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他真是一點兒也沒猜錯，那期的雜志一上市，配合着劇組發出的一些試妝照片，大家在感嘆“果然制作精良，連服裝都牛逼！”的同時，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那個陌生的男孩子。
照片上的他面容精致，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間的長相使他看上去溫柔又危險。他就像是那種狼群裏的落單的狼崽子，你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他絕對與衆不同。
追星少女一夜之間心動了一大片，大家都在互相發問：“這個小哥哥是誰？”
沒人知道，他幹啥的，演員還是愛豆，還是歌手？總不能是搞笑藝人，話說回來，搞笑藝人難道就不能有顏粉了嗎？
他連個百度百科都沒有！
大家問來問去猜來猜去，顧昭雨又在裏邊添磚加瓦了不少，各路神仙出來爆真的假的料：有說他是某富豪兒子的，有說他是準備出道的小愛豆，其中最最最接近真相的就是，有人說他是顧影後的私生子，顧昭雨的半個弟弟……
屁嘞！顧影後的粉絲還沒說什麽，顧昭雨的粉絲不幹了。我們婆婆清清白白！
就是，我們婆婆是世界上最好的顧影後。
更有粉絲比黑還不如，發出暴言：婆婆不可能有私生子的，顧昭雨一個就夠她結紮一輩子了。
顧昭雨粉絲都跟他很像，各種暴言暴語，非常敢說。
這顧影後粉絲就不幹了，你才結紮呢，你全家結紮。
顧影後全家不就是顧昭雨本雨嗎？兩家已經養老多年的粉絲開始相聲掰透。
因為掰透得太搞笑，“顧影後粉絲大戰顧昭雨粉絲”上了熱搜……
罵着正熱鬧呢，主編出來認領了，紹莫愁發了條微博：
“新pick的小哥哥，大家喜不喜歡啊？他叫蕭蘅。”配圖是蕭蘅的一張未公開照，蕭蘅手裏拿了一朵蒲公英，他正在認真地低頭仔細端詳那朵蒲公英，以及拍照時的側拍視頻，視頻裏的蕭蘅握着那朵小小的蒲公英，擡起頭，對着攝影機牽起嘴角。
明明是微笑，可就是透着股邪性。
顏粉炸鍋了。這什麽神仙美少年。紹莫愁的微博私信差點被擠爆。
顧昭雨還是不動，捂着，一直捂到《亂世奇緣》公開宣傳照，大家一看，咦這個角落裏的小王子眼熟呀！
他這才不動聲色地用給蕭蘅建的微博賬號轉發了一條，配了個笑臉表情包，引起了一波騷動之後，才正式發了一條原創微博：“大家好。”配圖是蕭蘅自己在健身房（被顧昭雨強迫拍的）自拍。
粉絲眼多尖啊，有人一看，這不是曲惠從前常去那個健身房嗎？網傳這家健身房就在顧昭雨工作室！
顧昭雨這才讓工作室出來轉發認領：“大家請多支持我家小哥哥~亂世奇緣馬上開機了哦~”
粉絲都爆炸了，終于找到你了，小哥哥！瘋狂湧入蕭蘅的微博開始搜地式STK，微博裏顧昭雨早就準備了一些沙雕小視頻，比如蕭蘅蹲在路邊喂流浪貓，被流浪貓嫌棄；或者在工作室做作業做到睡着；還有他在健身房和人打賭倒立十秒，賭注一包餅幹，他倒立了六秒，商量說給六塊行不行。
弟弟顏這麽美，真人居然這麽沙雕！大家看得開心到不行。
顧昭雨這一頓操作火速打開了局面，一大堆本子稀裏嘩啦送到了手上，顧昭雨看得目不暇接，統一回話：他要好好篩選，之後蕭蘅還要進組拍攝兩個多月，近期接不了其他通告。但各家影視公司還是特別熱情：“沒事沒事，你先看着先看着！”
這一切的發生蕭蘅都并不太清楚，顧昭雨的計劃離不開他的配合，但他除了配合要求，沒有參與過任何其他活動。他日複一日，就是看書，健身、上課……并不知道在他看書健身上課的時候，他已經從無人知道的高中生蕭蘅，成為了網絡上小有名氣的網紅小鮮肉。
他這些天的主要任務就是看劇本，十二月開始就要和劇組見面，演員們要先讀劇本對戲，編劇也要觀察演員之間的反應，來做開拍前的最後調整。
大咖雲集，顧昭雨怕蕭蘅翻船，給他請了表演老師惡補。表演老師是他大學老師，老師笑話他：“你幹嘛不自己教？”
顧昭雨呵呵笑：“徒弟教的能有師父教的好？”
但他還是很上心的，每天晚上帶着蕭蘅讀劇本。
倆人一人一本，分作沙發兩頭，先各自看人物小傳。顧昭雨的角色确實如制片承諾的，戲份不多，兩集撐死，但顧昭雨讀着讀着臉色就變了。
