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穿着色彩明豔的裙子,懷裏抱着啃指頭的小孩。
有那麽幾秒她突然就想結婚了。
穿着可笑的婚紗,拍一些可笑的照片,捧着錢包到影樓裏聽着別人的忽悠大放血,再發一些可笑的請帖,明明累到恨不得四仰八叉睡在酒桌上,還要擠出笑臉一圈圈地去敬酒。
以前齊彧問她:“以後結婚你想怎麽辦酒?”
她當時挺不屑的,她一直對這種流于世俗的東西不大看得上,致力于做一股清流,于是很超然地講:“不用,帶上戶口本和九塊錢。”
現在她覺得自己的思想變了。
但下一秒她就原諒了自己:不是因為凡塵把她腐蝕了,只是因為年紀大了。
年紀大了。
想法自然就變了。
等唐嘉從一種似夢又醒的狀态中回過神來,那條短信就已經發出去了。
她看着已發送的狀态,忽然有點後悔,覺得過于莽撞,有點不像自己的風格。可是短信不能像企鵝聊天一樣撤回,潑出去的水,用海綿吸也是吸不回來的。
喻斯鴻被短信驚得幾乎要變形,他從地上爬起來,扭頭看了看周圍,确信自己沒有無意識地跑步跑入了異度空間,這才又把目光投向屏幕,再三确認自己有沒有眼瘸。
端端正正的方塊字。
他原先設想了好幾個結果,最壞的不過是自己被釘上了罪犯的恥辱柱,兩人自此老死不相往來,要不就是對方冷冷地要問個清楚,然後他因為某些事情又不能把東西敞開了曬在陽光底下,然後……
兩人就沒有然後了。
喻斯鴻走到休息室的座位上,看着手機屏幕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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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發散思維的技能是點滿的,呆着呆着腦中的東西又遠了。
他想到祖母去世後,他順理成章不出所料地被接回了北京。但有些東西一旦破開了,凝結以後還是有疤的,有些刺一旦埋下了,時不時還是會出來鬧事的。
總而言之,他心裏有芥蒂。
不是父母親生的這件事,就像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時不時觸發了咒語條件,就在他心裏和生理上攪得天翻地覆。
更何況,他心中認定,這件事情,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
這就更不好受了,如同一個懷揣着巨大秘密的人,若是有“同謀”還稍可緩解,若是獨自一人背負,那就連覺也是睡不安穩的。
他記得被領回去的那天是一個平凡無奇的冬天,他被牽着走過四合院的大門檻。院子中間有一顆棗樹,他擡頭去看那枯幹的枝桠,那樹可真高啊,刺愣愣的,那樹指着的天也真高真遠啊,像是立刻要飛了似得。
他又去看他.媽蔣如清女士,忽然覺得他.媽可真是漂亮啊,比照片裏的好看多了。鵝蛋臉,紅潤的面頰,皮膚也好啊,不像是這幹燥燥的天氣裏養出來的。
他反射性地就想:我媽這麽好看,難怪我也這麽好看。
可下一秒一個聲音漠然地響起來:你不是親生的。
他心立刻糾成了一團。
他忍着這種刺到靈魂的麻痛,又去看他弟弟喻見信,他以前就想過,若是見了弟弟,就把自己的一身摸爬打滾實踐來的武學都傳給對方,教弟弟怎麽用最帥氣的姿勢翻牆,怎麽在球場上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挫敗對方的動作。
可這一刻他的熱情迎上京城寒冬的冷氣,一下子就熄了。
他想:這弟弟怎麽這麽不好看呢,比照片上的差多了。
可下一秒那個聲音又漠然地響起來:人家是親生的。
他就這麽渾渾噩噩地、擔心受怕地住下來了,如同一個犯下滔天罪行潛逃的通緝大盜,小心翼翼地表現成正常人的模樣,每時每刻都在害怕面具被揭下來的那一刻。
他越表現地像一個正常的小孩,心裏就越是不安。
有次弟弟在洗澡,蔣如清女士幫弟弟搓背,等到他洗澡的時候,蔣如清女士便問要幫忙嗎,他本來脫口想說要,但下一秒那個聲音又漠然地說:
你不是親生的。
他有什麽資格呢?
