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去的路上,崔淡雲沒能走回去,而是坐着馬車回去的,後頭還跟了另外一輛馬車,上頭坐着春蘭夏蘭兩個人。
春蘭坐在車子裏,閉上眼想稍微休息一下,但是夏蘭卻沒讓她好好休息的打算,一張嘴劈哩啪啦說個不停,豔麗的小臉上帶着點不忿。
「我就想着這鄉下人家裏能夠出什麽好人,就剛剛那樣子的,也真是委屈了将軍,那女人臉皮實在忒厚,要是有點羞恥心的人,覺得自己配不上将軍,也早該識相點……」夏蘭說到最後也不知在說什麽,話含含糊糊的讓人聽不清。
但是別人不清楚,春蘭還會不知道?
她那些小心思大概是有點心的人都能看得出來,更不用說和她幾乎朝夕相處的姊妹了。
「夏蘭!慎言!将軍夫人的事情豈是我們可以擅自議論的。」春蘭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但是這次卻難得嚴厲的訓斥她。
她們兩人雖然不是親姊妹,但是自從将軍救了她們後,長久相處下來就算不是姊妹也勝似姊妹了,有些話別人不好說,她卻是要想辦法點醒她的。
夏蘭被她突如其來的喝止給吓了一大跳,嗫嚅的說着:「什麽将軍夫人,不過就是住在鄉下的村姑……」
春蘭嬌柔的臉上帶着幾分嚴厲,再次喝止了她,若不是人還在馬車上,只怕她發出的聲音會更大。
她看着夏蘭那張豔麗中卻還帶着點稚氣的臉,輕嘆了口氣,「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你卻沒有弄懂一件事情,今兒個不管将軍夫人如何,那都不是我們可以置喙的,這是将軍和夫人之間的事。
「至于你心裏那點小心思最好收起來,這些年下來,若是将軍有意,你早就如願了,還會等到現在?我們當初蒙将軍大恩,将我們從胡人手裏給救下來,那已是天大的福分,現在還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已經是之前求都求不來的了。」
春蘭沒再說下去,只是看着夏蘭表情倔強的咬着唇不說話,也只能長嘆了口氣,想着以後再多勸勸吧。
馬車辘辘的又走了一段,夏蘭幽幽的聲音才又輕輕的響起,「你說的我明白,只是我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為什麽自己才是這幾年陪在他身邊的人,卻抵不過一個她樣樣都看不上的村姑。
情難所致,只有一句不甘。
春蘭沒有回答她的話,夏蘭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說,馬車的聲音清脆的響着,車裏那低落的氣氛卻怎麽都無法被沖散。
相較後面那輛馬車裏的沉悶,前面的馬車裏倒是充斥着一種詭異的氣氛。
崔淡雲從後頭兩個女人沖進屋子開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沒落下過,而方慕文一開始還能撐得住,到最後也被看得有些惱羞成怒。
「看什麽呢?還笑得這樣難看!」他臉色僵硬的說着。
崔淡雲又看了他一眼,輕飄飄的回道「唉,我在看原來大将軍就是這樣子的啊……」
「哪樣?」方慕文明明知道這時候自己送上門去絕對讨不了好話,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
崔淡雲也不辜負他的期待,笑咪咪的說着讓人吐血的諷刺,「就那樣啊!表面說得正直,哎喲!背地裏,這養得紅顏知己都自己找上門來了,瞧那嬌滴滴的喊着将軍的聲音,啧啧!」
方慕文真是受夠了這女人,覺得一家之主的威風再不立起來,實在是對不起男人的尊嚴。
