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玉瓶兒

作為楊家宅院廚房裏的小丫鬟,玉瓶兒覺得最煩的事情就是,聽一大堆老婆子聚在一起議論宅子裏的事情。今日哪個主子發脾氣了,昨晚誰家娘子偷人了,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讓玉瓶兒極為頭疼。

此時玉瓶兒和幾個老婆子一起在大槐樹底下剝四季豆,這些老婆子身子老了,經不住冷,非要挪到太陽底下去,玉瓶兒不得不冒着酷暑剝它。

廚房的門一開,炒菜老婆子用充滿嘶啞的聲音說道:“快點兒,夫人要吃四季豆,你們快将它們都摘好,讓我洗了去炒。”

接下來就是玉瓶兒最讨厭的時刻。

“你們聽說了嗎,”黃婆子從籃子裏取出一枚四季豆,“清二爺新納的妾,那個二奶,一來就戳死一個小丫頭呢。”

李婆子是最關心這些閑事的人,哪裏還按捺得住,連忙道:“誰還不知道這件大新聞呢。不過我聽說,夫人早先就派人打聽好了,那姨太太是一個懦弱無能的人。”

殊不知深牆內院,隔牆有耳,這幾個聒噪的老婆子是不想要命了,真不知道她們這麽多年是怎麽活過來的。玉瓶兒皺起眉毛提醒:“李嬷嬷,聽說你昨兒風濕病又犯了,可要緊?”

李婆子根本沒接她的茬,繼續口無遮攔:“只是我看都錯了,她竟是最狠毒淩厲的人。誰要是當了她的丫鬟,那不是一只腳踏進棺材嗎?”

這話許是觸動了劉婆子的心,她是一個喜歡憐憫別人的人,不由發表自己的感嘆:“哎,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不過我聽說姨太太是不小心用簪子戳中她的,那丫鬟也是手笨眼拙,簪子要入喉嚨了,還不知道閃躲。不過,這也是命中注定啊。”

“那是,那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就算是把心剜出來去給主子們吃,主子們還要怪我們暗中克扣呢。一落到他們身上,就是放屁都是帶香味兒的。”陳婆子從小就被訓練成一個丫鬟,一直服侍人,如今走過幾十個年頭,對自己當丫鬟的能力洋洋得意,不知怎麽就生出一股傲來。“我說,肯定是姨太太怕自己新來,不能服衆,特意殺雞給猴看呢!”說着好像受到了極大的侮辱,賭氣一樣将剝好的四季豆甩進籃子裏。

玉瓶兒迫不及待想要結束這些敏感又危險的話題。恰巧玉箱兒從外頭進來,也蹲下來剝四季豆,玉瓶兒連忙道:“箱兒,你嘴角上還有油,可不是偷吃了罷。”那些老婆子除了對主子們的事情感興趣,也在意丫鬟們服侍周到與否。

“我才沒有。”玉箱兒扮個鬼臉,一吐舌頭。

心高氣傲的陳婆子道:“你要是偷吃,三天不給你飯吃。”說着又和這些老婆子繼續議論:“聽說現在清二爺很寵姨太太,親自給她找了一個丫鬟,好像還是外頭特意買來的,叫蕪茗。也不知道這丫頭的造化。”

李婆子好似天生對雪梅有偏見,牙癢癢地道:“我勸姨太太少做些孽,那孩子也是可憐見的。”

喲,搶了劉婆子的臺詞呢,玉瓶兒心想。自己并沒有将話題轉移,她們依舊說着那些事。說實在的,她真是受夠了這群老太婆每天整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當下只恨不得立馬将四季豆剝了,端去廚房,省得受這些老婆子聒噪,省得被曬得汗流浃背。

很快衆人将四季豆都剝完了,玉箱兒自告奮勇将籃子提去廚房,李婆子一面扣指甲,一面嘲諷:“真是個蹄子,做什麽都要搶,一心一意想要攀高枝呢。” 玉瓶兒取來掃帚,打掃剝下的絲條,暗自納悶,李婆子說了這句話,到底有什麽用!

真是一群愚蠢的老婆子。

掃地完畢,玉瓶兒躲到大槐樹底下乘涼,一絲冷風吹來,又涼爽又舒适。玉箱兒歡天喜地走出來,拉着玉瓶兒笑道:“你看我手上,今天夫人賞我一只紋絲手镯呢,說我乖巧。”

的确很乖巧,玉瓶兒心想,乖巧地讓所有人都覺得你煩。

廚房的門又一開,炒菜老婆子叉着腰,問道:“你們誰去将這碟子四季豆送去給夫人?”

