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蕭蘅就這麽度過了他成為藝人後的第一個月。他甚至都沒覺得自己身上發生了變化——可顧昭雨的感覺卻比他實在得多：他長高了，也更結實了，他原本瘦的像跟竹子，可那骨肉之間已經悄無聲息的長出了一層形狀漂亮的肌肉，連他的T恤也被撐起來了。
顧昭雨忙得暈頭轉向，這期間他和好幾家影視公司的負責人見了面，想給蕭蘅安排一個《亂世奇緣》殺青後的牛逼資源，這種感覺就和面試是差不多的，對你主動的吧，你看不上，你看得上的吧，又愛答不理說要考察考察。
就很委屈。
這期間蕭蘅自己把于小瓜訂那張床拼好了，顧昭雨回家一看，客廳裏擺着一個兩米的大床，簡直是無處安放的睡眠。
顧昭雨：“……”
顧昭雨：“拆了拆了。”
于小瓜腦子長屁股上了吧，顧昭雨一個單身公寓，要往哪放一張兩米大床？可老跟藝人睡一張床也不是個事兒，顧昭雨最近讀了很多青少年撫養手冊，這些書裏都說要給青少年一些保留隐私的機會。
就只能搬家了。但他忙得稀裏糊塗，只能把這件事交給工作室的助理去做。文婷也比較人性化，發微信問蕭蘅喜歡什麽樣的戶型？那天半夜蕭蘅躺在床上，胳膊枕在頭底下，輕聲問顧昭雨：“哥，你不要我在這兒住了？”
顧昭雨困得睜不開眼了，他每天工作太多，又要應酬，又要開會，又要監控網絡輿論，又要檢查蕭蘅功課（……），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像被風化了一樣，每天飛速地從頭殼裏漏沙子。他閉着眼睛，糊裏糊塗地說：“嗯，什麽？”他強打精神，“不住了，我也不住了，咱們找個普通的屋子住，有房間的。”
他想了想又覺得好笑，“至少能給你放張床的，老跟我睡多不合适啊。”腦子裏一想事兒睡意就要散，他是真的累極了，“別說話，讓我睡……等會兒醒了。”
蕭蘅沒說話，只是把手搭在顧昭雨胳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拍他後背。顧昭雨漸漸地便又沉入了夢境。夢裏他覺得自己似乎是抱住了被子，但那東西可比被子硬多了，還熱烘烘的。他不管怎麽調整睡姿，那東西抱着都特別別扭地感覺。到了後半夜，懷裏忽然就空了。
懷裏沒東西了，他又覺得不得勁，輾轉反側，夢裏曲惠又來罵他，他惴惴不安地說：“曲惠。”
“晚了。”曲惠說，“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你哪怕多過問一句呢。”曲惠說，“‘那個人對你好不好’，你哪怕多問一句呢？”
顧昭雨在夢裏的性情也一如既往的倔，他梗着脖子不願意認錯，但他眼淚卻止不住地流，最後他一邊吐槽自己ooc，一邊哇哇大哭着說：“我不知道啊，我以為你得到你想要的了，我真的不知道。”
他夢裏哭得太用力，忍不住幹嘔起來，有人從背後将他摟住，在他耳邊一遍遍地喊他，“昭雨，昭雨，沒事了沒事了……”
他又跌回夢境裏，這一次是蕭蘅來看他了。蕭蘅牽着個男孩子的手，害羞又腼腆地說：“哥，這是我男朋友。”
顧昭雨讪讪地說：“不是說好了……”
“可我真心喜歡他，喜歡得可以去死。”他一邊說，頭上轉眼就開始流血，一張英俊漂亮的臉瞬間鮮血淋漓，顧昭雨吓死了，“好好好我不管我不管。”他眨眨眼，蕭蘅拉着的男孩變成了Johnny。
“這不行！”顧昭雨咆哮起來，“爸爸我不同意！”
他一個翻身，掉下床去，摔醒了。
“哥！”蕭蘅撲到床邊來拉他，“你怎麽回事——”
顧昭雨愣愣地看着他，夢境很亂，他好像記不清了，可又好像還記得一點，蕭蘅伸出手來拉他，他不接，潛意識裏覺得這手拉過別人，他就不願意拉了。蕭蘅看他不動彈，只好挪過來一點，伸手要抱他。
顧昭雨打了個激靈，往後一縮，蕭蘅愣了一下，手僵在半空。
“哥，你做噩夢了。”他用一種平淡無奇的語氣說道，“上床來吧。”
顧昭雨看着他，黑暗中他只能看到一個人影，他長到這麽大，這張床上只出現過這麽一個人影。太可怕了！他忽然全身都炸開了雞皮疙瘩。
“蕭蘅，你是真的喜歡男生嗎？”
蕭蘅不回答，挪到床的這頭來，俯身要抱顧昭雨，顧昭雨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那天是開玩笑的嗎？”
“要是不是呢？”蕭蘅聲音變得冷冷的，“你要離開嗎？”
“不，只是早點知道早點好，”顧昭雨說，嘴裏念念叨叨的，“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早知道了早控制輿論呗，等你公開了……不我想什麽呢，你連喜歡的人都沒有，你有嗎？”他忽然醒過神來，“蕭蘅，你有喜歡的人嗎？”
“哥，”聽了他的話，蕭蘅的聲音又急速升溫，一瞬間熱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先起來吧，地上涼。”
