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城裏有名的銷金窟,也是小老百姓嘴裏的花街,這些日子裏可是吸引了不少的談資。

尤其是這談資居然還能夠從小官底層往上層流動,那就更是一件稀奇的事。

只是這稀奇事到底是稀奇在哪兒,卻也沒幾個人說得出來,那幾個模模糊糊的傳言到了最後,就成了花街裏的攬花樓來了一個新的花娘,據說有不得了的招數,能讓男人「回春」壯陽。

男人間不過就是那樣一回事,有了這樣一個傳說,不管靈不靈,都想走一遭看看,結果問了鸨娘,才知道據說有奇術的花娘早已排滿了日子,接下來要排還得三個月後,讓不少慕名而來的客人更加相信傳言所言不假,他們不在乎鸨娘開出的預約高價,紛紛搶着下訂金。

一回兩回的,攬花樓就真的紅了,客人們也不管自己的預約時間到了沒,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連排都排不上,就是想着哪天能夠看上一眼具有奇術的招牌花娘,說不得自己也能夠雄風大振,一柱擎天呢!

不管來的男人們抱持着什麽樣的心思,攬花樓的鸨娘春鵲可是天天笑得阖不攏嘴。

開門做生意,哪有怕生意太好的?尤其攬花樓之前的景況,說是慘澹經營也不為過,現在好不容易來了棵搖錢樹,她就是被銀子給砸死都心甘情願啊!

一邊招呼着客人,春鵲也沒忘了關心一下現在樓子裏的搖錢樹,她扶了扶腦袋上的金步搖,招呼了聲,就往閣樓走去。

攬花樓原本是花街上的一間小青樓,別說整得像其他幾個有招牌花魁一樣還帶着庭院繡樓的,前前後後就一棟直挺挺的樓子,後院別說花園了,就是一小塊空地拿來堆柴都沒有,如果不是不小心讓她逮了一棵搖錢樹回來,就是她不要老臉的在樓子前袒露胸脯招客,願意停下的客人說不定還沒有現今的一半。

春鵲喜孜孜的想着,生意越來越好,也許過不久她也能學學別家換個有大院子的樓,前頭的大廳也能弄得寬敞點……怎料她還沒想完呢,就看到一個身材有些豐潤的少女端着托盤朝她走來,她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走了過去。「唉呦喂!我的小祖宗,端盤子的事情哪是你做的不是讓杏花跟在你邊上的嗎,人死哪去了」

豐潤少女微微一笑,頰邊綻出兩個小酒窩,垂在耳邊的步搖流蘇也跟着在臉頰邊晃呀晃的。「春鵲姨,杏花在幫我看着另外一小爐的竈火呢!我就是想盧大爺約莫是等不及了,所以才趕緊送上來的。」

春鵲一聽不是那死丫頭偷懶,先是松了口氣,然後接過了托盤,語重心長的叮咛道:「我說纖纖啊,現在你這身分可不一般了,以後粗活就別做了,要是還缺人手,就跟春鵲姨說,我的丫頭先挪給你使喚也成啊,尤其是這麽熱的湯,你還一路從樓下端了上來,先不說灑了可惜,要是不小心将你給燙着了,我該有多心疼啊。」

莫纖纖搖搖頭。「哪有這麽嚴重,就是一盅湯而已,算不得什麽的。」

春鵲不滿她那副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忍不住小聲嘟囔道:「這可是能帶來白花花銀子的湯呢,哪裏算不得什麽了!」

莫纖纖沒再和她争辯,只是軟軟的笑了笑,将一雙細長的眼笑眯成彎彎的月牙,搭上兩個小酒窩,瞬間就能融化人的心。

看着她的笑容,春鵲也硬氣不起來,将湯給端到了房門外,替她開了門,人也沒進去,就在外頭交代道:「行了,我也不進去,就這幾步路你自個兒小心的端着啊!對了,伺候完盧大爺還能不能再接下一個客人?順天府的王老爺都已經好幾次讓人來問了,就問這日子能不能再提前一點呢!」

