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誰是誰的
趙卿醉一路跟着她們二人去了一個較為偏僻的院子。
相比大夫人的院子,這個這個李府二夫人的院子實在是太簡陋了。
院子內外十分的破舊,明顯是好久沒修葺了,不過倒是打掃的很幹淨。整體看來也只有滿牆的爬山虎為此處增添了幾分生機。
意外的是,她居然在院子裏到了韋景牧。
從丫鬟見到他愣住的表情,趙卿醉知道他也是剛來沒多久。
産婆帶着幾分不滿被衆人擁着進了産房。
韋景牧朝着她看過來,趙卿醉大驚,難道他能看見我?
她朝一旁走了幾步站立,見他的視線仍然沒有移開,她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原來他看向的是門口。
看來他是在等人。
從她進入院子開始,便一直未停過的痛苦□□聲這時更是大了起來。
這一次的分娩很順利,沒過多久,房內便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韋景牧的目光突然變得兇狠起來,這冷厲讓她一驚,她轉身,卻見到李偏安身邊的那個小厮前來說老爺讓他來看望二夫人,想知道孩子好不好。
韋景牧一把捉住他的衣領:“我姐剛才難産,差點一命嗚呼,李偏安連人影都不見。如今孩子生了,他卻只關心孩子好不好,他怎麽不想想我姐?!”
說着,一個拳頭就要揍下來,卻被身邊人攔住。
小厮平日裏張揚慣了,沒想到有人敢這麽對他,一時也愣住了。
一個丫鬟匆忙跑出來:“少爺,小姐剛分娩,你就不能讓她省點心嗎?她身體還虛着,産後最忌心情不好,你就別讓她再替你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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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景牧手一頓,拳頭沒有揍下去,卻狠狠地踢了那小厮一腳。
這一腳下手頗重,小厮當即痛哼起來。
産房床來虛弱的聲音:“牧兒,住手!”
聽到譚縷玉的聲音,韋景牧将小厮扔到一邊:“給我滾!”
韋景牧?
他不是寧王之子嗎?怎麽會是譚縷玉的弟弟?
凝神看他的過往,她居然什麽都看不出來。
不過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她現在的能力尚淺,看不出來也很正常。
不過既然他是譚縷玉的弟弟,她可以從譚縷玉身上着手。
她跟着衆人進了房。
譚縷玉剛分娩,身體很虛。
她凝神看了一會兒,原來如此!
也難怪!
孩子眼神呆滞,衆人逗弄他半天,也不見他有任何反應,不哭也不笑。
衆人的神情一下子就變得不對勁。
一個丫鬟道:“我記得三少爺出生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這孩子該不會是……”
衆人沉默。
那個貼身丫鬟道:“胡說八道什麽,小姐的孩子個個聰明,少在這裏胡言亂語。”
“大夫人兩個月前找人算命,說她的孩子聰明絕頂,而二夫人的孩子則是非常愚鈍。”
衆人看向二夫人。
趙卿醉也跟着看過去,卻見她眼含淚花,緊咬下唇,因為剛分娩過,臉色有幾分蒼白,顯得更加的楚楚可人。
“啪”一巴掌扇下來。
“你敢打我?”
“別以為你是大夫人送到院中的我就不敢,再給我胡說八道,有你好看的。滾!”
衆人一致憤怒的看着那找事的婢女,那婢女見形勢不對,立刻轉身退出了房間。
趙卿醉看着微微皺眉,不明白心中那股憤怒的情緒是從何而來,轉身去了另一個院落。
·
與二夫人的産房的一片憂愁不同,大夫人這裏則是一派喜氣。
孩子一雙黑眼睛滴溜溜的轉着,武意懷緊緊抱在懷裏不肯撒手,李偏安也跟在一旁逗着孩子。
一家三口,好不熱鬧。
房內的衆人早已退下,李偏安四處看看,對着她道:“夫人,咱們的這個孩子一定可以扛起李家的家業。”
武意懷将食指從孩子的手中抽出,掩不住的一臉興奮:“那可不。”
李偏安欲言又止。
武意懷擡頭看到他臉上沒有喜色反而是擔憂,不悅道:“你想說什麽?!”