他猛地伸手一抓,崔淡雲就這麽讓他給抓進懷裏,馬車裏的狹小空間讓她就是想掙紮也沒辦法,更不用說一個是長年拿刀在邊關鍛煉的男人,一個則是連鋤頭鏟子都拿得搖搖晃晃的女人了。
是的,因為崔淡雲覺得種田這件事情太累,所以在賺到第一桶金後,就把田地給租了出去,每年只收一點糧食當租金而已,而釀酒什麽的,她也幾乎沒用到什麽大力氣,所以她現在的體能狀态跟他差得不只是一個層次而已。
他向來擅長尋找人的弱點,這時候就更不用說了,他溫熱的氣息直接噴在她的耳後,讓崔淡雲瞬間臉色通紅,身體也一陣陣酥麻發軟。
她強撐着一口氣出口訓斥他,結果聲音太軟,聽起來反而像是一種撒嬌。
「你……你快點放開我!」
「我偏不!」他輕哼了聲,甚至惡劣的更貼近她的耳朵說話,濕膩的舌尖還因此擦過她的耳垂,讓她整個人輕微一顫。
她聲音裏不由得帶着哭音,這敏感的身體讓她都快氣死了,「你是狗啊!居然還用舔的?!」
「那是不小心碰到的。」他真的很無辜。
「你放屁!」她忍不住爆髒話了。
方慕文是個不容許別人誣蔑他的人,在聽到她說髒話後,直接如她所願,重重的在她耳朵上舔了一口,最後還輕輕咬了下她的耳垂,「這才是舔。」
崔淡雲喘着氣,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如果不是她現在背對着他,肯定要用眼神殺死他一百遍。
這無恥的男人!誰說古人不開放很保守的!誰再說這種話她非得把方慕文所做的惡劣事跡都好好的說上一遍才行。
她安分了,方慕文終于找回了許久不見的夫綱,對于好不容易落在他手上的嚣張女人,忽然別有興致的開始摸摸捏捏,重點全都放在耳朵和脖子上。
這是她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兩個地方了,不趁這時候好好的欺負她,都對不起剛剛被氣得半死的自己。
于是馬車裏很快就傳出某種暧昧的聲音,讓前面趕車的馬夫都忍不住臉紅心跳了。
「不要……你趕緊放手……啊……」
「舒服吧?那這樣呢?」
馬夫身體僵硬,一甩馬鞭,将馬車趕得飛快,心中暗罵着,這真是世風日下啊!
嗚嗚……他也想找個媳婦兒了!
當馬車停在家門口的時候,馬夫把車停下,幹巴巴的喊了一聲到了,就不敢再回頭看,自然也沒瞧見方慕文心滿意足的抱着人下來的時候,崔淡雲恨不得咬死他的神情。
只是馬夫沒看見,跟在後頭馬車下來的兩個人卻看得一清二楚。
春蘭只是頓了下,夏蘭卻是黑了臉色,若不是春蘭拉的及時,只怕下一秒她就要沖上前去怒斥那人不要臉。
屋子裏孩子還沒有回來,所以方慕文理所當然的就直接把人往房裏抱,順便把自己的鋪蓋也一起拿了過去。
他現在總算明白,怎麽以前軍裏的男人們說起床頭吵床尾和這句話的時候,為何老是語帶暧昧了。
這招雖然有點不入流,但是好用就行!
要是早知道,他們兩個也不用浪費這一兩天的時間,甚至還吵成那個樣子!
方慕文覺得自己好像了解了什麽,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走偏了方向,正在往奇怪的道路上努力着。
崔淡雲躺在床上,無力的捂着自己的耳朵,剛剛那裏被那臭男人給蹂躏得紅通通的,甚至讓她發出那麽羞恥的聲音,她都可以想象剛剛車子上的馬夫一定以為他們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沒看見那馬夫站得遠遠的,就怕看到什麽不該看的嗎?
等身子的酸軟感退去了一點,她理了理衣裳,才又往外頭走去,還沒見到那該殺千刀的男人,就看到剛剛那兩個小姑娘手裏都拿着東西,正往裏頭搬,而其中一個走過來的方向似乎就是她的房間。
呵!別瞧她現在看起來年齡和她們差不多大,如果算上輩子的歲數,她就是讓她們喊一聲阿姨也不會太過分。
所以其中一個小姑娘眼睛裏那麽明顯的忌妒,還真以為她沒看見嗎?