于是他回不要。
蔣如清女士就笑話他,小夥子長大了啊,知道害羞了。
他就裝聾作啞。
有時候圍着爐子吃火鍋,那氣味可真是撓人啊。鍋子裏咕嚕咕嚕冒着泡,霧氣騰騰的,那霧氣也是香的啊,煮得羊肉塊胖胖的,一夾整塊都在向外冒着氣,汁水哭得稀裏嘩啦。
他本來心裏挺高興快活的,看着蔣如清女士拿着漏子,給他弟舀肉。然後又給他舀了一塊。他看着羊肉塊掉在碗裏,伸筷子去夾,遞向嘴裏。碰觸到嘴唇的一霎那,他給燙醒了。
那個心裏的聲音又漠然地說:
你不是親生的,憑什麽吃人家的。
所有的溫情都被燙破了,他看着白色蒙蒙的霧氣後喻爹蔣如清女士和弟弟模糊的臉,覺得那是另一個世界。
他眼淚就掉下來了。
喻爹就罵他,男子漢大丈夫,吃個飯哭哭哭,哭什麽哭!
他弟弟扒着飯在一旁看得幸災樂禍。
蔣如清女士就在一旁罵喻爹,我兒子哭你也有意見!吃你的飯,不吃就出去!
喻爹就夾着尾巴,乖乖吃飯不說話了。
蔣如清女士又看向他,問,是不是燙着了難受啊,媽給你盛起來,溫了再吃。
他點頭,說,是啊,燙死我了。
他覺得自己內裏整個人都要被眼淚泡壞了。
他也知道他弟喻見信不喜歡自己。
對這件事,一開始他心裏挺不是滋味,但想着想着就自己打通了。人家幹嘛要喜歡你啊?你又不是來做善事的,你是來搶人家爹媽的。
知道什麽東西不能搶嗎?
一是搶媳婦,二是搶爹媽。
你都搶人家爹媽了還妄圖人家喜歡你?
做你的青天白日夢。
喻爹和蔣如清女士對他太好了,他就受不住。對他越好,他心裏的愧就越深,如同俄羅斯套娃,一層層地套上了,結成了厚厚的壁。
他想:你們得對我壞點。
于是他就開始惹事生非,麻煩一摞摞地往懷裏抱。常常氣得喻爹大老遠就是一聲威震四方的“混蛋小子!”,震得大地都要顫上兩顫。然後他就被綁在棗樹下的長凳上,用肉體招呼一頓頓青椒肉絲或者油炒鞋底板。
喻見信就端着小板凳,捧着臉,幸災樂禍地在一旁看。
他一面數着挨打的節拍,一面想:你有什麽好高興的?我才高興呢。
他身上越是痛,心裏就越是快活。
那抽打在身上的每一下,都是在減輕他心裏的負罪,減輕他心裏的愧與不安。
他享受着這種冰火兩重天的雙重折磨的同時,有時候又忍不住在想:
其實他們打我,就是在乎我,對不對?
下一秒那個聲音又漠然地說:
為什麽要在乎你?
你不是親生的。
短信的聲音把喻斯鴻的神思從回憶裏抽了回來。
他猛然一驚,差點從座位上一頭栽下去。這才想起距離自己收到短信已經有差不多十分鐘了,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回複,大長腿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可是這一條短信也是大長腿發來的。
仔細一看,不是短信而是彩信。
他伸手點開。
裏面是幾張圖片,分別是高清的□□和存款證明、體檢表等物件。畢業證上,大長腿戴着博士帽,一臉青蔥水嫩。
下面是詳細的個人資料。
她把自己所有能用數據表明的信息全部直接擺在他面前了。
一清二楚。
然後她用文字說:“這是誠意。另:我不怕你的過往。”
下一秒又是一條短信發過來,“別人都說我什麽都好,就是命不好,你怕不怕?”
喻斯鴻握着手機,楞在座位上。
這一刻,他覺得大長腿,實在是……帥炸了。
他向後一靠,閉上眼睛,覺得有一種與陽光同等溫度的東西在胸口翻滾。
他想起改變一切的那一天。
那時他與蘇棠棠分手已經有好幾個月。
作者有話要說:快來個人帶着好多0的存款證明向我求婚(夢幻臉)
34. Chapter34
當初分手也是一出大戲。
他那會兒會和蘇棠棠好,絕然不是月老閑暇無事拈了紅線,把兩人串一串。歸根到底,不過兩字兒:流言。
流言是個好東西,可以捧人上天,也可以殺人不流血。
他和蘇棠棠,正兒八經二十來歲的大好年紀,男盜女娼,哦不,郎才女貌。喻斯鴻是個會來事的,他們那個圈子不小,但再大的圈子核心部分也就那麽一小溜兒。這麽一小溜兒裏,蘇棠棠也是個“風口浪尖”的閃光人物。兩人年紀相當,家世不分仲伯,外表也都是能貼上海報的水平,一來二去,便捕風捉影地,半帶打趣地被傳成了圈子裏的“官配”。
本來二人清清白白,影子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