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9)
琳燦然一笑,反問道:“你以為張英洙要做什麽?”
李正皓坐直身體,不再流露出任何情緒:“幽靈船’事件只是一個契機,黨內高層對他始終有所懷疑。保衛司令部以背景調查為名義,全面排查了軍內日僑。調查結果證明,偵查局已經被滲透,金聖姬也遭到軟禁,中俄兩國都與他有秘密聯系。這一切背後的動機不言而喻。”
“恕我直言,張英洙本來就負責外交工作,偵查局長控制偵查局也無可厚非,金聖姬和他感情不好,采取任何措施都可以理解……你說的‘動機’究竟是什麽?”
宋琳翻了個身,仰躺在沙發上,饒有興致地望向男人。
銀色禮服的裙擺被撩起,露出光潔細膩的大腿,腿縫之間的陰影若隐若現,令人遐想連篇。李正皓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他已經是政&治&局&委員,再往上一步就只能篡黨□□。”
“政&治&局&委員不止張英洙一個,按照你的說法,豈不是都要槍斃?”
雙手合十,李正皓後靠在椅背上,擺出一副戒備姿态:“這是我必須找到金聖姬的原因,也是你棄暗投明的機會。”
“他們倆是夫妻關系,即便丈夫真有什麽想法,做妻子的也不可能主動證明。更何況,金聖姬毒瘾嚴重,已經徹底淪為傀儡,證言不足為信。”
正是因為想通了其中的因果關系,宋琳才選擇铤而走險,放棄俄羅斯大使館的庇護、安撫張英洙的情緒、暴露金聖姬的藏身之所——只為在這裏和對方談條件。
李正皓的回答印證了她的猜想,也成功地逆轉了兩人的強弱地位。
她将赤腳擱上男人的膝蓋,沿着褲縫若有似無地摩挲,語氣晦暗不清:“你無法證明張英洙的颠覆陰謀,必須找我幫忙。”
深秋寒露悄悄降臨,朦胧了窗外的無邊夜色,也模糊了原本的一片澄靜。士兵們被召集去拆房子,小樓後面不斷傳來“叮叮梆梆”的聲響,愈發襯托出大廳裏近乎暧昧的沉默呼吸。
明白此時不能露怯,李正皓清清喉嚨,面不改色道:“有沒有證據都無所謂,保衛司令部是反間諜機構,可以獨立行使審判權。”
宋琳笑起來:“他是金聖姬的丈夫、最高領導人的姑父,怎麽可能任人随意指控?”
對方沒再反駁。
“你也知道我是個傭兵。”她勾起腳尖,按壓那明顯的凸起處,悄悄用力,“收集數據、非法偷渡都是買賣,不代表本人态度。只要價錢合适,你可以從我這裏得到任何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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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
“金聖姬的下落、張英洙的陰謀、日僑的計劃……所以,拜托你也拿出點誠意來,讓我确定自己沒有白幹活。”
男人眉頭輕蹙,試圖掩飾自己的情緒:“什麽誠意?”
“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她傾身上前,雙手攀住對方的肩膀,嬌嗔道:“我只要朝鮮政府制造恐怖活動的信息,建立統計數據庫就夠了,對行動本身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隔着這樣的距離,再次聞到那吐氣如蘭的呼吸,李正皓的神經登時繃成一條直線,幾乎喪失思考的能力。
他見識過“阿格斯”系統的能耐,想象得出宋琳所說數據庫的意義,卻不敢輕易卸下防備:“這相當于承認我們國家的恐怖軸心地位,會帶來極其惡劣的國際影響!”
