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覺得自己是個神經病。
又無聊又神經病。
沒救了。
淩晨五點的時候,唐嘉依舊大睜着眼睛。睡眠已經完全泡湯了,她索性穿戴好衣服,只等天亮出門洗漱。
又沒有事情幹了。
唐嘉找到紙筆,開始按照習慣,給天國的父親寫信:
“它在北緯三度到十三度之間,一年只有旱季和雨季。雨水會讓我想起秦淮河,夜裏點着燈的汽船,月影下的朱自清……這裏治安不錯,雖然丁卡族和□□族世代為仇,難民偶有沖突發生,但不至于局面失控……丁卡族……他們又黑又瘦,平均身高在一百八十公分以上,身體的強壯與耐痛力實在是讓人吃驚。有時候我真的很難想,受了那樣的傷痛,他們怎麽還能像沒事人一樣談笑風生……”
她找到打火機,撕下紙張,剛要點燃,又停下,提筆補了一句。
“如果已經做好孤獨一生的準備,那應不應該再去嘗試戀愛?”
然後把紙燒掉。
黑灰落滿了桌面。
最後一點火光泯沒進黑暗的時候,突然窗外傳來巨大的震動聲。
唐嘉急急忙忙推門去看。
黑暗的天空中火光橫掃,激烈的槍擊聲在空氣中突突炸響。
已經有很多人從難民營的房子中跑了出來。
21. Chapter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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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嘉沖進黑夜裏。雨水鋪天蓋地地咬在她□□的脖頸和胳膊上,瞬間濕.透。
四周都是尖叫聲和呼喊聲,槍聲悶悶。
因為是夜裏,又下着大雨,能見度實在是太低。唐嘉眯着眼,用雙手護着頭臉,只能看到雨中一團團的燈光,和餘光中奔跑的憧憧人影。
她隐約猜到是發生了惡意交火事件,但具體是什麽情況,卻不清楚了。
唐嘉定了定心神,向人群稍微聚集的地方跑了過去。
她拽住一個試圖跑開的當地人,問:“發生了什麽?”
對方簡潔明了地擲下一句,“打起來了!”便繼續跑開。
問詢無果之下,唐嘉決定先回宿舍。如果情況惡劣,那她到處亂轉也是無濟于事,若境況在可控制之內,那自然會有人來通知。
外面響動那麽大,屋子裏伊娃依舊酣睡。
唐嘉頭發、衣服、手腳都滴着水,跨步走到床邊,推醒她。
伊娃迷迷糊糊被她弄醒,翻了個身,又用被子蒙住頭。
唐嘉“恨鐵不成鋼”地把被雨水浸得冰涼地手塞進她的衣領。
伊娃大叫一聲,徹底醒了,“你要做什麽?”
唐嘉收回手,指了指窗戶。
伊娃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屋外被火光熏成一片湛然的黃色,巨大的聲響震動着窗玻璃。
伊娃心裏驚了驚,連忙穿鞋,套着睡衣跑到窗邊,打開窗,試圖看得更清楚。
窗戶一推開,風夾着雨水便撲了她滿頭滿臉。
伊娃關了窗戶,推嚴實,跑回到窗邊,皺眉問:“交火?”
語氣帶着不可置信。
也确實如此,雖說非洲實在是個動蕩不安的地方,而近來南蘇丹的□□勢也很不樂觀。但難民營是在聯合國保護下的中立地帶,為平民提供生命財産的保護,帶有國際背景與色彩,理應為當地政治勢力的各方各派交火的域外地帶。
伊娃撓撓頭發,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托腮,自言自語:“難道是丁卡族和□□族打起來了?”
唐嘉找了條毛巾,擦去臉上的雨水;“我覺得不像。”
伊娃雙手插.在一起,“也對,要是真的大規模打起來,早就發生沖突了,哪裏會等到今天。”
丁卡族和□□族是南蘇丹兩大人口大族,一直以來沖突不斷。就算是在聯合國保護下的難民營裏,兩個種族的難民也時常不受控制地發生武裝械鬥事件。
伊娃繼續說:“我的叔叔是一名戰地記者。”
唐嘉停下手中的動作,不明白她為什麽忽然這麽說。
伊娃:“1994年的時候,我年紀還不大,那年他從斯旺西趕過來為我過生日,吃完生日蛋糕的晚上,他就接到報社的電話,然後趕飛機去了盧旺達。”
唐嘉擰了擰毛巾,挂在牆邊的橫杆上,試探着問:“你的生日是四月七日?”