「這是要做什麽?」她眯了眼,看着她們搬進來的東西,幾匹看起來挺柔軟細致的料子。
「将軍讓我們把這幾匹布先送到夫人房裏。」夏蘭正在惡狠狠的瞪着她,自然沒這個閑工夫回答,春蘭見狀,只得遮擋着她一點,然後和氣的答着。
崔淡雲看了看那布料,給自己兒子做幾身新衣裳也不錯,所以沒說什麽,就讓她們過去了。
夏蘭站在原地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本來只是有點生氣,結果當她眼神注意到她頸後那一點紅豔豔的痕跡後,頓時瞪大了眼,咬牙切齒的罵道:「不要臉!」
她就說呢,怎麽剛剛人還好好的,下馬車的時候卻得被抱來抱去的,原來是不知道使了什麽狐媚技巧,在車上做了那羞人的事情才如此的!
她的聲音不算小,讓走在前頭的春蘭一聽這話連忙吓得過來扯她,「你在胡說什麽呢,若是讓人聽到了該怎麽辦啊?」這個她自然是指還離她們不遠的崔淡雲了。
夏蘭咬着牙低聲道:「就是讓她聽見才好啊,我可不怕!敢做那樣不要臉的事情,還怕人家說嗎?你是沒見到,她脖子上有……本來還沒的呢!除了在車上那段時間,難不成是剛剛讓蚊子給咬的?」
春蘭也覺得這不好,但是怎麽不好也不是她們能議論的,于是扯了扯夏蘭,勸道:「行了行了!說不定真是讓蚊子給咬的,趕緊把東西給放着吧!」
夏蘭在春蘭的拉扯下,最後還是臭着一張臉,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了,誰也沒注意到剛走離不遠的崔淡雲腳步有一瞬的停頓。
她撇了撇嘴,心中越發的惱怒,卻對那兩個小女生沒什麽太大的情緒,畢竟對自己喜歡的男人身邊的女人會忌妒也是應該的。
而且剛剛如果不是方慕文那男人來上這一招,她也不會出那麽大的醜!
這件事情對她來說不過是件小事,她也沒放在心上,何況現在除了要找那男人算帳外,還得去王嬸子家裏把兒子給接回來,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要不這午飯時間都要到了,王嬸子家雖然過得不錯,但也不能像家裏煮的飯一樣,頓頓有菜有肉的,所以為了她兒子吃飯的用餐情緒,還是趕緊去接人回來的好。
她正想着接人,突然王嬸子一臉蒼白的跑了過來,然後說出讓她差點摔倒在地的消息。
「方娘子!孩子、孩子……我家的小寶和你家小梓兩個都不見了!」
孩子不見了,這在靈水村無疑是件大消息。
崔淡雲在一開始的恍神和驚慌後,馬上給了自己一巴掌,讓自己鎮定下來,她身前站的方慕文正用擔憂的眼神看着她,守護在她身邊,就怕她太過激動而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
只是她沒有像他想得那麽不冷靜,反而在這種時候,埋藏在骨子裏的那種倔勁才更深刻的表達出來。
就像是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還有現在,她知道什麽時候都不是最壞的時候,但只要放棄了,那就是最後的絕望。
她穩住了身子,但是身體仍有點晃,還是方慕文直接站在她身邊,撐着她的身體,才能夠讓她穩穩的站着。
雖然說孩子是放在王嬸子那裏才丢的,但是崔淡雲知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而是應該趕緊把人給找回來再說。
再說王家的孩子也同樣走丢一個,他們現在的心裏不見得比她好受。
「嬸子,別的我就不說了,你跟我說說這事情是怎麽回事?孩子是怎麽丢的?又是什麽時候丢的?」
王嬸子臉上都是淚,一想到自己的孫子也丢了,說話都帶着哽咽,「都是我不好,剛剛大牛帶着孩子們回來,我想着田裏還有點事情沒做完,大牛又要拉些東西過去他媳婦兒娘家,我就把三個孩子一起帶到田裏去,我想……那地裏孩子都是熟的,也不會亂跑,誰知道才沒過多久,就看見三個孩子少了兩個,我問了大寶,大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見事情不對,就趕緊去村長家還有你這裏報信了。」
