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瓶兒
辣椒、蒜頭、香蔥,玉瓶兒一一盤點着,還少了生姜,玉瓶兒轉身取了一碟子生姜,倒在鍋裏,翻動着鍋鏟炒菜。
自炒菜老婆子被姨太太打發之後,這炒菜的活兒就一直落在陳婆子身上,她一生下來就是個丫鬟,一直當了四五十年,什麽活兒都會,炒菜自然不在話下。主子們的菜都是她炒的,可輪到廚房這一窩人吃的菜時,她斷不肯做,此事就落到玉瓶兒和玉箱兒身上了。
“把醬油拿給我。”玉瓶兒拜托玉箱兒。
玉箱兒就是不去拿,一直用鼻子發着怪聲,身子扭來扭去,玉瓶兒見狀,倒是埋怨自己為何去使喚她了。
那日兩人從涼亭回來,玉箱兒牢牢抓住玉瓶兒不松手。“你為什麽說假話,你和姨太太串通好了是不是?是不是?”
玉瓶兒并沒有回答他,自己心裏有一番謀算。因為清二爺要聽的是他想聽的,而不是事實。如果弄得他下不了臺,到時候小指一勾,他們兩個丫頭就玩完。不向她解釋的原因有兩個,一來解釋也解釋不清,二來玉瓶兒十分得意她給的獎賞。
這丫頭的懲罰就是冷戰,再也不和玉瓶兒說話。阿彌陀佛,求之不得,玉瓶兒心想。
她不去拿,玉瓶兒自己去拿,将醬油倒了一勺子進去,翻啊炒啊,玉箱兒旁邊亂吐舌頭,好像要搗亂一樣,玉瓶兒理也不理,将鍋子裏的幾個小雞腿盛出來。
玉箱兒剛摸過豬肉的手,往盤子撚了一只雞腿。
又忍無可忍了,楊府怎麽會有這樣的丫頭?明明是要和你冷戰,卻老是做一些怪事,讓你說她不得。玉瓶兒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脾氣變得暴躁了,深呼了一口氣,恍若未見,端着菜放到廳堂。
從前多少婆子,現在面前的飯桌上,倒是冷落了不少。炒菜老婆子走了,劉婆子李婆子也被打發走了,現在就剩下黃婆子和陳婆子還坐在那裏,玉瓶兒與玉箱兒紛紛坐下,四人進餐。
安安靜靜,席間只有筷箸伸去夾菜的聲音,玉瓶兒咬了一個雞腿,難得有肉吃,多虧去了幾個老婆子,以前七個人的飯菜供應落在四個人身上,每個人都能吃得飽飽的。
一吃飽有些老婆子就沒事幹了。黃婆子摸着滾圓的肚子,粗魯地打了兩個響嗝,玉瓶兒險些把剛吃的飯菜吐出來。黃婆子一手挖牙齒間的肉沫,一面道:“你們知道嗎?新來的姨太太,這幾日打發走了一大批人呢!”
“姨太太已經不是新來的了,”玉箱兒一提起姨太太就咬牙切齒,“這麽久了,都是楊府的老人了。”
黃婆子依舊有興味。“你不知道,炒菜老婆子不知什麽福氣,得了銀子出去做事了。那念念叨叨的劉婆子,竟也能得一些銀子,可憐那李婆子,倒是沒有個好去處,下半生都要到牢裏度過了。”
你再不閉上嘴巴,下一個就是你,玉瓶兒心想,那李婆子口無遮攔,到處說姨太太的壞話,處處挑刺,傳到姨太太耳中不過是時間上的事情,有這樣的下場不足為奇。炒菜老婆子人本來就好,只是玉瓶兒想不通,劉婆子那種假仁假義的人也能得到好處。
陳婆子揩了揩嘴角的油。“我也是納悶,就說咱廚房的兩個守衛。一個被姨太太傳去,砍了一只手,一只腳,還被丢出楊府了……”
“另外一個呢?”玉箱兒迫不及待地問,她的小指頭在發抖。
“另外一個,”黃婆子接口道,“另外一個不知道修了什麽福氣,姨太太賞了他三兩銀子,還問他缺什麽,這人說缺一個妻子,姨太太二話不說,竟然央求清二爺給那厮配了一個妻子,還在外頭給他買了一棟房子。”
玉箱兒的小指頭停止了顫抖。
陳婆子好似在和黃婆子比誰知道的多。“我說啊,還有洗衣房的一個姑娘,咱姨太太把她賣到妓院裏去了呢。阿彌陀佛,這丫頭也是作孽啊。”
劉婆子走了,劉婆子的魂還在這裏,一聽到阿彌陀佛,玉瓶兒不由自主就想到她,在這深宅大院,沒有人會真心真意去可憐一個人,至少玉瓶兒這樣想的。
黃婆子又夾起一塊雞腿。“還有咱楊府牢房的獄卒,四十來年戰戰兢兢為咱府效力,姨太太不知着了什麽魔,叫人扇了他四十來個耳光,還說是賞他的。吓得獄卒連忙磕頭謝賞,最後姨太太還是把他打發出府了。如此還有劊子手……”
陳婆子不由道:“阿彌陀佛,咱還是少說這些,免得降臨到我們幾個頭上,聽着就讓人發麻。”
發麻是發麻,玉瓶兒還是弄不懂,這些事情顯然是在報恩抱怨,但是玉箱兒指控她,她竟然沒有任何行動。瞥眼望了一眼玉箱兒,難道一個小丫鬟她沒看在眼裏?
