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原來在娛樂圈,一個人的道德可以徹底毀滅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

不過,跟這種心有餘悸來比,他更在乎他到底還能不能順利的得到《宴會》的男一號。

畢竟夜長夢多,畢竟那是他唯一可以出頭的機會。

畢竟他沒有任何籌碼讓他有足夠的自信。

誠惶誠恐的在學校又度過了一個學期,在那裏他才真正明白,一個人要出人頭地難,一個演員要想萬衆矚目更是難上加難。

僅靠一個機遇,跟一部作品是不可能真正在這個圈內立足的。

陳先生還未來信,期間聯系過他一次,只是單純的問候。

他的狀态,一天比一天差。

亞明說,別着急,都考進去了,機遇總會有的。

其實,他們都明白,像他們這種連考進去都費勁的人,是沒有那麽多機遇的。

那個冬天,他再次見到那個叫十七的女孩。

在昏暗的燈光裏,她仰着精致的下巴,說,“好久不見。”

他的确有些煩這種稚嫩的,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女孩。

她幾乎每天都來,點上一杯加州檸檬汁,落落大方的坐到他身邊。

他對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她對他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同樣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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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晚,趁着她離開後,亞明意味深長地坐到他身邊,“這女孩挺有意思的。”

他擡了擡眼眸,“沒覺得。”

亞明看了他一眼,揚了揚眉角說,“萬俟集團的千金小姐,萬俟十七,你說有沒有意思?”

他有些驚訝,下意識的往她離開的方向沉思。

亞明叼着根煙,“以後你要想真正在演藝圈站穩腳跟,萬俟集團是一個不錯的墊腳石,再說了,這姑娘長得不懶,就算以後娶了她也不虧。”

另一晚,十七準時落座,阿k習慣性給她上了一杯加州檸檬汁。

她輕啄一口,側頭對他說,“我明天晚上可能不能來了。”

他不甚在心的噢了一聲,随後看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16歲半。”

“高二了?”

“嗯。”

“為什麽天天來?”

“因為我在追你啊。”她眨着蒲扇似得睫毛,說的一點都不別扭。

“那你追到了。”

她盯着他看了一分鐘,忽然笑了出來,“你好,初戀。”

她笑的很好看,他也笑了,“初戀,你好。”

她真的不像一個邬萊市數一數二企業集團的千金小姐,沒什麽脾氣,也沒什麽架子,什麽都能聊,但懂得适合而止。即使穿着品牌卻跟他們出入大排檔,即使對生活的要求很高,卻從不挑剔,剛開始他以為那是一種上層物質生活的個人修養,沒多在意。

直到一天亞明跟他說,“這姑娘确實有點意思。”

他挑眉,“怎麽了?”

亞明眯了下眼睛,“你在,跟你不在的時候是兩個樣子。看似容易接觸,卻很難接近。在她這個年紀,能懂得在不同的場合裏悠然處之,還能在複雜的人際關系中點到為止,真不簡單。”

亞明突然的刮目相看讓他着實意外了一番。

“這會不會是從小見識多的問題,她那種家庭環境從小應該就免不了出入各種場合吧。”

亞明嗤笑一聲,“這跟見識的确有關系,但是關系不大,一個人能在不同的場合表現的游刃有餘,那是他有經驗跟閱歷。但在她這個年紀,要是能在不同的場合,甚至跟她身份出入很大場合裏,能讓人不由自主跟她保持适當距離的同時,還能持續讓人覺得舒服。”他啧了一聲,“真不是簡單兩個字能說明的。”

不簡單?