“核試驗、綁架日本人、大韓航空空難,朝鮮從來不在乎什麽國際影響。”
“可是……”
剩下的話語被以吻封緘,她的嘴唇柔軟而濕潤,配合着舌尖的輕抵舔舐,很快就讓人徹底放松。身體裏的回憶被喚醒,四肢不自覺地用力,李正皓閉着眼睛想起兩人曾有過的親密,只感覺烈火焚身、不複清明。
“給我,”她用沙啞的聲音祈求,“我想要你。”
最後一根神經被崩斷,所有意志、信仰、懷疑統統被碾磨成齑粉,再也無法重組。
與此同時,洗手間裏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了夜的寧靜。金聖姬被人發現後,瞬間情緒崩潰,整個人就像斷掉發條的齒輪,瘋狂宣洩着無盡的惶恐。
李正皓慌忙推開宋琳,卻被她含住耳垂,威脅似的強調:“給我!”
男人臉頰一陣燥熱,只好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深吸兩口氣才勉強站起來。
很快,金聖姬被拖進大廳,一雙枯骨般的瘦手攤開,似祈求似哀傷,整個人抖如篩糠。她披頭散發、泣不成聲,貴婦的趾高氣昂不再,徒留老者的懦弱和無助。
樸永植敬了個禮,簡短報告:“藏在洗手間的夾層裏,外面隔着工具間,所以之前才沒有發現。”
李正皓低頭,一邊戴上手套,一邊下達命令:“帶走。”
士兵們都很有規矩,往外走的時候目不斜視,步伐整齊而堅定,好像根本沒看見沙發上那個衣冠不整的女人。
宋琳也沒有看他們,而是望着金聖姬佝偻的背影,幽幽地嘆了口氣:“真可惜……”
“可惜什麽?”理智重新上線,李正皓明白對方意有所指。
她單手撐住桌面,緩緩站起身來,感慨道:“金聖姬如果能夠成為領導人,對朝鮮來說不一定是件壞事。”
李正皓冷哼:“然後讓張英洙在幕後掌權,最終實現和平演變?”
“動不動就上綱上線,”宋琳摟住他的頸項,微微搖晃,“之前答應我什麽來着?”
男人頓時石化,生硬地掰開那雙玉臂,卻始終不得其法,無奈澀聲道:“還要對金聖姬進行審訊,你先跟我去部裏一趟。”
“遵命。”宋琳戲谑地敬了個禮,這才退開些許距離。
再次走出大廳,藍紫色的夜空綴滿星辰,原本聚集的士兵和軍車都已經提前撤離,花園裏只剩下一片亂糟糟的痕跡。
小樓後半部分被拆成了鋼筋水泥,再也不複先前的雅致模樣。通往市區的街道上,燈光盡數熄滅,看不到來路,也看不清前程。
忽有一陣涼風吹來,卷走身體裏微薄的暖意,宋琳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李正皓脫下軍大衣,披上她的肩頭,又用力扯緊腰帶,直接把人裹成了一顆粽子。
宋琳一邊掙紮一邊辯解:“我不冷。”
事實上,徹骨的寒意反而讓她更加興奮,就像這臨時生變的情勢一樣,充滿了未知的機會和挑戰——相較于狡猾的張英洙,維護朝鮮現政權的成本更低,還能順勢推進僑民撤離計劃,助安東一臂之力。
這正是她不顧林東權反對,堅持拉攏李正皓的原因。
從幕後走到臺前,雖然會把自己置于走鋼絲的境地,卻能往朝鮮的核心情報機構釘入一根楔子,日後必将帶來難以想象的回報。
朝鮮的自然環境很好,夜晚的空氣愈發清新。特別是在後半夜,為了節約能源,路燈盡數熄滅,只剩漫天繁星如瀑,安靜地為世間萬物綴上一層柔光。
李正皓看着她,視線被大衣領口露出的肩膀吸引住,無法挪開分毫。
