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糾結

一晚兩天的露營生活,讓這群少年男女彼此更加熟悉,也更多友愛。其中也不乏有互相對眼,心生好感又兩情相悅的。

回到課堂後,大家似乎又拘謹了。

這一天是自習課,餘哲學坐在講臺上批着作業,底下學生們顧自做着練習冊,一片安靜,只有筆尖觸着紙張發出沙沙聲。伊楊早已做完了練習冊上規定的內容,正一語不發的垂着眼簾對着桌子發呆,修長而白的手指無意識的玩弄着鋼筆,“啪”的一聲,鋼筆滑落到桌子上,發出脆響。餘哲學擡頭看了伊楊一眼,她吐了吐舌頭,也朝他看了看。餘哲學咳了一聲,繼續低頭批改作業。

不一會兒,下課鈴響了,餘哲學抱起書本,走出教室,向一樓的辦公室走去。

“餘老師,等一下。”他轉身一看,是周曉曉,怯生生的跟在後面。“有問題嗎?”“這個,送給你。”說完,周曉曉遞給他一張粉紅色卡片,見他雙手抱書騰不出手來接,直接放在他那一疊書上,轉身飛快跑了回去,弄得餘哲學一頭霧水。

來到辦公室,他放下書本,仔細端詳起那張粉色卡片。卡片封面上是一個卡通造型的女生,兩邊銀光閃閃地鑲嵌了很多星星,一行油印的楷體小書寫得是: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什麽鬼?”餘哲學皺了皺眉,這畫風完全不搭好嘛,現在的不良商家就是那麽不走心的騙學生的錢的?他搖了搖頭打開卡片。裏面是立體裁剪的一顆紅心,心上面是一枝丘比特之箭,裏面并沒有寫字,只有落款——周曉曉三個字,工整清秀。他的腦袋“嗡”的一下大了,自己确實隐隐有所感覺,但這個女生未免也太大膽了吧。

這個問題有點棘手,自己要怎麽處理才能把握好度,又不至于傷人家女孩子自尊。餘哲學稍顯煩躁,他以前教的第一屆學生,也有對他心生好感的,但大家都不說破,彼此相安無事。現在突然跳出個直接表白的,他有點擔心,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不知怎麽的,腦海裏又出現伊楊抿嘴倔強的身影。

他無力的垂下頭,這屆學生确實讓他頭痛。

“咚咚”,有人敲門,餘哲學慌亂地将卡片塞進抽屜,這要是讓人家看見了,他這個優秀教師還怎麽擡頭。“請進來吧。”門開了,走進來的是高一3班的班主任姜燕紅老師,“喔,姜老師,是你呀。”餘哲學立馬起身從辦公桌旁走了出來,微笑着說,“您有什麽事嗎?”姜燕紅見他那麽客氣,圓鼓鼓的臉上稍顯不快。“朋友給了我兩張電影票,想問你今晚有沒有空?我們一起去看。”雖然說得不慌不忙,姜燕紅的臉卻還是紅了。餘哲學哪裏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今天是怎麽了,走桃花運了?剛剛有個送卡片的,現在又來一個送電影票的,雖然自己很招桃花,可畢竟身在校園,總體還是清淨的。況且自己24歲的年紀并不着急找女朋友。現在叫他如何是好?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一籌莫展間,突然有了,“哦,是最新上映的新片吧,小唐跟我說了好幾次了,正好他想去看,我就替他收了。今天周末,家裏親戚過來,我答應老媽回家呢。”餘哲學不動聲色的接過票子,回拒的滴水不漏。心裏默念,小唐,對不住了。小唐即唐光傑,是高二2班的班主任,也是教語文的,跟他志同道合,算是死黨。姜燕紅沒想道他會那麽拒絕,一張圓臉頓時氣結,又不好發作,只得讪笑着說,“既然你沒空,我也不去了,那都拿去送給唐老師吧。”她遞上另外一張票,說了句,“沒事,我先走了。”便匆忙離開。