在沒有這個角色的時候，故事是這樣的，歐陽博飾演的世家子弟本來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年輕，後來經歷帝國政治風起雲湧和家族興衰沉澱，終于變成了一代名相。
——反正他就蠻棒棒的，這個不重要。
劇情裏蕭蘅這條線是這樣的，男主因為一些複雜的原因被迫遠走草原，在這個旅程中認識了草原小王子（也就是蕭蘅），兩人一見如故，結成忘年之交——這時候男主都三十多了，小王子才十七八——男主在小王子的部落住了一陣子，幫助當地人治病療傷，起到了傳遞中華文化的橋梁的作用，也意識到了戰亂對人民的影響，後來就回國了。回國路上小王子真心相護，把男主送出千裏之外，後來幾年過去，又在男主危難之際來到都城為男主出力，最後在都城動亂時為男主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就還蠻感人的，從頭到尾織毛衣。顧昭雨看中了這個人設：燦若草原星辰，墜與星野之上。很酷對不對？而且毫無黑點，民族大義兄弟情義都妥妥的。
但現在這條線改動了一下，加入了一個新人物，這個人物是男主的一個發小，跟男主不一樣，這個發小從小就是很有報國思想的一個人，可惜了，在政鬥中成了犧牲品，發配邊疆，半路上要被政敵私自處死時被游牧民族救了，從此就跟着游牧民族生活，如果說男主是從纨绔到有志青年，他就很喪了，是從有志青年到迷茫青年。幸好遇到了小王子這麽個忘年交（又是忘年交，編劇到底多喜歡忘年交！），兩人是亦師亦友的關系，但很不幸，這個悲情角色一生潦倒，後來沒活到中年就病死了，死前給小王子留下一枚玉佩，小王子很忠誠地把玉佩貼身收着，後來遇到男主，發現他有一塊制式類似的玉佩，這才決定和男主相識相交。
就，哪裏怪怪的。雖然說補完了這一整條線，小王子現在劇情人設都豐滿了，也多了幾分因緣際會的味道，不像之前那版好像小王子是認出了男主的王霸之氣才來做朋友的，但，就是哪裏好像怪怪的。
什麽玉佩啊，什麽忘年交啊的，就，怪怪的！
怎麽說呢……
Gay裏gay氣！
蕭蘅人物小傳長，他看得時間也比顧昭雨長，顧昭雨等了好久，他才放下劇本，顧昭雨問他：“你覺得怎麽樣？”
這真是很籠統的一個問題，所以蕭蘅也回答的很籠統：“挺好的。”
“好在哪你說說。”
“……故事挺精彩。”
“……深度挖掘。”
蕭蘅：“……”
顧昭雨循循善誘：“你覺得你這個角色最重要的品質是什麽？”
蕭蘅想了想，“執着。”
這跟顧昭雨想的不一樣，顧昭雨想得是“忠誠”，不過先聽他說完。
“他小時候遇見了一個好人，所以一輩子都在向往這個好人給他講過的清平盛世，他對這個人很執着，最後死了。”
“您等一會兒，”顧昭雨聽出不對了，“你好像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物，叫做……男主？”
他們倆對視了一會兒，蕭蘅眨眨眼睛：“男主就是他執着的一個部分，因為男主有一部分和他心裏的人很像。”
“不不不不，”顧昭雨趕緊說，“錯了錯了出錯了，你理解錯了……”
忽然，腦海深處亮起了一盞明燈，青少年教育守則第一條：“不要急着否定你的孩子。”
顧昭雨趕緊把有攻擊性的姿态收回來，給自己找補：“我是說啊，這個，我這個角色是路人甲，男主和你的角色是目标一致三觀契合的，不然為什麽他是男主？”
“每個人都是自己故事的男主啊，”蕭蘅說，“這個電視劇是他的故事，所以他是男主，但我是我自己啊。”
“……不是，”顧昭雨一陣頭疼，“你怎麽不明白呢，我這個，這是個牽線式的角色，他的存在意義就是要成為小王子和男主相認的一個線索，男主是影響小王子三觀和人生的人。”
“都那麽大了，還影響什麽三觀啊。”
顧昭雨：“……？？？？？”
顧昭雨：“不，是這樣的，你看……”他都急了，蕭蘅這個理解明顯偏出去十萬八千裏，在觀衆眼裏就會變成他為了一個戲份不到五分鐘可能全部存在感都在閃回裏的角色真情實感，“那你覺得男主人不好嗎？”
“好啊，”蕭蘅說，“但他來晚了不是嗎，誰來的早誰就最重要，後來的人再好也不是第一個。”
“但他真的很好啊！”顧昭雨崩潰，“他三觀正有學識，還幫你救治部落裏的人，你不喜歡他嗎？”
“……沒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吧，他挺好的，所以我很敬佩他，但如果老師活到他這個年紀，也會跟他一樣好，也會救我的族人的。”