沐浴在星光之下,那皮膚細膩且光滑,如同一塊神秘的寶石,由內而外地煥發着光澤。
鬼使神差地,他低下頭,輕輕吻上宋琳肩頭,用唇瓣細細摩挲,久久。
第 81 章
離開平壤市郊的使館區,越野車很快駛入錦繡山,在黑漆漆的山道上一路飛馳,最終來到一座鑄鐵大門前。
鐵門上沒有任何标記,四周都是郁郁蔥蔥的山林,在黑夜裏如鬼魅般張牙舞爪。
從隐蔽的哨所裏走出來一名警衛,打着手電筒,仔細檢查了司機遞過去的證件。只見他面無表情地敬了一個禮,轉身按下按鈕,門便嗡嗡響着打開了。
汽車繼續前行,上下颠簸兩次後,鑽進一段幽暗深邃的隧道裏。
兩側牆壁上點着地燈,光線昏黃,就像從地獄裏竄起的鬼火。開出五十米的距離之後,越野車堪堪停在隧道盡頭,左右各有一扇厚重的鉛門,分別通往兩個相反的方向。宋琳目測門板至少重達一噸,足以對付激光制導炸彈。
李正皓率先下車,為她拉開車門,沉聲道:“這裏是保衛司令部的預審處,所有嫌疑人都要接受內部審訊。”
男人說完,再次将大衣披上她的肩頭,遮住那一身華麗的銀色晚裝。與此同時,司機也鎖好車,小跑着上前為兩人拉開右側大門。
宋琳這次沒有反抗,而是仔細觀察着眼前的地下世界。
細長的走廊上燈火通明,房間大多分布在山體內側,像蜂巢般整齊排列。每扇門外都站着荷槍實彈的衛兵,目不斜視地守衛一切。
實木地板、水磨石牆面、銅制吊燈、無處不在的領袖畫像,這是一座典型的地下要塞,銅牆鐵壁、固若金湯。
李正皓腿腳不便,走路很慢,宋琳也不着急,陪他在地道裏緩步前行,用餘光警惕四周。
偶爾有人民軍經過,看到長官的肩章便駐足敬禮,得到示意後才繞過兩人繼續奔忙。走廊一側的房間全都大門緊閉,供人出入後也會很快關上,根本無從窺探其中的情形。
走廊很長,仿佛永遠到不了盡頭,深藏在幽暗閉匿的地下,營造出一種特別壓抑的氛圍。
朝鮮半島多山,山地和高原占全境總面積的三分之二,絕大部分耕地都集中在南韓——勞動黨常常以此為借口,向饑餓的民衆解釋糧食短缺的原因。
事實上,除了黨的高層幹部,朝鮮人很少發胖,更不需要修築防空工事,只為隐藏自己肥碩的身軀。
90年代初,由于自然災害和國際禁運,朝鮮經濟發展停滞,開始了長達十年的“苦難行軍”。為了活下去,人們砍光樹木、挖盡草根,使得原本就貧瘠的土地更加荒蕪。
正因如此,能夠留住青山綠水的地方,往往只有兩種可能:要麽是領導人的行宮,要麽是大規模的防空設施。
然而,即便是防空設施,最終也要服務于領導人。這樣一來,反倒讓他們的藏身之所徹底曝光:在美軍的衛星照片裏,但凡植被完整、自然風貌良好的地方都被标注出來,作為戰事來臨時的重點打擊對象。
真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又往前走了幾十米,李正皓止步于一個拐角處的房間,沖宋琳點點頭,命令衛兵打開房門。
這是一間隐蔽的監控室,室內沒有燈光照明,和隔壁牢房之間只有一層單面透視玻璃,看得清那邊人的一舉一動。
牢房裏,金聖姬的四肢被綁起來,腦袋耷拉着,碎發也散落眼前,就像一株被拔光水分的植物,時刻都有可能随風而倒。
樸永植坐在她對面,用桌上的紙筆做着記錄,語氣十分冷硬:“你住在妙香山的時候,見過些什麽人?”
“沒有,”老婦的精神防線早已崩潰,話音裏帶着哭腔,“我被鎖在房間裏,除了吃飯和‘治療’,連說話的人都沒有。”
“給你吃飯和‘治療’的那些人,他們會日語嗎?”
