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7)
計劃;包括離任前違規批準假期,默許林東權去青森港參與行動,成功竊取激光器。
然而,一系列反常行為卻引發了高層注意,情報院啓動內部問責程序——盡管尚未作出定論,但結果已經可以預見。
說起這一切,林鎮寬的表情十分淡然,仿佛已經接受了命運的殘酷。
林東權坐在電視機前,幾乎忘記呼吸的頻率,直到宋琳輕喚他的名字,方才從恍惚的意識中清醒,意識到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屏幕上,林鎮寬的肩膀耷拉下來,聲音裏摻雜着痛苦與無奈:“東權,我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你爸爸了。但我不想讓其他人和他一樣,不想讓其他孩子和你一樣……這是叔叔唯一能做的事情。”
錄像播放結束,屏幕上變成一片雪花,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林東權雙目赤紅,猛然轉向宋琳,喉嚨沙啞地質問:“你們對他做了什麽?嬸嬸和小麗究竟為什麽會中毒?”
女人看向他的目光很平靜,其中竟帶着幾分同情:“你知道的,像他這種職位的人一旦出現問題,軍事法庭都無權審判。”
“……所以呢?”
“所以他只能在局勢惡化之前,為你和家人找好退路。”
林東權咬牙切齒:“中毒?病危?挾持?偷渡?這些都是演戲?”
宋琳笑笑:“不,都是真的,我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
他抹了把臉,只覺得頭腦中一片混亂,已經分不清真真假假、敵我陣營。
過往記憶的片段像幻燈片般在眼前播放,印證出模糊而殘酷的事實:在東京,和宋琳談判并達成協議的是叔叔;病房裏,勸他參與行動、前往朝鮮的也是叔叔;南漢山,抓捕到李正皓之後,主動參加審訊的還是叔叔……
聯想到林鎮寬在一系列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反駁的勇氣仿佛在瞬間消失。
但林東權随即意識到一個繞不過去的矛盾:“叔叔不可能讓你們對家人下手,與其讓嬸嬸和小麗中毒,他寧願自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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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保證目标安全,采用怎樣的手段不受幹預,更何況……”
她略作停頓,溫婉一笑:“在不知情的前提下,你和林鎮寬才能全心投入、參與‘演出’,如果明知妻女受到威脅,他恐怕也不會制作剛才那段錄像了。”
林東權說不出話,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甚至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房間裏的水霧已經散盡,寒氣從窗外逼進室內,令人不寒而栗。電視機的屏幕依然閃爍,黑白色的雪花泛射暗淡光芒,勾勒出一團詭異的陰影。
宋琳攏了攏衣襟,語氣不再玩笑:“網站搭建完成之後,‘阿格斯’系統截取的僑民村圖像直播上網,你肯定要接受調查。我們會安排一場車禍,讓林鎮寬人間蒸發,也給你一個投誠的理由——當然,這并不意味着朝鮮人會相信你。等到李正皓成功獲救,證實了‘激光器’确實存在,柴田高磨才能代表僑民要求談判。”
她的計劃環環相扣,每一步都經過巧妙算計,既大膽又充滿挑戰,仿佛算準了事情的發展趨勢。
從兩人相遇伊始,林東權就失去了選擇的權利,這樣的認知讓他意識到,女人的自信并非毫無來由。
于是只能投降。
作出最後的決定之前,他再次擡頭看向宋琳,近乎乞求地問道:“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第 74 章
逆着光,她的背影看起來既單薄又瘦削,身體裏卻蘊含着一股力量,将脊梁撐得筆直。
“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大時代。”宋琳目視遠方,聲音很沉,“科技高速發展,不斷突破極限,社會矛盾被經濟膨脹的泡沫掩蓋;貧富差距懸殊,社會階層固化,資源以極其不均衡方式的流動……整個世界就像套在高速飛馳的馬車上,明知道随時都有可能翻覆,卻沒辦法停下來——只能聽天由命,最終車毀人亡。”
林東權抹了把臉,情緒也穩定下來,默默地聽對方繼續。
她看了他一眼,瞳眸裏閃爍着某種光亮:“任何時代都需要英雄,大時代需要的是大英雄。”
轉過身,女人赤腳踩在地板上,動作緩慢、步伐堅定:“不是平民、不是精英,不是愚衆、不是領袖,是真正的英雄。拿過槍、殺過人、流過血、負過傷,有最偉大的信念,也有最堅韌的意志,能承受诋毀謾罵,也能用實力證明自己。”
她說話聲音不大,語氣也很平靜,卻帶着一股神奇的魔力,如催眠般深入人心。
“統治者坐在高背椅裏,搖着馬提尼,随手劃下一道線,随意決定成千上萬人的命運……這種事情,絕不能夠再發生。”
1945年8月10日深夜,兩名年輕的參謀留在五角大樓加班,讨論朝鮮半島的受降問題。他們在地圖上選定了一條“盡可能向北推進”的直線,将歷史上從未分裂過的民族、犬齒交錯的陸地切割成碎片,開啓了一幕延續半個世紀的悲劇。
聽對方提及朝韓分裂的歷史,林東權隐約猜測到一些什麽,思緒卻抓不太牢,掌心毫無意識地浸滿汗水,呼吸竟再次急促起來。
聯想近期韓國政局的動蕩不安,他聲音顫抖地問:“你是說要發動政&變?”