莫纖纖輕啊了聲,為難的搖了搖頭,步搖跟着輕輕晃動着,像是風鈴般發出陣陣脆響。「不行啊春鵲姨,盧老爺說了還想多來幾次好鞏固鞏固呢!」

春鵲皺了下眉頭,不在意的揮揮手。「行了,我知道了,王老爺的人今兒個再來,我會再跟他好好說一說的。」她畢竟多收了王老爺那頭的一錠銀元寶,當然要幫忙問一聲。

「嗯,那就麻煩春鵲姨和王老爺那裏好好說說了。」莫纖纖輕舒了口氣,一副像是怕做錯事的模樣。

不管是王老爺還是盧老爺,都是樓子裏惹不起的大人物,她不過就是一個小花娘,得罪了誰都不好。

春鵲點點頭,手裏拿着的團扇輕輕一揮,好笑的對着她點了點。「唉呦呦,可使不得用這樣的眼神瞧我,忒讓人心疼了,快進去吧,別讓盧老爺多等了。」

話才剛落,裏頭就傳出男人急切的聲音—

「纖纖啊!怎麽還站在門口說話呢?」

「瞧瞧,這可不是等不及了?」春鵲也沒再多扯,直接将人給推了進去,高興的捂着嘴,笑着下樓。

唉呦!往日她總心軟得很,明明知道會來尋花問柳的男人都不是什麽好鳥,就是姑娘身子不好也得上陣,那時候只想着這做青樓的本來就輕賤,哪裏能擺什麽氣性,正想着做幾年收了手,也別再做這糟蹋人的生意時,卻收到了莫纖纖這一個小姑娘。

其實她要真想讓人梳攏,那肯定是有難度的,春鵲一開始也沒想過她能夠挂牌子,就想着樓子裏那些姑娘們老說伺候的人手不夠,她看起來是不美,但一張笑臉還挺喜氣的,就選了她打算讓她跟着。

結果她第一天跟着別的姑娘進房學着伺候房裏的事情,水才倒了一遍,就當場把袁少爺的毛病給看出來了,還不知道做了什麽,當天袁少爺就宣布要把她給包下來,不讓其他人碰了。

她那時候還想着這小姑娘看起來白白嫩嫩的,像快要沒了摺子的包子,照道理來說和美人扯不上邊,卻出乎意料的好運氣啊!

也不管她一開始是不挂牌的,當天就悄悄的添了她的牌子,也不随意的安排她接客人,就先專注的伺候袁少爺。

結果過沒多久,袁少爺捧了一堆東西送禮來,又介紹一些朋友來捧場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這是撞上大運了,居然碰上一個特別會治男人之隐的小姑娘。

男人嘛,不管老少總會有一些不能說的二三事,大戶人家還能私下找些名醫來瞧瞧,但這病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治的,更不用說像莫纖纖這樣幾乎只要說能治就幾乎包治好這樣的技術了。

想起當初只是因為手裏沒什麽銀子,才從人牙子那裏買了莫纖纖的過程,她又忍不住笑了。

人啊,拿不準什麽時候會翻運呢!瞧瞧,本來她都想着如果樓子裏的生意還是這樣慘澹的話,幹脆關了樓子養老去,誰知道會憑空掉下這樣一個寶貝,讓攬花樓創下開業以來最好的業績,還認識許多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貴人,讓她每天睡着都能笑出聲來。

正得意着,樓下一個花娘走了上來,看見春鵲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嘴角忍不住撇了撇,有些陰陽怪氣的說:「唉呦!春鵲姨這是又去關心咱們樓子裏的寶貝了?」

