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樣的現象,她的精神狀況跟失眠症就會加重。獨賦瞞着十七咨詢了多個在心理界比較權威的生理醫生,他們都建議本人能去治療,可是十七這份倔強,是他勸不動的。
也是他不敢勸的。
焦慮,精神衰弱,自我折磨,失眠,有自殺傾向。這是心理醫生根據抑郁精神性抑郁症總結出來的症狀。
除了失眠,其他症狀在十七身上是沒有看見的。心理猜測這是病患的一種虛假性表現,他們想表現的跟正常人一樣,不想讓身邊人擔心。而失眠是他們不能控制的。相反,這種清醒性的抑郁精神性失眠症比能夠發洩出來的病患更為嚴重。他們現在只是隐蔽起來了,如果一旦受到了她們不能排解的壓力跟刺激,這些隐蔽性症狀就會放大無數倍。
她的淡然,沉浸工作,無所謂的漫不經心,獨賦如履薄冰的看在眼裏。多少次,他想說別撐了着,發洩出來吧。可是他不敢,因為這些都是他的孽,為孽承擔的卻是十七。
她不說,是怕他更愧疚,怕身邊的人更加厭惡他。
清晨,露水更重。假期已過,上午十點的飛機,獨賦看了看表,6點一刻,十七小小的身子窩在羊毛毯裏,懷裏抱着一個正方形的抱枕歪着腦袋貼在床沿,小嘴微微張開,屋外已有些許日光柔弱的撒在亂糟糟的發絲間,發絲遮住了半張白皙似吹彈可破的小臉。
掀開薄被,獨賦輕聲半跪在十七面前,躊躇再三,最終還是打消了想把十七抱回床上的想法。日光下,睫毛如扇,偶爾微微抖動,獨賦知道她是睡的不安穩,側蜷曲着身體睡醒後會半天緩不過勁來。
“對不起。”獨賦蠕動着嘴唇哽咽,憋屈的生怕熟睡的人聽見。他無能,懦弱,不是個東西,就連真心實意想要說聲對不起都要珠胎暗結。
那六年的地獄折磨,就讓他用一輩子來還吧,這輩子欠她的,做牛做馬,做什麽他都心甘情願。
不一會,廚房傳來稀稀疏疏的響動,十七睜開眼睛,星眸清明,不為所動,眼眸裏甚至還攜帶一絲暴躁,一種就快爆發的暴躁。
十七閉了閉眼,調整了好一會,才把心裏那股煩躁給壓了下去。獨賦在廚房做了早餐,面包,牛奶,煮雞蛋,正端去餐桌時,剛好發現十七醒了。
“醒了啊,快過來吃飯。”獨賦放下牛奶,在清晨裏顯得越發溫文爾雅,“再過一個小時阿和過來接我,這次去雲南估計一個月左右,冰箱裏的食物我都填埋了,有速凍餃子馄饨,還有壽司,別老吃酒店的飯菜,沒什麽營養。”
“嗯。”十七雙手捯饬了下頭發,拉開凳子坐下,“你行李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獨賦把牛奶遞給十七,等她喝掉大半杯,又說道,“過幾天可能會下雨,記得關窗戶,水卡電卡我都給你充好了,出門的時候記得帶門禁卡,還有煤氣,用完了記得關掉…”
一個小時在獨賦唠唠叨叨的囑咐裏溜走,阿和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年紀看起來比十七小兩歲,半個小時之前他就到了,就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聆聽獨賦一遍遍的唠叨,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并不驚訝。讓他奇怪的是,抱着雙腿坐在凳子上的女孩似乎對于這樣的唠叨很不上心,好像,每次都是如此的不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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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獨賦的助理三年了,見她之前,獨賦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上過心,哪怕是對他有好感的合作演員,更別提…如此卑微的…伺候。
人都有好奇心,他們也曾私底下問過獨賦的經紀人亞明,亞明對這個女孩的态度也非常奇怪,逃避,拘束。團隊裏年輕人居多,平時開開玩笑,打打鬧鬧都是有的,可是每當有這個女孩在場時,除了獨賦偶爾說兩句,亞明是一句話都不多說的。
真是個奇怪的女孩。
時間快到了,阿和拉着兩個大行李箱在門口等待,獨賦抱着十七親了好一會,“有事給我打電話。”見十七點點頭,獨賦又親了親她的臉,“沒事也給我打電話。”
“好,快走吧,這會正堵車怕趕不上飛機了。”十七點點頭。
“一個月我就回來了。”獨賦還是不撒手。
“我知道。”十七耐着性子。
“不忙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
十七終于受不了了,雙手插腰,忍無可忍怒斥,“還走不走了,沒完是吧,不想走就別走了!”