伊娃點點頭。
九四年四月七日到六月中旬的盧旺達大屠.殺,是震驚世人的種族滅絕事件。盧旺達國內的胡圖族人對圖西族人展開了有組織的種族滅絕大屠殺,造成約近100萬人的死亡。
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大屠.殺得到了盧旺達政府、軍隊、官員和大量當地媒體的支持,而國際社會也對此持置之不理的消極态度。
伊娃說:“我永遠無法理解,是有多麽大的仇恨,才能讓人對自己的同胞下手。”
她頓了頓,繼續說:“如果有一天非洲部落之間的相互沖突問題可以解決,那麽它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落後與貧窮。”
唐嘉坐到她的旁邊:“馬爾薩斯陷阱說人口是按照幾何級數增長的,而人類生存的物質資料是按照算術級數增長的,所以多增加的人口要通過某種方式被消滅掉,人口不能超出相應的農業發展水平。”
伊娃拿眼睛瞪她。
唐嘉說:“當然這只是理論,理論是沒有溫度的,但人性應該有溫度。”
伊娃:“我只贊同你第二段話。”
唐嘉笑笑:“而且現在都已經是信息社會了,不是嗎?”
她說完這句話後,又起身走到門邊,推開門,雨勢依舊不見減弱。只是屋外空地上到處亂跑的人少了些,槍炮聲從遠方傳來。
曳光彈滑過天空,一陣陣照亮。
唐嘉關緊門,回到座位上。
伊娃擡眼:“你猜什麽時候會來人通知?”
唐嘉:“不知道。我覺得在形勢沒有發生到無法控制的情況下,我們最好還是呆在屋裏。外面什麽都看不清,我們出去只能添亂。”
伊娃聳聳肩,“好吧,我聽你的。”
她們把房間裏的所有燈都關了,黑暗裏伊娃繼續說:“我叔叔到達盧旺達的時候,也是住在難民營裏,有兩個營,一號營地和二號營地。他後來告訴我,他正在參加一個會議的時候,接到電話緊急通知,說營地的境況十分危險,因為胡圖族人正在營地裏搜索藏匿的圖西族人處決,而當時與我叔叔一起工作的幾十名當地員工,就有很多是圖西族人。”
唐嘉起身,從抽屜裏摸出一盒萬寶路爆珠,夾出一根,問:“介意嗎?”
伊娃說:“你抽吧。”
唐嘉點燃了煙,聽她繼續說。
伊娃:“叔叔他開會的地方離難民營很遠,他接到電話後,立刻和幾個人一起開車趕回難民營。他們快到的時候,看到難民營的房子已經燃起大火。他們開着車,駛向最後一個路障,突然很多戴着面具,手拿長矛的人沖了過來。”
唐嘉看着煙頭一明一滅,“胡圖族人?”
伊娃:“沒錯。”她繼續道:“叔叔後來告訴我,他那時候其實挺害怕的。那些人用棍棒敲打汽車,把頭燈都打碎了,他聽着四周擊鼓和吹哨的聲音,突然有點後悔來這裏。”
伊娃:“叔叔告訴領頭人,他們想把自己的同事撤出這裏,因為這裏很危險。但是領頭人不允許,他對我叔叔說,如果我叔叔他們執意要撤走員工中的圖西族人,他會把我叔叔和其他一些外國人一起殺掉。”
伊娃:“叔叔和其他人只好返回,他後來從幸存者那裏聽到,那天武裝分子把員工們從宿舍裏趕出來,檢查他們的身份證,把員工裏的胡圖族人和圖西族人分成兩排。他們把大刀和槍支交給員工裏的胡圖族人。”
唐嘉:“他們……”
伊娃:“他們逼迫員工裏的胡圖族人殺害自己的同事、好友、甚至是丈夫和妻子。”
唐嘉沉默,然後問:“他們下手了嗎?”
伊娃:“一些人下手了,一些人下不了手。最後下不了手的也被一起被殺了。”
伊娃:“幾天後,我叔叔住在一家醫院。他親眼見到,經常有生病的圖西族人以及照看他們的家屬,被拖到醫院後面毆打致死。”
伊娃:“他參加了醫院的緊急會議,會議讨論的是醫院的安保情況,參加的會議由醫院的管理委員會的成員,有紅十字會國際委員會的成員,還有負責‘總統防衛部隊’在醫院中福利的一位陸軍上尉。”
伊娃:“叔叔和幾個人重申了《日內瓦公約》,指出屠.殺違反了人權和國際道德,認為武裝部隊有責任保護平民,醫院應該不分種族地為任何受傷的人提供醫療援助。”
伊娃:“散會後,叔叔他去了樓下,他無意間聽見那個陸軍上尉對士兵下指令。”
唐嘉的心驀然一緊:“什麽指令?”
“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