春鵲望着眼前還算有幾分姿色的花娘,臉上雖然還挂着笑,眼神卻冷了幾分。「我說牡丹啊,你這話說錯了,難道春鵲姨平日就沒關心你了?你上回兒說要喝那個什麽燕窩的,春鵲姨都砸鍋賣鐵的去給你求來呢!」她揮了揮扇子,捂着嘴輕笑,略微嘲諷道:「誰知道今兒個盧老爺來的時候,送了一大盒來呢,說是怕纖纖太累,弄來給她補身子的。我可瞧過了,那一整盒的燕窩漂亮極了,跟我上回兒砸鍋賣鐵弄來的那些碎燕窩可不一樣,剛剛纖纖還說了,她那一堆好東西也吃不完,讓我勻點去吃呢!牡丹啊,你也不比纖纖那些年輕姑娘了,要不我炖好了燕窩,也給你端一碗過去?」

春鵲這一堆話的鋪陳,最後又展現自己身為鸨娘的大方,聽在牡丹的耳裏,卻是赤裸裸的打臉加挖苦了。

她吃的就是碎燕窩,那剛來的肥姑娘就是吃一盞盞上好的燕窩?這也就罷了,剛剛鸨娘話裏的意思是,她牡丹還得去撿人家不吃的東西。

開什麽玩笑!她在那個肥花娘還沒來之前,好歹也是攬花樓的招牌,想當初鸨娘怎麽敢這樣對她說話,根本把她捧得高高的,她要什麽就有什麽,哪裏像現在,不過出口刺了鸨娘一句,她反口就笑着往她胸口上戳針。

春鵲在心中冷笑,她當鸨娘之前也是樓子裏數一數二的花娘,怎麽會不知道牡丹心裏在想些什麽,過去她手上是真的沒什麽人,拿得出手的也就牡丹一個,不得不忍着她而已,可現在嘛……還想讓老娘把她當祖宗一樣捧着她?作夢!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春鵲懶得繼續看她鐵青的臉色,揮了扇子就走人。

牡丹神色陰鸷的盯着春鵲的背影,恨恨的喃喃道:「哼!我倒要看看,靠着那個裝腔作勢的肥花娘,能夠撐着這樓子到什麽時候!」

不管攬花樓裏的女人們對于莫纖纖這個靠「手藝」接客的花娘做何感想,在莫纖纖又成功的醫好了順天府的王老爺後,她的名聲又往上推了推。

這下子一般人想要見着莫纖纖更是困難了,幾乎每天晚上,攬花樓的後方都會有遮掩過的馬車或是樸素不引人注意的轎子過來,春鵲為了這些注重隐私的客人,特地将後院隔了一條過道,還将後面也做了樓梯通往樓上,就是為了招待這些不方便的貴客。

說來也不是沒有想将莫纖纖往外請的人,只不過偷偷過來一趟比請人到府上更掩人耳目,春鵲也不舍得将莫纖纖派出樓子,就怕出了什麽意外,兩廂各有各自的心思,卻奇異的合了拍。

攬花樓的頂樓就此成了花街的一個傳奇,不少姑娘都想着,花娘能夠當到這個分上,也算是風光了。

這日還未到酉時,攬花樓裏也還沒正經開門的時候,屋子後頭就迎來兩個男子,一人穿着灰綠窄袖長袍,一人則是穿着黑綠織金窄袖長袍,身邊也沒跟着伺候的人,就這麽并馬而行。

春鵲早就候在後門那裏,看到兩個男子從馬上下來,連忙迎了上去。「欸欸,這可是稀客了!胡大少爺今兒個居然這麽早就見着人了。」

胡定存臉上帶着爽朗的笑,對春鵲的殷勤招呼只是聽過就罷,并不認真,然後側了側身,介紹起身邊的同伴,「聽說攬花樓裏來了一個特別的花娘,一般人想排還排不上號,我這才帶他過來見識見識,對了,他是文家的公子。」

他沒把話說得太明白,因為文家在京城裏也算是有名氣,而他們是私下過來的,太招搖的介紹也不妥。

春鵲看了眼站在胡定存身後的男子,馬上就明白他口中所說的文家,就是京城裏大名鼎鼎的文家。

要說文家富,那是衆所皆知,只不過文家可不只是出名在富,而是以醫聞名,最少每隔一代必會有一醫術出衆者,這也讓文家的人脈勢力甚至可以通天,至于高官豪門之類的那就更不必提了。