最讨厭的事就是下班下雨。剛才還是天清色黛,夕陽西下的好天氣,怎麽立馬就疾風驟雨,大雨滂沱了。餘哲學推着電瓶車心想,那麽大雨,還是別回家了,正好乘着周末把雜志社的約稿完成,自己已經欠了人家兩篇約稿了。想着,停好車子,又回到辦公室給家裏母親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這周不回家了。

家是不回了,這電影票還得給小唐送去。餘哲學關了辦公室的燈,随手抓起放在桌上的草稿,以及兩張電影票,拿起雨披關上門,快步走出辦公室,向着離學校1公裏遠的教師宿舍走去。

果不其然,小唐一聽餘哲學拿自己當擋箭牌,立馬哭喪着臉喊:“老餘,你自己大衆情人,搶盡我們風頭也就算了,現在還把我拖下水,那個姜燕紅那麽胖,一臉痘痘。你你你,你好狠。”說着,做心痛狀。

“沒那麽誇張吧,姜老師那是豐滿,再說臉上長痘說明她年輕,人家五官長得還是不錯的。”“那麽好,你怎麽自己不去?要拖我下水。人家都主動約你看電影了,這不明擺着想泡你嘛,再說我唐光傑的理想女友那是一定要瘦,要纖纖柳腰,不盈一握的那種。”說着,還擺了個POSE,弩着嘴說,“就像你們班的伊楊。”話一出口,立馬覺得欠妥,馬上補回,“我的意思是這種類型。”

“你說什麽?”餘哲學吃了一驚,“你不會......”“哎,停停停,我可不敢有非分之想。那個伊楊,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到了大學那還得了。不是找個有錢的,就是找個有貌的,我們這種沒錢又沒顏的屌絲,哪裏碰得了這種女神。”小唐斜睨了一下餘哲學,調侃到,“憑你這相貌倒是合格的,不是有很多女生暗戀你嗎,這個伊楊是不是呀?”“你盡胡說。”餘哲學莫名的被他問得一陣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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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給你。”說完,小唐将兩張電影票塞回餘哲學手裏,潇灑的吹着口哨,回自己房間去了。留下餘哲學獨自一人站在客廳裏。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由于住房緊張,學校安排沒有結婚的單身老師兩人合住一個套間,結了婚的可以單獨申請孤套。餘哲學與唐光傑交好,兩人自然合住在了一起。餘哲學悻悻走回自己的房間,随手将兩張電影票扔進了垃圾桶。還是寫稿子吧,他拉開椅子,在書桌前坐了下來。翻開剛才從學校帶來到草稿,猛的發現少了幾張。

“一定是剛才塞卡片的時候不小心夾在一起了。”餘哲學有些懊惱的想,看來自己還要回學校一趟。這刮風下雨的,真是倒黴。沒辦法,必須回去拿。餘哲學走到客廳,取出雨衣雨鞋,穿戴整齊,準備出發。那邊小唐聽到動靜跑出來,見餘哲學一身雨衣裝扮,好奇的問,“你幹嘛去,下大雨呢。”“看電影。”餘哲學沒好氣的回他,關上門出發了。

從教師宿舍樓走到學校,也就十來分鐘。可是因為雨大,雖然穿着雨衣,身上還是被打濕了,特別是頭發,雨水順着雨衣軟弱的帽檐一直往下淌,弄得頭發貼在額頭上,別提多難受了。

天色十分昏黑,片片烏雲恍如要壓下來一樣,黑壓壓的。還不時有震耳欲聾的雷聲跟紮眼的閃電,給人一種可怕的感覺。真是奇怪,這深秋的雨搞得跟夏天的雷陣雨似的。不一會兒餘哲學已經走到學校大門口了,負責看門的傳達室張大爺點着昏暗的燈,裏面放着電視。餘哲學大聲喊:“張叔,開下門。”半天沒動靜,顯然裏面沒有聽見。他只好踱到傳達室的窗戶邊,用手敲了敲窗。一個約莫60多歲,一頭花白頭發的老者探出腦袋,他有些奇怪,這大風大雨到,會是誰?看的是餘哲學,更是吃驚,立馬按了自動鐵欄珊,門打開一個口子,餘哲學閃了進去。

