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胡圖族的陸軍上尉對他的士兵說‘這個醫院裏的圖西族人腥臭撲鼻,我們要清理一下。’”
伊娃:“所有的病人都被軍人從醫院裏拉了出來,他們甚至沒有放過正在手術臺上縫合的病人。”
伊娃:“有一位和我叔叔交好的護士,她是胡圖族人,九個月的身孕。我叔叔大聲對那個執行軍令的小頭目說她是胡圖族人,讓他們不要傷害她。”
伊娃:“那個小頭目取出一份名單,閱讀後對我叔叔說,護士是胡圖族人,可他的丈夫是圖西族人,所以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是圖西族人。”
伊娃忽然激動了起來:“這些魔鬼!他們把孕婦和孩子一起殺了!”
伊娃從座位上站起來,又坐下,雙手緊緊抓着凳子,深呼吸:“文明與開化真的是成功的嗎?或者說文明不過自欺欺人,因為人性本來就是藏着拯救不了的惡,它掩藏得很深,只等到适當的機會,就全部爆發出來。不然為什麽原本應該人人都遵守的道德,一下子就失去了制約力,連屠.殺都能變得理所當然!”
她說完,無力地垂下頭,頭埋在雙手裏。
唐嘉走過去,抱住她的肩膀,“你知道為什麽我們會來到這裏嗎?”
伊娃悶悶地問:“為什麽?”
唐嘉輕輕摸摸她的頭,“因為對這些落後地區受害者的救助,其實就是對人性的承擔。只要這種承擔還存在一天,惡就不會壓倒善,人類就不會面臨人性滅絕的那一天。”
門突然從外被破開,與唐嘉同組的加拿大護士匆忙地闖進來,她抖抖衣服上的雨水,手中拿着的手電燈光刺眼。
手電的燈光照在唐嘉和伊娃的身上,晃得睜不開眼。
加拿大護士看兩人一眼,“夠了!什麽時候了還在這裏親熱!”
唐嘉默默挪開手。
伊娃擡頭,還紅着眼眶:“我們……”
加拿大護士:“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你們是異性戀還是同性戀,現在,都跟我出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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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披着雨衣,豆大的雨點砸在頭上臉上。
外面的情況比剛開始看的時候好了不少,許多難民已經被陸續安撫,趕回屋子裏。
唐嘉和伊娃跟在加拿大護士後面,随着她往營地出口的地方跑。
伊娃拽着帽兜,想要隔住全部的腦袋;“到底發生了什麽?”
加拿大護士回答;“總統和副總統的部隊發生交火,打到這邊來了。死了幾個人,不少人受傷,許多附近的平民正跑過來尋求庇護。”
唐嘉和伊娃被分到不同的臨時編隊,唐嘉和別的醫療人員一起,負責把難民營周圍尋求庇護的過程中受傷的難民帶回營地內。
到處是槍聲炮聲,部隊的裝甲車的大燈在黑夜中橫掃。
唐嘉在黑暗與雨水中來回奔跑,感覺到胸腔中的空氣越來越炙燙,呼吸都似乎帶了鐵鏽味。
她幫着醫療隊把交火中受傷的病人擡上擔架,擡進救護車,看着車鳴笛朝着營地內開去,喘氣,停下來休息,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然後和別人一起,引導疏散一波波逃往營內的難民。
忽然,隊伍末尾部傳來吵嚷聲,唐嘉回頭,看到一個黑人壯年把另一個黑人婦女推倒在地。
唐嘉停住腳步,斥責他,“你做什麽!”
那個男人大聲道:“她是丁卡族人!”
說話的男人是□□族人。
媽.的!
唐嘉又累又困,加上神經高度緊張,生生被他氣到了。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去,試圖攙扶那個倒在地上的婦女。
忽然有亮着的曳光彈從遠方打了過來,在離她幾十厘米的土地上打出一排閃光點。
唐嘉身體一僵。
有人從背後撲過來,抱住她就地一滾。
兩人離開的地面上,立刻被曳光彈打出數個小坑。
唐嘉嘴唇砸上混着雨水的泥土,她抹掉臉上髒污和雨水,睜眼去看。
是一個陌生的穿着軍服的亞洲男人。
唐嘉從地上爬起來,反射性地用中文說了一段道謝的話。
對方似乎沒聽懂。
不是中國人?