這一代的文家大公子雖說在醫道上看似沒有什麽天分,但是經商的手腕卻是一流,這些年文家在他的打理下,據說資産都已經翻了番,京城裏許多媒人幾乎要踏斷了文家的門檻。

只是……文家大少爺名氣高,卻少有人見過本人,許多人還想着文家大少爺也太過神秘了,春鵲沒想到她今兒個有幸能夠瞧見本尊。

「原來是文家少爺啊!真是稀客稀客……」

春鵲的話還沒說完,一直沒出聲的文致佑輕輕的掃了她一眼,然後冷淡直白的打斷了她的客套話,「你今兒個拉我出來,就是想讓我聽你和這鸨娘說廢話?」

胡定存倒是習慣了他不客氣的說話方式,一邊拉着轉身想走的文致佑,一邊對着一臉尴尬的春鵲說道:「行了,也別客套這些了,先帶我們上樓吧。」

「是是,這裏請。」春鵲用扇子半遮着臉,眼神可不敢再往胡定存的身邊瞄,她剛剛就看了那麽一眼,心還怦怦跳呢!

要說文家這大公子長相也算是不錯,就是整個人偏瘦了些,看起來也不特別,但是別的還好,就是那一雙眼,讓人覺得有些邪氣,似乎只要一對上,那眼裏的黑就像是照妖鏡般要将人的底細給探個清楚。

春鵲一想起剛剛的感覺,忍不住又加快了腳步,想着不過就今晚幾個時辰的時間而已,忍忍也就算了。

胡定存看着前頭的春鵲越走越快,忍不住笑着調侃走在身邊的文致佑,「你瞧,把人家鸨娘給吓成什麽樣了?等等見着了花娘,可別又是這一副臭脾氣。」

文致佑對于他善意的提醒一點也不感激,長久以來的老毛病讓他時刻都保持着不怎麽好的心情,對他還能夠保持這樣的說話态度,已經算是非常友善的了。

他略微嫌棄的看着狹窄的過道,還有看起來就是快速搭成的樓梯和裝飾,淡淡說道:「如果那個花娘跟這樓子一樣水準的話,也不能怪我說話太直了。」

胡定存臉色尴尬,幹笑道:「這花娘能夠坐穩攬花樓的頭牌,還能夠把名聲給打出去,想來一定有其獨特過人之處的。」至于那過人之處是什麽,他也不多說了,到時候那東西端上來,他就會知道了。

「花娘不過都是如此,還能有什麽獨特的?」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在前頭領路的春鵲卻忍不住露出苦笑。

她就說這兩位公子怎麽沒事也硬要來點纖纖的花牌,原來是好奇心作怪,這下可怎麽好?纖纖那模樣,也不是她不幫自己人說話,纖纖那身子是稍微圓潤了點,可這一點就讓她跟美人搭不上邊了,到時候兩位公子哥兒要是生氣,直接鬧了起來……

唉,春鵲越想頭越疼,只能在心裏祈禱着,兩位公子哥說不得哪一個真的哪裏有什麽毛病,等一下就別找碴了吧。

莫纖纖一早起來就如同往日一樣忙着,別的花娘是晚上忙着早上休息,她則不然,常常都是從早忙到晚。

尤其今日春鵲姨說了最近有些疲累,讓她看看是不是有什麽可以補身的,要她有空的時候幫着準備準備,她也只能在往日該準備的東西上又多添了一份養身的湯品。

這些東西她通常都是自己弄的,就怕火候不夠或是藥材放的時間不對,那方子就真的只是普通的方子,起不了大作用了。

她一個人忙着兩、三人份就忙得團團轉了,更不用說剛剛春鵲姨讓人傳話說貴客一會兒就到,讓她更是忙得腳不沾地了,剛吩咐杏花把東西給盛出來,她就連忙回了房,稍稍把自己打點梳洗一下,起碼得把身上的煙灰味給弄掉。