獨賦嗤笑一聲,趁機又親了親漲紅的小臉,“我走了啊。”
“趕緊滾!”十七一腳踹過去,黑着臉把一臉驚恐的阿和跟一臉欠揍的獨賦隔絕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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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鹹不淡的過着,獨賦走後的前一個星期,十七幾乎是天天泡在公司敲定圖紙跟分配設計師系列,音家姐弟也是忙的焦頭爛額,一邊要拿出可行性的推廣方案跟廣告設計,一邊要催促廠家那邊樣品跟成品的時間。
服裝模特依然是免費勞工萬俟家的二小姐,萬俟楚水。楚水來十七這邊拍廣告就跟逛自己家花園似的,一會跟公司員工聊聊天,一會廣告攝影師談談角度,反正是免費的,十七随她折騰。
攝影師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經不起楚水的虛情假意,不一會,整個小臉紅撲撲的,從耳根子一直紅到脖子。十七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聽他在跟林妍說楚水沒有明星的架子,人不僅漂亮還平易近人。
十七看了眼在攝影棚搔首弄姿的楚水,忍不住站定開口,“我承認我姐口味跟一般人不同,但是還沒到老牛吃嫩草的程度,如果她要是看上你了,只有一個可能。”
小夥子沒想到他的話會被老板聽見,一時啞口無言。
十七當沒看見似的,繼續說,“那就是她想拍一部私密動作記錄片,當然,男主角肯定不是你。”
小夥子唰的一下,臉更紅了,急忙揮着手想要解釋什麽,還沒來得及開口,十七就走遠了。林妍在旁邊捂着肚子爆笑,還不忘安慰不知所措的攝影師,“別當真,她開玩笑的。”
音律在旁挑選系列主打的服裝樣品,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無奈搖頭,十七這性子,一放松就喜歡逮人調|戲。
☆、第九
挨過了最忙碌的時間點,十七接連幾天定時定點的去學校睡覺,偶爾會碰上居士簡的課,但十七是不知道的,因為除了第一次中途醒來以外,她幾乎都是從上午一覺睡到中午,然後拎包走人。
老師跟同學慢慢也習慣了班上有這麽一個怪同學,她不跟任何人說話,上課從來不帶課本,總能瞧見一件百年不變的格子襯衫籠罩在小腦袋上,把光線跟他們隔離在外。
這天十七照樣倒頭就睡,不知睡了多久,口袋裏的手機不停的震動,十七不得已從睡夢中醒來,掏出手機一看是締納美。
這時正在上課,她沒接。正想埋頭再睡一會時,突然瞟到一個身影筆挺的背對着他們,在黑板上寫着從衆與服從。濃密的頭發在日光裏有點像褐色,那人左手掐在褲兜裏,黑板上的倒影顯的高大英俊。
十七愣了愣,這不是上次故意刁難她的那個社會心理學老師麽。
腦袋清醒了一會,就不想再睡了,趁着那人還在寫着什麽從衆的概念,十七抓着格子襯衫,秉着不打擾其他同學聽課的基本原則,悄無聲息的從後面溜走。居士簡寫完轉身時,正好看見十七消失在教室門口,他眯了眯眼,把粉筆放在講臺上,被解開的袖口微微挽起,顯得一雙修長骨感的大手更讓人偏偏浮想。
還真把學校當賓館了,睡醒了拍拍屁股就走。
出了門,十七就給締納美回了電話,那邊嬌聲抱怨,“幹什麽呢,這半邊才接電話,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個嘛。”
“學校睡覺呢,調的震動沒聽見,啥事?”十七掏出車鑰匙,朝學校的停車場走去。
“晚上有個聚會,來玩不。”
“什麽聚會?荷爾蒙聚會?”十七輕笑一聲,旁邊走過一個老師,皺着眉頭看着她。
“什麽聚會取決于你自己,對于我來說人間處處有奸|情。”締納美大笑幾聲,才回歸正題。“晚上有個part,喝完去飙車,都是玩的起的人。”
“哪飙去?”十七啓動車子。
