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4-2

這是燦陽第二次來到君成家。當她推開那道依舊低矮的木質院門時,君成正站在大門處彎腰換鞋,身邊放着一個鼓鼓的超市塑料袋。聽到開門的聲音,他回過頭,像從前一樣,笑着對她說:“燦陽,你來啦。”

在他溫暖的注視下,她笑着走了進去。

“你剛才出門買東西的?”她指着地上的東西問。

君成找了雙毛拖鞋遞給她,她看着脫鞋粉嫩到惡俗的顏色,撇下嘴角,有點嫌棄:“這不會是專門買來給我穿的吧?”

君成留給她一個“你猜”的表情,晃着身體拎着一大袋東西進去廚房。

“你找我來不會就是為了讓我專門看你洗菜吧?”燦陽抱臂站在水池邊看着“戲水”的男孩。

君成故意把手上的水彈到她臉上,扔了把茼蒿到她手裏,命令道:“還不快跟着一起洗,中午我們自己做火鍋吃。”

“你不怕吃了拉肚子啊?”她有點幸災樂禍地笑他。

“所以我才決定買食材回來自己做,主要是懷念那個味道了。”

燦陽打開另一個水龍頭,開始和他一樣低着頭洗菜:“我怎麽聽出了一股心酸的味道?”

君成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有嗎?”

燦陽聳肩,表示真的有。君成彎起嘴角,發自內心地笑,又彈了點水到她身上:“狗鼻子。”

“罵誰呢!”燦陽也學他,把水一股腦兒地彈到他身上。

君成笑着跳開,擡起手臂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水跡,控訴道:“不帶你這樣的,你這根本就是往我身上潑水!”

燦陽笑得一臉得意,露出一副“你能把我怎麽樣”的小人得志的表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百倍還之。”

君成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的動作:“你這性格可是一點虧也吃不得。不過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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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嘩啦啦地響,燦陽沒有聽清他後一句話說的是什麽,往他那邊移了一小段距離,問:“你剛才說我吃不了虧的下一句話說的是什麽?我沒聽到。”

君成頭也沒擡地回答說:“我說你性格好。”

“算你有眼光。”

“原來自己做的火鍋也這麽好吃。”燦陽一邊嚼着蝦丸,一邊豎着大拇指評價道。

“你也不看是誰做的。”君成大言不慚,将燙好的卷牛肉送進嘴裏。

“火鍋底料現買的,這些菜直接放進去煮就行了,你除了提供了點廚具,還提供了什麽?我還沒說這菜還有一半是我洗的呢!”

“你這女人,就不能對我溫柔一次?我看你是數落我數落成習慣了,也不知道你男人怎麽受地了你。”

“你管的真多,我同意來陪你吃火鍋就算給你面子了,別不知道滿足。”兩個人吵吵鬧鬧的,似乎又回到從前的日子。燦陽很慶幸自己能認識君成這個男孩,他曾經用他的真心點亮了她人生那段黑暗的日子,她已經不去想他對自己懷有什麽樣的感情,也不去想他母親對她說的那番“忠言逆耳”,她理解他,就像他也理解她一樣,他們是彼此人生中意義非凡的朋友,絕不摻雜世俗的愛恨情仇。

兩個人像餓狼一樣,将一大桌子的菜全部瓜分進肚子裏。吃完以後,燦陽腆着肚子靠在椅子上,累的不想動彈:“以後吃火鍋我也要在自己家做。”

君成也和她一樣吃撐了,眯着眼透着火鍋還在升騰的霧氣看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再有這樣的日子。”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傷感,燦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感覺到他語氣裏的感慨和微妙的不舍。

她站起來,關了電磁爐的開關,開始收拾滿桌的狼藉。

君成阻止她:“別收拾了,剛吃完飯,歇會兒再弄,先去客廳坐一會兒。”

“那這些一會兒你自己收拾,我可不管了。”

“行,多大的事,又難不倒我。”君成已經移步客廳,拿着遙控器,開了電視。很快客廳裏 充滿某綜藝節目的歡聲笑語,嘉賓們對游戲規則的反應無一例外地都是一邊不滿的驚嘆,一邊睜大着眼竭力表現他們事前絕不知道游戲規則。

“看來齊朝陽對你不錯。”一片吵鬧聲中,燦陽突然聽到他這樣說。

她不太願意和他提起朝陽,因為總是會覺得有些別扭,不過她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認識你快五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麽的平和。”

“平和?”燦陽對這個評價起了好奇心,“難道我以前不平和嗎?”

君成搖頭微笑:“我指的是你的內心。”

“這你都能看得出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內心到底是什麽樣的。”

“旁觀者清。以前哪怕你安靜地坐着不動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到你心裏的不滿和怨憤。與其說你對自己的生活和所遇不滿,不如說你是對失去的或者無法得到的東西而耿耿于懷。當然了,我說的這些東西其實不是物質,應該是情感上的某種缺失。”

燦陽張了張嘴,打算說點什麽,卻找不到反駁的話。君成不緊不慢地繼續說:“我以前一直認為你是一個自卑的人,但我現在不這麽看了,你只是在某個階段遺失了你本來的自信而已,而現在你正慢慢變回本來的那個自己,齊朝陽在其中無疑起了關鍵作用。他是你把現在和過去連接起來的紐帶,更重要的是,你愛他,而他也愛你。”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他似乎不太願意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自己所說的是事實。發完這一長串心理解析後,他半躺在沙發中央,好像在等着她反駁似的。而燦陽起初只是張着嘴看着他,後來則陷入沉思,最後也嘴角含笑回望他:“你這段時間是去攻讀心理學了嗎?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可能是因為我以前總是想了解你吧。”他毫不避諱地解釋。

“好吧,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我現在的确感覺心境明朗了很多,或許你也可以嘗試一下戀愛的感覺。”她挑着一邊眉尾眨眼開他的玩笑。

君成擺擺手:“我才不會沒事找個女人管自己,一個人多好,自由自在的。忘了跟你說,我打算去美國了。”

“我聽說了。”

“董玥告訴你的?”他挑眉問。

燦陽沒有否認,而是問他:“你打算過去讀書還是工作?”