唐嘉一愣,又用英文說了一遍。
對方拉高帽檐,露出一對明亮的眼睛。
“不-客-氣”,他用生硬的中文回答。
22. Chapter22
幫了唐嘉一把的是二十九歲的日本人千葉治行。唐嘉擡頭,估摸着對方約有一米八以上,直長地矗在自己面前。
她頭上的雨帽早已經被風撸掉,雨滴打得眼皮生疼。唐嘉真心實意地向他道謝,話一出口就被風卷着帶跑,對方回了一句,她沒聽太清。
忙忙碌碌到了下半夜的時候,不知怎的槍聲漸歇,事态差不多已經平息。事情超出唐嘉本職範圍之外,她就算有心關心,暫時也無力弄清。有見過幾面的工作人員跑過來,囑咐她去臨時搭建的棚屋裏歇息,照看混亂中的傷員。
唐嘉出門時穿的是球鞋,此時早已經被水浸得幾乎爛掉,腳掌沿側摩擦生出的水泡,每走一步,便鑽心得疼。
棚屋是匆忙中臨時搭建的,防水布撐的頂,橫鋪幾字排開,地面仍舊是水泡開的爛泥。
她脫了鞋,用藥膏抹在傷處,綁了單條繃帶,又套回鞋子,夾着筆和紙,一瘸一拐地給傷員登記。
登記到第十幾個的時候,旁邊有人喊MISS。
唐嘉回頭,是剛才那個幫了自己一把的男人。
他應該是和其他幾個士兵一起,幫着把擔架擡進了棚屋。
唐嘉沖他點點頭,開口問:“外面的情況怎麽樣了?”
千葉治行回答她:“大概很快就可以收尾了。”
于是唐嘉便不知道再說什麽了。她并不擅長與人聊天搭讪,甚至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把言語視為一種不必要的累贅。你不必說,因為沒什麽好說,想說也大可不用說,因為語言從脫口而出的那一刻起,便已經脫離了原本的意思,情感永遠不可能完整地以你想表達的方式,傳送到另一個人的思想裏。“雞同鴨講”只能是一種自我折磨的痛苦。
她站了有幾秒,然後轉身拿過放置在桌面上的手電筒,走到剛擡進來的擔架旁,掀開病人的眼皮,把光亮照進瞳孔裏,檢查一遍。
她穿着綿松的黑色長褲,褲腿卷到腳踝上部,翻出裏面白色的內襯,露出極細的踝骨和隐約結實的小腿,大腿上都是深色的水印子。她頭發也是半幹半濕的,貼在雪白的面頰上。
治行覺得她太安靜了。
她走路的步子很安靜,打燈探查的動作很安靜,甚至讓他一度懷疑她的呼吸也是安安靜靜的。
周圍有痛苦的□□聲,身體在木板支撐的床上扭動的咯吱聲,護士醫生的大聲疾叫,黯淡的黃色燈光在渾濁的空氣裏騰起黃色的霧。
治行覺得她有些特別。
唐嘉轉了一圈回到原地的時候沒想到對方還站在那裏。
她猶疑着要不要主動開口,對方卻主動伸出手來。
治行伸出手後一秒後又收了回去,他竟然從濕漉漉的口袋裏找出一包幹紙巾,擦幹同樣濕漉漉的手,然後再度伸了出去。
治行微笑:“失禮了。”
他的這種微小的舉動帶給了唐嘉好感,她握住對方的手。
兩人正式行了見面禮。
治行一開始見到她便覺得熟悉,現下總算從記憶翻找回來。兩人确實是見過的,在很多年前。
治行出生于靜岡縣的伊豆一個中産階級家庭,父親在會社工作,母親開了一個家庭式的度假旅館,家裏有一個妹妹惠子。他體态颀長,頭發烏黑,自小腦袋就很聰明,大學考入東大的醫學部,畢業後受到舅舅的影響,參加了志願征兵制。
治行說:“我們見過的,你還記得嗎?”
唐嘉打量這張年輕的臉龐,面色帶了疑惑。
治行微笑:“惠子一直都很想念你。”
唐嘉眼睛一亮,“千葉家的哥哥。”
治行笑得和煦:“是我。”
高考後暑假打工的費用,對于昂貴的學費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大一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唐嘉接受母親給予的資金繳納學雜費以及維持生活。而相應的,資金毫無疑問源自她的繼父。這種接受厭惡的人的施舍的感覺,讓她打心眼裏感到不适,甚至說是惡心,繼而轉而讨厭這樣的自己。
開學一段時間後,她向學校申請了助學貸款,又着手找兼職工作。學校的寝室大樓及其周邊的一些牆壁上貼了很多校園兼職的廣告,她一一打過去,然而所有的工作介紹都要先行繳納一定的財款。她本能地對這種收費項目沒有信任感,轉而着手在周末去街市的店鋪一一問詢,最後尋到一份咖啡店的店員兼職。
她白天排課滿,只能選擇夜班。唐嘉把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