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恭儀郡主

姜鳶,這兩個字就像是一把淬火的刀刃狠狠劈開薛沉璧的心,刀起刀落毫不拖泥帶水地沿着血肉剖開。疤痕深刻,鮮血淋漓,那些留存于前世的過往很快就又浮上她的腦海。

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忘的。

跟着薛懷走出府門,薛沉璧看見方撩了簾子準備下轎子的恭儀郡主姜鳶。

此時回到自己的身體中遙遙看着她又是一番感受,仿佛之前宮宴上的驚鴻一瞥不過是她因複仇心切而心中幻出的南柯一夢。

白皙嬌嫩的纖纖玉手撩開錦緞織繡出的轎簾,轎側侍立的侍女靠近華美軟轎,那只掀簾的玉手輕輕覆上侍女的衣袖。

簾子被更撩開了些,錦繡裙擺迤逦漾開,似一朵怒放的富貴花,着了金邊牡丹繡鞋的足尖露出,只使力一踮她便自轎中探出了身子。

從軟轎裏款款而出的少女雪膚花貌,雲鬓花顏,烏發被绾成靈蛇髻,髻上攢着雕花銀篦,墜着根紅石榴鳳鳥步搖,純金鳳口中吐出的流蘇在她耳旁輕晃慢搖,少女眉心點着一枚殷紅花钿,花钿如血,明眸皓齒,千嬌百媚的一個美人。

當初遠遠隔着宮殿裏熙熙攘攘的人海和棄殿旁茂密繁盛的花木注視着姜鳶,薛沉璧心中只有訝異和憤怒。

可今日她的靈魂脫了她娘親的身體,同昔日害她家族沒落,害她被囚在南安侯府裏生不如死的罪魁禍首相逢時,心底裏驀然湧起沸反盈天的酸楚和痛恨,恨意像一尾吐着蛇信子的毒蛇,在她體內靈活穿梭游曳,一點點蠶食她的五髒六腑,薛沉璧深深吸了一口氣,暗中死死攥住雙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薛懷知道這恭儀郡主姜鳶乃長公主的心頭肉,她的權傾天下的父親姜丞相姜複今個早朝時才與自己起了口角沖突,怎的這金枝玉葉的郡主這麽晚了還登門拜訪?

先帝年輕些的時候膝下無子無女,便從宗室偏支裏一眼相中天資聰穎的當今聖上容熙,将年幼的容熙抱來養了。

先帝認他做了大皇子又将他的名字添上了皇室族譜,并封容熙為太子。直到先帝快崩逝的前幾年,先帝的寵妃才難産誕下個嬰孩,那嬰孩便是長公主。

長公主出生沒幾年先帝就含恨駕崩,容熙深受先帝賞識無從報答,故而對這個妹妹很是疼寵。到了長公主該出閣的年齡,聖上廣招驸馬,最後選中手握大權的姜複。

所以算來,這長公主容璇才是先帝的正經血統。姜鳶父親是權臣,母親是大周唯一的長公主,姑姑又是皇後,出身貴不可言,是大周身份最高的小姐。

太後甚是喜歡這個唯一的外孫女,甫一生下來就被太後身邊的嬷嬷抱進宮裏教養,極少抛頭露面,難得出了一次宮竟然走訪薛府,薛懷心中隐隐約約猜出她的來意,隐了不悅,恭敬驚訝道:“敢問郡主來訪所為何事?”

姜鳶目光淺淺地将薛府諸人逡巡一番,嘴角抿出個笑,遠山黛眉上挑,也教人猜不透她此時此刻心中想着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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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揚了揚手,身後的侍女抱着兩個錦盒上前一步,錦盒一大一小,盒上包着散花绫,姜鳶撫上绫緞滑涼的花紋,那只素手就直直撞入剛剛自府中聞聲出來的薛忖眼中。

姜鳶掩唇輕笑一聲,将稍大的盒子揭開,音調嬌柔清脆:“父親早朝時沖撞了薛大人,皇祖母常常教導本宮萬事應以和為貴,切不可得理不饒人,父親實是不該如此。父親臉皮薄,本宮聽聞此事便親自來薛府替父親給大人道個不是,這是纏枝蓮花翡翠膽瓶,求大人勿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薛懷瞟了那流光溢彩的膽瓶一眼,光澤細膩倒是個極佳上品,只是不知光為了這個膽瓶姜複那厮又損耗多少民脂民膏,他沉聲道:“郡主多禮,朝堂上的事情本就無須挂懷,丞相也頗吃了些苦,無功不受祿,請郡主還是将這些東西帶回罷。”

薛沉璧心裏暗暗冷笑,姜鳶這一番話看似滴水不漏,實則大有文章。她暗示姜複得了道理不饒人,暗諷薛懷胡攪蠻纏。送禮是虛,替姜複打探薛懷的态度才是實。

如今薛懷辭之不受,姜鳶已然是明白他們薛府是絕不會成為姜複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臂膀,從此薛姜二府便就不是一路人了,姜複也無須再顧忌什麽……真是深沉的心機!

