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黃雀在後
薛沉璧低低“嗯”了一聲,青碧看着她睫毛一顫一顫估摸她已經入睡,便輕手輕腳關上門在外屋守着。
如此相安無事過了一段時日,桂花都漸漸敗了,薛忖也一直悶在西廂房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飯菜都是侍女親自端去他屋中的。
薛錦繡閑來無事,她兄長整日整夜窩在房裏看書不曾出來陪她玩耍,她離開安和縣時娘親反複叮囑她切莫擾了哥哥學業,因此她也不敢去薛忖房中。
薛府裏的侍女都不太喜歡她和薛忖,也無人肯陪她玩鬧。薛錦繡蹲在樹下看着在一衆侍女簇擁下踢毽子玩的薛沉璧,不免心癢難耐,趁着諸人不注意時,一把搶過落在地上的雞毛毽子。
凝香眼尖,忙不疊拽着薛沉璧的衣袖道:“小姐……那毽子……”
薛沉璧一擡頭才知毽子被薛錦繡搶了去,小小的毽子在薛錦繡的手心裏揉搓成一團,她揚起下巴挑釁地望着薛沉璧:“告訴你,姑奶奶我想要什麽你們就要給我什麽,我哥哥是要做大官的狀元郎,若你們不依,到時候我定叫哥哥給你們顏色瞧瞧!”
薛沉璧從替薛忖送飯的薛府丫鬟那裏得知,薛忖已是下定決心将那秋試的考題背下……想來到了放榜的時候,薛錦繡這丫頭在肅京也是沒幾天好日子可以過的了。
薛沉璧懶得和她再計較,轉身就走:“小姑姑你若喜歡就賞給你了吧,這雞毛還是硬生生從雞背上扯下來的,洗都沒洗,小姑姑既然不嫌棄就拿去吧。”
薛錦繡氣的臉紅脖子粗,丢了毽子就要和薛沉璧拼命,但她人小力氣小,哪裏是一衆侍女的對手,凝露煩她煩得不行,揪住她衣領往旁邊一推就了事。
薛錦繡險些摔在地上,揉着脖子哭着喊:“你們都欺負我,我要同哥哥說,日後定要處死你們!”
薛錦繡不管薛忖此時是在做什麽,只顧着撒氣,撞開西廂房的門就哭訴:“哥哥,薛沉璧那死丫頭又欺負我。”
薛忖放下手中書卷,眼睛從經卷上方看過來,面有不郁:“繡繡,你又來做什麽?”
薛錦繡不知道怎麽察言觀色,撲到薛忖懷裏抽抽搭搭哭,鼻尖和眼角都哭得通紅:“哥哥,薛府裏的人都欺負繡繡,你還是快些帶着繡繡走吧,繡繡不想再在這吃人的地方待下去了……”
原本心中極其不耐煩的薛忖看到從小就被自己看着長大的小妹妹哭成這樣,頓時心疼不已。從他來至薛府,雖然薛府上下包括薛懷都不曾虧待過他們兄妹兩什麽,但是薛忖總覺得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不屑和鄙薄的。
鄙薄他沒什麽本事只能靠着兄長混吃混喝,鄙薄他這麽大個人連家室也未有一個。
可若是他下月秋試一舉奪得魁首,可還有人說他一事無成?若是他位極人臣能得到那位郡主的芳心,可還會有人說他孤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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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忖眼底生出了幾分陰狠,像是森林裏彌漫開來的一團毒霧,毒霧袅袅從眼眶蔓延出來,掩住其他情緒,看不清他究竟所想為何。他拍着幼妹的背道:“繡繡且放寬了心,哥哥一定給你掙個功名回來……”
到了秋試前天,因薛府離貢院并不遠,便不需動身太早。
薛府管家薛茂一早就得了薛懷囑咐,天還未亮就去安排馬車,天剛蒙蒙亮,車夫駕着馬車停在朱紅的府門前。
薛沉璧揉着眼睛,季恪生身後只跟着一個挑着書箧的小厮,衣衫也是素淨的粗布烏衫。
若不是因為面容白皙氣度卓然,看上去是官家才能養出來的少年,同一般進京趕考的寒門子弟也無異。
而薛忖卻與他截然相反,穿了身新裁的錦袍,腰配帛帶,身後跟了好幾個小厮。薛沉璧仰長了脖子張望一番,竟然還有兩個提着香囊的婢女。
季恪生在門外等着薛忖一起上車,不意間卻瞟見他身後垂眼含羞的侍女,季恪生的眉心皺了皺道:“忖叔不必帶上這麽多人。”
薛忖斜斜看他一眼:“我知道,等進了貢院再遣他們回來也不遲,路上沒人照顧,萬一我出了事怎麽辦?”