“錫頭。”那人好像有人在說話,十七等了一會,又聽見締納美說,“我不跟你說了,現在有點事,就這麽定了啊。”
邬萊錫頭是飙車者聚集地,常年有賽車比賽,附近有各種高檔會所跟娛樂場所。年輕的富二代,官二代以及暴發戶是那裏的常客,當然也常見一些玩命賺錢的車手。兩年前剛從監獄出來的時候,十七跟締納美找不到發洩口時,就經常光顧錫頭,她們賽車不拼名次,也從來沒拿到過名次,就享受落在最後的沖刺感。
當然,只限于黑夜裏這種野雞賽車,白天的正規賽車她們還不夠資格進去,就算夠資格,這兩人也是沒興趣的。
玩的就是一種放|縱。
十七驅車趕到的時候,錫頭早已人山人海,熱鬧非凡,俊男美女紮堆,琳琅滿目,眼花缭亂。穿着超短裙的三流模特,比基尼的賽車寶貝,嘻哈範的黃毛夥子,啤酒,香煙,激情,這裏與邬萊市的潮流格格不入,一邊是高端的設計與繁華的都市,一邊是大汗流離與吶喊聲的放肆。
“十七,這裏。”締納美在不遠處揮着小手,一邊挽着以為十七沒有見過的男性,目測應該是職業的賽車手,穿着正規的賽車服。
十七一身牛仔褲跟黑色T恤走過去,看了締納美的男伴一眼,“搞什麽,來飙車穿的這麽正規。”
締納美笑了一聲,沒介紹十七也沒介紹男伴,勾着十七的肩膀道,“我們是來飙車的,他們是來賽車的,好像是一個私人出資的比賽,應該是想從中間挑幾個拔尖的車手進行正規比賽。”
資質好的賽車手價格貴,而且難找。像這種從中撈人的私人賽車,在賽車界是比較常見的。挑中的賽車手經過他們正規培訓後上場,不僅價格便宜,還會感恩這些人的培養跟提拔。
“吃東西了沒?”十七側頭問締納美。
“還沒,走,我們進去先吃點東西墊吧肚子。”締納美跟旁邊的男人打了個招呼後拉着十七往提供食物的場地走。“你搞什麽,整個國慶節,電話也打不通,差點報警找你。”
“我還能幹什麽,在家加班,順便陪男人。”十七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的。
“操,重色輕友的。”締納美挑眉,“哪個男人?”
“獨賦。”十七斂了斂眼簾。
“我|操,還沒分呢?”締納美爆出一句髒話,經過一個熟人面前跟人打了個招呼,笑着調侃那人,“胸都快掉出來了,小心點保養啊。”轉過頭又跟十七嘀咕,“見她一次大一次,當奶|子是stt泥地輪胎呢。你跟那誰,都一年了吧,還不分呢,等着頤養天年啊?”
“要結婚的分什麽分。”十七沒好氣嘟囔。從前的事十七沒有跟締納美提起過,所以締納美一直以為她跟獨賦認識了一年,談了一年。十七拿締納美當真朋友,也不是故意隐瞞,只是她覺得過去了,就沒必要提起。
“媽的,從你嘴裏說出結婚這兩字,我怎麽就覺得那麽別扭呢。”締納美見過獨賦一兩次,都是簡短的打個招呼,并沒有實際性的接觸,當然娛樂新聞倒是經常看到他的消息。挑不出什麽好,也挑不出什麽壞,總覺得他們的相處方式有點奇怪。
十七自動忽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人,拿過一杯香槟,口渴似得喝掉一大杯,擦了把嘴問她,“你最近搞什麽,公司不忙啊,怎麽比咱出來那會玩的還要瘋。”
締納美家是做進出口貿易的,進監獄前她那個分公司被查封了,出來沒多久,她爸又給她在別的分公司弄了個總經理的頭銜。
“忙什麽忙,我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要把該玩的都玩盡了,玩痛快了,我可不想給自己留什麽遺憾,老娘在世上活一遭就要留下點什麽。”
十七瞟了她一眼,“說吧,染了什麽病,性病還有得醫,要是艾滋病你就把沒花完的錢留給我,怎麽說都姐妹一場,我會替你花光的…”
“媽|的,老子掐死你啊。”締納美雙手勒住十七的脖子,十七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才拽下她的手,氣喘籲籲道,“好好好,我錯了,您哪能得那病啊是吧,天下多少男人還等着您寵幸呢。”