“我已經把兩個孩子的才智對調了,你就放過他們吧。”
這話說的有幾分唯唯諾諾,底氣不足。
武意懷的眼中閃過一抹狠色,卻快速的被李偏安捕捉到:“你?”
武意懷沒說話,一個勁地逗弄孩子。
李偏安放柔聲音哄勸道:“将來李家的一切都是都是佐兒的,他們母子什麽都得不到,你有什麽好不放心的呢?”
見武意懷不為所動,他腦中快速冒出一個主意:“我當日典當的時候,鐘羽樓主說佐兒的福氣本身就不屬于自己,如果不好好珍惜,即便他得到了,他也無法享用這份福氣。”
武意懷臉色一變:“這是什麽意思?你是說佐兒的才智會……”
李偏安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那人說讓我們多做好事,佐兒才能用的心安理得,所以,對于他們,還請夫人不要再把他們當作眼中釘了。”
武意懷懷疑的上下打量他:“這該不會你為了維護他們母子而編出這番話來騙我的吧?李偏安,你好大的膽子。”
趙卿醉側躺在他們對面武意懷常卧的軟榻上,冷笑的看着這一切。
“夫人,我哪裏敢啊?這的确是鐘羽樓主說的,再說了,為了佐兒,也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就當為佐兒積德了。”
懷中的孩子正巧哭了起來,武意懷輕聲哄着。
可孩子不領情,哭的更大聲。
李偏安趁機道:“你看,孩子也同意我說的話。”
武意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剛要說什麽,孩子哭的更兇。
她沒辦法,只好道:“好好好,娘答應你,不動他們,你別哭了啊!乖乖!”
·
從李府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外面早已漆黑一片。
但這一切對她而言不成問題,周圍如白日般亮堂。
她沿路慢慢走着,突然發現前面沒幾家就是方府。
這裏就是當朝左拾遺方複之和他夫人刑部員外郎步道錫之女步蓮若的居所。
一直以來,她都刻意避開他們,不想再讓自己傷心難過,想不到怎麽避都躲不過,既然來了,那就進去看看吧。
方複之,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鄰居。
也是,曾經最愛的男人。
那個時候,她還不是趙卿醉,也不是趙機言,她名為趙曉霜。
趙家本是金陵有名的商賈之家,到她父親這一輩雖落敗,但完全可以讓全家人衣食無憂。
父親見方複之頗有才學,便讓他跟着她一起上私塾。
他中了秀才之後,父親便讓他們二人訂婚,等他中舉歸來,二人便完婚。
沒多久,父親因病過世,而她等來的消息就是他中舉後娶了刑部員外郎之女的消息,這一消息讓她深受打擊,不久一直體弱多病的母親也跟着過世。
而自幼把她當親生女兒看的方母對她的哭訴視若無睹,直接把她趕出了門。
想到這一切,她握緊了右手。
剛想走入方府,餘光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聲影。
那不是韋景牧嗎?他剛才還在李府,如今怎麽到這裏了?
腳比腦袋先行一步,她走向韋景牧。
見他左右張望,似乎是在等人。
兩個鐘頭過去了,也不見人影,她正要準備離開,側門突然開了。
一個丫鬟四處張望,見沒有別人才快速跑了過來:“你怎麽又來了?不是讓你別過來的嗎?”
韋景牧焦急道:“聽聞蓮若昏倒了,她沒事吧?”
那丫鬟似乎很忌諱什麽:“不是讓你別這麽喚小姐嗎?讓人聽到了多不好。大夫說小姐沒事,以後你就別來了,我先走了,你趕緊回去吧。”
韋景牧的臉色本就不好,探聽不出什麽消息讓他臉色更黑,但他什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側門在她面前關閉。
趙卿醉收回視線,徑自朝前穿牆而入,一路跟着那丫鬟來到步蓮若住的房間。
整個房間的風格清新雅致,一看就知道這是女人的房間。
趙卿醉四處看了看,最後在一個衣櫃裏看到了一些男人的服飾,要不是這衣櫃裏的衣服,她甚至會以為這是她一個人的房間。
純白的大床帷幔下,一個五官秀致、臉色略白的美人正安靜的躺在床上。
那丫鬟站在床頭看了看步蓮若,伸手摸了摸額頭:“幸好沒發燒。”
趙卿醉也跟着上前看了看,還好,沒病沒災的,就是身體虛了點。
一直沉靜的美人突然睜開眼,趙卿醉吓了一跳,雖說知道她沒睡着,但就這麽突如其來的睜眼,她的心髒略微受不了。
那婢女卻十分高興:“小姐,你醒了?”
