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節

尊佛體是由一根從西藏進貢給乾隆的完整的白檀木雕刻而成。她驚訝極了,這樣的一根完整的巨木,在古代沒有科技支持的條件下,如何跋山涉水不遠千裏從西藏來到京城。齊彧說根據他的猜想,這顆巨木的運送方法應該和永樂年間修建故宮博物院時取材的方法一致,在雲貴、巴蜀、湖光、浙贛等地采辦的珍貴卻體積龐大的木料,被投到長江湍急的水流中,在水流的推送下,經大運河和最終來到當時的北京城,他最終加了一句,世上沒有難的事情。唐嘉還未表達自己的驚嘆,他取出了包裝盒裏剩下的所有焚香,一并點燃插.進香爐,跪在團案上,合掌,如信徒禱告般說,自己相信世界上沒有難的事情,唐嘉小姐會和我在一起。

他誠懇地對着巨佛說完,然後回頭,問呆愣着的唐嘉,對嗎?

他們人生的軌道于解剖室裏相遇,在墓地裏交并,于佛前燃出花火。

可是終有一天,她将經歷她的三十歲、四十歲、她的五十歲,然後,她會變成白發蒼蒼的佝偻老人,眼裏再無神采。

而他,将永遠是那個二十八歲的哲學青年。

唐嘉想:你将和你所熱愛的哲學一起,再也不會老去了。

從回憶中抽出神來的時候,手中的第二根煙已經燃盡。唐嘉起身,把煙蒂扔進垃圾桶。室內,打印機仍舊在運作,一張張白紙被噴上漆墨,從切口吐出,堆疊一起。

她走過去,把它們整理在一塊,放入背包內。一切就畢後,她向行正和治行告別,離開了酒店。

如果說婚姻是一道圍牆,裏面的人想出來,外面的人想進去,那她暫時還沒有任何翻牆的想法。

婚後的生活似乎與平日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只是多了一起外出活動的人,而相互的電話問候,也成了日常。

兩人好的時候一派太平盛世,你侬我依。但唐嘉和喻斯鴻也會因為一些小事吵架,常常直到這個時候,唐嘉才能突然意識到,原來對方有活生生把人氣死的天賦,也是這個時候,她才能理解為什麽新聞上有些夫妻矛盾能鬧到活生生撕碎結婚證。

以前她完全無法理解,把這當成沒有理智的笑話看。

現在她自己有了成為笑話的沖動。

第一次吵架的緣由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這場□□引發了持續很久的一場冷戰。事後,喻斯鴻可憐兮兮地告訴她,這場冷戰持續了一天三小時四十七分,生生把他從赤道凍到南極,凍到心肝碎成冰渣渣。與此同時,他要唐嘉約法三章,以後不管再發生什麽,無論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或是三觀出現小小不合的糾紛,只要不涉及到做人原則的高度,那麽兩人就要赤誠相見,把事情擺放到臺面上解決,不能一言不合就搞冷戰,傷人傷己。說到“赤誠相見”這四個字的時候,喻斯鴻加重了讀音,同時向她眨了眨眼睛。面對他的流氓本色,唐嘉的回應是:二話不說飛起枕頭砸向某人。喻斯鴻一把借住,大叫道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叫蠻不講理,然後他跳過來,撓唐嘉的癢癢,一邊攻擊一邊問,你答不答應,答不答應。唐嘉身體本就敏感無比,在他的攻勢下很快便敗下陣來,被迫笑個不停,笑到眼淚流出來的疊聲求饒,我答應,我答應。于是他像打了勝仗的國王一樣得意洋洋地收了手,放過手下潰不成軍的女人。接着唐嘉“反客為主”,将他壓在身下,用枕頭一陣胖揍。

第一次吵架以唐嘉“壓倒性”的勝利告終,很快,矛盾這個小妖精又找上門來。緣由依舊是早已記不清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只是當時這小小的炸彈,卻把兩人的生活炸起了一地雞毛。這一次,在早已訂立的憲章性原則“溝通為主,理解萬歲”的指引下,兩人得以坐在桌前進行一場具有深刻意義的交談。交談的結果是,唐嘉首先反思了這場“戰亂”中我方的錯誤,并向“敵軍”作出檢讨,請求和解。接下來喻斯鴻表達我方同時也犯下錯誤,以至于“友軍”成了“敵軍”,他在致歉的同時,對維持長久和平,公建和諧關系作出展望。“兩軍”自此“握手言和”,眼看眼前形勢一片大好“其樂融融”,喻斯鴻覺得自己實在是有先見之明,不久前提出的“要溝通,不冷戰”綱領在這場破冰交談中起到了建設性的作用,為了表示對自己英明神武的贊頌和慶祝和談順利進行并取得成功進展,他決定獻歌一首,并“很有氣度”地把歌曲的選擇權交到唐嘉的手裏。

