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春泛

凜冽的冬風呼嘯刮過光禿禿的樹木,像是一柄寒刀不停地削砍春泛,青色的旗幟飄揚在監獄的上空,直指蒼穹的長(和諧)槍(和諧)刺着童嫣兒的頭顱,風還沒刮來,春泛就流淚了。

春榮家的在春泛年幼時曾經教導他不許流淚,可此時春泛真真切切忍不住了,自幼青梅竹馬的情誼,今朝自己還在,她已經挂在牆頭了。一氣之下,春泛甚至将自己家所有的柱子刷成了白色。

嫣兒,嫣兒,春泛凝滞地望着裝飾藍牆的頭顱,一直呼喚着心愛之人的名字,可是她再也聽不見了,聽不見了,因為一碗紅米粥。楊長清讓人砍了她的腦袋,挂在牆上,以警戒下人休想打謝賢孩兒的主意。

春泛好恨,恨楊長清,恨雪梅,恨謝賢,恨那一群賤人。

獄卒見春泛站在風口裏望頭流淚,連忙上去遞上一壺暖酒,春泛拒絕了,獄卒又道:“兄弟只管在這兒哭什麽,等別人看着也不像。”一語點醒了春泛,唬得春泛連忙折出來。

從花園穿過,到了自家一派房舍。春榮家的正在給池塘的魚兒撒飼料,遠遠看到春泛過來,春榮家的笑說:“快過來,我的兒,你看池塘的魚又養肥了,宰了吃了可不是好。”

“那你宰吧。”春泛又想起和童嫣兒一起在山中小溪裏采魚的場景,肥美的鲫魚拍打着尾巴,濺起一串珍珠似的水珠兒,童嫣兒歡笑的聲音和銀鈴一樣,蕩漾在山谷間。

春泛不敢紅眼圈,但是春泛真的,真的好想她,又害怕以後看到魚兒就想起嫣兒。

春榮家的瞧兒子許久都不說話,便伸出手,将袖子挽起來,露出兩只黃澄澄的金镯子來。“我的兒,你瞧瞧這镯子,還是宮裏流出來的呢,我曾經幫了夫人一次,你看夫人還記得我的恩惠,巴巴送了我兩個金镯子。”

春泛聽到謝賢就來氣,随意和春榮家的說了一會子話,便尋了個由頭出來了。出了門,在花園逛了一陣子,便看到了紅梅院,春泛一肚子火氣,不由分說便走了進去。

守衛知道他是楊長清的書童,也沒多加阻攔,春泛進去之後,只看到雪梅正在房裏看書,玉瓶兒站在一旁指指點點,春泛正要開口大罵,轉而想到她是主子,少不得忍氣吞聲:“那,那紅米粥……”

雪梅起初看到春泛也是吃了一驚,轉而站起來理直氣壯地道:“我還當是誰,原來是你,沒想到你們這麽蠢,這點兒事情還幹不好。好好的一碗紅米粥,叫你讓她送人做人情,你們倒好,還在裏面下紅花,你們真是聰明絕頂!我還真把你們當聰明人呢!”

春泛心中一凜,連忙道:“紅米粥裏面的紅花,你們不知道?”

玉瓶兒不由道:“我們知道什麽,你說我們怎麽知道?本來想做個好,還出了這個事情,教我們擔了虛名。姨太太知道的時候,急得不得了,可是現在還有什麽法子,人都砍掉了。”

春泛本來對雪梅一肚子火氣,可看雪梅這樣說,自己倒是弱了一半的氣勢,竟對她愧疚起來。但面上又過不去,只氣沖沖道:“那也絕對不是童姨太太做的,紅米粥是我送過去的,我眼皮子底下看她給秋麥的,要就是秋麥做的,要就是夫人那夥人栽贓陷害。”

雪梅面露清愁道:“估計八(和諧)九不離十了。”

春泛心裏本只有八(和諧)九分準,聽雪梅贊同了,哪裏還了得,只認定是他們做的,當下怒火更熾,只咆哮道:“她奶奶娘的,這和童姨太太有半分關系!我要去找清二爺,我要澄清此事,我要給童嫣兒一個公道。”說着便要奪門而出。

