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節
聲竊竊私語。
“他這兩天怎麽了?”
“估計腦子進水了……”
“整天整天地泡在訓練房裏,也不怕訓練過度啊……”
“估計被下降頭了。”
“亂說啊,我告訴他去。”
“卧槽,你別啊,千萬別,我求你了,別別別……”
晶亮的汗水從額角沁出,鹹澀的液體蜿蜒流入喻斯鴻的眼中、唇上。他閉上眼睛,感受拉伸過程中肌肉的伸縮與擴張。
周圍是人的叫喊與不斷在空氣中泡脹的男性的體.味與汗味。
他想起初一那年,是與祖母同住西安的最後一年。
他并非循規蹈矩的好學生,作弄起人來,更是無所不用極致。雖在學生中闖出了“赫赫威名”,卻不出所料地成了老師眼中的重點關照對象。
第二學期的時候,座位重排,教務處提出了一個學生互助的分配計劃。簡而言之,差生與好學生坐在一起,以圖耳濡目染,改邪歸正。
他被空降到一個年級前三,紮雙馬尾辮的小女孩旁邊。
對方長什麽模樣早已記不清了,只記得小女孩發育得早,薄薄的襯衫下,胸部幾乎噴薄而出。他那時嫌棄地認為雌性就等于麻煩,于是在座位上用粉筆塗了三八線,兇兇地警告對方不要“超越國境”。
不然他必将履行“守衛國土的皇皇巨責”。
那女孩子聲音又輕又細,答應他的時候臉頰紅得要滴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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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有病。
很快迎來第一次月考,試卷上的文字單個他都認得,一拼起來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他咬着自動筆百無聊賴地思考人生,一個紙團從旁邊砸過來。
他扭頭,看到同桌咬着唇,臉頰一下子又紅了。
他想:病得不輕。
他還未去拿紙團,巡考老師鷹隼般銳利地眼神便掃射了過來。
巡考老師疾風驟雨般快步走過來,搶先拿住紙團,拆開,臉色變得陰沉。
他餘光看見同桌本來紅潤的臉頰一下子變得雪白。
巡考老師厲聲問他,“喻斯鴻,你知道這是作弊嗎?”
他回答地幹脆:“我沒有。”
不出所料被請到辦公室。
他被留在辦公室門外,同桌先被叫進去問話。夏日的陽光很盛,窗臺上一盆綠植,顏色青翠到流淌。他穿着白色校服,一個人在窗格下手插.口袋踩陽光玩。偶爾看向門縫裏,戴着眼鏡的教導主任和同桌說着話,面色和緩,同桌兩手拉着,低着頭。
很快同桌出來了。
她見他的面色卻不再是紅到滴血了,她甚至不敢看他,低着頭,匆匆跑了。
他被叫進去問話。
教導主任第一句便是:“XX(同桌名)說你威脅她要答案,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明明是大夏天,他卻莫名覺得冷。
他兩手插.在口袋,腳尖磨着地,無所謂地說:“是她自己要砸紙團的啊,我又沒有求着她要,關我什麽事啊。”
教導主任一拍桌子,“你抄答案還有理狡辯了啊!你沒問她要,XX(同桌名)幹嘛好好給你答案!”
他心中的火苗也被激出來了,喊回去:“她有病啊!有病你帶她去治啊,你找我幹什麽!”
教導主任對望過來的老師說:“看看!看看!現在的小孩,這麽能狡辯!”
“誰跟你狡辯啊!講事實擺道理啊好不好!”
“敢對老師這麽沒禮貌,你爸媽怎麽教你的!”
……
“記過記過!”
年邁的祖母被喊到學校來。
他站在一旁,聽祖母和教導主任談話。
教導主任說:“學校有學校的規定啊,您老的孫子做出這樣的事情,我們也很為難的。”
祖母頭發花白,“他明明是被同學誣陷,你們也不調查清楚,就要這樣記他的大過,你自己想想看,這能說的過去嗎?”
教導主任不說話。
祖母繼續說:“我把小孩子交給你們,是希望你們能教他讀書,教他做人,把他培養成一個光明正大的人。他如果有錯,你們罰他不要緊,但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祖母手中的拐杖在地上跺響,“太說不過去了啊!”