他開始不着痕跡的觀察她。

稚嫩的年歲,稚嫩的臉龐,都跟一個處于高二的女孩沒什麽區別,要說有不同,唯有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寵辱不驚。

是的,也許這個詞不适合用在一個還不到17歲的高二女生身上,可用在她身上卻是再妥帖不過了。

漫天的煙花在星空中綻放,身邊頓時發出陣陣驚嘆聲,只有她,雙手插兜,仰着弧度分明的下巴靜靜的站在他身邊望着滿天的絢爛。

他忽然想起《幽窗小記》裏的一句話。

榮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卷雲舒。

那一刻,他才覺得,這個年歲稚嫩的女孩也許并不是他想象中不谙世事的富家女。

應該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收回下巴,微微側頭,雙眸一片清明。

“新年快樂。”

他由衷一笑,“新年快樂。”

他們的戀情有點兒相敬如賓的意思,這同樣讓他挺意外的,比起剛開始她的勢在必行,後來的她表現得很沉靜。

開學的前一晚,他把她送到一輛有司機的寶馬車旁,上車時,她回頭一笑,跟他說,“估計你周末沒時間回家,到時候電話聯系。”

他點點頭,看着車子越開越遠。

深夜的街道上已沒了多少行人,身旁那股子清香也被冷風吹散,回去的時候他從一對相擁親吻的情侶身邊走過。

忽然莫名的低頭一笑。

或許好幾個月都見不着了,她倒真是沒有一點要求。

即使有了一年的基礎,學校的重壓訓練也把他折騰的夠嗆。不過,訓練只能讓他疲憊,能讓他疲倦的是他跟這裏大部分人一樣,明明心知肚明,卻依然抱着渺茫的希翼揣着明白裝糊塗。他們不像其中一小部分人,那些人來這裏只是走一個過場,即使每天累的像只狗一般殘喘,但至少已經有人為他們準備了一條光明大道。

而他,什麽都沒有。

十七還是每兩天來一個電話,或者一條短信。她像個多年的朋友,不會讓他産生不耐煩,也不會講太多廢話。

“五一假期回來嗎?”

這是她今天上午發的。

現在已是黃昏,他站在學校的頂樓,俯視着這棟被夕陽染色了的學校。

“回。”

其實,他并不怎麽想回去。不想這般碌碌無為的見到陳鳳跟亞明,不想讓他們覺着為他付出的一切都是枉然的。

但,十七也許是另一種希望,不是嗎?

不管用什麽樣的手段,得到他想要的,得到亞明跟陳鳳想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遠遠的,他就看着一個膚色雪白的女孩穿着白色的連衣裙站在公交站牌下,跟那些焦急等車的人不一樣。

她是那樣的安靜,安靜的等着。

等他走過去,她輕輕一笑,一片清明的眼眸仿佛沾染了五月的月色。

“好久不見,男朋友。”

他有些無奈,情不自禁的搖了搖頭。

“等很久了?”

“大概兩個小時吧,不久。”她說的很認真而随意,看不出一點兒抱怨。

“那請你吃飯?”

“好。”

五一過後,他收到了邬萊大劇場《羅密歐與朱麗葉》話劇版的試鏡通知,老陶把他叫到辦公室跟他談話,大概意思就是說這個機會對于他這樣沒有任何影視作品的學生來說是一個難得的機遇,讓他好好表現,好好把握。

他問,“是您推薦的嗎?”

學校經常會給學生介紹一些小配角與群衆演員的角色進行基礎訓練,但像這種大劇院的單子還是比較少見的。

老陶搖了搖說,“不是我推薦的,但去試鏡的也不止你一個人,前段時間上面調了不少新生的檔案,加上你平時表現很出色,應該是學校推薦的。”他又說,“可能是個小角色,但也是個機會。”

試鏡的那天,隊伍排的很長,勢在必得的競争對手虎視眈眈的靜待爆發。

十七發來一條短信。

她說,“木舟一葉,日光一束,清酒一壺。佳人一聲,将軍凱旋。”

當時,他以為這是小女孩的情話,畢竟要放暑假了。

當他拿着合同跟劇本恍恍惚惚地從劇院走出來時,卻不這麽以為了。

羅密歐的角色讓他篤定這不是偶然,更談不上什麽幸運。

他趕到海邊。

木舟一葉,日光一束,清酒一壺,佳人楚楚。

她就着斑斑點點的日光朦胧一笑,“将軍凱旋。”

她說編排這場話劇的導演跟他們家很熟,本來想找她姐出演一個角色,但是她姐已經有了安排,她便把他的資料提交上去了,看有沒有适合的角色。

他問,“你姐也是學表演的?”

