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螳螂捕蟬

薛沉璧豎起耳朵凝神聽着,前世容熙強迫她父親娶了長公主,但容熙自知理虧,也不強求薛懷娶長公主為妻,故而他按禮擡了長公主為貴妾。

長公主從小被容熙和太後嬌慣得不像樣子,很是善妒,金枝玉葉之身卻要給別人做妾室,容璇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惡氣。

這口惡氣最終化為了怨恨,容璇整日在府中興風作浪,把丞相府上下弄得雞飛狗跳,害得薛沉璧的娘親辛蘭難以忍受最後郁郁而終,故而薛沉璧極讨厭薛府裏類似容璇這種不知曉自己的身份不安分的妾室。

薛沉璧只記得不遠處那媚眼如絲的女子好像喚做豔枝,是姜複起初為了拉攏薛懷從醉花樓裏買來贈給的頭牌。薛懷礙于姜複的身份不得不勉為其難收下,前世也不知道犯了什麽過錯最後被長公主容璇發賣出府。

薛沉璧對她并沒有多少印象,也沒見過幾次,打過幾次交道,她坐在庭院裏置下的檀木椅上細細打量身子都快都貼到容庭茶案前的豔枝,心中暗暗籌劃。

豔枝不過二八年華,正是好顏色的年紀,整天待在後院裏見不到薛懷,今日難得出來一次,濃妝豔抹,打扮起來也尤為漂亮,不愧是醉花樓頭牌。

豔枝穿着一身百蝶穿花的紗裙,繁複發髻上簪着一套做工精致的頭面,細眉用青雀頭黛仔細描摹了,烏黑精致,她低頭,露出一段白皙脖頸,幾縷發絲滑下來,落在雪白頸項邊,點漆般的眼珠此時正笑盈盈看着容庭。

容庭倒是坐懷不亂,美色在前,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眼底波瀾不驚,他将盛着碧瑩瑩茶水的瓷杯推開,茶水險險晃出杯沿,肩膀向後也挪了一寸:“茶葉無論産地都各有千秋,碧羅歡也不見得就極好,只看個人的口味罷了……”

豔枝雙頰通紅,定定瞧着眼前的人中龍鳳,這位二殿下面貌生得極好。她這麽多年周旋在無數男子之中,也不見一個人能有他半分的氣度風華。

豔枝本以為被納入薛府裏算是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美事,也是完全脫離了從前夜夜笙歌的苦海,只是她年紀輕輕不懂事,在閨房裏看見樓下騎着高頭大馬的狀元郎薛懷時就動了心,妄想能在狀元府裏有一席之地。

姜複選了她送到薛懷府上,誰知這一表人才的狀元郎是個怕妻的懦夫,那辛蘭長得也很一般,可她卻能牢牢栓得住薛懷的心,是以自她進門以來,從未服侍過薛懷。

豔枝百感交集,後悔自己當初年少輕狂,以為憑着那些手段就能飛上枝頭,如今才知那是自以為是,悔恨不已。

她聽聞這位皇子是陛下膝下最看重的兒子,據說身邊也沒什麽體己人,若是能得他喜愛,以後那也至少是個主子……

豔枝挨得更近,丹唇就停在距離容庭下巴三寸之處,濃麗的眸子如秋水橫波,霧氣從眼底緩緩升騰,更顯得眉眼清亮,眼尾彎了彎,霧氣頓時在眸子裏緩緩蕩漾開來。

薛沉璧從未見過如此大膽的女子,就是她上輩子腆着臉喜歡容庭也不似這般沒羞沒臊,驚得手裏的桂花糕差點都掉在了地上,而後轉念想起她是花樓出身的,也就并不覺得稀奇。

容庭猛地站起身,茶盞被他寬大的衣袖掃開,杯盞劇烈晃動搖擺,茶水從杯裏蕩出來,清澈茶水不偏不倚灑到豔枝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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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見惱怒,情緒藏得同以前一般好,淡漠地讓人心驚,語氣稀疏平常:“時日不早,快到了宵禁,本宮也急需趕回宮去。夫人若喜歡碧羅歡,肅京的茶莊裏也都是有賣的,可買來品嘗一番。”

豔枝一僵,胸口的茶水浸透衣裙,她慌忙用帕子擋住胸口,避開小厮仆婦,領着侍女慌裏慌張回去後院換衣服。

将月餅吃了,容庭也不多留,薛懷挽留再三還是顧念着宵禁時辰快至,将他一路送出了長街口。

街口處的燃燈挂得更是浩如煙海,細長的彩縧從燃燈底部垂下來,在晚風中飄飄蕩蕩,相互勾連,遠遠望過去,不像是燈火倒像是一片瑩瑩的火海。

薛沉璧默然站在薛懷身後,目光卻定在馬車的輪子上,容庭似有所感,撩開簾子的手停在轎沿邊,隔着流瀉的火光朝她遠遠看過去。

她微垂了眼,兩只手在袖裏交握着,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婉轉燈火吻上她的額頭她的眼睫,她的睫毛輕顫,臉龐柔和,看起來是極乖巧的。