說完直直從季恪生面前走了過去,掀開衣擺踩上小厮的脊背鑽進了馬車。
薛沉璧上前握住季恪生的手道:“恪生哥哥路上可要小心些,到了貢院也要照顧好自己,也要小心忖叔,他憎惡阿爹,相必也不太願意你能考中,遞給你的吃食什麽的一定要謹慎。”
季恪生眉心的褶皺漸漸舒展開,他低頭看着面前眼露擔憂的小姑娘,伸出手摸了摸她發頂:“阿璧莫要擔憂,師兄定會小心,你且寬心在家中等着。”
薛沉璧目送季恪生挺拔瘦削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朝晖中,零星晨光落滿他的肩膀,連發絲都變得金黃,他跨上馬車,衣角擦過車轅,看了她一眼,終是命車夫驅車離開長街。
這是薛沉璧兩世以來破天荒第一次替人送別,前世大理寺卿高旭高大人帶領京都衛趕到丞相府捉拿父親薛懷時,她尚不知發生了什麽,還以為薛懷是奉命和高大人捉拿欽犯,卻沒成想高旭派遣京都衛嚴密把守丞相府後,将薛懷綁上了囚車。
薛懷那一走就再也沒能回來,連她最後都在逃命途中被姜鳶派人捉去了宮中。薛沉璧遙遙看着季恪生馬車離去的方向,壓下心頭的憂慮嘆了口氣轉身回到了府中。
季恪生要十日左右才能回來,薛沉璧閑在府裏無事,就邀斜對面的楊府小姐來府中做客。
自那日這不要命的大小姐翻牆頭翻過薛府後院起,楊意如就時不時偷偷摸過來讨薛府的點心吃,一邊吃還一邊對薛沉璧道:“你們薛府不愧是先帝的別苑,小廚房的廚子還是原先的廚子,這些糕點什麽的就屬你們這裏最好,哪裏還要去城東城西的鋪子那裏買啊!”
楊意如性子随和,又敢愛敢恨,頭腦也靈光,只帶了個貼身侍女就到了薛府上。
凝露在後院将楊意如迎進來,因為上次的事,她們兩人還有些不對付,但凝露在心裏默默将薛錦繡同她做比,還是很爽快地覺得這姑娘比那刁蠻丫頭讨喜多了,心結一打開,凝露後來同她算是越來越熟絡。
薛沉璧一身杏白小褂長裙坐在石桌旁,袖口繡着桃花灼灼其華,正慢條斯理吃着手中一塊糕點,臉蛋粉白手掌小巧,吃相又是官家小姐的文雅,楊意如見了心生歡喜就要去摸一摸她的臉。
薛沉璧任楊意如摸了摸臉頰,将一碟腌梅子推到她跟前,楊意如比薛沉璧還年長幾歲,體态也比她大了一圈。
楊意如伸出肥手抓了一把梅子放到口中,一邊吮/吸一邊道:“你那義兄和叔叔去秋闱了?”
“對,今兒個早上才走的,你哥哥也去了吧?”楊大□□妾成群,楊意如頭上有一個親生的嫡兄和幾個庶兄,現在都是進學和科舉的年齡,楊大人不急這些,不過依着楊夫人那有些心機的樣子是不肯讓她嫡兄落在她庶兄後面的。
“我二哥被我娘擋了幾年,今年才去考了秀才,也不知結果如何,倒是我大哥去了秋闱,估計也是‘陪君子讀書’,他被我娘從小慣成那個樣子,能過了前面幾個坎就算是我們楊家祖上燒高香了……”楊意如甩了甩頭,“我也聽聞你們府上那個安和縣來的薛忖了,來找過我大哥幾次,就是看着太古怪了些,不像是個好人。”
薛沉璧才發現這楊府的嫡小姐竟然有這般慧眼,二人又說了一番姑娘閨房裏的體己話。
到了飯點,薛懷因是禮部侍郎,奉旨準備科舉事宜,故而避嫌回不了府,薛府就剩下薛沉璧一個人,她留楊意如用了飯後才令凝露凝香将她送出後院。
秋試初冬的時候放榜,大周和東宋不同,東宋的鄉試是秋天,會試是春天,而大周正好與其相反,因此還要再過上一陣子。
季恪生和薛忖到了貢院時,貢院外人山人海。放眼望去,身穿錦衣華服的世家公子們排在最前面,東西擡得最多,身旁還簇擁着烏壓壓一圈侍從。
挑着筐子的寒門子弟落在後面,見了這等仗勢也是驚嘆不已,踏踏實實等着把守的侍衛和考官逐一搜查。
把門的侍衛上上下下打量了薛忖和季恪生一番,覺得前者衣着華貴胸有成竹,後者衣飾寒酸沉默寡言,雖然是從一輛馬車上下來的,後者也長得俊美一些,但侍衛卻嗅出了嫡子和庶子、主子和下人的天壤之別。自以為很有眼色地請薛忖去了前排,将季恪生趕到了後面。
車夫欲言又止想要提點侍衛大人,卻被季恪生擡手止住,他悻悻回去複命,眼巴巴看着季恪生和那些寒門書生一起待在人群之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朽木妹子的地雷,虎摸小天使╮(╯▽╰)╭
秋試撕逼大戲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