金聖姬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我想接受‘治療’,能不能叫醫生來?”
她的眼眶裏折射出祈求的目光,幹癟的身體打着顫,掙紮幅度也越來越大,顯然已經到了達忍耐的極限。在如此強烈毒瘾的作用下,金聖姬會本能地重複審訊者想要聽到的一切,沒有任何思考能力,根本無法充當證人。
黑暗中,宋琳撫上李正皓的肩章,撣了撣那看不見的灰塵,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男人站得筆直,似乎并沒有束手就擒的打算。
只見樸永植很快寫完幾行字,擡起頭問:“這些說日語的人,聽從誰的命令?”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老婦已經趴在桌面上哭了起來。
審訊者一臉冷漠表情,自言自語地繼續道:“張英洙和他們會晤的頻率如何?”
這次回答他的只有嗚咽哭聲,偶爾幾句哀鳴穿插其間,甚至不能連貫成為語句。金聖姬捂住臉,肩背一聳一聳地抖動着,完全無法自已。
樸永植絲毫不受影響,再次低頭做好記錄,就連書寫的速度都未曾減慢。
宋琳這才意識到,保衛司令部根本不在乎金聖姬的證明能力,他們要的只是一份筆錄,用來扳倒政&治&局&委員張英洙。
“如果不是因為高層支持,即便我提出了排查僑民的建議,也不會得到批準。”李正皓的聲音很平靜,和隔壁正在進行的殘酷訊問形成鮮明對比,“這半個月,軍方為行動提供了全力支持,所以調查才進展得如此‘順利’。”
他的重音落在最後兩個字上,像是諷刺,更像是自嘲。
一股寒意襲入背脊,宋琳收回手臂,愕然站在原地:張英洙已經被懷疑,無論調查結果如何,當權者都不會任由其坐大——自己想要作為證人指認,并用激光器、“阿格斯”系統交換日僑的提議,肯定也會遭到拒絕。
失去金聖姬這一籌碼,最高領導人不可能再對曾經的姑父手下留情。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想,李正皓冷冷地說:“二處也抓了一大批人,挖出一個成規模的日僑抵抗組織。”
牙齒咬住唇瓣,讓自己盡量不要發出聲音,宋琳勉強點了點頭。
李正皓握住她的手:“我帶你過去看看。”
男人的手很大,骨節分明、指幹修長,掌心有一層薄薄的槍繭,散發出炙熱的溫度。牽着她離開監控室之後,卻始終沒有松開,反而越握越緊,像是怕人走丢了一樣。
囚犯們被分別關押在臨近的房間裏,直到看清這些人的模樣,宋琳才明白,李正皓絕不僅僅是怕她逃跑。
第一間牢房裏關押的是那個郵遞員。
在朝鮮旅行必須有通行證,為了去療養院找到柴田高磨,她和林東權曾躲在郵政車的車廂裏,被偷偷運進平壤。開車的郵遞員是個中年人,因為營養不良而瘦骨嶙峋,宋琳記得對方沉默寡言,卻有着格外溫柔的目光。
如今他已無法睜開眼睛。
肩胛骨以極其怪異的形狀扭曲,手肘向外翻轉成直角,下半身血肉模糊,散發出食物腐爛的味道。若非那一陣陣深沉呻&吟,很難确定這人是死是活——他就像一臺出了故障卻沒有被關掉的機器,只剩下對痛苦的永恒記憶。
宋琳見過、經歷過諸多酷刑,甚至親自實施過拷問,卻依然被眼前的景象震驚,腳步也出現略微的晃動。
若非李正皓緊緊握住自己的手,她很有可能當場跌坐在地。
“對柴田高磨進行外圍摸排的時候,這個人被列為懷疑對象,接受了很長時間的‘調查’。”