宋林難得溫柔,搖搖頭回答:“不,那是傻子才會選擇的道路。誰在臺上唱戲其實并不重要,樸槿惠、潘基文,自由黨、新世界黨,有什麽區別嗎?無非都是財閥和利益集團的代言人。”
見林東權一臉懵懂表情,她繼續道:“一群人聚在一起投票,按照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推舉領導人,決定自己和民族的命運;各個國家代表圍成一圈按下電鈕,裝模作樣地作出制裁決議,對整個世界指手畫腳——沒有比這更愚蠢的制度了。”
宋琳傾身坐上床沿,身體在單薄的衣衫下散發出熾熱的能量,一雙黢黑的瞳眸顯得格外明亮。
“我們需要一種全新的秩序:讓真正有能力的人做決定,不再依賴愚蠢的選民或狡猾的政客。”
林東權瞪大眼睛,微張着嘴卻不知該作何言語,只好結結巴巴地追問一句:“……軍人政府?”
宋玲再次搖頭:“不,那些莽夫好大喜功,又愛出風頭,戰亂年代還能當炮灰,創造和平、發展經濟就指望不上了。”
咽咽口水,林東權不敢講話,眼睛直直地看向對方,迫切地渴望着揭曉答案。
“是你、是我,是戰鬥在隐蔽陣線的真正精英。我們了解人性,見過社會最真實的面貌,懂得如何用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利益,明白奉獻和犧牲的意義。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認真對待權力——因為他們曾經為之付出相等的代價。”
“更關鍵的是,”宋林眉眼微彎,顯得很有把握,“這群人足夠低調,不奢求表面上的榮華富貴,真正關心民族和人類的福祉。他們有能力掌握這個世界的命運,不至于讓它陷入泥沼。”
“可是……”林東權猶豫道,“沒有執政經驗,也無法參與選舉,怎麽能夠合法掌權呢?”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接受對方設定的前提,并且認真思考其中的可行性。
發現聽衆跟上了自己的思路,宋林也更加興致勃勃:“不需要選舉、上臺或是執政——我們從未遵守過既定的社會規則,今後也不用和其他人一起玩游戲。只需要掌握了情報資源,就能知道每一個人的秘密,再以恰當的方式提出‘建議’——任何人、任何事,都能夠為我所用。”
林東權皺着眉,還在試圖質疑,卻被對方直接打斷:“像弗拉基米爾*那樣親自出面挑戰民主制度,其實是勞神費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可惜那時候經驗不足,時間也很倉促……其實,無論選民們怎樣投票、制度如何設計,遲早都會挑選出一個代言人,讓我們通過掌握他或她的弱點,實現對這個世界的理想。”
“就像美國的特朗普?菲律賓的杜特爾特?”林東權試探。
宋林微微一笑,如同老師鼓勵自己的學生:“沒錯,還有土耳其的埃爾多安、英國的科爾賓和朝鮮的張英洙。”
提及這些風雲政客,林東權早已目瞪口呆,就連最後那個特殊的名字,也不能讓人更驚訝了。
“難道他們都被控制了?!”