簡單的把自己給收拾好了,杏花也端了東西進房裏來,她接過托盤,匆匆交代道:「杏花,小廚房還有一鍋乳鴿湯,是要給春鵲姨補身體的,你再守個一刻鐘就行了,等等記得端去給春鵲姨喔!」

杏花看着急急忙忙往外走的莫纖纖,有些反應不及的開口,「春鵲姨說了,今兒個的客人……」臨時多排了兩個,可她話還沒說完,莫纖纖已經出了房門,杏花扯扯帕子,皺着眉頭自言自語,「應該沒關系吧?」

反正來的客人們都是同一個問題,再說了,都是補身子的東西,喝了也沒……事吧

春鵲領着人進了樓上兩間套房的其中一間,被文致佑那一句句的毒舌攻擊下,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沒多交代莫纖纖這新來的客人來路,只讓杏花傳了話,便連忙轉身下樓。

文致佑又被胡定存調侃了一番後,正有些不耐這個頭牌花娘讓人等得太久時,房門就讓人打開,一個看起來稚嫩的花娘端着托盤走了進來。

「讓兩位貴客久等了,這是之前早就吩咐好的湯品,兩位請先用。」莫纖纖暖暖一笑,把托盤上的兩個湯盅分別放在兩人面前。

文致佑挑挑眉看着胡定存,像是在問他這也是他提前吩咐的?

胡定存搖搖頭,心裏對于這個招待的湯品也是有些摸不着頭緒。

兩個人對望了一眼,最後一起打開了湯盅的蓋子,看看這湯裏到底有什麽特別之處。

一掀開蓋子,一股子肉香揉合了中藥的濃香味撲入鼻間,讓本來就有點餓的胡定存連道了兩聲好,馬上拿起調羹打算嚐一口。

文致佑的反應卻大不相同,他一聞到味道,先皺起了眉頭,緊接着手一伸,也不管那蓋子還燙着,直接就拿了蓋上,手緊緊壓着那蓋子,冷眼掃向站在旁邊的莫纖纖。「攬花樓就是這樣捧出一個頭牌的?還用上藥物這樣下三濫的法子?」

莫纖纖先是一愣,然後慢半拍的察覺到眼前這兩個人好像不是之前約好的客人,她揉揉眼,拚命睜大了眼睛,驚呼道:「唉呀,是我送錯了!奇怪了,春鵲姨不是說客人來了嗎,怎麽不是薛公子呢?唉呀!我得問問去!」

看她一臉迷糊,文致佑只覺得她是在為自己找藉口,他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什麽薛公子的我是沒見到,只是你去喊這裏的鸨娘來也好,我也想問問,我們是來見這裏的頭牌花娘月半的,怎麽等了半天卻只等來一個胖花娘,還送來這讓人倒胃口的湯!」

她支吾了一下才問道:「你說你們是來找月半的?」

胡定存被文致佑剛剛的動作給弄得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而後聽了他說的話,才知道那盅湯居然是有那方面作用的,笑意不自覺斂起,沉着臉看着花娘。

「去喊春鵲過來!我倒要問問我胡家和文家是不是面子還不夠大,才會讓一個花娘都三催四請都請不動了,居然還弄了這樣的湯來,這是在戲弄我們兩個呢,還是根本就不把我們給放在眼裏」

莫纖纖打從挂牌開始就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心裏有點慌亂,但是一會兒後看着眼前兩人雖說口氣不佳,卻也沒有別的行為了,心也略微穩定下來,只是仍不免緊張的攢着手中的帕子,軟糯的開口,「那個……我就是月半……」

「什麽」胡定存的性子本就不夠沉穩,直接驚詫的低呼出聲。

文致佑雖也感到驚訝,但終究還是沒有像胡定存那樣失态,只是冷着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遍。「是誰給你這個膽子,就這副模樣也敢自稱是攬花樓裏的頭牌花娘?」他話說得刻薄,配上那毫不掩飾的鄙視眼神,只差沒明着說,也不看看自己長得什麽樣子,也敢扯這種謊?