“是餘老師呀,你那麽大雨還來學校呀,學校裏沒人了,都走光了,我都已經檢查過了。”老張知道餘哲學是學校的先進人物,還是校長助理,對他自然尊敬不少。

“我忘了點東西,到辦公室取下馬上就走。”說着,餘哲學轉身正要離開。一旁的張大爺突然喊了起來,“哦,對了,餘老師,還有一個人沒走,你們班那個長得挺漂亮的女孩子,剛才還出去買方便面,到我這裏借的開水,在這吃的。挺乖巧一個孩子,這大風大雨的一個女孩子住在這裏,膽子還真大。”

餘哲學心裏咯噔一下,莫非是伊楊?她怎麽會沒有回家。“哦,好的,我去看看。”說着,他朝學生宿舍樓走去。借着幾盞昏暗的燈光,他看到不遠處女生宿舍2樓西南角的小房間裏,亮着燈光,遠遠望去,在空曠的校園裏顯得那麽落寞寂寥。他走到樓下,卻忽的停住了腳步,看了看手表,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自己這樣跑上去敲門會不會很冒失?她會不會已經睡下了?餘哲學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一邊安慰自己,沒事,自己是她班主任,刮風下雨的過來關心一下也沒有什麽不妥。想着移動腳步,準備上樓,左腳臺階還沒跨上,心裏另一個聲音傳來:“你一個男老師大晚上的跑人家女孩子宿室不合适吧?”想着腦海裏又浮現出伊楊那倔強單薄的身影。內心稍作掙紮,理智占領上風,餘哲學轉身離開,向自己辦公室走去。

來到辦公室,餘哲學脫下雨披,抖了抖,又拿起桌子上的紙巾,擦了擦臉和頭發,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打開抽屜,那張顯眼的卡片立刻躍入眼簾。他伸手拿起,果然,那幾張遺落的稿紙被他慌亂中夾到一起了。他打開稿紙,攤開,提起筆準備寫點什麽,卻是一個字都寫不出來。随手放下筆,打開另一邊的抽屜,注視了一下那串學生宿室樓的值班鑰匙,稍一遲疑,便拿起鑰匙,起身穿上雨衣,帶上門直奔宿舍樓。

雨似乎小了點,他來到樓下,打開值班室的門,故意弄出大的聲響,走進房間,并重重地帶上門。這間房間平時都是值周老師與宿管阿姨休息用的,房間不大,20多個平方。

房間正中央擺着一張多人沙發,茶幾上面置滿了水杯,想是宿管阿姨偷懶,沒打掃。在沙發前面1.5米遠的地方擺着一臺電視機,電視機的右手邊是一張長方形條桌,用來放水壺,茶葉和杯子的。沙發的後面放着一張2米寬的大床,床上放着簡單的毛毯,整齊的疊在一邊。餘哲學用水壺到衛生間接了點水,燒了開水,并打開電視機,調到體育頻道,坐在沙發上看起了電視。

伊楊蜷縮在床上,瑟瑟發抖。剛才的大雨着實吓壞她了。

風追着雨,雨趕着風,風和雨聯合起來追趕着天上的烏雲,整個天地都處在雨水之中,狂風卷着暴雨像無數條鞭子,狠命地往玻璃窗上抽,噼裏啪啦的,聲聲抽在自己心上。她真後悔沒有回家,要不是媽媽說馬上期末考試了,讓她留在學校複習,不要趕來趕去,自己哪裏會如此狼狽。今天周末,同學、老師,連宿管阿姨都回去來,只有門口的張大爺還在。自己剛才到外面小賣部買方便面去他那裏泡面,其實是尋找安慰,給自己打氣:偌大的學園不止她一個人,還有張大爺。于是東拉西扯的與張大爺瞎聊來一會,看見張大爺眯着眼睛想打瞌睡,只好告辭回來。可原本熟悉溫暖的小屋,卻在雷雨天氣變了臉,伊楊看什麽都覺得面目猙獰。桌子,窗戶,還有外面的晾衣架,仿佛變身各式妖魔,正張牙舞爪的要把她吞沒。她屏住呼吸,臉上,鼻子上因過分緊張而滲出密密麻麻的一層汗珠。