宋琳聳聳肩:“有些影響是間接的,比如韓國政策,其實搞定總統的身邊人就夠了,女人的耳根子比較軟;像是特朗普和杜特爾特,身上小辮子一大把,說話又口無遮攔,出爾反爾倒讓人猜不出本意。”
林東泉倒吸一口冷氣,思路漸漸清晰:“你說的是世界範圍內的影子政府?”
宋琳沖他點點頭,表情堅毅,坦然道:“我母親那輩人太天真,以為聯合全世界的無産階級,就能夠掀起一場全球革命。事實證明他們錯了,錯的很離譜——民衆是愚蠢的,民意是盲目的,多數人沒有接受過完整教育,更不可能對政策的一致性負責——他們無權統治政治和經濟,更不能對世界的未來負責。”
“你的觀念太極端了,”林東權的語氣中竟有幾分惋惜,“不可能被大衆接受。”
“不需要被接受,只需要制造出一種假象:讓他們以為是自己作出的決定,事實上……”
前後對話關聯起來,男人頓時恍然大悟:“事實上,是影子政府在暗中左右一切!”
“沒錯,臺上的執政者走馬燈,滿足選民當家做主的幻想;我們在必要的時候施加影響,确保政策的連貫性。全世界有序互動,或許還會存在小範圍的沖突,但未來整體是可控的,不至于讓多數人的□□毀掉一切。”**
林東權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天真:先前對于宋琳的各種估計都實在看低了她的野心,這已經不是一篇披着間諜小說皮的瑪麗蘇言情小說了,簡直是晉江作者塞布爾為了下一篇機甲文在重塑世界觀……(嗯,這就是硬廣)
此刻,他卻忍不住因為這番願景而激動起來。
畢竟是年輕人,誰不想成就一番大事業?情報特工終身隐姓埋名,到頭來卻無法得到應有的承認和肯定。無論是父親的死于非命,還是叔叔的功敗垂成,前人經驗已然證明:國家和政客都靠不住,只有把權力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獲得真正的權利。
林東權聲音顫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從小接受的民主教育殘存最後一道防線:“可是,如何才能保證影子政府始終堅持正義呢?”
宋琳撇撇嘴,不屑道:“這個世界上存在絕對的正義嗎?不,只有利益。一旦建立權威,重點還是實現全人類利益的最大化,而不是在民族矛盾、政治正确等無聊的問題上浪費時間。”
林東權大口大口的吸氣,胸膛急劇起伏,仿佛要以這種方式消化剛剛獲取的信息。
一雙沒有指紋的素手牢牢握住他的肩膀,強迫兩人目光相對:“和我們一起,見證這個時代!你能做的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多。”
事實上,林東權始終高估了自己的想象力。
以日裔韓僑的身份入職121局後,他才有機會接觸到暗網上的種種信息:包括搭建代理服務器,實施傳輸僑民村的圖像;突破軍事衛星的防火牆,擴大“阿格斯”系統的數據來源;攻擊希拉裏幕僚的郵箱,在美國大選中助共和黨一臂之力……
各種或明或暗的信息顯示,宋琳和她身後的組織已經滲透到國際社會的方方面面,正以一種微妙的方式左右着世界局勢。
這群人擁有獨立的武裝力量,卻從不直接參與戰争;掌握着大量絕密信息,卻很少主動爆料。身為熟谙規則的玩家,往往只需要借助政敵的恨意、媒體的好奇心、公衆的道德感,就足以改變一個國家的命運。
在柴田高磨的引薦下,他們也終于見到了張英洙。
宋琳以巴解組織特別代表的身份,向這位勞動黨高層示好,并為其提供大量海外金援。在朝鮮遭受國際社會嚴厲制裁的背景下,此舉進一步鞏固了張英洙的黨內地位,幫助他成為了中央行政部部長,主管外交事務并執掌護衛總局。
2016年底,在勞動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張英洙提議緩和朝韓關系。
另一方面,Note7爆炸導致三星股價狂跌、閨蜜門持續發酵,韓國國內形已經成了巨大的社會壓力。為轉移公衆注意,樸槿惠總統不得不放棄保守立場,對北方表達出同等善意,一舉促成朝鮮代表團在G20峰會上的亮相。
同時,僑民村的視頻圖像突遭意外洩露,結合前期“幽靈船”的傳聞,在輿論中引發軒然大波。
