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臨海山莊的“女婿”
來往這幾招白秋令已然看懂卓建柏的武功路數,心知無論怎麽打這人都不會是自己的對手,他想盡快地結束這場比武,于是将斷裂的白綢收入袖中,騰空而起腳尖踏上面前卓建柏的劍,輕輕一點落在他身後,落雲袖再次纏上他的手腕,給人留了幾分面子沒在擂臺上就将他反綁,只是擡劍搭在他肩上抵着脖頸,只要他稍有異動,清羽就能劃破他頸側的肌膚。
臺下叫好聲再次此起彼伏,他收了落雲袖颔首低聲道:“承讓。”
“卓某慚愧!”卓建柏自知技不如人,雖心有不甘,轉身向正中坐着的司徒劍行了禮後還是直接飛下了擂臺。
白秋令在臺上站了好一會兒都沒人再上來挑戰,他不經意間又瞥到唐昀。那人不知從哪裏拿了一壺酒,此刻正惬意自在地靠在飛檐上喝酒。
唐昀靠在飛檐上喝酒,嗤笑一聲表示了對卓建柏的嘲諷,搖頭嘆息:“鳳臺怎麽還是這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
看來能夠和白秋令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已經成了他最近要辦的頭等大事,他這會兒腸子都快悔青了——方才就不應該不知輕重一掌将人推上了擂臺。白秋令上了擂臺,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然而在場一群草包哪一個他不認識?凡是認識的都打不過那人,他感慨那人怕是就要留在臨海山莊做女婿了,咽下一口清酒後心下又覺得可惜。
畢竟等他和司徒劍的女兒成了親,自己再挑釁那就是跟臨海山莊過不去,就成了憑樓閣和臨海山莊的結下的梁子了。
晚上臨海山莊熱鬧非凡,白天在擂臺上無人敢上臺挑戰白秋令,衆人咬牙含恨将橫君劍乃至整個臨海山莊拱手相讓,此時就跟洩憤似的衆人一杯接一杯敬酒。白秋令有些招架不住想找個機會離開,不料他剛一轉身就迎面與司徒劍撞上。
司徒劍對他的稱呼已經從少俠變成了賢婿,他卻只想趕緊拿到橫君劍而後離開臨海山莊。
“念君臉皮薄,說是想與你說上幾句又不肯出來,她在後院等你。”好在司徒劍并沒有攔他,只是錯身的時候偏頭在他耳邊低聲說了這麽一句,而後拍拍他的肩膀讓管家把人往後院帶。
白秋令不常喝酒,以前在山上都是偶爾陪司言小酌幾杯,事實上沒什麽酒量,剛才又喝得急了些,這會兒暈暈乎乎實在是不舒服。他跟在管家身後勉強定了定神,正欲輕功直接離開這院子,不料剛擡腳便被一道溫柔的女聲攔了下來。
“公子,這裏備下了醒酒湯,喝完再走吧。”
面前一塊屏風将兩人隔開,月光照在那面上泛着白,像是一輪圓月也被繪在了上面,整個屏風映着月色,看上去清冷又生動。
司徒念君叫人看了座,一言不發沉默着坐在屏風後面煮茶。隔着屏風她看不清白秋令,白秋令幾分醉意更是看不明白她在做什麽,只問到陣陣茶香,悠悠茶香從鼻尖竄入,酒意随風消散了不少。
“謝謝。”他端起面前的醒酒湯飲一口,陳皮的味道繞在齒間,他咂咂嘴又喝了一口,口裏都是酸甜的味道。
他的席帽還戴着,縱是司徒劍也沒能勸說他摘下來,想着遲早是要走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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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念君一邊斟茶一邊道:“白少俠客氣了,過了明天,你我二人便是永結同心的夫妻,今日隔着這屏風見面實屬無奈之舉,備下這碗醒酒湯就當是賠不是。”
白秋令一愣,忘了剛才是想說什麽。
隐在暗處的唐昀抱着快要見底的酒壇子打了個酒嗝,自言自語道:“啧,司徒念君如此細心體貼禮數周全,這小子真是白撿了個便宜。”
殊不知白秋令并不想撿這麽樁“便宜”婚事,一碗醒酒湯下肚,猛地意識到這件事有多荒唐——本是萍水相逢,自己實在不該欺瞞這無辜的臨海山莊大小姐誤了人家終生,平白毀了她的名聲。他下意識晃了晃腦袋,清清嗓子站起來對着屏風行禮道:“司徒姑娘言重了,在下今日上了擂臺确實是個意外,千錯萬錯,都是在下考慮不周——
在下不願耽誤姑娘終生大事,在此別過,還請珍重,後會無期。”
聽他一番話,唐昀忍了又忍才未笑出聲,看着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司徒劍,暗嘆一聲糟糕,悄聲又往林子深處隐去。
司徒劍大步跨上前站在白秋令背後,白秋令這才聽見動靜,惱于自己喝酒誤事竟然沒聽到有人靠近,一邊又發着愁不知道如何向這對父女解釋——拿劍是一回事,眼下怕是得找個說法穩住怒氣沖天的司徒劍才是要緊。
“司徒莊主,晚輩糊塗,今日闖了擂臺引起這麽大的誤會,願親自向大家解釋,懇請司徒莊主原諒。”他持劍而立,即便是濃厚的酒氣也難掩周身槐花的清香,整個人更是槐樹一般挺拔站在原地,一句賠禮道歉的話說出來進退有度,司徒劍看他堂堂正正的模樣,不說怒氣全消,倒也打消了方才殺人的念頭。
司徒念君在屏風後一直保持沉默,沒有動作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停下斟茶的動作,炭火也被她以茶水澆滅。