“大人真是客氣,那本宮便不再強求。但今日是中秋,聽聞大人的獨女大病初愈,本宮新得了一個香囊,便贈給薛家小姐,算是聊表歉意。”

不等薛懷開口,姜鳶兀自将小些的錦盒打開,指尖一勾就挑了枚精巧好看的香包出來,親自提了繁複裙擺親自朝薛沉璧走來。

有些人生來就是注定一生光芒萬丈的,容庭是這樣,姜鳶亦是這樣。

姜鳶的命太好,前世她家世傾頹,半路中落,姜複因謀反被誅,長公主也被容熙軟禁,她從頂端衰落到泥地裏,但郡主身份擺在那裏,也不會被欺負到哪裏去。

但姜鳶生性殘忍睚眦必報,被南安侯的人查出來她并不是長公主的女兒而是南安侯府的南陽公主後,姜鳶鹹魚翻身再次踏入皇城,終将薛府付之一炬。

薛沉璧看着此時她端莊毓秀走過來,足步搖曳生姿,眉眼盈盈,卻不知那嬌媚的皮相剖開會否下面就埋着惡毒蛇蠍,薛沉璧心中突然就生出了要阻止她回到南安侯府的念頭。

姜鳶望着她的眼中迅速略過一絲淩厲,頃刻又如流水落花消失不見,薛沉璧想起她那夜在廢殿前和那陌生男子說的那一番話。

……

“将南安侯府和薛家的人弄死後,你就回去吧……”

“殿下,我懇求你放姜家一碼,只要放過姜家就好……”

……

姜鳶已經及笄,手指生得漂亮纖細,香包卧在她潔白的手心裏,嫣紅的織金雲錦,秀美至極。

姜鳶彎了唇角,将香包展開在她眼前:“姐姐今日送你個桂花香包可好?”

這狗男女前世真不愧是一對大周人人欽羨的“神仙眷侶”,連送個東西都這麽心有靈犀。

不能拂了恭儀郡主的面子,薛沉璧準備伸手接過那香包。平白忽的起了一股風,香包上的香味飄過來,薛沉璧手頓了頓。

這香包裏混了央止。

薛沉璧得知央止的毒性得益于宮裏的一位畫師,那畫師妙筆丹青,是從大魏都城來的,畫出的花朵逼真得可引來蝴蝶,描摹出的姜鳶畫像曾讓容熙誤以為是姜鳶活生生從進入了畫裏,所以畫藝十分了得,在宮中十分聞名。

薛沉璧後來央那畫師替她畫了一副山水,說是要贈給容庭。一次意外卻撞見畫師用摻了央止的花粉毒死老鼠,薛沉璧這才知曉這大魏毒花的奧妙。

只是,姜鳶她又是怎麽往香包裏混入了央止?是意外……還是刻意為之?

薛沉璧定了定神正要去接,那香囊卻被一雙骨節明晰的手勾了去。

“這香包不是皇祖母去太華寺裏給你求的麽?”容庭将香包塞回姜鳶手中,“裏面燒了你生辰八字,還是自己留着好。”

“表哥?你怎的在此?”姜鳶悻悻地收了香包。

“要事在身。”容庭取出袖裏的折扇,袖口衣料摩擦出稀疏聲響,扇子取出來的那一瞬,扇柄破開微風,薛沉璧能嗅見扇柄上的低低袅繞的檀木香。

容庭一把摘下扇柄上懸挂的扇墜,碧色的玉墜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朵,玉的水色極好,看着很是貴重,容庭絲毫不心疼,塞到薛沉璧手心裏:“既然折你了個寶貝,這個玉墜就贈與你了罷。”

這個墜子可不是随意就可以丢棄的,薛沉璧幹幹笑道:“多謝殿下。”

“若是有人再搶,就算是藐視我皇族威嚴,你可記着了?”

薛沉璧身後的薛錦繡被薛忖堵了嘴,驚恐地連大氣都不敢再出。容庭身上是久居高位者的威嚴冷漠,愠怒起來氣勢更是凜冽無情。

薛錦繡瞪大了眼睛驚懼地看着他,薛忖尋思趕緊趁着人不注意令繡繡将桂花還回去。

姜鳶瞧了會兒神情淡漠的容庭,難得見他這般主動替她解圍,姜鳶壓下心頭的怪異,眼波流轉掃過諸人:“如此本宮便不多留了,多謝薛大人寬宏大量。”

随後姜鳶又浩浩蕩蕩坐着轎子走了,揚起一地灰塵。

薛沉璧看着遠去的姜鳶在心中嗤笑她一聲多管閑事,便跟着薛懷回去風華堂。

轉身卻見薛忖直了眼睛盯着姜鳶離去的地方目不轉睛,眼中流露出眷戀的神情。

薛忖喃喃道:“手如柔荑,腳底生蓮,真是一個美人……”

作者有話要說: 頂着女主光環的姜鳶華麗麗登場→_→

看起來感覺挺作→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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