離開牢房,李正皓扶着她在走廊裏坐下,自己也長長地抒了口氣:“僑民組織的成員都是單線聯系——順藤摸瓜挖出所有線索,才能抓住真正的主使者。”
宋琳抿緊嘴唇,口腔裏彌漫着一股鮮血的味道。
沉默片刻,李正皓突然站起身來:“我們走吧,他的上線就在隔壁。”
出生入死十幾年,宋琳以為自己對人性之惡已經足夠了解,如今卻在這東北亞半島的防空洞裏,被再次刷新認知的底線。
與後來看到的囚犯們相比,金聖姬享受的絕對是高級幹部待遇。
用鐵棍把骨頭一塊塊砸碎,将電極開到最大功率,被注射各種針劑,人體在巨大痛苦下發生痙攣,嘔吐、失禁、休克都是正常反應。
還有冰浴,讓人沉入極寒的冰水混合物裏,失去氧氣和熱量供給,只剩無盡的抽搐,就連手指裏的血液也會凍結成冰。
審訊方式如此豐富,以至于她第一次真心佩服朝鮮人的創造力。
從一開始的震驚,到逐漸麻木,再到條件反射似的查看、确認、離開。彼此相鄰的十幾間牢房,不到百米的距離,卻像走過了一整座人間地獄。
羅先與平壤相距230公裏,入境過程并不容易,僑民組織的骨幹都曾向她提供幫助——在這些囚犯裏面,宋琳認識很多人。
如今,他們基本上都已經失去理智,尊嚴被殘酷的刑罰折磨殆盡,只剩下匍匐哀求的本能。
“最後的是個女孩,”站在走廊盡頭,李正皓握住門把手,卻沒有着急推開,“聽說她認識你。”
宋琳感覺胸口被砸了個大洞。
第 82 章
剛推開門,他們便發現囚室裏還有其他人。
中年軍官身材壯碩,脫得只剩下襯衫,褲子上的腰帶也松松垮垮。只見他嘴裏喘着粗氣,手中拿着一根大號警棍一般的木棒,滿臉通紅、大汗淋漓,像是剛做過什麽劇烈運動。
獄卒站在旁邊,手臂上挽着長官的制服外套,跟木頭人一樣直挺挺的,面無表情、目不斜視。
“李處長,你怎麽來了?”
中年軍官抹了把臉,卻無法掩飾那亢奮的情緒,伸出的手掌中混雜着鮮血和汗液,語氣略帶恭維:“金聖姬被捕,四處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
李正皓略微點頭,與對方的握手近乎敷衍,甚至連手套都懶得摘下。
宋琳從兩人交錯的身影中探出頭,看清楚被綁在牆壁上的囚犯,咬着牙,默默捏緊了拳頭。
女孩赤身裸&體,一根繩子繞過她的胳膊,将四肢固定,勾住不斷下沉的軀幹。一張小臉腫得無法睜開眼睛,從嘴裏流出的血蓋住了下巴和胸前的一大片皮膚。她的身體變了顏色,滿是淤青和傷痕,一只手臂懸在半空中,角度怪異,顯然是關節脫臼。大腿之間沾有明顯的血跡。
因為常年營養不良,小吉發育遲緩,盡管已經進入青春期,**卻依然只有小小的凸起,體毛也不夠茂密。
如今,她就像一張暗黃的蠟紙,緊貼在污漬斑駁的牆壁上,除了略微起伏的胸腔,再也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口腔中彌漫起淡淡的鏽味,宋琳咬破了自己的唇瓣,指甲也深深地嵌入手掌,刺痛鑽心。
如果不是先前看過其他犯人的慘狀,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建設,她懷疑自己是否能忍住殺人的沖動。
痛苦的回憶卻還在腦海裏上下翻騰,随時有可能驅散最後的理智,直至憤怒得到宣洩。
留意到她的情緒不穩,李正皓連忙側身擋在前面,狀似無意地發問:“小姑娘而已,二處處長親自出馬審問,太麻煩了吧?”