步蓮若掙紮着起身,那婢女立刻上前拿了一個軟墊給她靠在身後。
她看向婢女:“銀兒,他……回來沒?”
這個叫銀兒的婢女似乎早有準備:“姑爺已經讓人回來通知了,說公務繁忙,要晚點會來。”
不過,頭卻是越來越低,不敢看她。
步蓮若冷笑:“忙?他是忙着出去風流快活吧?!他怎麽不死在外面,還回來做什麽?”
步蓮若越說越激動,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起來。
銀兒連忙上前安撫:“小姐,何必呢?氣壞了身體不值得。要不這樣,你要是覺得這裏呆了不舒服,我讓人去準備轎子,我們回去。老爺和夫人知道你回去了一定很開心。”
步蓮若苦笑着搖頭,她對着銀兒伸出手:“給我倒杯熱茶來!”
銀兒高興的端來一杯熱茶遞給她:“我這就吩咐人去準備轎子,等你喝完了我們就回去吧。”
步蓮若接過熱茶,見她轉身,大聲道:“別去!”
突然拔高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憤怒。
銀兒吓了一跳:“小姐,你……你這是怎麽了?”
步蓮若看着不遠處緊緊閉着的窗戶:“把所有窗戶都打開,房間裏太悶了,我要透透氣!”
銀兒還要說些什麽,步蓮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如今連你也不聽我的話了嗎?”
說着,又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銀兒慌忙上前把窗戶打開,然後跑到她身邊給她順背。
等氣順了,步蓮若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喝着茶。
趙卿醉見她只是長期抑郁,導致體質虛弱實際并無大礙,只要心緒開闊,保持心情舒暢就沒事了。
想看的也看到了,她看向門口,準備離去。
剛走了兩步,就聽步蓮若道:“回去能有什麽用處呢?娘只會讓我忍,說讓我不要放在心上。再說,當年這門婚事也是我自己同意的,我如今這一切都是自作孽。”
感覺到她流淚,趙卿醉回頭,她一直以看戲的心态看着這一幕,此刻,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是一陣溪水一樣從心中緩緩淌過。
“小姐,”銀兒擔憂的看向她,“你可千萬要想開一點啊,畢竟一輩子還長着呢。你不能這樣過一輩子的。”
步蓮若将茶杯遞給銀兒,拿出一塊手絹擦淚:“是啊,一輩子長着呢。我為什麽要活的這麽悲催?這樣的一個男人,我名義的上的丈夫,連我不舒服都不知道來看一眼,只會寫情詩給我外人、給我爹看,說他有多愛我,那不過是他沽名釣譽的手段罷了。”
哭哭啼啼的聲音讓她一陣心煩,趙卿醉朝着門口的方向擡起一只腳。
“小姐,你記錯了吧?姑爺寫《雙雙傳》不是罵趙曉霜的嗎?也就是趙機言。她前幾日午時的時候被斬首了。除此以外,姑爺作的詩都是給你的。”
趙卿醉終于知道自己遲疑着不離開的原因是什麽了,原來自己潛意識裏還是放不下,還是想知道那段前程過往。
雖然如今,她得到的比這些凡人都多,可她始終放不下那一切。那是她的一個心結,如果不把它打開的話,只怕她這輩子都不會舒服。
安葬了父母親之後,她在這個世上便再無其他任何親人。她變賣家産,只身一人來長安,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她不相信,那個從小在她身後追着她跑,說長大以後要娶她的複之哥哥會負心薄幸,另娶他人。
等她好不容易在長安安定下來去方府找他的時候,他正攜着夫人去寺廟上香。
他的餘光瞄過來,她知道他看看她了。
可他的眼中不再有微笑,不再有寵溺,只是像看一個陌生人一般在看着她。
她不甘心,跟着他們身後,一路到了寺廟。
她也去上香。
她看着他們夫妻二人相親相愛,心如同被刀絞着一般,成了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