他站在一旁,身體發冷,眼睛卻酸酸的,有什麽熱的東西要掉下來。
結果是大過變成了小過。
喻斯鴻從躺墊上爬起,向跑步機的方向看了一眼,剛好有人完成訓練,正關了機器走下來。他彎身拾起手機,又去拿了礦泉水和毛巾,走到跑步機上,按下開關。
履帶很快快速抽.動起來。
他伴着速度跑起來,身體向外冒着熱氣。
抄襲事情發生的一個星期後,有一天放學,他打完球,一聲膩汗地跑回家。祖母戴着老花鏡,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他來了,招手讓他過來。
他把背上的書包和懷裏的籃球放下,乖乖走過去。
祖母按着他坐在旁邊,說:“昨天晚上,我夢見你祖父來找我啦。”
他看向祖母。
祖母握着他的手,目光悠遠,“他對我說啊,老太婆,這麽多年,你想沒想我啊?”
祖母笑,“我對他說啊,你一個臭老頭子,有什麽好想的。”祖母面向他,繼續說:“你爺爺又說啊,你沒想我,可我想你了啊,老太婆,我來帶你走啦。”
他鼻子一酸,依偎在祖母的懷裏,悶頭不說話。
那體溫是暖的,帶着肥皂洗後的味道,香香的。那不停撫摸着他臉和脖子的手,糙糙的,卻也是暖烘烘的。
祖母說;“我知道你心裏為那件事不好受,但一個人若要為他沒犯過的錯誤,去道歉,去讨好的話,這種人呀,還有什麽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呢?”
他把頭埋在祖母的懷裏。
那雙厚實溫暖的手,摸着他的頭,“為什麽讓你去讀書呀?這人呀,他讀書,就是要在裏面找出一個做人做事的道理來。找出這個道理來,就要相信它,如果自己都不相信它,那這人做的,還有什麽意思呀。”
祖母又說,“等你爺爺把我給帶走了,就讓你爸媽接你回北京去。北京好呀,你會認識更多的人,見到更多的事,但奶奶講得話你要記住了,你要活得像一棵樹,好好地站着,不要倒。”
他悶悶地應了一聲。
祖母把他的腦袋扳過來,看着他,對他說:“還有一件事,奶奶怕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說了,奶奶跟你說了,你心裏不要怪奶奶。”
他心裏早已經糾成一團,“您說什麽我都不怪您。”
祖母開口,“你父母不知道,你不是他們親生的。”
他驚詫擡頭。
那一刻,他分不清那雙蒼老的眼裏,到底是慈愛還是悲憫。
有認識的人從身邊走來,問:“還跑呢,開飯了啊,吃飯去!”
喻斯鴻汗如雨下,揮揮手說不去。
他伸手,把跑步機的速度調快,坡度調得更陡。
腳下的履帶顫動了一下,加速抽.動起來。
他拼了命地跑起來。
汗水沿着臉頰,沿着背部胸口,如澆水一般淋下來。
為什麽要告訴他!
為什麽要告訴他!
為什麽要告訴他!
他跑,閉着眼睛拼命地跑。頭腦放空,胸肺的空氣一點點被抽掉,一呼一吸間,都帶了一種鐵鏽味。
忽然跑步機置物處上的手機顫動了一下。
喻斯鴻腳下動作沒停,一邊拿過礦泉水瓶,一邊拿過手機。
他擰開瓶蓋,灌了一口,還沒吞下去的同時劃開屏保。
臉頰上的汗水沿着下颚,砸落在屏幕上。
他點開收信标志。
發信人:大長腿。
底下是簡簡單單一句話。
“我們結婚吧。”
他驚得口中的水嗆到嗓子眼,掐住嗓子連連咳嗽幾聲,腳下的動作沒跟上,從跑步機上重重摔了下來。
周圍的人齊齊看過來:“……”
33. Chapter33
載滿客人的巴士颠簸駛過塵土飛揚的郊外小路,唐嘉低頭咬住煙尾,兩手用力推開窗,接着在撲面而來的季風中彈彈煙灰。
她靠回破舊的座椅。
看了一眼手機頁面。
伊娃坐在唐嘉右邊的座上,左手扶着前座的靠背,右手放在大腿上,面色呈現一種慘絕人寰的壯烈,抱怨道:“可怕極了。”
她話音剛落,又是一個幾乎“人仰馬翻”的大颠簸。
然後回複到平穩。
汽車在零落生長灰綠色植物的沙地上駛過。
伊娃昨日才從被她形容成“安拉的襪子都不願意多看一眼”的未開化的蠻荒之地返回,今日便被邀參加一場城內的外交發布會。
唐嘉被她無情地拽過來作陪。
天色變得陰起來,左側的風透過大開的窗扇在唐嘉臉上。
一分鐘前巴士經過一片人工種滿鮮花,豎立一人多高仙人掌的道路,她看到有當地的新人穿着西服和婚紗拍婚紗照。旁邊估計是新人的家屬,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