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撿個人
東方朝陽初升,謝幼安身體沒有知覺了,下馬時雙腿一軟,險些跪下來。暗衛之首命人尋了輛馬車。
“女郎不必憂心,傍晚便能抵達高陽。他們昨夜沒有放箭,應當是放棄追捕了。” 話說那麽說,把謝幼安送上馬車,一行人便繼續趕路,沒做半點停留。
可見方才之言還是安慰人的。
慕容盛是想在安陽、博陵、常山三郡調兵,這樣無論他們往哪個方向去,都會被圍剿。這是謝幼安的猜測,但也八九不離十了。行了一個時辰,路上漸有稀少行人。謝幼安在馬車內,抱着幹糧小口啃着。
她心中算着,能不能在慕容盛聚兵前,逃出高陽郡。
在靠近高陽郡的荒野處,三人聚在一起,兩個粗衣仆役真正毆打一個少年。匆匆一瞥,謝幼安和那少年目光對上,頓時微驚。
少年起初拼命反抗,但兩棍子輪到他身上,便髒兮兮的人倒在地上。身邊兩個仆役手腳可沒留力,繼續用棍子往他身上打,看樣子活不成的了。
謝幼安心中遲疑着,她自身難保,還去管別人作甚麽。
想着方才一瞥到那雙執拗的眼,嵌在肮髒黑乎乎的臉上。她終于還是忍不住叫停了馬車,速道:“此人我欲買下,不知兩位可否将人交給我?”
那些仆役分明愣住,停下了暴打。
“你們身上可有金?”
“還有十金。”暗衛答道。
“我欲救那少年,他們若不放人的話,”謝幼安看了一眼,低聲道:“你便将他們速速殺了,把地上那個抱回來。”
為救一人,要殺兩人。暗衛雖是很不明白,還是極快應道:“是。”
兩惡仆低低議論了兩句。見謝幼安身邊衆多護衛,他們也不敢造次。有一人上前恭敬地道:“此子不服管教,違主抗命,主人令我等将其暴打曝屍荒野。仆等不敢随意轉賣給女郎。”
“我這兒有十金,左右就你們兩人在,拿去換些酒水。對主便言已将其打死,你們的主子又不會派人前來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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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幼安瞥了暗衛一眼。
不過一個不聽話的奴隸,竟然能賣十金!
如此大的數目,兩人左看看又瞧瞧,簡直恨不得把自己也賣給謝幼安。定定神,問道:“女郎去往何處?”謝幼安道:“建康城。”
千裏之外的建康城。
兩人心下大喜:“我等将其棄于此地,是女郎善心有緣撿到罷了。”謝幼安颔首,對身邊暗衛道:“去把那孩子搬上來,将十金放在地上。”
暗衛領命,很快将其般動上馬車。那孩子任其擺布,沒有方才困獸般的激烈掙紮,仿佛已經沒了生機。謝幼安蹙眉,怕是救不回來了。
“好了,繼續前行吧。”
牛車裏,謝幼安拿着錦帕沾水,擦拭着他額上傷口,卻抹出一層泥漿。她皺了皺眉,看見臉上不小的一道傷痕,仿佛是有人用刀故意劃的。
傷口有些出膿,應該是極疼的,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探了探他的氣息,雖然微弱但還是活着的。
“活不活的成,看你自己吧。”
謝幼安有些後悔,為了那雙像極了慕容盛的眼,真是鬼使神差的。大概是慕容盛不許騎兵放箭,讓謝幼安莫名覺得自己虧欠了他什麽。
“女郎,快要到高陽郡了。”
謝幼安從馬車往外看,隐約可見一行人,便問道:“遠處可是我們的人?”
很快有暗衛驅馬上前,她不禁微松了口氣。謝景恒帶領的數百人馬,是喬裝成的商隊,這樣才能混入慕容燕。
“你一闖禍,便要弄個這麽大的架勢。”謝景恒幾個月沒見她了,人看似無恙不由松了口氣,便沉聲教訓她道:“你當鮮卑慕容族是什麽人,戰場是什麽好玩的地方?”