金氏政權苦心營造的國際形象,再次變得岌岌可危。
第 75 章
官方第一時間否認了圖像的真實性,斥之為“別有用心者的抹黑行徑”。
計算機研究中心(KCC)作為朝鮮唯一的國際互聯網服務供應商,會對所有數據的流出和流入進行備份,很快便确認了僑民村視頻的來源。
還沒等調查組找上門,林東權主動向監察部投案,自稱數據庫遭到IP挾持,被暗中植入木馬,導致防火牆被攻破。
與此同時,維基解密在官網上發表聲明,承認旗下黑客有組織地繞開物理隔離、入侵朝鮮網絡,獲取并公布了僑民村的圖像信號,對整件視頻洩露事件負責。
計算機研究中心的專家們水平有限,無法核實維基解密的說法,只得被動接受林東權的解釋。朝鮮外交部随即召開新聞發布會,進一步否認視頻的真實性,并對黑客無差別攻擊的行為進行了譴責。
至此,朝韓再次成為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為轉移輿論焦點,雙方都将推動半島和平進程作為突破口,順利達成了包括非轉向長期囚在內的一系列協議。
2016年底在釜山召開的G20峰會雖然建樹不多,卻因為這場歷史性的南北對話被載入史冊。
自投羅網洗清了林東權的嫌疑,幫助他獲得121局領導的賞識,成為獨當一面的外聘專家,全面參與到網軍基地的建設中來。
作為回報,“阿格斯”系統開始在光明網內部試運行。這款集圖像處理、危機預警、目标追蹤于一體的先進軟件,引起了網監部門的極大興趣。計算機中心為此特別開放權限,允許林東權從國際互聯網上鏈接超級服務器,擴充容量、提高效率,搭建全天候的監控平臺。
辦理審批手續時,林東權作為負責人到場簽字,表面上看起來鎮定自若,實際上卻緊張得指尖顫抖:獨立服務器意味着可以突破流量限制,對僑民村的視頻進行實時直播——再也沒人能以視頻造假為由,否認日僑們悲慘境遇。
走出計算機中心的灰色辦公樓,重新回到光複大街上時,冬日正午的陽光刺眼,讓人差點緩不過神來。
路邊的一輛軍車按了按喇叭,駕駛座的窗戶降下,尖銳的口哨聲響起,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始作俑者卻絲毫不以為意,拉低帽檐沖他行了個禮,一臉不正經的痞笑,像個老兵油子:“上車吧,請你吃冷面。”
為了順利潛伏,減少受到的不必要關注,林東權早已剪短頭發、穿上人民裝,看上去就像個普普通通的朝鮮人。宋琳卻沒有絲毫收斂,加入情報學院後,反而更加肆意妄為,學員們私下裏都叫她“女魔頭”。
或許是因為張英洙的背書,沒有任何人懷疑巴解組織特別代表的身份,第一批畢業的學員也按照安排,派駐到境外的動蕩國家和地區。
林東權知道她前幾天帶隊去過韓國,未曾想這麽快就回來了——想必事情進行得十分順利。
平壤街頭沒幾輛車,兩人很快抵達目的地:大同江畔的玉流館。
這是一座典型的朝鮮傳統特色建築,分為上下兩層。屋頂鋪着綠色琉璃瓦,周身用白色石料砌成,簡約中不乏王宮殿宇的氣派。
在陽光的映射下,整棟樓體白若羊脂、頂青若翡翠,與清澈的大同江水遙相呼應,如玉流動,當真名不虛傳。
宋琳一腳猛剎,将車穩穩停在寬敞的停車場上,從兜裏掏出一疊餐票:“一期學員畢業了,這些配給用不完,正好讓你吃個飽。”
玉流館歷史悠久,是朝鮮最頂級的冷面館,普通民衆每年能夠領到兩張餐券,享受國家福利。作為特供系統內的人民軍,情報學院除了裝備先進武器,還從各方面保證學員營養:每人每月都能來玉流館消費一次。
盡管對從前紙醉金迷的生活沒有多少懷念,林東權卻始終難以适應朝鮮粗糙的飲食,玉流館幾乎是他唯一能夠接受的款待。
正值中午,大廳裏客人很少。他們挑了一個靠窗的角落坐下,周圍桌子全都空着,确保不會隔牆有耳。
面條很快端上桌來:牛骨熬制的清湯濃香四溢,粗細均勻的面條清新勁道,浮在細碎的蔥花和粗粒黃芥之間,顯得若隐若現。
除此之外,宋琳還點了夾餡的綠豆餅和蘿蔔泡菜,盛放在全銅制成的碗碟中,組成一桌頗具民族特色的餐點。
卸下全身戒備,林東權這才意識到自己餓壞了,操起筷子在碗裏攪了幾圈,呼呼啦啦地将半碗面條塞進嘴裏。
宋琳挑眉看他:“至于吃成這樣嗎?”
