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匕見

慕容瀾一踏進栖鳳宮便嗅到一股極淡的冷香,印象中只聞到過一次,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誰,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有人來過。見謝明珏坐在窗前發呆,也不揭穿:“怎麽坐在窗邊?冷不冷?”

謝明珏回過神來,搖搖頭。

慕容瀾來到他的面前,伸手将窗戶重新關上,傾身吻了吻他的眉間:“朕還有點事尚未處理,乖乖等朕回來。”說罷,又轉身出了內殿。

謝明珏沉思了片刻,走到床邊,将藏在袖中的匕首掏出,壓在枕頭之下,而後取過傍晚擱置在一旁的宗卷,細細地看了起來。

腦海中思緒紛飛,宗卷上的字漸漸模糊,最終合成了一句話:“殺了他,你便可得解脫。”

殺了他……

殺!

慕容瀾冷着一張臉出了偏殿,聲音中都帶着冰碴子:“玉衡。”

黑衣勁裝的男子飄落在地,跪倒在他的面前:“主上有何事吩咐?”

“今日有誰來過栖鳳宮?”

玉衡微愣,如實回答:“就世子一人,并無其他。”

慕容瀾語氣極為肯定:“有人來過。”

玉衡雖然真的對此毫無覺察,但絕不質疑慕容瀾的話,誠惶誠恐道:“是屬下的失職!屬下這就去刑堂領罰。”

“罷了。”慕容瀾一擺手,“下不為例。”

“是。”

“天樞,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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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瞬間出現在玉衡旁邊:“屬下在。”

“跟玉衡一起守着謝子瑜。”最為忠誠的玉衡不可能欺騙他。既然一個人看不住,那他便将十三夜羽中武功頂尖的天樞和感知力最好的搖光一同派來。若是三名頂尖的暗衛都無法覺察到那人的蹤跡,想必那人的造詣早已登峰造極,只怕是世上無人能擋,而這表面上固若金湯的皇宮亦被他視如無物。

用千重玄鐵困住謝明珏的念頭剛剛升起,又被慕容瀾重新壓到心底。他深知,要留住謝明珏,光靠鎖鏈是沒有用的,千重玄鐵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在謝明珏的身上。

慕容漴上午的勸谏猶在耳畔,若想要謝明珏心甘情願地留在自己身邊,只能不斷地軟化他,改變他對自己固有的負面認知,讓他相信帝王家是有情的。

情?

慕容瀾只覺得這個字眼甚是可笑。

他的母妃當初便是被先帝強取豪奪掠進宮來的,先帝寵幸她,殊不知她恰好已有身孕,并暗中打點好一切,營造出他是非足月出生的假象,欺瞞了先帝。

奈何那個答應護她愛她一世的男人沒過多久就成了親,她只覺得心如死灰。先帝以為她不開心,放下帝王的身份耐着性子寵她哄她,她也慢慢地在帝王溫柔的呵護中接受了他。

可是結果呢?她懷上了真正的龍子,而他卻愛上了若羌送來的舞女。

他将她自深淵中救出,卻轉身又将她推入地獄。

于是她便将對兩個男人的怨恨通通發洩到年幼的慕容瀾身上。

“你這孽種本就不該來到這世上!”

可是母妃,您在地獄看到了嗎?大魏的江山如今就在你所謂的孽種手上。

除了慕容瀾自己,知道這一皇室辛秘的人全部變成了一抔黃土,不會再有第二個活人知道,當今天子其實并無皇室血脈。他會将這個秘密爛在心上,帶入棺中。

母妃的悲劇讓他看清了慕容家的涼薄,而他也極為扭曲地将這一特性繼承下來,即便是現在心軟了,悸動了,他不會對謝明珏許下什麽一世的承諾。

當年的禪位诏書在他手中都能變成一紙空文,口頭的許諾又能算得了什麽呢?

他只會用行動告訴謝明珏,他會困他一輩子,生同衾死同椁,無論謝明珏是否願意。

“三王叛亂?”

正在出神的謝明珏只覺得肩頭一重,耳畔突然傳來慕容瀾的聲音,驚得手中的宗卷差點兒沒抓住,他定了定神,将宗卷合上:“陛下白日裏提過,臣便找來看看。”

慕容瀾偏頭蹭蹭他微微發紅的耳尖:“可有收獲?”

方才都出神去了,能有什麽收獲?

謝明珏只得硬着頭皮回答他:“臣還未看完,暫時沒有定論。”

慕容瀾将宗卷從他手中抽出,不甚在意地丢到一旁:“天色晚了便別看了,朕沒有耐心再重複第三遍。”

“……是。”

慕容瀾應付了一天的想要阻止封妃的百官,晚上并沒有強迫謝明珏侍寝,反正兩個月後,謝明珏便能名正言順地出現在自己都身邊。

待到身邊人的呼吸變得綿長,謝明珏才緩緩睜開雙眼 。他從枕頭下摸出了那把國師送來的匕首,一點一點悄無聲息地拔出。

燭火之下,那把匕首映照着溫暖柔和的光線,卻難掩其中的寒意。

刃如秋霜,切金斷玉。

然而那匕首被慢慢抵到慕容瀾的胸口後難進分毫,謝明珏望着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雙手顫抖起來,幾乎要握不住。

他怨過恨過,也曾想過如有機會定要取走慕容瀾的性命,可如今這個機會明明擺在眼前,他為何始終下不去手?

那把匕首最終歸鞘,被重新壓在枕下。謝明珏注視着面前朝夕相處的人良久,直到睡意襲卷而來,才翻過身去,背對着慕容瀾,将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自暴自棄地想:

謝明珏,你是真的沒用。

以慕容瀾的武功,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察覺到,枕邊人再輕的動作都能将他驚醒。因此謝明珏做着一切的時候,他自始至終都是清醒的。

他竟敢……竟敢!

慕容瀾只覺得一團怒火瞬間在心頭升起,零星的火種将胸中的枯草點燃,那股怒火愈燒愈旺,幾乎要從胸腔中爆裂開來,隔着裏衣也能感受到的冰涼尖刃也無法将之熄滅。

慕容瀾感覺到他的遲疑與顫抖,一種說不上來的酸澀感頃刻間吞沒了暴怒。待到謝明珏将匕首收起背對着自己,才望着他那修長白皙的脖頸與明晰的蝴蝶骨,淺色瞳孔染上一抹深色:在你心目中,朕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慕容瀾看着小小的一團,想要伸手将人攬入懷中,卻又硬生生忍住。他深知此刻謝明珏尚未睡着,直覺告訴他,若是自己有所動作,謝明珏必然會知曉方才的一切都是在自己有意識的情況下做的。

至于為什麽不能讓謝明珏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慕容瀾答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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