“那還差不多。”締納美狠狠的刮了十七一眼,才敗下陣來,仰着下巴道,“我爸生意上有個朋友,三十二歲,離異,有個三歲的兒子。估計再過一段時間我就成那孩子的後媽了。”
“那人瞎啊?就你這樣的嫁過去不真的成白雪王子他後媽了。”十七抿了口香槟,雖然嘴上調侃着,心裏卻為締納美提了一口氣。
締納美噗嗤一聲,無所謂的揮揮手,“沒事,我爸說了,我要是願意嫁,就把他名下一半的股份轉給我。像我們這樣的家庭,聯姻鞏固身份跟資産不是很正常麽,我爸這次也不算坑了我,我跟那人吃過兩頓飯,身材不錯,皮相不錯,性能力還待考核,不過看樣子也差不到哪去。”
十七又拿過一杯香槟一口幹了,瞧着締納美一臉探究的表情,笑罵一聲,“操|他媽,什麽世道。
“邬萊市發展太快,商業場又是瞬息萬變的,一個不小心你就被人踩腳底下了,這個時候我爸要是還沒點危機感,估計早被那麽虎視眈眈的人吃死了。人啊,一旦登高就不想跌落,就算是死,他們也要死在金字塔上。”
商業聯姻在商業場上确實是一件常見的事情,一個人,一家企業,要想從上往下跌非常容易,要是從下往上爬,那可真費勁了。有點手段的,還能起死回生,沒點人脈的,那就只有看着金字塔嘆息了。何況,人走茶涼,你倒了,多少人還能拉你一把呢,他們沒有幸災樂禍踩你幾腳就算情分了。
十七拍拍締納美的肩膀,“在五星級酒店吃過野菜的人,再讓他們回筒子樓,就算給他們豬肉,他們也不見得有心情有胃口吃得下。換成我,我能吃得下,我也要顧及我家人的心情。”
締納美心知十七這是在安慰她,是啊,這個社會很現實的,不矯情的說,他們比大多數人要過的好的多,擁有的東西也是別人要花一輩子,或者要用更多的時間才換的來。她們住慣了輝煌氣派的別墅,習慣了在五星級餐廳吃野菜。只想要到未來可能會有一天,要在筒子樓裏吃豬肉,誰甘心呢?
是啊,誰甘心呢。十七微微眯眼,看着人潮擁擠的腦袋,不得不承認,沒人會甘心。締納美他爸不甘心,締納美也不甘心,換成她自己,同樣是不會甘心的。那些為美人棄江山,為王子棄城堡的人,她們佩服,卻無法做到。
“不過,你要是真不想嫁,那就別嫁,不說別的,我家還有個萬俟集團,我還有個數字世家,用的上的地方你說一聲就行。”十七字字真誠,甘不甘心是一回事,但是非那個聯姻不可又是另外一回事。
締納美突然有些感動,她是獨生女,雖然後來才知道有個私生弟弟,卻從未把他當弟弟看待過。遇見十七真是一種幸運,締納美吸了吸鼻子,十七還以為她要說出一些矯情兮兮的話,正要起雞皮疙瘩,誰知她一手搭在十七肩膀上,雄赳赳道,“行,等我審核過那人的私人能力,為了這輩子的性|福,我也得找你!”
十七翻了個白眼,“這還真是你終身的幸福。”
締納美大笑,沒過一會熟人都到齊了,大家圍在一起一邊玩游戲,一邊吃吃喝喝,聊的話題沒有尺度,沒有下線。十七挨着締納美坐一起,看着她大殺四方。
快到十點時,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這讓大家更加熱血沸騰,綿雨會在深夜的速度,激情裏變成強有力的快感,賽車還未開始,許多人卻已經耐不住了,淋漓盡致的在雨中吶喊出心底的欲望,放的開的男男女女不顧旁人目光坦坦蕩蕩在這片熱潮中熱吻。
震耳的音樂聲響起,全場一片歡呼,這場真正意義上淋漓盡致的放|縱開始了,十七鑽進駕駛座,系上安全感,搖下四面車窗,等着這溫柔的細雨變成熱蠟的觸感。等着這溫柔的黑夜,變成她們無所畏懼,盡情發洩的出口。
這一刻,所有人都是病患,都是瘋子,極力渴望擺脫身上鐵鏈般的枷鎖。
哨聲響起,車輪似箭,在公路上咆哮,旁邊的樹木,人影,尖叫,都顯的那麽微不足道,雨點撲打在十七臉上,那是一種重生的力量。狂風從四面八方串流進來,車裏七零八落的小玩意瞬間方飛自己,毫無節奏,毫無目的的飛舞着。
這一刻,沒有什麽再能阻止他們發瘋,發狂! 手臺裏不斷的傳來男男女女通透,不加以任何掩飾的發洩聲:
我他媽愛死了這樣的感覺。
我他媽要呼吸,我要呼吸!
