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璧複生

季恪生伸手接過書童手裏的書抱至自己懷中,指尖彈了彈書角的灰,他神色疏淡地看着嚼舌根正嚼的起勁的二人,淡色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嘴角不甚快意下撇,眉心也微微擰成了一個“川”字,季恪生語氣沒什麽起伏:“這些書在下帶走即可,就不勞煩店家費心勞力了。”

書童有些讪讪,說來也是怪,這少年看似消瘦且弱不禁風沒成想是個頗有氣勢的,就這麽一言一行間竟叫自己尴尬地下不來臺,書童看着面前不怒自威的少年摸了摸鼻子:“那小的便不遠送了,公子好走。”

季恪生連看他一眼都嫌多餘,抱着一摞厚重書籍依舊面不改色,他目不斜視地走開,穿着一雙黑布履的足堪堪停在低頭默不作聲的薛忖身邊,瞥了眼他的衣角淡淡道:“忖叔還是早些跟恪生回去吧,府中想必定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

薛忖在心底裏滿不在乎嗤笑了一聲,心道你府上出了事怎的就不許別人談論閑話了,皇帝被人在私底下議論也沒見京都衛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宰人,怎麽随口一說到你禮部侍郎的府上,這規矩就得改?難不成你薛府夫人小姐就比皇宮裏的陛下娘娘高貴些?真是不知羞恥!

薛忖壓下心口的那點不屑,跟在季恪生不卑不亢的背影後暗暗翻了個無聲無息的白眼,眉梢眼角俱是嗤之以鼻然而語氣卻恭謹:“大哥府上确然缺少人手,我們還是早些回去罷。”

不對盤的二人一路無言,隔着挺遠的距離一前一後走了半天才一身汗走到了薛府。

薛忖遠遠看過去,陽光下的薛府雖然不是他幻想的那般富麗堂皇,但勝在精巧雅致,站在樹蔭下遠觀而去偏偏就有了種超然卓絕的出塵之氣,院牆上翠綠青蔥的柳條從牆上冒出幾個尖,柳條珑璁煞是惹人喜愛,叫人見了心生歡喜。

朱色府門前還鋪了條小路,小路上形态各異的鵝軟石錯落有致灑滿一地,在蒙蒙光澤裏流轉生輝,灼灼金輝刺得薛忖睜不開眼。

薛忖聽說這宅子前身還是先帝心血來潮築下的別苑,皇恩如此浩蕩,當今聖上竟然龍顏大悅将這此宅賜給他便宜大哥做府邸當真是鐘愛薛懷過了頭。薛忖暗暗攥了一回拳,發誓自己此番秋試定要奪得魁首叫他大哥好生看看,再不敢小瞧于他。

二人方進了門,就見一個小丫頭沖過來,頭頂的白娟花婉麗搖擺,薛忖猝然想起這小丫頭是書童口中所言的那個死了一個多月後活生生從棺材裏爬出來的還魂鬼,吓得乍然跳開一步。小丫頭聽見動靜也不看他,仰了頭奮力看着他身前的季恪生,緩緩咧開一個嬌憨的笑。

這一身孝衣的小丫頭正是還魂的薛沉璧,月前的宮宴上她跟着阿爹一起進宮赴宴。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薛沉璧不僅撞見那無良無德意欲勾引臣子家眷的渣男容庭,更是在歌舞升平的宮宴上偶遇她此生最想手刃的仇敵姜鳶。

酒過三巡,杯盞裏是宮裏珍藏多年的樓臺春,連她都因沾了而有幾分微醺的意味,薛沉璧不經意擡眼間卻見姜鳶不動聲色推開侍女的服侍獨自推至偏殿,薛沉璧察覺姜鳶行事有異立即擱下酒樽暗暗跟了出去。

穿過窸窣陰沉的樹林,頭頂上方方才還圓潤嬌美的圓月被莫名飄來的烏雲遮掩住,此刻已不聲不響地漸漸暗淡下去。視線模糊,薛沉璧深一腳淺一腳地跟着孤身一人的姜鳶來至一處棄殿。宮殿已然是年久失修,屋檐上的琉璃瓦也不再璀璨奪目,朱色的殿門經過風雨洗禮褪成褐色,牆角蜘蛛網結得很是厚實,棄殿四周不知名的雜草叢生。