中年軍官将木棒扔給獄卒,一邊挽起袖口,一邊打量牆上的犯人,眯起眼睛說:“這幫叛徒豬狗不如,他們的孩子也都是渣滓,必須好好教訓。”
“有沒有問出信息?”
對方冷哼:“她奶奶才是組織成員,這丫頭只會幫忙跑腿,除了幾個外國人的名字,什麽都不知道。可惜老家夥拒捕,那時候就被當場擊斃,線索斷掉了。”
李正皓沒有繼續發問,而是順其自然地提議:“就把她扔到勞動營去接受改造吧,省得趙處長浪費時間精力。”
被稱為“趙處長”的中年軍官笑起來,笑容裏有幾分詭異和揶揄:“人到了勞動營死得太快,對他們來說反而始終解脫……女人嘛,年紀越小,能玩的花樣越多。”
宋琳無法繼續忍受,獨自向囚室裏面走去。
牆邊上擺着各種各樣的刑具,大部分都帶着血跡,或陳舊或簇新,無不證明着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她知道有些男人會對幼女感興趣,也知道小吉最終的結局。
眼看訪客離囚犯越來越近,已經超過安全距離,獄卒意欲出手相攔,卻被趙處長勸阻:“沒關系。”
墨綠色的大衣下面,一襲銀色的裙擺搖曳生姿,暗示着女人的身份特殊。趙處長若有所思,拍了拍李正皓的肩膀,語帶雙關:“都說你當年坐牢弄壞了身體,所以才不近女色,沒想到‘花樣’比我還多。”
男人主動遞煙,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算是感謝對方的包涵。
事實上,李正皓的注意力始終集中在宋琳那邊,不敢錯過她的一舉一動。
“小吉,”靠近女孩的耳畔,宋琳的聲音十分輕柔,“聽得到嗎?”
犯人沒有表現出任何聽見了的跡象。
靠得越近,血腥味道越濃,她命令自己保持鎮定:“我是姐姐。”
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獄卒終于看不下去,走上前來試圖拉開宋琳:“你靠得太近了……”
仿佛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她将獄卒的手腕反扣下壓,彎腰順勢發力,直接給出一記過肩摔。與此同時,腳步迅速移動,用肩膀抵住小吉的身體,把那細瘦的軀幹從繩索中解救出來,再以極其利落的動作托起女孩的下巴,向右旋轉至極限,而後咬牙繼續加大力道。
直到聽見“咔噠”一響。
瘦弱的頸項脫垂,小吉的胸膛徹底停止起伏,腦袋像天鵝般緊挨身體,傷痕累累的臉頰上流過一行清淚。
“哎呀!”
趙處長心疼地大喊大叫,卻發現已近無力回天,漲了一臉憋屈表情,瞪大眼睛看向李正皓。
兩人級別相同,但後者更加年輕,負責的還是實權部門,地位比他高出不少。因此,趙處長雖然心疼,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好委屈地抱怨:“怎麽……怎麽喜歡玩這種的啊?”