突然聽得樓下有開關關門聲,一時間喜出望外,跳下床來,望樓下一看,果然,值班室裏亮着燈,這一盞燈恰如春風送暖,讓伊楊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了點。

“不管值班室是誰,她都要跑下去蹭一宿,聊天,看電視,只要能熬過這一晚。”伊楊想着,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淩亂的衣服,換上鞋子,深深吸了口氣,跑下樓,敲響了值班室的門。

“哐當”一聲,門打開了。兩人同時愣住——伊楊沒想到開門的居然是餘哲學,餘哲學沒想到伊楊會跑下來敲門。這邊還沒反應過來,那邊大風不知道吹倒了什麽東西,“嘩啦”一陣巨響,吓得伊楊“啊!”的一聲,條件反射般跳到餘哲學身旁,兩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那冰涼的雙手,緊緊拽住自己。餘哲學似乎感覺的寒意順着伊楊的指尖,直透到他心裏。

“別怕,應該是什麽東西被風吹倒了。”餘哲學探出身,朝門口望了望,原來是放在洗衣臺上的一只花盆被風刮了下來。伊楊跟在他身後,雙手死死地拽着餘哲學,以至于自己長長的指甲深深地陷進了餘哲學的胳膊裏。餘哲學看了一眼她抓緊自己的雙手,白皙修長的十指因為過度緊張而微微顫抖。雖然隔着袖子,他還是感到了一絲疼痛。

他把目光從手上移到她身上,看她全神貫注盯着那只打翻在地的花盆,臉色凝重而膽怯。今天她穿了件淺灰的一字肩毛衣,露出修長的脖子以及好看的鎖骨,配上寶藍色的牛仔長裙,一如夜間含苞待放的昙花,不可方物。伊楊突然意識到餘哲學在打量自己,四目相撞,伊楊觸電似的縮回雙手,尴尬不已。

“沒事了,到裏面坐吧。”餘哲學顯得有些心慌,他關上門,轉身倒了杯水遞給伊楊,“坐着看會電視吧,怎麽今天沒回家”伊楊接過水杯,挑了沙發一角坐了下來,輕輕地呷了口水回答說,“媽媽說快考試了,就不要趕回家了。”頓了頓問到:“你怎麽也沒回去?跑到值班室來了?”不知為什麽伊楊跟餘哲學在一起聊天,總是不願意喊他老師。“哦,剛好這周有點事情,就不回去了。上周唐老師值班,落了點東西在值班室,我幫他取下。”餘哲學沒想到自己撒謊也不打草稿,還是對着自己的學生。

果然是巧合!伊楊心想,自己差點就以為他是知道自己一個人在學校,擔心她,特意跑來陪她的。自己真是自作多情,異想天開了。想到這裏,伊楊的嘴角浮上一個嘲諷的微笑,“伊楊呀伊楊,你腦子裏在想什麽。”

餘哲學看到她嘴角的嘲諷,還以為她看穿了自己,洞悉了一切。一時間,竟然急促起來。相對無言,只有電視機裏的聲音,場面尴尬詭異。總要有人打破沉靜,餘哲學見伊楊手裏的水杯空了,起身為她加水。

“我自己來。”伊楊見餘哲學拿着水壺要給她倒水,放下杯子,站了起來,接過水壺,卻不小心觸碰到了他的手指。溫潤如玉,她想到只有這個詞,臉騰的一下就紅了,為了掩飾,不讓餘哲學發現自己的窘樣,伊楊側過臉将長發甩到一邊,遮住自己發燙的臉。

餘哲學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尴尬的氛圍,只好就地取材。“你平時喜歡看什麽電視?”才問出口,就覺得自己很無聊,作為人家老師,不是應該問問學習上的事情?!

“我不喜歡看電視。”伊楊淡然地回答。

得,又聊不下去了。餘哲學心想,平時自己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今天怎麽就張口結舌,變得不會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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