薛沉璧正聽到姜鳶的驚天陰謀處,正要凝神再進一步,卻被人從後面死死勒住了脖子。那人的手勁極大,仿佛下定決心要置她于死地,生了薄繭的指腹鉗住她喉嚨。盡管她奮力摳住那人手掌拼命去掙紮,但因她酒醉體力不支更何況對方是個孔武有力的男人,僵持了半晌,薛沉璧還是慘遭毒手失去了意識。

待她悠悠醒轉時,頸間的劇痛不知所蹤,薛沉璧伸手攀上自己的脖子,脖子上的肌膚光滑如初,絲毫不見被人用力掐捏後而造成的破損。

薛沉璧恍然睜開眼,只見周身環境都變了樣,垂在半空随風飄舞的紗帳上金線掐繡的花紋燦爛而真實,身下床鋪柔軟舒适,觸手生溫的玉枕邊雕刻的紋路深刻清晰,她想起什麽般将雙手舉到眼前,果不出所料,十指圓潤嬌小,掌間的生命線還并不明晰清楚,小小的腕間還挂了個銀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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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璧深深呼了口氣,她,又活了一次。

趴在床腳處守床的凝香迷迷糊糊直起身,揉着眼睛瞪了薛沉璧好一會兒,察覺是她醒了立馬跳起來,撒開丫子跑了出去。十歲左右的小丫頭聒噪,一邊跑一邊大喊:“小姐活了!小姐活了!”

不過須臾,薛沉璧便見之前來府上瞧病的那位郎中撩了衣擺踉踉跄跄被人拖進來,衣領還未理好就替她切起脈來。

郎中摸着胡子沉吟片刻,額角滲出了點點汗珠,眼尖殷勤的管家忙遞了帕子過去,試探問道:“大夫,小姐可是無恙?”

“真是稀罕事兒,”郎中收了藥箱連連稱奇,“原來先前那病并不足以致死,約莫是穴位閉息引發的昏厥,被那兩個畜生一鏟竟将穴位鏟開了。小姐是大富大貴之人,此番用藥好好調養便好,待老朽開個調養方子即可。”

如此聽了皆大歡喜,管家眉開眼笑差人打賞郎中一袋鼓鼓的銀子,招呼凝香凝露拿過方子去廚房煎藥:“這下老爺回來定然欣喜若狂,小姐回來了,府裏就再也不會冷清了。”

薛沉璧躺在床榻上抽着嘴角挺屍:“這大夫簡直就是睜眼說瞎話……”

到了午時,薛懷才拖着異常沉重的步子抱着辛蘭的屍首還至府中。聽聞下人的捷報,他怔了怔,将辛蘭放下來疾步踏入薛沉璧的小閣,仔仔細細看着薛沉璧紅潤的小臉,仿佛仍然不能相信,薛懷一遍遍摸着她的頭潸然淚下口中不住地喃喃:“回來就好,阿璧回來就好……”

薛沉璧看着薛懷憔悴的面容已然有幾分明了,她爬起來:“……阿爹……娘親呢?”

後來的事态發展簡單粗暴了許多,殺害辛蘭的兇手被查出,是個在宮裏當差未幾的小太監,小太監家中出了事急需銀子周轉,見了獨自在外透氣的薛夫人心生歹念将薛夫人打暈了拖至偏殿謀奪財物,不想這一路拖行将薛夫人弄醒了,薛夫人推開那小太監拼命反抗,被打得難以抽身的小太監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掐死了薛夫人。

容庭下令将那歹毒的小太監杖斃,為了安撫薛家辛家上下另外還賞了薛懷和辛府一家一箱金銀珠寶,此事算是有了着落。

凝露被賣至辛府中就一直服侍辛蘭,這麽多年感情也深厚至極,凝露靠在薛沉璧床邊哭得撕心裂肺罵道:“要凝露來說,非得把那目無王法的閹人上刀山下火海才解氣,如今夫人都沒了,送的這些東西有什麽用?我們也将那閹人的爹娘宰一遍看看他們傷心不傷心?”

薛沉璧靠在玉枕上喝着凝香喂給她的藥汁緘默不言,碗裏的藥汁烏黑苦澀,她看着碗裏的瓷勺心卻猛然沉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論沉璧黑化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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