季恪生同他暗暗比了個手勢,容庭看在眼中,同薛懷作別了踏進馬車絕塵而過。

薛忖磨蹭蹭回到自己的西廂房,關了格門,插/上了門栓确認無誤後踱步走到了桌邊。

他掏出袖裏藏着的紙張,紙張被他捏的皺了些,但字跡倒依舊清晰。薛忖默默将它攤開在桌案上,從一旁拿過燭燈,取過銀針将燭心挑開,燭火搖搖晃晃,猛地蹿起寸長。

紙上筆跡隽永淩厲,筆鋒一起一落間盡是風骨。這文章既是夾帶在二皇子贈給季恪生的書裏,薛忖暗自篤定,相必就是二皇子故意洩露給那小子的。

秋試在即,季恪生被陛下要求參加,是為了考一考他的學識,而季恪生本就無心功名,臨時上陣必然捉襟見肘,那賞識他的二皇子居然想了這般陰損的招數,果然思慮周全。

薛忖傍晚意外發現這張紙時,尚未意識出這是考題,他最近總有些神思恍惚,好不容易翻開經卷才後知後覺覺察出來。

怒火和妒火從他丹田燎起,随着文章一行行沒入眼中,他的火氣瞬間燒到腦子,冷靜和清醒都被那一團旺火焚燒殆盡。憑什麽他累死累活學到深夜,為了科舉廢寝忘食,而那個沒爹沒娘生養的野小子卻能受到陛下和二皇子的褒揚日後平步青雲?

越想越覺得世道不公,薛忖将紙草草塞到袖袋裏奪門而出。幾個從安和縣開始就一直跟着他來到肅京的仆婦見他一臉陰沉地走出來也不敢上前去勸,只得縮在一旁眼巴巴瞧着。

一路趕到風華堂,聽說薛懷和季恪生在府門前迎客,薛忖當下就決定當街撕開季恪生僞善的面皮。

他火急火燎闖出府時,正值那閉月羞花的恭儀郡主婀娜多姿行至面前,眉眼宛然,氣度沉靜,目光掃過他時,薛忖感覺自己都快要在她如水的眸子底下融化。

他死死攥緊袖袋的手就忽然松了松。

渾渾噩噩回到西廂房裏,薛忖鎮定地看着桌上發皺的紙,心中又有了一番計較。

他正胡思亂想着,驀然聽的外面幾個丫鬟嘀嘀咕咕:“你今日可瞧見了?就是那個恭儀郡主……”

薛忖正要呵斥她們閉嘴,卻聽見她們談論的是那金貴的郡主,心中生了幾分好奇,一邊翻看書卷,一邊凝神偷聽。

另一個興奮道:“瞧見了瞧見了,生得真是一等一的好,那長相,那渾身的氣度真是好得不得了……”

“可不是,站在二殿下的身邊,兩人一看簡直就是一雙璧人,這樣美好的姑娘家世教養都好,嫁給誰不是當祖宗一樣供着,當心肝一樣疼着?”

“二殿下娶不了她的,你忘了,殿下同南安侯府的那個……”丫鬟生怕隔牆有耳,壓低了嗓音,屏住呼吸繼續道:“那個沒了的公主有婚約,若是南安侯不說退婚也是退不了的。”

“竟是如此?也不知那郡主姑娘最後歸宿如何了……”答話的丫鬟嘆了口氣,“不過也不是我們可以操心的,她要嫁的不都是年輕有為的世子或是狀元什麽的,那離我們可遠着呢……”

幾個人漸行漸遠,最後是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薛忖心弦倏地動了動,那雙搭上侍女衣袖的素手一直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指尖微涼,指節纖長,一點一點撥動他早已崩塌的心弦。

他的喉頭滾了滾,身體就突然不受控制起來,薛忖凝視那篇文章,又想起臨走前張若芷同他悄悄說的話:“你祖母不管你考得如何都是歡喜的,可忖兒你要想一想,你爹是個做官的,每日對着那些賣官鬻爵的人自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出人頭地。況且你那大哥小時候就仇視娘親,心中巴不得你落榜,你表面迎合應付他可心中一定要有數,萬萬不可被他小瞧了去……”

恭儀郡主的臉和張若芷的臉在薛忖眼前來回浮現,他按住那紙張,終是小心翼翼收了起來。

薛沉璧剛剛沐浴過,穿了中衣躺在玉枕上閉目養神,青碧敲敲門道:“小姐,事情辦妥了。”

薛沉璧翻了個身:“那薛忖有什麽反應?”

青碧替她掖好了被角,輕聲答:“忖老爺倒是沒說什麽,悶在屋子裏半晌,最後背起書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薛忖開啓作死模式

薛沉璧開啓陷害模式

容庭麽……在下就晾他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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