莫纖纖向來因為這有些豐腴的身子被人說得多了,也不往心裏去,只是點點頭。「我真的就是月半,兩位客人若不相信,我這就去找春鵲姨來證明。」

胡定存見她一臉坦然,眼神也沒有心虛飄移,讓他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說這攬花樓的頭牌有讓男人可以回春的本事嗎?就這看起來嫩得也不知道及笄沒有的姑娘,他真的不覺得她有這個本事啊!

還是因為他年紀還不到,所以感覺不出來?他摸了摸下巴,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可能性。

文致佑冷哼了聲,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睨着這個面不改色的小花娘。「就算你真是月半又如何?難道你端上這等湯品不是有什麽歹心?小小年紀倒是學得一身下作功夫。」

「啊?」她怔了下,然後瞄了湯盅一眼,又眯着眼仔細看了看兩人的面色,認真的搖頭後說道:「雖說這湯品不是為兩位特意備的,但是兩位貴客也真的需要補一補了,尤其是這位……腎水虛,只怕最近房事不力,還有這位……臉色蒼白,腳步也有些虛浮,吃點滋補之物也是應該的。」

胡定存被她說得臉色先是一陣白,接着又忍不住泛紅,看着文致佑掃過來的眼光,都恨不得當場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被一個小姑娘說自己最近房事不力……好吧,就算是真的好了,就算他最近是有那麽一點力不從心好了,但是被一個小姑娘臉色坦然的說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有些羞恥啊!

胡定存被說中了私事,正覺得羞恥,文致佑卻是被說慣了體弱,對于這在他面前大放厥詞的花娘印象更差了。

「小小一個花娘,居然還和人說什麽醫術之道,難不成還以為這京城裏都沒有能人了嗎?」他冷聲說道,接着看着房外一個縮頭縮腦的小丫頭,忍不住大喝,「門外那個探頭探腦的做什麽?這攬花樓上下居然沒有一個是有規矩的?還不滾進來說話!」

莫纖纖回頭一望,就看到專門幫春鵲跑腿的小丫頭,正膽顫心驚的扶着門框,眼淚要掉不掉的緊瞅着她。「啊?是桂花啊,怎麽了,春鵲姨有什麽事情嗎?」

呼,雖然有點對不起桂花,但是她真的很慶幸這時候有個人可以幫忙她分攤一下眼前這個冷臉男人的怒火啊!

「我、我是說……那個薛公子來了,問湯好了沒有,剛剛我問了杏花,她說月半姑娘已經端了過來……我就、我就找來這裏了……」

莫纖纖啊了一聲,又回頭望着胡定存兩人,不禁露出為難的神色。「那這兩位……」

桂花說了幾句話後,這時候倒是流利了起來,「鸨娘說了,這兩位客人看是要吃茶還是上席面,都讓姑娘吩咐一聲就行,她知道姑娘的規矩的。」

莫纖纖點點頭。「那你等會兒。」她走到桌前,把兩個湯盅又放回托盤裏,将托盤交給桂花,同時吩咐道:「把這端給薛公子,上回兒他說要帶人來,所以吩咐我多準備了一盅,總共兩盅,已經不怎麽燙口了,還是趕緊喝了才好。」

桂花點點頭,頭也不回的拔腿就走,房裏的兩個人看起來都不怎麽好惹,她可不想繼續留在這裏受氣。

桂花一走,莫纖纖瞬間又緊張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問道:「兩位客人現在是要……喝酒吃飯還是……喊其他的花娘?」