顧昭雨嘴巴微張，感覺都快被他說服了。
“因為是喜歡老師，所以才喜歡老師的文化和國家，因為跟老師很像，所以才救男主；男主和老師有一樣的信念，所以才幫助男主，對男主忠誠。”
“那他最後還為男主死了呢！”顧昭雨掙紮，“老師不是說了要他活下去嗎。”
“是為了踐行老師的心念才死的，信念和老師的囑托之間選了信念。”蕭蘅說，“就好像老師在信念和對我的感情之間選了後者，所以死前叮囑我好好活下去，長命百歲。”
顧昭雨：“……”
怎麽合着男主就直接神隐了！！！！他崩潰了，“你等着，我找編劇。”論劇本誰能有編劇權威？他一個電話打過去，編劇正在和制片人一起泡腳，兩個人在看腦殘劇放松精神，一聽電話來精神了。
制片：“對嘛，小顧說的對得很，王子主要的感情是和男主的兄弟情，老師就是一個線索人物，看成紅娘可以了。”
顧昭雨：“什麽紅娘？？？？？”
制片：“友誼的紅娘。”
編劇：“不啊，不是的，小顧你理解的是以前那一版，修改過得這一版小王子最在意的當然是老師，老師之後才是男主。”
顧昭雨：“啊？？？？不是說男主人設就是天下豪傑都他兄弟嗎？”
編劇：“是啊，是兄弟啊，但老師是比兄弟更重要的人。”
這回顧昭雨和制片都懵逼了，沉默了二十秒，顧昭雨才爆發：“你給我藝人安排了一個基佬角色？？？？？？？？？？？？？”
制片比他還大聲：“你還想不想過審！！！！！！！！！！！！！！”
編劇用蓋過他們倆的大嗓門喊道：“是人生導師！你們想哪去了！”
哦哦是人生導師啊，顧昭雨放心了。編劇又補他一刀：“也可以說是靈魂伴侶吧，看你怎麽理解。”
那不還是基佬角色嗎！！！！！！！！！！！！！！！！！！！！！！！
顧昭雨要開罵了，編劇趕緊又說：“小顧啊，你不要太狹隘嘛，你看，一個草原長大的孩子，整天跟人摔跤打滾，粗線條得要死，他周圍的人都是臉曬得通紅的壯漢和大姑娘，忽然這時候出現一個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的年輕人，還落了難，不得已靠他們部落生活，看着弱小卻能妙手回春，還堅守道義，在十一二歲的時候碰到這種人，就會很自然地……就很重視了嘛。你非要說這種重視就是彎了，那也不對吧，就是對美好事物的欣賞和向往啊，而且這個美好事物很快就死了，死了的就是的最好的啊。”
制片據理力争：“你這說的就好像初戀定終身一樣，初戀就一定會對後面的感情有影響嗎？”
編劇冷笑：“你是不是心思又活了？我告訴你……”
制片趕緊求生：“小顧，打給導演！看他怎麽說。”
顧昭雨：“……”事情到這裏已經無法收拾了，很快變成了顧昭雨蕭蘅、編劇制片和導演的三方視頻。導演正在做按摩，只給他們看一個大頭。
“你們說的都對，尤其是老楊這個初戀的比喻我就很喜歡，老師這個角色就是初戀嘛，對不對，小顧你先不要蹦，我們假設所有人都是直男……”
顧昭雨：“你不要假設，就是直男！”
導演：“對對對，就是直男，但是一個直男，他也會對美好事物感到有保護欲，那他沒有保護好這個美好事物，他內心就會很後悔，那他下一次看到一樣美好的事物，他就會移情，他就會想要拼盡全力保護好這個美好事物……”
顧昭雨：“……”
編劇：“還是你懂我了，導演，就是不能說誰更重要嘛，因為在這個小王子眼裏，男主和老師是一體的，是合二為一的，是游牧民族對農耕文明的一種向往，暗喻着……”
兩位大佬開始一唱一和，顧昭雨目瞪口呆地轉向蕭蘅。
“你有想過這麽多嗎？”他問蕭蘅，蕭蘅搖頭，想了想又笑了。
“沒有。”他說，“我喜歡老師這個角色是因為他是哥呀。”
他這麽一說，顧昭雨就好接受多了，“蕭蘅在顧昭雨和歐陽博之間選了顧昭雨”，這這就比什麽初戀啊什麽文化向往啊要讓人舒服。
導演還在發感慨（“這就好像是文化的碰撞啊，不發達的文化很強勢，但他終究會被文明的火焰吞噬……”），編劇聽了也特別贊同（“就像羅馬和希臘，到底誰征服了誰？”），以及制片的懵逼（“這劇裏有這麽多內容嗎，我都不知道！”）。
顧昭雨嘆了口氣，他舉着手機都累了。
“你還想聽嗎。”他問蕭蘅。
蕭蘅看着他，“聽你的。”
顧昭雨：“咱退了也不好，要不靜音吧。”
蕭蘅：“……”
蕭蘅：“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