我他媽不是個人渣!
操|你媽,我他媽也不是個人渣!
車尾號J80的美女,我他媽想你嫁給我!
我他媽要結婚了,早幾年你他媽在誰床上,來他媽晚了!
我|操|他大爺!
一輛輛塞車川流不息,争先恐後的綻放原始的狂野。十七大笑一聲,放下手臺,一個換擋,連續超了三臺車,締納美緊跟其後。整條錫頭公路在此刻似乎填上了夕陽的紅豔,似乎填上了彩虹的絢麗。
看到了嗎,地動山搖。
聽到了,海嘯的呼喊!
那一幕幕極速的畫面,是世界的歡呼聲。
即使沒人會喝彩,即使沒人會支持。
我們依然愛着自己所愛。
☆、第十
一場看似散亂卻又默契的飙車,終于在十一點結束了。下車的他們,帶着新生的笑容,激昂澎湃的回味剛剛的高|潮,這比一場鸾颠鳳倒的不知天下為何物的性|愛更來得通透。
獲得前三名的賽車手上臺獲得豐厚的獎金,等待他們的還有一份工作合同。十七跟締納美靠在車旁,看着臺下的人餘溫未褪,輸的人也不惱怒,并且用激烈的掌聲祝賀在燈光下的主角。
“來一根嗎?”締納美點上一根煙,遞給十七,“事後一根煙快活似神仙。”
十七也不跟她客氣,沾手就抽。她沒有煙瘾,但在有些時候還是會抽上兩根。締納美的男伴獲得了第二名,她等候騎士的歸來,然後再去風花雪月。締納美問十七要不要把剛才在車上跟她表白的那個男人帶回家。十七瑤瑤頭,笑道,“這一場,堪比十場性|愛。”
締納美也不強求,揮揮手跟十七道別,提醒她注意安全。十七洞悉實事,鑽進身子後消失不見。對于她來說,這一場瘋狂的飙車撫平了她內心的暴躁,對于締納美是不夠的,她不僅要心得到放|縱,更需要這種瘋狂的餘溫解脫她的身體。
回去的路上,十七把車速控制在八十邁左右,微風徐徐,綿雨停了,但是車座是濕的,開着四面的窗戶,一種清新的空氣圍繞着全身每一個汗毛孔。車裏放着王菲的《再見螢火蟲》,車外偶爾有車經過,卻都是忙着趕回來的局外人。
進了市區車子才多了些,下了高價,路邊只有二十小時便利店跟肯德基燈火通明,十七把車停在路邊,到肯德基買了一杯可樂跟一個漢堡。偌大的肯德基,只有三三兩兩的人還在光顧,有兩對笑意盈盈的情侶,估計是剛從旁邊商場看完電影出來的。還有一個小姑娘拿着筆記本在翻閱資料。
在旁等候時,十七發現長椅皮沙發上還睡了一對老夫妻,年紀有些大了,皮膚破破爛爛的,頭對頭,臉面向皮沙發睡的正香。
服務員似乎是感覺到,笑着解釋道,“一對乞讨的老夫妻,經常在附近乞讨,剛開始我們還以為是那種乞讨集團的,時間長了才發現他們是真的無家可歸,晚上睡在門口會着涼,我們經理索性就讓他們進來睡了,反正晚上也沒什麽客人。”
服務員是個男孩子,單眼皮,穿着工作制服,十七點頭笑了笑,“你們經理是個好人。”
臨走時,十七從包裏掏出兩百塊錢放在櫃臺,跟單眼皮小夥子說,“這兩百塊錢放你這,就當那兩個老人一個星期的早餐,他們每天醒來的時候你把早餐送過去就好了。”
說完,十七拿着可樂跟漢堡就離開了,服務員本想替那兩個老人道謝,沒想到只撲捉到了她的背影,心裏有點感慨,晚上來消費的客人雖然不多,有人看見這裏睡了兩個乞丐會皺眉,有人也只是笑笑,卻是第一次有人用這種方式去幫助那兩個老人。
兩百塊錢對十七來說不算什麽,不過她也不是什麽聖母,這一次只是撞見了,心有不忍而已。她估計老人會在肯德基清晨打掃衛生之前離開,那時街頭人煙稀少,早飯難得下落。