謝幼安聞言,不由落淚,上前一把抱住謝景恒,“還以為再見不到你了。”熱淚很快便冷,在臉上輕微辣辣的感覺,這一個多月在敵營勾心鬥角,一朝松懈,只覺得滿腔委屈難過。
謝景恒也心疼,立刻不舍得責罵了,摸了摸她的頭頂說道:“我們回家去。”
“阿兄我們快走,慕容盛怕是要聚三郡之兵來抓我們。”謝幼安忽然想起,忙道。
“慕容盛有什麽好怕的。”謝景恒冷哼道:“慌什麽,先入高陽歇息一日,慕容盛上頭壓着那麽多人,不足為慮。”謝幼安微愣,細細想來确實如此。
順利進了高陽郡,她趕緊遣人找來醫者,救治馬車上生死不明的人。
“怕是得躺上半個月,沒什麽大礙。但這腿不好治,估摸着以後走路會有些頗。”那醫者寫完方子,又加了句道:“半個月內最好還是不要幹活。”
他以為是謝幼安的奴隸,犯了什麽大錯才被責罰。
“只是如此嗎?”謝幼安驚訝,問道:“他幾乎要被人打死了,現也仍昏迷着,養上半個月便無事了?”
“他挨打時護住了要害,所以沒那麽嚴重。昏厥是體力不支的緣故。”那大夫有添了幾句,道:“他身上污垢太多傷口難好,最好洗幹淨。右腿折了,腿傷最重也難治。”
想不到她竟看走眼了。
這少年如此隐忍聰慧,哪怕今日沒有她在,他說不定也能活下來。
“哪裏弄來的人?”謝景恒一直旁觀着。
“來高陽路上撿來的。”
謝景恒不由贊嘆,大笑道:“逃亡之時還能撿人,不愧是我謝家女郎。”
“此處是慕容燕,我們多停留不妥吧。”謝幼安還是有些擔憂。
“怕甚麽,陸恒就在兖州等着,若不是,”謝景恒頓了頓,沒繼續說,只是道:“現在慕容垂和舉國兵力,都被拖在兖州對峙着。”
“這麽說都城和地方都無兵可用。”謝幼安頓悟,假使還剩下甚麽軍隊,也不是長樂公慕容盛能調用的了。
“陸恒,怎樣了?”
“還在兖州拖着慕容垂,你落入燕國後,他幾行險招,傷敵一萬不顧自損八千。”謝景恒臉色複雜,道:“若不是郗将軍攔住,此時兖州當全歸晉朝了。”
“真要這般,怕是拿下了兖州也守不住。”
“總之現還算無事,”謝景恒嘆了口氣,道:“我傳信給陸恒了,他讓我帶你回建康城去,不要再鬧騰了。”
謝幼安垂下眼不語。
“原先我不打算問,但現在覺得可能不一樣。”謝景恒望着她的臉,小心翼翼試探地道:“你落在慕容盛手裏,可曾吃什麽虧了?”
“并無,他對我以禮相待。”
“長樂公慕容盛對你以禮相待?”謝景恒有些怔怔地看着她,心中想不明白,于是道:“若真那什麽,也是無法子。”
晉人對女子不曾很拘束。貴族女子若在未婚前,找些少年郎尋歡作樂一番,也是極為正常的。
“阿兄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否則又瞎問什麽。”謝景恒咂舌道:“真是否極泰來了,不曾吃虧便好。等慕容燕亡了,為兄把慕容盛抓來給你出氣。”
忽然有暗衛上前,匆匆行禮後,禀告道:“女郎救下的奴隸,獸性大發,咬傷了仆役,不知如何處置。”
那麽快便醒了?謝幼安道:“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