有把他當作同類。
如果能夠建築一個足夠大的牢籠，永遠将他禁锢在這裏的話……
龍停下了腳步。他知道自己只能走到這裏，無法再向前靠近一步了。
但他仍然深深地望着那木屋的牆壁，仿佛能夠透過牆壁望着裏面那個靜靜沉睡的人，一如在那個夜晚他凝視着那張沉睡中的臉，想要抽身離開，他的手卻被緊緊抓住不放。
“是你先過說，‘不要離開我’的。難道你已經忘記了嗎？”
人類的記憶，還真是很差很差。
第二天一早，山治走出木屋，就看到那個伫立在不遠處的背影。
那條龍正背對自己望着遠方，聽到動靜便微微側過頭來，晨曦的金色光芒照亮了他深邃的五官側臉。
“我已經決定了。”
他冷冷地說道，終于回過頭看着他。當他這樣做的時候，山治想起了初次見面那天，他那冰冷漠然又無比傲慢的視線。
“冬天已經結束了，我不再需要交配的對象，所以，你可以滾了。”
“……”很多話一瞬間湧上喉嚨，但山治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保持着那份平靜。
“是嗎？那還真要多謝你的體諒。”他的話間不知不覺染上一絲諷刺，但他不想去克制自己的壞情緒。
“其實昨晚我也已經決定了，就算你阻攔，我也要離開這裏。——不過看起來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
“很好。”
山治又深吸了口氣，對他伸出自己的右手，龍以為他要和自己握手，然而接着卻聽見他說道：“給我解除這個咒印。”
龍的手暗暗握緊成拳，他的面色變得更加冷峻。
“不必了，咒語早已經解除了。”
“什麽？”這下山治倒是真的愣住了。“什麽時候？”
“很早以前。在我說不會再強迫你的時候。”
“……”山治的嘴唇因驚愕而微微張開，眼中也射出一抹奇異的神采。他一直蹙緊的眉頭終于松開了，臉色也重新變得柔和起來。他深深地注視着龍，臉上一時間閃過許多複雜的表情，最終，還是化作一個淺淺的笑容。
“謝謝。”這一次，他的聲音流露出真實的誠懇和感動。“是我太小心眼了。”
“哼，不必。我現在心裏很不爽，趁我還沒改主意之前，快點離開我的視線。”
“……你果然還是變得越來越像個人了。”
只可惜，我沒有堅持到真正成功的那一天。
“我不是人類，我是龍。”龍轉身走開，這時，又聽到山治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再見了，綠藻。”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
“我不叫綠藻。”他對他說道，最後一次看着他的臉。
“我的名字叫佐羅。”
山治再次愣住。“……我還以為你沒有名字，你從來沒有說過自己還有名字！”
那條名叫佐羅的龍只是搖了搖頭。
“龍族的名字，是不會透露給其他種族的。”
一雙巨大的黑色翅膀在背後突然展開，他鼓動着雙翼，緩緩升到了半空中。
“走吧，人類。”
最後的最後，又像回到了最初。他沒有再叫他的名字。
那個人類說得對，原來，真的會很痛苦。
然而看到他的笑容，卻又覺得，這樣的痛苦也是值得。
最後的最後，他好像終于有些明白了人類的感情。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