玉瓶兒趕忙上去攔着,妙語連珠:“我說你是不是呆呆笨笨的。清二爺竟然狠心殺了童嫣兒,便是不喜歡她,再怎麽無辜又能如何?你還指望着清二爺拉下主子的臉和楊府的人賠禮道歉,和童管家賠禮道歉呢?你看現在清二爺一并把童管家都冷落了。再說你又沒有鐵證,那邊又是夫人,肚子裏還有活龍,你豈不是去捋虎須?你只管去,看清二爺怎麽處置你,我和你說這些,還是看在你娘是我幹娘的份上,你要尋死,只管去,我乘早和你娘斷了情誼,省得被禍害。”

這番話倒是提醒了春泛,自己死了不打緊——畢竟自己的心已經死了,可是自己死還禍害得老子娘也死了,那可是太不孝順了。畢竟娘從小将自己拉扯大,自己的爹春榮十幾年前離奇死亡(老太太之手),若還這樣,的确太不應該,便只對玉瓶兒道:“好,我不去了,我先告退了。”

春泛從紅梅院出來,心情好了一些,不過始終放不下那口氣,走了沒多久,有一個小丫鬟前來告訴春泛:“童管家叫你呢。”春泛聽了連忙趕去童管家那兒,來到門前,只瞧着門緊緊閉着。

春泛輕輕一推,倒是把門推開了,映入簾前的是一大堆瓶瓶罐罐,滿屋子酒氣争先恐後鑽入春泛鼻子裏,春泛搜索了好一會兒,才在床上找到童管家。

他躺在床上,穿着單薄的衣裳,他的肥肉多得駭人,像是一灘爛泥一樣堆在床上。滿身臭酒氣,春泛只看他也紅着眼睛。“管家,你找我什麽事情……”

“好孩子,”童管家道,“你從小到大都是個好孩子,我知道的,雖然知道你不會有大出息,但是聽話,孝順。如今我只恐怕不行了,不知道你怨恨不怨恨我。”

春泛聽了這話,哪裏有不悲痛的道理,眼淚和淌水一樣。“我哪裏怨恨你呢,我一直就把你當父親看待,可憐我自幼死了爹爹,我平常都把你當作幹爹。”

童管家擠出勉強一絲微笑。“你把我當幹爹,我只把你女婿。你不知道,我本想把童嫣兒嫁給你的,她喜歡你,你喜歡她,我都看在眼裏,我女兒嫁給你,肯定也會受用一輩子。只可惜清二爺霸占了她,我除了把她嫁給清二爺別無他法。我一直怕你怪我,不管如何,我心中的女婿只有你的。我死後,所有的積蓄也都留給你。我的兒,但願你能找到一個好妻子。”說着,便死了。

春泛一時哭得和淚人一樣,甚至嚎啕大哭。哭了一陣子,便将此事與楊府說了,楊長清知道後只是淡淡的,念在他為楊府操持了幾十年的份上,楊長清寬恕了他們父女兩個,當下命人把童嫣兒的頭顱取下來,縫到她屍體上去,并和童管家的屍體一起安葬。如此也就罷了。

春榮家的知道童管家死了,倒也不太自在,以前經常取笑兒他是飯桶管家,如今取笑的人兒都不在了,又加之年老之人,對生死看得尤為重要,不禁背地裏也垂了幾滴淚。

至于春泛,更是難以接受如此深重的打擊,一連去了兩個人,哭得眼睛都腫了,後來漸漸倒是好受些了。

時至冬季,各處需要添新的炭火、棉被,并且還要預備年關的事情,沒有管家可怎能夠,二話不說,楊長清從外頭聘了個新管家,那管家上任一段時候後倒也老實,平常不貪不扣,任勞任怨,下人們倒也不去為難他。

一日夜深人靜,春泛在自己池塘邊發呆,因看着水裏魚兒不住地游動着,又想起了童嫣兒和管家來,當即又垂淚一番。因池塘不深,春泛脫了鞋子,在淺水的地方抓魚,雖是天黑,月光不大,但是春泛一下手就是一條,兩三次都不曾落空一次。

春泛當即想起童嫣兒教了自己一身抓魚的本事,不禁難受起來。只瞧着楊長清和謝賢兩個罪魁禍首還繼續悠哉游哉活在世上,總覺不爽,尤為不爽。

春泛将所有的魚都抛入池塘中,他發誓要殺了楊長清,殺了謝賢,殺了他們兩個狗娘養的賤種,以報童嫣兒之恨。他要讓那兩個賤人知道,失去最愛之人的錐心之痛是如何一種感受。

春泛坐在水裏,哈哈大笑起來,他仿佛在水裏看到了他們兩個人的屍體,映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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