“工作,”他停頓了一會兒,“家裏在那邊投資了一個項目,叫我過去盯着,實際上我只是去做幫手而已。”

燦陽聽他雲淡風輕地說着家裏的事,忽然發現她對他的家庭背景知之甚少,不過他來自什麽樣的家庭其實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收獲了他的友誼,也在與他相處的日子裏,得到很多快樂,付出過自己的情感。

“那你什麽時候走?”她其實不想去想他離開的日子,但她也知道,那一天遲早要來,又或者那一天其實早就來過了。

“還沒定,不過也就這段時間了。”

燦陽一拍沙發的扶手,咧開嘴笑着說:“定了時間的話,告訴我一聲,我到時候去送你。”

“你可別來送我,免得到時候死拉着我不讓我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丢去起那個人。”

她回嘴:“你別這麽看得起自己,我還懶地跑路呢!”

“說真的,”君成收起臉上的笑,用像哥哥對妹妹說話的語氣那樣說,“別來送我,我不習慣離別,還有,以後要過得開心,我希望你聯系我的時候,告訴我的都是好事。”

燦陽忽然有點哽咽,她将那陣難受咽下去:“放心吧,我會的,你也一樣。”然後她站起來,向餐廳走去,指着餐桌上的碟碗:“吃人嘴短,我還是幫你把這殘局給收拾了。”

君成求之不得,對着她的背影說:“都要洗地幹幹淨淨啊!”

燦陽想到兩個人以後必将會越來越遠的距離,心裏感到輕微的難過,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時代的終結,帶給她不舍和說不清的感慨。她還想到了董玥,但她決定不告訴他董玥也要去美國讀書的事情,他們兩個最後到底是什麽結局,只能是他們自己的事。

晚上躺在朝陽懷裏的時候,燦陽想着下午君成說的話以及他就要遠赴美國的事情,情緒一直不太好。朝陽察覺到她的低落,問她:“怎麽了?”

她想了想,悶聲說:“君成說他近期就要去美國了,親耳聽到他告訴我這件事,覺得心裏悶悶的有點難受。”

朝陽緊了緊抱着她的手臂,安慰道:“有這種感覺很正常,畢竟你們是很好的朋友。但是這就是我們的生活啊,有離別,有重逢,我們會因為離別而不舍,會因為重逢而喜悅,朋友之間的感情不一定靠一直在一起才能長久,離別有時候反倒會加深你對友誼的認識,會讓你看清他/她對你有多重要。”

“那愛情呢?愛情也一樣嗎?”

朝陽沉吟片刻後說:“愛情在某些方面也是這樣,但它和友情的區別在于它經不起多次的或者太過長久的離別,否則兩個人的結局很可能會是分開。所以我一想到我們中間分開了四年多之久,就會感到後怕,要是我沒有再遇到你,沒有看清自己的內心,我很可能就會徹底的失去你,想想都是惡夢。”

他低下頭,親吻她散落額前的那縷頭發:“謝謝你接受了我。”

她仰起臉,用幹淨的眼神看着他:“在我過去的生活中,我經歷的離別其實不多,但每一次我都同樣地難過,不過這次,我沒有感到絕望,會不會我已經漸漸習慣了離別?”

“傻姑娘,習慣離別并不簡單,只不過我們會學會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感,換句話說,當我們的內心越來越強大時,我們越能更好地消化這些情緒。”

燦陽抿着嘴,理解點頭,然後更緊密地靠近他:“也許還因為我現在有了你。”

“謝謝你能這麽想,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孩,這輩子能夠得到你的青睐,是我一生的福氣。”

他想,或許早就從她的手指因他流血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他們之間一輩子的羁絆。

“對了,你天天和我在一起,都不用出去見你的朋友嗎?你是公司的大老板,應該有很多人争着要來給你拜年吧。”她頭枕在他的胸口問。

朝陽低笑:“想知道為什麽嗎?”

“不想知道的話我為什麽問你。”

“因為我和他們說我今年要在家陪女朋友,沒空管別的事。”

“天哪,你不會這樣說的吧,萬一得罪人了怎麽辦?開公司,人脈不是非常重要的嗎?”

“我從來沒有告訴他們我住在哪兒,他們想拜年也沒處去,而且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歡在休假的時候被打擾。”

手機在這個時候突然響起,朝陽撐起身體,拿過手機舉在眼前一看,臉上的笑便消失了。他劃下拒接鍵,剛把手機放回去,鈴聲又接着響起。

燦陽見他沉着臉,問他:“誰的電話?”

朝陽握着手機,不太高興:“秦浩。”

“接吧,這麽晚了還打電話給你,說不定有什麽急事。”

朝陽這才坐起來,靠在床頭,不情願地接通電話,才聽那邊說了一句,他便發火了:“秦浩,不要再拿這些事找我!你騙燦陽的事,我不再追究,但請不要總是用王念多麽可憐來逼我!”

不給對方辯解的機會,他就直接挂了電話,關掉手機。

“是不是王念又吵着要見你?”燦陽也靠在床頭,把腦袋擱在他的肩窩處。

“不用理他們,他說王念又出事了,這個謊我聽過太多次了,每一次也只不過是小題大做而已。”

燦陽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抱着他,叫他不要生氣,從未在意的某個念頭在此時悄然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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