作為人民軍的高級情報官員,他們早已晉升特權階級,衣食無憂、吃喝不愁,物質極大豐富,精神卻越來越空虛。正因如此,高官們的性癖都多少都有些見不得人:像趙處長這樣娈&童者只是基礎配置,易裝、戀物、慕&殘、冰&戀,包括靠窒息獲取快&感……林林種種,不一而足。
宋琳一身華服,又在半夜被帶到這地下刑房來,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以殺戮為樂的施虐狂。
李正皓解釋不清,也不想解釋,索性上前制住宋琳,頭也不回地道歉說:“不好意思,掃興了。”
“算了算了,”趙處長擺擺手,皺着眉頭言不由衷道,“我還有其他的替代品。”
感覺到宋琳僵在原地,身體繃得比鐵還硬,李正皓連忙加大力道,連拖帶拽地将她弄出囚室。末了,一邊關門一邊提醒:“金聖姬的毒瘾犯了,你現在過去能問出不少口供。”
話沒說完,囚室大門再次閉攏,也将獄卒的呻&吟和趙處長的感激之辭阻隔在內。
這次,李正皓沒有留下任何反抗機會,用死結将宋琳困成肉粽,扔掉拐杖,把人單手甩上肩頭,扛着她大步走出了預審室一側的地道。
左腿膝蓋疼得鑽心,男人的步伐卻沒有絲毫停滞,直到走進另一側的防空洞,打開屬于自己的房間大門,方才長長的抒了口氣。
地下工事裏各項設施齊全,除了戒備森嚴的預審處,還特意留下一半空間,專供高級軍官留宿——既能平時休息,又能在戰時充當避難所——他最近半個月都住在這裏,方便掌握第一手的調查結果。
宋琳被重重摔到地板上,疼痛感從體內深處泛起,連帶着骨頭都在發顫。
除非有制勝的把握,她很少在人前下殺手,因為這樣不僅會暴露實力,也會暴露自己的意圖。可是剛剛那一瞬,理智和意識統統讓位于嗜血的沖動,幾乎讓人忘記行動的目的,放棄長久以來的堅持。
哪怕戒備森嚴,哪怕無法逃出生天,她也願意舍命一搏,只為了給小吉報仇。
如今,蒙在眼前的大衣松動,從縫隙中再次見到那雙冰冷的灰眼睛,宋琳就像鎖緊發條的機器,馬上恢複狀态。她一個挺身站起來,踢掉高跟鞋,擺出拳腳架勢,大開大合地朝對方招呼過去。
李正皓剛剛鎖上門,還沒轉身站穩,立刻感到一陣拳風撲面而來。若非他反應迅速,向側偏頭,很可能當場便被掀翻在地。
一招撲空,宋琳也不着急,換用手肘擊向對方頸側,再次試圖拿下要害。
盡管行動不便,作為曾經的頂尖高手,李正皓依然能夠預測女人的動作。他無力格擋,卻還能及時做出反應,幹脆就地一滾,逃離有效攻擊範圍。
撩起長裙,肢體如行雲流水般運轉,宋琳展開攻勢,借助房間裏的家具布局,将對方的活動範圍越限越小,直到逼近牆角,再狠狠出擊。
李正皓勉強應對,漸漸體力不支,整個人只能疲于抵擋,幾次都險些被制住要害。
封閉的地下室,暗淡的人造光線,一男一女咬着牙、繃着勁,除了拳腳的破風聲,再也沒有其他動靜。家具被砸成碎片散落,布匹被撕扯成零碎的絲縷,就連人的靈魂,仿佛也在這無盡的拉鋸中被碾磨成碎片。
宋琳的身手很漂亮,沒有花裏胡哨的姿勢,每一招都直沖要害,眼神裏冷得能淬出寒冰。
李正皓又堅持了幾分鐘,明白自己如今已不是她的對手,終于還是從腰襟上拔出佩槍,厲聲道:“夠了!”
輕推手肘、反制關節,将槍托從指縫間套出來,只用了幾個簡單的動作,宋琳便将那黑洞洞的槍口調轉過來,指向槍主人的眉心。
似乎有所遲疑,又似乎毫不猶豫,她摳響了扳機。
第 83 章
子彈沒有上膛,扳機牽引空空的壓簧,反複碰撞擊針,一聲聲悶響在房間裏回蕩。
李正皓一動不動,目光筆直地看着她,灰色眼眸不知何時變得溫柔如水。薄唇輕輕蠕動,似乎是在說話,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直到宋琳徹底冷靜下來,才意識到對方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Salwā’(塞拉瓦),”男人的發音并不标準,帶着幾分試探和遲疑,“‘Salwā’,‘Salwā’……”
反手拭幹眼角的濕意,她深吸一口氣,反問道:“誰告訴你的?”