“換你去計算機中心轉一圈試試?”林東權含混道,“被外行人逼問技術細節,還要說得讓他們明白,簡直比給學員上課還累。”
窗外的大同江靜靜流淌,清風從江面上吹過來,鼓動着白紗制成的窗簾。餐廳裏,有種冬日午後特有的慵懶氛圍,和可口的美味、精致的餐具一起,将時間變得極為緩慢。
宋琳把自己面前的冷面推給他,一邊從兜裏掏煙,一邊頭也不擡地說:“慢慢吃,別噎着。”
林東權沒講客氣,消滅完自己的配給後,又把筷子插&進對方碗裏,繼續大快朵頤。
“李正皓回來了。”
點燃香煙,宋琳的視線轉向窗外,聲音悠然飄過來,仿佛說起某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林東權沒做思想準備,聽她突然提到那人的名字,愧疚感頓時鋪天蓋地而來:“……傷得重嗎?”
“斷了一條腿,破了相,已經被送進烽火診療所了。”
情報院和美軍合作,被抓住的人很少能夠全身而退,李正皓還活着就實屬不易。
林東權明白這番殺業是因他而起,忍不住開口有感而發:“叔叔當初已經答應配合,你何必威脅小麗和嬸嬸的性命?”
宋琳彈了彈煙灰,挑眉反問:“你遙控絞斷纜車鋼索,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時候,又是何必?”
類似問題兩人已經有過争論,林東權只恨沒管住自己的嘴,乖乖舉手投降:“我錯了。”
她聳聳肩,沒做過多糾纏,轉到另一個更重要的話題:“獨立服務器什麽時候能搭建起來?”
“全是代理操作,數據重組也需要時間……最快五個月。”
紅唇緊抿成一條線,香煙在指尖安靜燃燒,金黃色的煙葉化為銀白色的灰燼,如雪花般輕輕墜落。
“多給你一個月,保證萬無一失。”清清喉嚨,宋琳确認道,“醫院是張英洙的勢力範圍,傷員的治療進程可以控制,但李正皓不會一直與世隔絕。朝鮮人遲早都得知道激光器的存在,我們要做好應對——談判開始之前,視頻網站必須上線運行。”
林東權點點頭:“日僑那邊都準備好了?”
“柴田高磨已經派人出去,走訪盡可能多的僑民村,鼓動村民參與對抗。只等張英洙在平壤掌握局面,兩邊就能同時發力,實現推翻金氏政權的目标。”
坐在朝鮮國家級的宴會廳裏,談論推翻現政府的計劃安排,令人頗有幾分錯亂的荒謬感。
林東權擡眼看向宋琳,卻見那雙黢黑的眼眸裏,有隐約的光芒閃爍,似乎暗示着某種信念與決心。
影子政府的傳說古已有之,真正将其付諸實踐的嘗試少之又少——放棄自我、家庭和民族,只為追求全人類共同的解放和進步——這種勇氣本身就令人欽佩。
林東權明白自己作出了怎樣的選擇。
放下筷子,他再次承諾道:“五個月搭建完成,多餘時間我會用來構築防火牆,确保直播不被打斷。”
宋琳靜靜地抽完一整根煙,将煙蒂用力按滅在煙灰缸裏:“我這次去韓國,還順便接應了林鎮寬出境,你嬸嬸和小麗也都有專人照顧。行動結束之後,你們就能在第三國團聚了。”
林東權“嗯”了一聲,沒再多說話,仰頭喝光碗裏最後的面湯。
午飯後,兩人開車回到情報學院。
停在網軍基地門口時,她照例沒有下車,只是隔着窗戶揮了揮手,離開時留下一路風塵。
林東權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被風吹得身體冰涼,四肢都不聽使喚,方才想起西幻小說裏那段著名的誓言:
“長夜将至,我從今開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将不戴寶冠,不争榮寵。我将盡忠職守,生死於斯。我是黑暗中的利劍,長城上的守衛。我是抵禦寒冷的烈焰,破曉時分的光線,喚醒眠者的號角,守護王國的堅盾。我将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第 76 章