胡定存雖然剛剛被揭了短,但是這時候聽見頭牌還讓他們去喊別的花娘,下意識就問道:「這裏不是已經有你這個花娘嗎,怎麽還得喊別人?」

她連忙退了兩步,嚅嚅的回道:「那個……我不是可以行房事的花娘。」

她的回答讓胡定存好笑的說:「這個有趣,我還第一次聽說挂牌的花娘如此清高呢!」

從剛剛月半和那小丫頭的對話,文致佑也知道是他們自己搞錯了,不過他向來愛面子,自然是不會老實的承認自己錯了,只低哼了聲坐下,喝着桌上的茶水,耳朵卻豎着聽月半說話。

她把房事兩個字說得毫不害羞也就罷了,還說她是個不接客的,好笑了,之前說她好的那些客人,難道都是來和這個胖花娘純聊天的嗎?

他在心中暗自嗤笑着,嘴裏也刻薄的說:「既然不能行房事,你這頭牌是怎麽來的?可別告訴我光憑你這副模樣,就能達到讓人心甘情願捧着你的地步。」

這話就連胡定存來聽都覺得太過刻薄了,文致佑自己說完也覺得太過,只是那死硬脾氣讓他沒有把話往回收的道理,梗着脖子死盯着胖花娘不放。

被人這麽刻薄的一次次拿身材來說嘴,莫纖纖要說不難過是騙人的,只是要真的說難過得想掉淚,倒也還不至于。

唉,反正讓人說兩句其實也不打緊,她娘以前說過了,活得自己開心就成,老把別人的話放在心上,那可是蠢人才會做的事。

這麽想着,她的心情不自覺放松不少,她淺淺的勾起一抹笑,慢吞吞的答道:「我雖然不能做房事的招待,但我會幫助客人讓他們重新找回男人的春天。」說完,她認真的看着胡定存,又道:「這位公子,雖然春鵲姨說我的花牌已經排到三個月後了,但是看在今天我出了差錯的分上,要不我幫你把預約的號碼往前挪一挪?這病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我相信您這毛病還不大,趕緊治很快就能好的。」

文致佑沒想到她被他這麽嘲諷,沒哭就罷了,居然還笑得出來,而且還把他們沒搞清楚狀況弄出來的差錯,全都攬到自己身上去,一時之間,他不知該做何反應。

在他的記憶裏,他這張嘴得罪了不少人,但那些人不是捧着他,私下卻說他的小話,就是當着他的面露出不忿或者是厭惡憤怒的情緒,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她一樣,是真的不計較。

反求諸己這話說得輕巧,但是又有幾個人能夠心無怨怼的去做?

文致佑搖搖頭,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眼前的花娘來,那豐腴的臉上挂着兩個深深的酒窩,細長的眼微彎,彷若天上的月牙,長長的睫毛随着她的眨眼輕輕搧動,有種說不出的靈巧。

嗯……這花娘其實也沒有他原本認為的那樣不堪,其實仔細看着也還可以。

他在這裏沉默的暗自拉升對莫纖纖的看法,胡定存則是在莫纖纖那雙認真懇切的目光下,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都擡不起臉來了。

被一個姑娘家一次次的提起自己「短暫不行」的事實,讓他堂堂八尺男兒都要淚灑滿襟了。

他連眼都不敢往文致佑的方向飄,雙頰不自覺微微抽搐,滿臉尴尬,說起話來也沒有平日的爽朗,反倒有些結巴,「那、那就……拜托了……」嗚嗚!他男性的尊嚴啊!

莫纖纖對于自己在無意中打擊了一個男人脆弱的玻璃心毫不知情,點點頭露出一抹燦爛的微笑。「放心,你一定能夠再重振雄風的!」她把昨日剛學到的奉承話直接拿來用了,只是這兩個男人的表情怎麽好像便秘似的那麽古怪,難道是她說錯了?

看來她這奉承的話說得還不好呢,要不今晚再問問春鵲姨好了。

只不過她一直沒搞清楚,對男人來說,重振雄風還是東山再起什麽的,到底有什麽差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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