唐嘉微笑:“那就卡門吧。”

Advertisement

這首改變自法國著名歌劇的歌曲是這樣唱的“愛情不過是一種普通玩意,一點也不稀奇;男人不過是一件消遣的東西,有什麽了不起……什麽叫情,什麽叫意,還不是大家自己騙自己;什麽叫癡,什麽叫迷,簡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戲,是男人我都喜歡,不管窮富和高低,是男人我都抛棄,不怕你再有魔力……”

一個扭曲的笑容僵硬在喻斯鴻“英明神武”的臉上。

他在內心哀嚎: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不僅叫蠻不講理,你還有個小名,叫小心眼!

第三次吵架的原因她倒是記得。她在大致從打印的材料中整理出了頭緒後,還是根據記憶中的號碼,試圖去聯系那個叫做阿什莉的黑人女人。然後出乎她意料的是,她記憶中的號碼卻是曾經屬于阿什莉,然而就在不久之前,這個號碼已經注銷,所以她得到的只是一個空號。眼看事情的真相就在眼前,只有咫尺之遙,然而突然最重要的線索被打斷,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就此撒手的。于是,她找到當地的通訊運營商,好說歹說終于從他們那兒獲取了這個號碼曾經歸屬地的大概範圍,然而,就算因此範圍從整個南蘇丹地區縮小到幾個街區,地毯式的搜索量仍然是巨大的,與此同時,她在無國界醫生的六個月的任期已經結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空暇,因此,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在着手處理這件事情,尋找阿什莉,忙到幾乎無暇分心其他,難免對其他事物疏忽。久而久之,兩人之間爆發了類似于“你不愛我了”,“不,你想多了。”“不,你變了,你以前很關心我的。”“不,我沒變,你就是想多了”的矛盾。出于一種對未知事物危險性的預料,唐嘉本能地對喻斯鴻隐藏自己手中的事項,然而,這或許出于善意的隐瞞,落在對方的眼裏,不可避免地就變成了她行蹤的飄忽不定,與言語的模棱兩可、不可捉摸。

戰火一觸即發。

依照原先打下的慣例,兩人首先試圖進行溝通,然而溝通的前提是坦誠,但對于這件事,唐嘉無法把細枝末節攤開放到他的眼前。

她從來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絕不累煩他人的性子。

她更不想把喻斯鴻卷入可能的危險。

于是談判破裂。

兩人冷戰了有兩個多小時,唐嘉呆在房間裏,默默的點着燈,看着一本《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這本書裏包括了各種或抒情、或血腥、或搞笑,甚至粗俗下流的故事,實在是符合人類邪惡探奇的閱讀天性。然而她平日能絲毫不分心地啃下各種枯燥巨著,此刻對着這些精怪故事,卻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她眼神對着書,聽到開門的聲音。

喻斯鴻出去了。

他走了。

她心煩意亂的同時,卻又生出了說不清的難過。

就在她默數了幾百下,以為對方真的負氣離開的時候,門外卻透過來低低的二胡聲。她放下攤開的書本,仔細辨着那調子,很快便知曉,這是那首著名的《二泉映月》。曲調凄婉,作曲人的人生經歷也滿是苦淚。她推開門,看見喻斯鴻坐在牆角的折疊小凳子上,哀哀地拉着調子。他高大的身子半埋在陰影裏,看上去好不凄涼。

她知道這把面目老舊的二胡,是他那大隐隐于中學門前的瞎子師傅,在離開那座城市前贈予他的,她也知道,喻斯鴻常常遺憾,瞎子師傅離開時竟然只留下把破胡。因為他幼時迷戀金庸,一直以為這位看上去深藏不露的老師傅,會給自己這“天資聰穎”的弟子,留下一本能夠笑傲江湖的絕世武功秘籍。

與此同時,她也明白,對方這是不好意思先行放下面子,于是裝可憐,“曲線救國”地,婉轉地向她求和。可是她心裏有氣,這氣,既是怨對方不聲不響出了門,讓她誤以為對方就這麽負氣而走,更是氣自己,恨自己不争氣,在這短短的幾百秒內,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