再次相見,已是半年之後。
這一次,宋琳背後站着李正皓——事先沒有任何預警,足以将林東權吓出一身冷汗。
他臉上的傷疤觸目驚心、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視線變得異常淩厲。盡管說的都是場面話,提的請求也合情合理,那股仿佛從地獄裏帶出的氣息,卻讓人不寒而栗。
林冬權沒忘記在漢南山上的交手,也清楚對方為何會身陷囹固,幾乎在房門打開的同時,就感受到強烈不适。
無聲的仇恨和赤&裸的敵意,很難說哪一樣更可怕。
長年累月的與世隔絕,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裏忍受酷刑……任誰經歷過這一切,性情恐怕都會有所改變。
無論先前的計劃多麽完美,面對這樣的李正皓,林東權以為策反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宋琳卻相當篤定,堅持要等到對方表态,再做後續安排。林東權的異議被駁回,只得放下顧慮,一心完善“阿格斯”系統。
與此同時,位于龍興十字街的公寓人去樓空,新來的管理員口風很緊,拒絕透露任何信息。事實上,不止是李正皓,就連房間裏的竊聽器也被回收幹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什麽事都不曾發生。
回憶起地下室的那場交鋒,宋琳對自己的表現很有把握——事先反複練習,小到一個眼神、大到環境背景,每句臺詞都經過精心設計,不可能對李正皓毫無觸動。
她一直以為,像這樣自尊心過強的男人,如果不能軟攻,就只能硬取:孤注一擲的激将法,往往比擺事實、講道理,更有說服力。
對方用全然消極的态度回應策反,恰好證明他并非無動于衷。
倘若信念真的那麽堅定,不管如何風雲變化,都會無所畏懼;只有內心發生了動搖,才會試圖回避,争取思考和決策的空間。
懷疑就像種子,埋進心底不見蹤影,卻終有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9月9日國慶節,平壤國際婦女協會(PIWA)組織的慈善晚宴如期舉行。
受到美、日、韓的排擠,和朝鮮建交的國家很少。除了中國和俄羅斯,市郊使館區只有二十四個國家的大使館。加上國際組織及其下屬機構,數十棟小樓零散分布在青山綠水之間,在遠離普通平壤市民的地方,勉強充當着和睦親善的圖騰。
所謂“平壤國際婦女協會(PIWA)”,是由外交官夫人們創建的民間組織。
朝鮮常年閉關鎖國,沒有資本主義腐化堕落的那一套。這些太太們失去了聊以自&慰的各種消遣,只能彼此走動,靠謠言八卦和拉幫結派打發時間。
作為巴解組織的特別代表,宋琳還是情報學院的教官,平時都在市區活動,與協會裏的其他人沒有交集。每逢重大節日,婦女協會趁機舉辦各種活動應景,她能推就推,推不掉就裝病缺席。
正因如此,在朝鮮生活近兩年,外交圈裏依然沒幾個人認識她。
對宋琳來說,情況卻恰好相反:A國大使即将卸任,空降的接替者會遭到聯合抵制;B國使館的武官夫人不甘寂寞,勾搭了秘書處的小鮮肉;C國領事行多次賄上司,只求早日調離崗位……
有些信息來源于“阿格斯”系統,有些則是她旁敲側擊所知,并不比參加聚會的收獲少。
日暮西山,陣陣秋風吹過廊前的輕紗,留下一片金色的光影。寬敞的大廳裏,水晶燈早早亮起,為即将開始的舞會暖場。客人們在桌椅間穿梭,時不時停下腳步,互致微笑、輕碰酒杯,爆發出陣陣低沉的笑聲,仿佛老友久別重逢,感慨情真意切。