崔淡雲是知道王嬸子的田在哪裏的,那是靠近山腳下的一塊地,雖說偏了點,但是也不會有什麽猛獸下山,再說了,那裏并沒有什麽特別大的遮掩物,要說有人偷偷摸摸的一次抱走兩個孩子想不引人注目,這也不大可能,所以必然是哪裏有了問題。
王嬸子說完,忍不住又是一串串的淚,「都是我老婆子沒用,怎麽就挑這個時候帶着孩子出去呢!我前頭聽說這陣子這裏也丢了幾個孩子,還想着是那些家裏人都沒上心的關系,結果……是我對不起你啊!」
崔淡雲現在已經沒有心情聽她哭哭啼啼了,只是轉頭看向方慕文,兩人似乎在這瞬間心有靈犀了一樣,他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她的意思,帶着她就往外走,方向正是王嬸子家的田。
她跑得慢,所以一見到外頭的馬車還沒走,方慕文便馬上将上頭的東西卸了大半,牽着崔淡雲的手往上一托,直接駕着馬飛奔而去。
馬夫回過神來的時候,兩人早已跑遠,只能在後面跳腳。
只不過馬夫是什麽神情他們夫妻倆也管不着,現在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兒子,其他的都只能往後排。
崔淡雲第一次騎馬,甚至這匹馬連個馬鞍都沒有,除了兩條缰繩可以控制方向,整個人坐在上頭滑溜溜的,讓她只能盡量靠在他身上,雙手緊緊的抱着他,才能保持自己坐在馬上的姿勢。
靈水村說大也不大,就是靠山腳那塊地,兩人騎馬也不過就是幾分鐘的時間。
下了馬,方慕文搶在她前面,看着那路上一點點的淺淺腳印,馬上眉頭一皺,肯定的說:「是有人擄走孩子的!」而且還是高手。
一開始并沒看見落地的腳印,但離開的方向腳印卻深了些,顯然是因為帶了兩個孩子的關系。
只是如果是高手,去做點什麽不好,為什麽會跑來做這種拐孩子的勾當?!這讓方慕文一時有些不得其解。
崔淡雲着急的看着他,然後急急問道:「到底是怎麽了?能看出是往哪個方向離開嗎?」
方慕文多年打仗,既然能夠找得到腳印,也就大約能判斷人往哪邊走,他點點頭,但是看着她又皺眉。
「行了!接下來我去找就好,你先回去吧!」
「不,我也去!」崔淡雲阻止了他要說的話,執着的看着他,「我知道我可能是個拖累,但是我會照料好我自己的,別攔着我跟着你的腳步,對于孩子,你不懂我身為一個母親的心情。」
若是讓她一個人守着屋子卻什麽都不做,她覺得自己可能會發瘋。
雖然這個孩子在她穿越來之前就有了,但是真正的懷胎十月,甚至熬過生産之痛,最後又把他從那麽一丁點給拉拔到現在,要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方慕文定定的盯着她,沒說好與不好,只是看着她的一臉執着與倔強,最後只是無聲的轉過身去。
「既然要跟上就要明白我不會特意停下來,畢竟不知道那些人會把孩子帶到哪裏去,每一刻都很重要。」
崔淡雲緊緊的跟上,毫不遲疑的回着,「我知道,我不會拖累你的。」
兩個人快速的前進,在進山的前一刻,他沒有停下腳步,但是那隐忍的語氣說明了他現在的不平靜還有感情。
「雖然我跟那孩子相處不到三天,但那也是我的骨肉,或許着急比不上你,但是我的一片心卻是不比你少。」
崔淡雲楞了下,看着他健壯的背影,忽然眼眶裏有些酸澀,有種想要落淚的感覺滑過心頭。
這一瞬間,她似乎有點明白了什麽叫做丈夫。
那是一個可以讓她依靠,讓她明白自己即使再堅強,也有人可以幫忙,即使偶爾軟弱,也會有人替你撐起一片天的存在。
心微微的悸動着,是不是愛情不知道,但是她明白,這瞬間她的感動絕對不是假的。
就算他們追得再快,等到了黃昏的時候,還是沒有找到人,但是崔淡雲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身上的衣裳也濕漉漉的,讓山風一吹,腦門上的神經竟一抽一抽的疼。
可即使如此,她仍然不敢放慢腳步,甚至不敢喊一聲累。