她說,“嗯,跟你一樣在讀大一。”

他有些意外,“我怎麽沒見過。”

她笑着說,“她在北京念書。”

她說的風輕雲淡,沒有一分邀功跟高傲的姿态,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

他知道,以她的性格絕不會強迫對方,對方也不會因為關系好就用一個沒有任何能力的人。

但這其中一定少不了她的牽引。

也沒有她所表現的那般風輕雲淡。

那場話劇,一共排練了近四個月,直到暑假結束,才正式出演。

100多場的演出,讓他獲得了人生的第一項榮譽,話劇新人獎。

陳先生打電話過來祝賀,并且确定了《宴會》的正式拍攝時間。

那個秋天,似乎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唯一沒變的,就是那個叫十七的女孩,跟剛開始一般落落大方。

記憶裏,他們發生改變是在那年的冬天。

亞明跟陳鳳在場子裏的風頭太健,這兩年為了掙錢得罪了不少同僚,亞明還好,主要是陳鳳。場子裏不止她一個媽咪,新上位的老鸨看不慣她仗着自己手上有固定的老客戶源以及亞明的撐腰倚老賣老,多次明裏暗裏給他們找麻煩。

那晚,十七也在,大概是拿陳鳳跟亞明沒辦法了,在他們準備離開時,幾個女人花枝招展的圍了過來。

“喲,我當這是誰呢,不就是陳鳳的兒子嘛,聽說你要當明星了啊。都是要當明星的人了,怎麽還讓你老娘出來賣呢,都那麽大歲數了,也不嫌臊的慌。”

“臊什麽呀,□□生戲子,一個無情一個無義。”旁邊的女人掩嘴譏笑。“不愧是母子。”

他面無表情的撥開人群,拉着她往前走。

其實,這些不堪入目的言論他早已習慣,并且麻木。

幸好,她也沒什麽表情。

“妹子。”帶頭的女人眼疾手快拉住了十七,濃妝豔抹的臉上抹上幾分好言相勸,“妹子,姐好心勸你一句,小小年紀可別被男人的三言兩語給騙了,他是什麽人,他們一家是什麽人,我想你也看的出來吧,小心被人騙錢騙身。”

“可不。”跟她圍過來的女人跟着附和,“聽說亞明第一次賣了20萬呢,獨賦比他哥長的還帥氣一點,不知道賣了多少錢呢。”

帶頭的女人譏笑一聲,“誰知道呢,怎麽着也得超過20萬吧,不然怎麽對得起這張…”

話未說完,一記響亮的耳光在嘲笑中響起。

誰也沒想到十七會動手。

她反手扯住女人的頭發,使勁把她的腦袋拉低到跟自己一個平面線,一字一句道,“我真不知道像你這種只能靠跟老男人上|床賺錢的蠢貨是怎麽有臉活下來的,我就警告你這一次,再有下次你就會知道什麽叫有錢能使鬼推磨。”

門外忽然大雪紛飛,就像她突如其來的暴戾。

他站在門口沉默,她站在他身邊沉默。

良久,他伸手拍了拍她肩上的雪花,輕聲問,“早就知道了?”

“是的。”

“怎麽知道的?”

“查的。”

“都查到了些什麽。”

清冷的下巴往裏縮了縮,鼻尖凍的有些通紅,她沉默了幾秒,平靜闡述,“陳鳳42歲,英皇夜總會的老|鸨,洪老板的姘|頭,或許還有不少不固定的。亞明23歲,英皇夜總會的男模經理,第一次以二十萬賣給香港富婆,母親是妓|女,在他10歲的時候因病去世。”、

“還有呢?”

或許是這場雨下的太大,外面的溫度越來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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