天知道,這些人幾乎每天見面,想避開彼此都不可能。
宋琳獨自站在樓梯旁,噙着嘴角看向眼前的一切。
她身穿一襲銀色長裙,流暢的線條凸凹起伏,襯托皮膚光滑白皙。及肩短發緊貼頭皮,被收攏得服服帖帖,勾勒出輪廓清晰的側臉。高跟鞋造型簡潔,精致的緞帶纏繞腳踝,像條銀色的小蛇,游弋在珠玉之間。
參加晚宴的賓客衆多,全都聚集在大廳正中,很少有人注意到角落裏的觀察者。那雙黢黑的瞳眸來回逡巡,偶爾掃向入口處,始終保持着高度警惕,似乎在等待什麽。
晚宴從下午開始,期間提供無限酒水和甜點,供人随時取用。與朝鮮羸弱的國力相比,各種外交款待始終維持在水準之上,絲毫看不出其所面臨的經濟困難。
傍晚時分,活動迎來最後的高&潮——金聖姬,最高領導人的親姑媽、平壤國際婦女協會的主席,終于在一衆随扈的簇擁下,抵達了宴會大廳。
瘦削的婦人滿臉褶皺,比實際年齡更顯老态,一身枯骨包裹在幹涸的皮囊裏,仿佛随時都有可能散架。每走兩步,她便要停下來大口喘氣,若非有厚重的皮草遮掩,簡直令人不忍直視。
賓客中傳出竊竊私語,似乎不止一個人驚訝于眼前所見。
坊間傳言,金聖姬前兩年身患重病,已經很少公開露面。然而,今天不僅是婦女協會的晚宴,更是朝鮮的國慶日,協會主席作為東道主,有義務莅臨現場,擺出基本的姿态。
這也是宋琳來到這裏的原因。
她還清楚記得去年的場景,金聖姬那時雖然也幹枯瘦弱,卻不至于舉步維艱。如今,那股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頹然氣息,已經如同噩夢般驅之不散。
短暫的錯愕之後,外交官們回過神來,紛紛禮貌地致以掌聲,大廳也再次熱鬧起來。
金聖姬由人攙扶着站定,勉強地揮了揮手,幹癟的嘴角咧開些許弧度,便算是打過招呼了。
即便站得很遠,依然能夠看到老婦那口發黑的爛牙,宋琳的心也重重往下一沉。
久居妙香山、受到專人看護、拒絕一切會見請求——這一切似乎并沒有治好金聖姬的“慢性病”,反而還愈發嚴重了。
渴望得到特批的商人、需要政策支持的官員、試圖攀交情的老友……很多人和宋琳的想法相同,只想趁此機會面見金聖姬,立刻像蒼蠅蚊子一樣撲過來。
成群的随扈當即組成人牆,将騷擾者徹底阻隔在外,确保沒人能夠接近金聖姬。
遠遠看着大廳裏發生的一切,宋琳不以為意,轉身從侍者手中端了杯香槟,小口啜飲起來。
金聖姬患有一型糖尿病,餐前必須接受胰島素注射。歡迎儀式結束之後,她會被帶去大廳旁邊的醫療室,那才是接近目标的最好機會。
正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廳裏時,門廊外再次傳來尖銳的剎車聲。
挂着軍牌的黑色轎車上,迅速下來一衆人影,遠處的還停着着幾輛軍用卡車,荷槍實彈的士兵正跑步前進,迅速包圍了整棟大樓。
在公衆場合擺出這樣的陣勢,明顯違背了基本的外交禮儀,大廳裏一片嘩然。
宋琳果斷扔下酒杯,快步走進服務人員的專用通道,沿着提前考察過的路線,筆直沖進醫務室,與這裏的專職醫生撞了個正着。
大廳裏傳來喧嘩與吵鬧的聲音,眼前身穿白大褂的女醫生卻還不明就裏,皺眉質問道:“你是誰?為什麽……”
話沒說完,她已經被一掌劈暈在地,只剩四肢還在無意識地抽搐。
宋琳欺身向前,脫掉醫生的白大褂,迅速穿戴完畢,又用繃帶綁住對方的手腳,将人塞進了書桌下的空格裏。
彎腰将長裙挽成結,确保不會從衣襟下露出來,又醫用口罩遮住大半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