方慕文也沒有放慢速度,只是在山林裏要持續追蹤并不是他的擅長,即使能夠靠着經驗不斷的判斷方向往前進,仍然是花了一些時間。
等到太陽即将落山之際,方慕文終于在山林間看見一間似乎已經破敗很久的破廟,他打了個手勢讓崔淡雲快點跟上來,并且保持安靜。
崔淡雲眯着眼,看着那座破敗的廟宇在昏黑的背景下顯得鬼影幢幢,而且隐隐約約從裏頭傳來孩子斷斷續續的哭聲,更是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但是這些反而都刺激得她更加冷靜,甚至有種喜悅感。
這表示他們追了一路終于追上了,而孩子的哭聲代表着他們的兒子就在裏頭。
方慕文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然後低聲說道:「裏面有多少人我們現在還不清楚,但是按照孩子的哭聲來看,肯定不會少于十個,這樣看來他們必定這一兩日就要轉移了,我們先在外面藏着,等下半夜的時候我去探探情況,再看到底要怎麽做。」
崔淡雲點點頭,并沒有急着要他現在就去探查情況,她小說漫畫看多了,也知道現在就某一種意義來說也算是敵暗我明,并不明白敵人的實力就直接沖進去那是最蠢的做法。
再說了,人最缺乏警惕力大約是在淩晨的那一段時間,那時候不只大人會松懈,就是孩子大多也都睡死了,那時候進去也顯得比較安全一點。
「行!我明白了,那我們是要再離遠一點,還是就在這裏藏着?」
方慕文對于她能夠冷靜的判斷情勢還是覺得很滿意的,只不過對于她能夠這麽快就接受,也覺得有些奇怪。
「我以為你會讓我現在就進去看看?甚至你也會想跟進去。」畢竟她剛剛還是那樣急切于孩子的下落。
崔淡雲睨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傻瓜,現在急着進去對我有什麽好處?再說了,如果兩個人都進去了,如果出了什麽問題,那連一個求救的人都沒有了,不是更糟嗎?」
她是心急則亂,卻不是笨蛋好嗎?
方慕文好笑的看着她翻白眼的可愛模樣,雖然夜色已經越來越黑,她的臉基本上看上去已經有些模糊了,但是這兩天下來,那雙靈活的眼睛早已經在心底埋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她的頭,她沒有抗議,只是伸手往他的手臂捏了下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她的手只覺得捏到一塊披着人皮的鐵。
方慕文自然感覺到了她的動作,于是小聲的在她耳邊說着,「行了,現在時候不對,等回家了再說,到時候脫了衣裳哪裏都可以讓你動手。」
崔淡雲臉又不争氣的紅了起來,卻不敢出聲抗議了,畢竟現在還是在非常狀态中,這點她還是記得的。
兩個人低聲打鬧告一段落,接着偷偷摸摸的往外又撤了一段距離,才找了個相對平坦的地方歇腳。
現在才剛入夜,要等到下半夜還得等上三四個時辰,這段時間他們要好好的休息,才能夠摸清楚情況。
兩個人沒有靠在樹上,而是彼此靠着,在已經開始變涼的山裏互相用體溫取暖。
他握着她的手,給她打氣安慰,「放心!一切都會好的。」
崔淡雲也緊緊回握住他的手,輕輕的低喃道:「我知道,我相信你。」
他沒有回話,只是加重了握住她手的力量,然後讓她靠自己更近一些。
方慕文眼神沉沉的看着遠處那間破廟,心中暗自發誓絕對不會辜負了她的信任。
破廟裏頭,或許是因為在這裏的最後一晚,所以除了他們的人之外都是些小鬼頭,也或許是臨近天明,讓人精神松散了不少,看守的兩個人忍不住低聲聊了起來。
「我說也不知道到底是誰要這麽多孩子,我們這樣從南到北都已經做了十來趟了吧!一次都至少十個孩子,但是怎麽好像沒個盡頭似的。」
另外一個人壓低了聲音,看了看那個守在後頭,似乎正閉眼假寐的黑衣人,輕聲說着:「行了,也別多問,我只怕他是個狠角色,每次跟着我們出來,那孩子幾乎都是他去找的,那看起來可跟我們不是一路人,就怕這人拐了孩子不是要賣錢,而是要做別的用途。」