“我,我,我!”玉箱兒舉着手叫道。

玉瓶兒道:“我陪你去罷。”

炒菜老婆子将菜放在填漆描金拜匣裏,玉箱兒作勢一提,半天不動。“好重,”她如是抱怨,“不如你提罷。”玉瓶兒什麽也不想說,提着輕盈的拜匣和玉箱兒一道前往夫人院子。

大路寬敞,一寬敞就沒有盛木遮擋,陽光将鵝卵石曬得滾燙,如火的熱意透過腳底的布鞋往上入侵,玉瓶兒在太陽底下呆了太久,只挑了一條偏僻幽清的小路行走。

“好難走啊,”玉箱兒抱怨,“這麽不走大路呢,這裏太曲折了。”玉瓶兒不想答她的話,如果讓她自己選,玉瓶兒打賭,她也會選擇這條路的。

走了一會子,前面便是花園了,再繞幾條路就到了鸾栖院,玉箱兒一面笑,一面道:“瓶兒,你累不累?我有點擔心你的身子,不如給我提着罷,挺沉的。”

“你真是善解人意。”玉瓶兒皮笑肉不笑,将匣子遞給她。你要是收起這些小心思,保不齊夫人覺得你呆呆笨笨,還收你當個小丫鬟,玉瓶兒心想。

到了花園裏,花綴枝頭,草破黃泥。假山旁清水潺潺,玉瓶兒正覺心曠神怡,玉箱兒突然就跑到假山後,探頭往前面去望。玉瓶兒正覺詫異,也上前觑看。

雪梅站在水池前面,清二爺給她使喚的丫鬟蕪茗正躺在地上,神色慌張地望着雪梅。雪梅伸出一只腳踩在她臉上。“告訴我,我吩咐你去鸾栖院了嗎?”

“沒有。”她的聲音帶着顫抖。

玉箱兒別過頭,對正看着的玉瓶兒道:“這是姨太太,清二爺剛娶進門的。”

諸神在上,玉瓶兒簡直想拔了她的舌頭,誰還不知道呢?将食指放到她嘴上,玉瓶兒示意她不要說話。

“那好,我的好蕪茗,你說說你來鸾栖院做什麽?”雪梅咄咄逼人地問。

“我來……”

“你是來通風報信的嗎?”雪梅加重了腳的力道,“你是來告訴她,我每日吃了幾碗飯,看了幾本書嗎?”

“我沒有,主子,我沒有的。”

雪梅放開腳,蹲下去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撂到水池邊,迫使她看着清波徐徐。“你還要狡辯嗎?”

“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主子。”

雪梅将她的頭壓進池水中,清水沒過她的頭頂,她的頭時刻都想浮出水面,雪梅就是不松手。“我說,我說。”她在水裏叫道,每說一個字都湧出許多水泡。

雪梅将她腦袋提出來。蕪茗大口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我說,其實我是奉夫人之命,去監視你的。每天将你的情況報告給她……”

“那你還不快去。”

“我也是這樣想的,”蕪茗一改驚惶之色,笑道,“她以為我是她的眼線,其實我是你的眼線。哈哈,主子,你要我告訴她什麽‘事實’?”

“你很聰明,”雪梅狠狠将她的頭埋入水中,“但是你沒有悟出我的本意。你先去地獄等你夫人罷。”

蕪茗掙紮兩下,溺死在水池裏。玉瓶兒不想雪梅果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啊!”身邊傳來一聲驚呼。說真的,玉瓶兒很想親自拿針線縫了她的嘴,難道不叫出聲來,就表達不出自己的驚訝?

雪梅聽到叫聲,果然已經繞到假山後來了,她拍了拍手。“你們兩個,是哪個院子裏的丫鬟?”

玉瓶兒連忙跪下來。“我是廚房裏的。”

玉箱兒還舌橋不下,玉瓶兒連忙拉她衣角,她才回神過來,看了眼雪梅,提着匣子禮也忘了,飛也似跑去鸾栖院。

她肯定是去告訴夫人她的所見所聞,玉瓶兒打賭,這人真是蠢,非要這般明顯。

“不好好在廚房,四處游蕩做什麽?”

“回姨太太的話,我是去送菜的。”

“那菜涼了可不好了,去罷。”

玉瓶兒十分詫異,目睹了這樣的事情,她一點也不探自己的口風,實在是太奇怪了。木讷地回到廚房,吃了幾塊糕點,還是一頭霧水。

玉箱兒從外頭歡喜地回來,玉瓶兒趕緊問:“你是不是都和夫人說了?”

“是啊,”玉箱兒道,“夫人還誇了我,又賞我一個镯子。”

“你覺得做得很棒?夫人很欣賞你?”玉瓶兒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以姨太太現在的地位,清二爺會因為一個丫鬟處置姨太太?簡直太好笑了。

果然下午這消息就四處飛傳了,到處都傳新來的姨太太那新來的丫鬟——蕪茗,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是pov,所以會有除女主以外的視覺,但是不會太多的。另外玉瓶兒是一條丫鬟升職的線。

我的天,不甘心的是,我今天補考然後感覺重修在等着我,我的天吶!

還有還有,本文登場的老婆子估計讀者大人們也記不住,不用記,就當會說話的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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