顧昭雨不依不饒，“有嗎？”
蕭蘅嘆氣，“……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他輕聲說，“哥，我會照顧你，讓你高興，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顧昭雨其實也不是很在意他給自己惹麻煩，他是明星經紀人，他的工作就是解決麻煩，但他得知道麻煩在哪。他沉思了一陣，蕭蘅下了床，湊過來俯身将他抱回床上，又給他拉好被子。
“你那麽在意嗎？”蕭蘅問，“我喜歡什麽樣的人很重要嗎？”
“重要。”顧昭雨說，因為這個社會很保守，如果你喜歡男的，你會過得很苦，你以後要說很多謊，否則就等于自廢前途。那麽多東西，他覺得解釋不清楚，蕭蘅那麽乖，反正聽自己的不就好了嗎？他也懶得解釋，就昏昏沉沉地又睡着了，在他身後，蕭蘅眼中沒有一絲的睡意，半晌，他緩緩地從背後擁住顧昭雨，把臉貼在了顧昭雨的肩膀上。
“你不要這樣想我。”他帶着哀求，輕聲說道，“哥，你不要這樣看我。”
第二天早上顧昭雨蠻尴尬的，他隐約能記得自己半夜醒過一次，做夢稀裏糊塗，還跟蕭蘅來了一次性向問題大讨論。
青少年養育手冊第五十八條：當孩子有性向上的迷惑時，鼓勵他，不要試着糾正他。
這要怎麽鼓勵啊，“你好棒，你要是喜歡男的也OK，但是有幾條守則我們要談一下”？不行的吧？顧昭雨頭疼。蕭蘅表現倒是正常，他比顧昭雨起得還早，把顧昭雨推醒去晨跑，兩人沉默一路，顧昭雨心懷鬼胎，蕭蘅面色如常，什麽也沒提。
然後倆人一起吃早飯，顧昭雨假裝無意提起：“昨晚上我是不是做噩夢了？”
蕭蘅看了他一眼，“嗯”。沒什麽表情的。
這就是生氣了啊！他平時都很乖的，沒事就笑眯眯的。
“我睡糊塗了啊，是不是吵到你了。”
“沒有。”
“你看你，你這表情就是有嘛。”顧昭雨說，“哥給你認錯。”
“不用。”
顧昭雨差點拍案而起，搞什麽，他最怕別人跟他不陰不陽的。
“哥你昨晚說……”蕭蘅忽然說，“你昨晚問我喜不喜歡男人。”
“我問了嗎，我沒這麽說吧。”顧昭雨說，在蕭蘅的目光下感到無所遁形，只好幹巴巴地補充：“我是問你有沒有喜歡的男生……男生，很重要。”
蕭蘅皺眉：“哪裏重要？”
“男生就是跟你一般大的小孩子，情窦初開非常可愛，”顧昭雨說，“男人就是像我這樣，不，比我還要大，就像Johnny那樣。”
這種場合提到Johnny很不莊嚴，蕭蘅看着他，像是不知道該吐槽還是該繼續生悶氣。半晌，他才說：“你那麽在意嗎？”
“蕭蘅，我不是在意你性取向的問題。”顧昭雨嚴肅地說，他覺得這個有必要澄清，“你喜歡男的喜歡女的我認為都可以，都很好，我都不想管，可你不管怎麽樣一定要先跟我說，我是你的經紀人，我知道了才能更好地幫你，你明白不？”
蕭蘅看了他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你不管？”
“不管。”顧昭雨被他氣笑了，“我有那麽專制嗎？你喜歡誰都可以，但你一定要明白，這一行會有一些犧牲，你在做不管什麽事之前都要好好想想後果。”
他說得還挺嚴肅的，蕭蘅看着他，好一會兒沒說，最後才悶悶地說了句：“知道。”
又過了一會兒，顧昭雨以為這事兒已經過去了，他又說：“我不喜歡男人，哥。”
怎麽又繞回來啦？顧昭雨想，“嗯，行，你開心就好。”
蕭蘅有點急了，他很認真地說：“我真的不喜歡男人，哥，你信我好不好。”
“我知道啦，我信的呀。”顧昭雨說，“我不都說了都可以嗎。
難道剛才太兇了，把孩子吓到了？顧昭雨左思右想，胡亂應付了一口食物，趁着蕭蘅收拾的功夫跑去洗手間打了個越洋電話。
加拿大此時是晚上，顧影後正在家中享受浪漫的夜晚，手機扔在更衣室響了不知道多少聲，她才忍着怒意接起來。
“幹什麽？”
“媽，您好，我想問您一個問題，您看着回答。”顧昭雨很久沒和她通話了，一時生疏得敬語都出來了，“我要是喜歡男的你怎麽說啊？”
“又來？”顧影後波瀾不驚，“關我什麽事，控制網絡言論了嗎，圈裏人都知道嗎，有沒有被拍到不檢點的照片？哦等一下——你不是藝人了，那你喜歡什麽有什麽關系，你喜歡公園裏的獅子我都不管。”
顧昭雨：“……媽，是動物園。”
顧影後：“什麽？”
顧昭雨：“獅子是動物園裏的，公園裏那叫獅子狗。”
顧影後：“……行吧。”
滴，滴，滴……電話被挂了，顧家母子生日相距不到十天，一個獅子男一個獅子女，一山不容二獅，說不了兩句話就充滿火藥味兒，十次有九次對話都是以一人臉上挂不住撩電話結尾。顧昭雨也沒當回事，他回憶了一下顧影後的回答，感覺她的重點和自己一樣一樣的：會影響工作嗎，影響大嗎，怎樣避免影響挽回損失？如果沒有損失，比如顧昭雨已經不是藝人了，那你愛咋咋樣呗，還想怎麽着。
對啊，沒毛病啊。顧昭雨心裏納悶，怎麽在蕭蘅那兒就怎麽說都不對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