天空又下起了小雨,十七吃完漢堡,又喝掉大杯可樂才重新啓動車子,對她來說,這個夜晚是美好的,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叫嚣着痛快。
不過這種痛快在五分鐘之後發生了意外,正慢悠悠的往家裏走,開到國貿附近時,顯示屏突然發出信號燈,提醒輪胎異常,十七被迫停在路邊,解開安全帶下車檢查輪胎。
“媽|的。”十七迎着小雨繞到後側,蹲在地上看着氣壓已經癟下去的右後輪,忍不住咒罵。毋庸置疑是剛剛飙車時,車輪與地面長期發生快速的摩擦所造成的爆胎。
十七起身環繞了兩圈,這時街頭人煙稀少,路邊是停了幾輛車,可是車上沒有人。她又跑到車裏拿起手機,一看都十二點半了,其裏跟楚水都不能聯系,不能讓他們擔心。締納美這死女人現在應該在床上翻天覆地,這會要給她打電話,她非得扒了她的皮。音律最近加班忙瘋了,她更不好半夜把他叫起來處理爛攤子。
“操,人到用時方恨少。”十七扔掉手機,搓了把臉,自力更生的跑到後面打開後備箱拿出工具箱。拿出工具先松螺絲,力氣小就起身用腳蹬,好不容易把四個螺絲都松了,又鉚足了勁把備用胎連抱帶滾的扯了下來,又拿出千斤頂把爆胎的輪胎換下來,可是雨越下雨大,雨水朦胧了視線,千斤頂總是撐不起來。
“媽|的。”十七撂下千斤頂曝髒話,臉上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了。正想放棄時,後方傳來了汽車的聲音,光線打在她髒兮兮的臉上,十七快速站起來,朝那車揮揮手。
車子穩穩的停在了車後邊,不一會車裏走下一個黑影,由于車子沒有關大燈,十七只能分辨出是一個男人。那人從燈光裏走出來,嗓音醇厚,“怎麽了,胎爆了?”
十七覺得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聽過,不過這會顧不得了,聲音顯的有點惱怒“是啊,你會不會換胎,幫我一下吧,這個千斤頂老是固定不住。”
那人明顯一愣,從光線裏走出來,“萬俟十七?”
十七沒想到是他,一時怔住了。他今天穿了身價格不菲的灰色西裝,清冷的俊容在黑暗裏越發孤寂,車燈籠罩在他身後,生出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偉岸,跟那個帶着莫名的笑容站在講臺上刁難他的教師形象格格不入。
居士簡剛從公司加班回來,國慶剛過,公司積累了一大堆工作,他又要抽時間去學校教課,所以最近一個星期幾乎都是這個點到家。剛才遠遠看過來,他就看見這輛車打了雙閃,一個小小的身子埋在車輪下搗鼓,他料想是輪胎爆了。這要是擱白天也就算了,這大半夜的一小姑娘,誰撞見了也不能置身事外。
只是沒想到,這麽巧。
“嗯,是你啊。”十七也不知道怎麽開口,想了半天只說出這幾個字。居士簡看了她一眼,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十七愣了,上前一步喊道,“喂!好歹你也是個老師吧,看見自己的學生有困難,不應該幫一把麽?”