“我念對了嗎?”李正皓沒有直接回答問題。
“‘S’要卷舌,尾音不必念出來。”
他又試了試,與之前相比,進步很明顯。
李正皓不會阿拉伯語,練習只聽過一遍的名字,态度認真得近乎虔誠。他的視線始終集中在宋琳臉上,瞳眸如少年般清澈。
空氣凝滞了,在這深埋地底的甬道內,與時間一起混沌成灰。呼吸交錯起伏,從鼻翼唇舌滲透四肢百骸,将生命融進無盡的纏綿。
她忘了自己,忘了傷痛,忘了憤怒的原因,只想片刻沉浸在遙遠而熟悉的呼喚中。
槍械被扔到一旁,玉臂環繞着男人的頸項,五指深深插&入他的發底,強壓彼此靠近,紅唇不由分說地吻了上去。
血液在瞬間沸騰,拼盡全力撕扯,兩具身體相互摩擦、糾纏、砥砺,如天雷地火般一觸即燃。宋琳攀住男人肩頭,唇舌埋入對方的頸項和耳際,近乎貪婪地大力吸允,就像一條剛從冬眠中蘇醒過來的蛇,瘋狂汲取着炙熱的能量。
李正皓的脊椎竄過一陣顫栗,扶住牆壁才勉強站定。
地底潮氣滲透身上的衣物,腐蝕了原本倔強的筋骨。唇齒滾燙,所過之處如星火燎原,全身血脈都躁動起來。他的眼前一片潮濕,冷靜清明統統化為一汪春水,溶解了早已支離破碎的意志。
兩人抵死相依,彼此間不再留有任何縫隙——他愛她,這便是世界存在唯一的意義。
李正皓收緊手臂,強壓着對方俯下身去。盡管動作笨拙、四肢僵硬,他卻像一個溫柔的暴徒,堅持由自己主導一切。
身體覆蓋着身體,正如皮膚緊貼着皮膚,男人急切地親吻那微翹的嘴角,含允珠貝般的耳垂,模仿宋琳曾經的動作,卻緊張得直打哆嗦。
由淺至深,再由深至淺,他嘗試閉上眼睛,用觸覺體會感官的悸動。
宋琳好像可以從任何一個地方開始,漸漸地變得隐秘而豐潤。當男人的大手沿着她身體曲線緩慢下滑,兩人心裏仿佛都升起一種難以言狀的滿足。原本在幽暗中蜷曲的靈魂,相互支撐着舒展開來,填充了所有意識。
“叫我,”她輕聲呢喃,“叫我的名字。”
心底某處變得柔軟而細密,李正皓用起伏不定的聲音重複:“‘Salwā’,‘Salwā’……”
一雙長腿盤上他的腰際,宋琳臉上閃現出半是愉悅,半是痛苦的表情,無法自已地擡頭索吻。情緒被放任失控,身體回憶起最初的渴望,牙齒在男人仰直的脖子上咬下四個血紅的牙印。
他抖着手解開褲鏈,卻因為過于激動而不得釋放,勉強半撐住自己的身體,挫敗地悶哼出聲。
宋琳沒再猶豫,一下子伸手握住那處炙熱,全心感知對方的粗壯與勃發。
“呃!”
刺激突如其來,李正皓頓時睜大雙眼,本能想要回縮身體,卻發現早已無路可退。
只見那尤物仰躺在地,滿面潮紅地看着他,不住喘息:“……沒事,讓我來。”
靈巧的指尖開始翩翩起舞,毫無保留地撫觸那處灼熱,技巧熟練卻又小心翼翼。每次揉捏都是威脅,逼迫他放棄堅持,在飽脹的欲念中徹底釋放自己。
與此同時,滾燙的唇舌向下游弋,她用牙齒咬開那軍裝制服的衣領,仔細舔過男人胸膛上的道道傷疤,引導對方的手滑進自己的身體。
柔軟、豐盈、溫暖、濕潤。
李正皓迷失在官能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