心裏的思緒亂成一鍋粥,黃婆子卻不肯繼續喝粥,而要絮叨:“對啊,咱府一下子少了好多人,單說我們廚房,如今就你我兩個糟老婆子。這兩個黃毛丫鬟,手腳如何夠用?也不知道會不會新請幾個。”
話音才落,春榮家的就破門而入,慌得兩個婆子連忙喝粥不疊,春榮家的一進來就道:“如今咱廚房少了好些人。”
“是啊。”兩個老婆子連忙附和。
“會有新的來,不過飯桶管家說了,以前四個老婆子做着兩個老婆子的事情,都在吃閑飯,這會兒不會有這麽多人了,飯桶只準備給我們廚房再添一個丫鬟,兩個守衛。”春榮家的宣布。
兩個老婆子連忙去拍馬屁:“好,好,老婆子眼花手顫,能做什麽,還不如新來的丫頭好使用,又勤快又利索,規矩我們也能教。”
玉瓶兒只想笑,自姨太太這番作為以後,兩個老婆子再也不敢露出什麽不好的來,一味奉承,生怕做錯了事。春榮家的點點頭,又道:“玉瓶兒。”
玉瓶兒有點驚愕,怎麽突然叫到自己了?應了一聲諾,瞥去玉箱兒,她正在看笑話呢。連忙跪地,口內道:“叫奴婢有什麽吩咐?”
“姨太太剛才和我說,叫你去當她的貼身大丫鬟。”春榮家的宣布。
玉箱兒臉色難看極了,要不是有春榮家的在,估計她要撲過來扯玉瓶兒頭發了。玉瓶兒安之若素:“多謝春媽,多謝媽媽們的教導,多謝姨太太的提拔。”
玉箱兒瞪着玉瓶兒,目光像是要把她吃了。春榮家的咳嗽了兩聲:“我看這也是你的造化,你一直就是咱廚房最勤快的人,什麽事情都搶着幹,幫着幹,一點也不躲懶,姨太太正是看着你這一點,才這樣賞析你。”說着虛扶起玉瓶兒。
玉箱兒幾乎是脫口而出:“春媽媽,明明是我,你說的明明是我。”
對,是你,但是被選去當姨太太貼身丫鬟的卻不是你,玉瓶兒笑想,不由特意轉頭,給了她一個甜甜的微笑。春榮家的沒理她,反而和玉瓶兒道:“我也賞析你,所以有心收你做幹女兒。”
黃陳婆子面面相觑,玉箱兒幾乎要跳起,玉瓶兒卻知道她的意思,不過準備以後從自己身上榨油罷了。這些老婆子也是可惡,平常克扣飯菜,克扣月錢也就罷了,這還看不到的東西也要想方設法撈油水,指望着自己的孝敬錢。又無法推脫,否則可是結下梁子了。玉瓶兒笑得和春花一樣:“幹娘,我早就想這樣叫你了。現在我終于逮住機會了,幹娘幹娘,你可跑不了了。”
“我的乖幹女兒,”春榮家的笑得臉上全是皺紋,“你以後要是有造化,我準備讓自己的兒子娶你呢。”
就是清二爺身旁那個吊兒郎當的小跟班?罷了吧,玉瓶兒一心嫌棄,但繼續說着鬼話:“我求之不得,我欽慕他許久了。”
玉箱兒埋頭吃飯,不去聽這些,黃婆子連忙走上來,拉着玉瓶兒的手。“好一個花容月貌的姑娘,正和你兒相配呢。”
陳婆子也走上去,打量着玉瓶兒。“屁股大,容易生兒子。”
玉瓶兒默默忍受着兩個老婆子的粗魯奉承,春榮家的宣布:“找到空當,我要為我幹女兒——瓶兒辦一桌慶祝宴。一來慶祝我收了一位乖幹女兒,二來慶祝我幹女兒榮升主子的貼身丫鬟。”
這樣,你就可以撈一筆大錢了,玉瓶兒從兩個老婆子臉上的神情得出結論。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今天是個好日子,昨天也是個好日子,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