居士簡緩緩轉身,一手兜進褲兜裏,事不關己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沒叫過我一聲老師,也沒正經聽過我一堂課,這算什麽學生?再說了,你不是一向獨來獨往的嗎?怎麽,還有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
十七被他一番話氣的胃疼,雖說他說的都是事實。尖牙反駁道,“作為一個男人心眼不至于就這麽小吧,就算我不是你的學生,這大晚上的你就算看見一個陌生的姑娘,也沒有只看着不幫忙的道理吧。”
小雨打在昂貴的西裝上,這才一會,肩膀濕了大半邊,居士簡不為所動,“你說的對,這大半夜的,隔誰誰也沒有只看着的道理。”他停頓了一會,嘴角微微上揚,“但是對你我沒有這個義務,你不是挺能的麽,想快點回家啊,打救援電話啊。”
十七心裏暗罵混蛋,并且質疑邬大的教師資格水平是不是跟菜市場一個級別。可是眼瞅着雨越下越大,十七咬咬牙,能伸能屈道,“老師,是我錯了,我不尊師重道,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好吧,下次在學校見到你我肯定九十度鞠躬向您表示尊敬。”
居士簡側着臉忍俊不禁,本就沒想跟她計較,只是這丫頭就是欠收拾,仗着自己是半挂讀生不可一世,毫無尊師重道的思想觀念。都不知道是誰慣出來的臭毛病。
十七看着居士簡還是往車裏邊走去,頓時火冒三丈,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他利索的脫掉上衣,把袖口解下仍在車裏,挽起袖子朝他走來,車燈一直開着,這一刻,十七覺得他比講臺上的時候還要帥氣。
“把千斤頂給我。”居士簡也不馬虎,徑直走到車後輪,吩咐十七。十七撿起千斤頂遞給他,湊進的時候,居士簡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頓時皺眉,“喝這麽多酒還敢開車,你要是不想要命了,也別拉着別人當墊背!”
十七聳了聳鼻子,一言不發。居士簡撇了她一眼就不再理她,固定千斤頂,取出輪胎,然後把備胎換上,用扳手擰緊螺絲,一氣呵成。
十七把濕巾紙遞給他擦把手,又看他頭發都能滴出水了,鑽進後座扯過格子襯衫,居士簡瞅了眼沒接,十七一把塞在他懷裏,“擦擦頭發吧,今晚謝謝你了。”
襯衫上有一種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跟她身上的酒香味不同,居士簡抹了把頭發對她說,“我剛看了下,左邊這個輪胎磨損的也挺厲害的,明天換輪胎的時候最好都換成新的。車子先放這吧,明天你打車過來開,我先把你送回家。”居士簡走了兩步沒看見她跟上來,回頭道,“走啊,喝多麽酒開車活膩歪是吧。”
十七是想把車開回家的,明天再來開一次太麻煩了,不過,這會居士簡應該不會同意,她只好從自己車裏拿出手機跟包包,跟着居士簡上了車。
“住哪?”居士簡從後座拿出兩瓶礦泉水,一瓶遞給十七,另一瓶自己喝了一大半。
“居士亭苑。”說完,居士簡喝水的動作停住了,重複一遍問她,“居士亭苑?”
十七以為他不知道怎麽走,便指着前面說,“前面紅綠燈右轉,然後上高架,然後從青壺路下去。”
“住幾棟?”居士簡問。
“八棟B座。”十七以為他是要把她送到樓下,好心道,“不用開進去了,你把我放在小區門口就好了。”她不是矯情的人,都麻煩人家半天了。
車裏靜的有點詭異,男人自顧自的開車,從問她住哪後就再也沒說過話,車裏一片黑暗寂靜,十七直直的看着擋風玻璃外的大燈打在地上的公路,突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開車人的名字。
“那個…你叫什麽名字啊。”十七側頭詢問。
居士簡瞟了她一眼,“你剛要我幫忙的時候不是說你是我的學生嗎,怎麽,連自己老師的名字都不知道?”
十七翻了個白眼,窩進副駕駛的座椅裏,“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是半挂讀生。”
“你去年申請的是挂讀生,今年為什麽申請半挂讀生?”居士簡看過她的檔案,每次考試都将将及格。
“在家睡不着。”十七側着頭望向窗外道。
“我覺得也是這樣。”居士簡輕笑一聲,每次在不同的場合遇到她,展現出來的都是不一樣的面孔。酒吧的輕浮,游輪上的清冷,餐廳的善良,學校的不可一世,這次…喝酒開車,又怕被查出來不敢打救援電話,胡攪蠻纏的讓他幫忙,還有一點就是誠實,說是學校睡覺的,就是去學校睡覺的。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叫什麽。”十七把目光轉向他,黑眸如墨。
“居士簡。”
“居士簡?”十七蹙了眉,又恍然大悟過來,“你就是那個邬萊市的青年建築師居士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