兩人的交談到此為止,似乎都有些顧忌着後面那個黑衣人,卻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摸到了一點真相。
外面的天色已經透了一線光,兩個守夜人看起來更加疲憊了,也不管別的,就想在早上車子來之前,能夠找個空先眯上一會兒。
就在他們伸了伸懶腰,一前一後的背過身去時,忽然一個人從後頭冒了出來,先是直接攬住了後面那人的脖子,然後搗住嘴,手一動,那人的脖子就呈現不自然的角度,接着往後倒去。
那個出手的人自然是方慕文,他的動作快又無聲,把人先随意放下,就快速的将同樣的法子又重複了一次。
接着這次他沒把人輕輕放下,而是重重的往外一丢,破廟裏馬上沖出來一個黑衣人。
他見了地上的那具屍體,雙眼目露警戒,然後握緊手中的刀,一步步往前挪動,接着一顆石頭破空而來,他下意識的往後避過,然後腳卻突然絆到什麽,直接摔了一跤。
就這樣一個空檔,足以讓方慕文取得先機,直接撲上去奪刀,往他的太陽穴處打了一拳,在他還沒徹底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将人給抹了脖子。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而方慕文連眼睛都沒眨,大氣也不喘上一個就完成了所有過程。
他沒有放松下心情,而是平靜的拿起刀,将整個破廟周圍都走走看看,确定了除了守夜的那兩個人說的馬車還未到外,就只有這三個人和關在後殿的一群孩子了。
他确定了安全之後,才往外面打了個手勢,崔淡雲腳步有些踉跄的跑了過來,對于地上的屍體先是皺了皺眉,但也沒說什麽,就在方慕文的帶領下,直接往後殿去。
後殿裏頭,大大小小總共約十二個孩子,而方梓泓大概是其中最小的,臉上還帶着一點淚,靠在小寶的身邊睡着,其餘的孩子不是躺着就是趴着,并在他們兩個人走進來的瞬間,全都醒了過來,作勢張嘴就要哭。
方慕文冷冽的氣勢一開,直接低聲喊了句閉嘴,所有孩子便全都梗住了聲音,就是哭也只能是那種埋着聲音的啜泣,只有方梓泓一見親親娘親來了,邁着小短腿,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
「娘、娘!有壞人!不給飯吃!還打人!」
崔淡雲一聽兒子告狀心疼極了,連連問道:「啊?怎麽這麽壞啊?!小梓有沒有被打了?有沒有哪裏痛?」
「沒啊!小寶哥都照顧我。」
「這樣啊!那小寶真是厲害,回去了娘肯定要好好的感謝他。」說着,她看向站在一邊不太敢過來的王小寶,笑笑的說道:「你娘和你奶奶肯定擔心死了,小寶,過來吧!我們一起走。」
這些孩子小的五六歲,大一點的也有七八歲,在鄉下裏都是已經懂點事的年紀了,崔淡雲也沒多餘的心思去一一安撫,只說讓他們跟着他們一起下山,等下了山再看看是不是附近的孩子,到時候這些工作就得拜托老村長了。
她想抱起方梓泓,只是本來昨日就走了大半天的山路,後來晚上又沒休息好,這時候腿酸腳麻,腰更是一節一節的痛着,讓她差點就把他給摔下去。
那一瞬,方慕文一手接住孩子,另外一手環住她的腰,才讓她免去直接摔倒在地。
「行了,你等等能自己下山就不錯了,還想要抱着孩子?」
他的聲音無奈中又有種關心,讓崔淡雲心頭微微一暖,然後把方梓泓推到他懷裏,「那你抱着?」
「行!不過你也別逞強了,如果真的不行,我背你下山。」
「知道了。」崔淡雲也不像之前那麽倔強,而是喊了那些孩子跟在他們身後,一起往山下走。
至于那三具屍體該怎麽處理,他們暫時也不想管了,反正拐人家孩子這種缺德事做多了,還不讓老天爺給他們一點報應嗎?
方梓泓讓方慕文抱着,一邊左看看一邊右看看,早忘了昨兒個受到的驚吓,最後将視線停格在娘親和抱着自己的男人手上。
兩只手不知道什麽時候交握在一起,而且偶爾娘看着他的時候還會順便看看那個男人。
雖然不知道這兩個大人之間發生了什麽變化,可是方梓泓覺得自己很想笑。
嗯……這就像是人家說的,有爹有娘的幸福的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