與司徒劍不同,她倒不是惱怒,澆滅炭火也只是想回房休息。不管今日在擂臺上贏了的是鳳臺卓建柏還是這近日江湖中聲名大噪的白秋令,于她而言都無兩樣,嫁與不嫁,嫁給誰,都是司徒劍說了算,是橫君劍說了算。她乖順慣了,還沒當過性子剛烈的叛逆女兒,也沒法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出來,擺了茶具坐在這裏斟茶等人,也不過是對這年輕的劍客感到好奇,多餘的想法是半分都沒有。
“父親,女兒先回房了。”她擡手,邊上侍女就來扶她起身,一身琉璃白的襦裙一塵不染,深居閨閣不曾與外界聯系,連想象都不曾有過,整個人看上去根本不像這人間的人。
司徒劍看向屏風,應或不應都沒給個準話,司徒念君便知道她父親這是生氣了,氣自己一個字都不多講,在他眼裏白秋令的做法本是對她極大的侮辱,自己還能心平氣和告退回房,就是這樣軟糯的性格,永遠都控制不好橫君。
更氣白秋令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竟然敢戲耍到臨海山莊頭上來,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現在如果照他說的做,昭告武林說今日的比武招親不作數,那就等于是在說他們被退婚,定要将緣由扣在臨海山莊身上,扣在從未有人見過的臨海山莊大小姐司徒念君身上,也不知道要編些多難聽的話出來。
白秋令雖然沒有那玲珑心思,到也算是懂事,接着又說:“司徒莊主,司徒小姐,若是二位不嫌棄,也大可一紙文書昭告天下說是我白某入不了小姐的青眼,配不上這臨海山莊。”
“你說得輕巧!”司徒劍長袖一揮負手而立,冷眼瞧了瞧白秋令,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君兒向來乖巧聽話,這傳出去外人會怎麽想她,設下擂臺又出爾反爾,你又讓外人怎麽看我們臨海山莊?!”
唐昀在暗處腹诽這司徒劍可真是個老狐貍,橫也不是豎也不是,可憐白秋令涉世未深,現下像是自己蹦跶到了他的砧板上,這一刀肯定是要切的,就是看怎麽砍了。
他擡手将壇子裏最後一口酒飲盡,好整以暇看白秋令如何應對。
白秋令行事幹脆果絲毫不拖泥帶水,下山的目的只有一個,除了九把劍旁的事他絕不插手幹預,司徒劍以橫君為“嫁妝”,也不是只想給司徒念君找個托付終生的人,大家的目的都很明确,不同的是司徒劍能夠不惜一切代價,白秋令卻不能因為一己私欲而誤了司徒念君終生。
在這一點上,他和司徒劍意見相左,在後院裏僵持了許久。
桌上的檀香燃完了。司徒念君幾不可察嘆了口氣,徑直回房,只在昏暗的夜色裏留下一抹比月色還要清冷上幾分的背影。
白秋令提出的解決方式都被司徒劍回絕,他無可奈何之下心中又把一切算在了白天在林子裏遇到的那個人身上——那人一身白衣,武功上乘,手裏一把折扇出神入化,不知使的是什麽輕功,比自己見過的所有人都快,甚至比司言都快上幾分。
掌法更是淩厲,一招一式都透着殺意,和他對上時又總是在最後一刻收斂上幾分,給人以游刃有餘的感覺。
白秋令能感受到那人并不是誠心找麻煩,但是害得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不是誠心的也足以讓人罵上幾句了。
他見司徒劍面上滿是憤怒,說的話也是主意不定,心想這女婿自己怕是當定了。眼下只能與他談談條件,看看能否大致走個形式,成親之後再說他行為不端逐出山莊,再不濟就對外說自己暴斃身亡,總之尋個由頭放自己出山莊,反正他換個身份活着也無所謂,重要的是劍。
司徒劍沉默良久終于再度開口,道:“外人眼中你已是我臨海山莊的女婿,由不得你再出爾反爾!”
白秋令以為他長久的沉默後事情終于有了回轉的餘地,然而毫無防備之下被一根銀針打中了肩膀,左臂立時一陣酥麻。他當機立斷運轉內力試圖将那股侵入骨髓的涼意逼出體內,沒想到一運功反而腿跟着一軟,差點跪跌在地上。
他這會兒是真的動了怒,以清羽撐在地上才不至于狼狽地跪倒在司徒劍面前,他心如擂鼓,清羽又感受到他的變化也不安分的躁動着。這藥效很快,沒一會兒功夫他就感覺脖子以下都在慢慢僵硬,周身內力也行走不順,暗罵自己不該失了防人之心,空有一身制毒制藥的本事也沒用,現下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能躺在砧板上待宰。
不過幸而他內力深厚,讓那股涼意到了心口就沒法往上竄,才保持了這麽一會兒搶出來的清醒,咬着後槽牙說:“司徒莊主...沒想到你竟——”
司徒劍震驚于白秋令中毒之後還能保持這麽久的清醒,皺着眉頭又往他右肩釘了一針,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這親你成也得成,不成——就留下你這條命!”
唐昀在遠處看着,不知道白秋令中了什麽毒,暗罵司徒劍是個狗東西不講道義,随即他又倒回去一想,自己做過不講道義的事情也不少,好像這會兒也沒什麽立場唾罵司徒劍。
他又抱着手臂在原地站了會兒,待白秋令被司徒劍左右的人架起來拖着朝前走扔進了一個房間,思索片刻才輕功掠出去消失在了月色中。
唐昀本人并不熟悉臨海山莊,他雖然閑,但不至于閑到有事沒事跑人家屋裏來摸清禁地在哪裏。好在他憑樓閣遍布各地,想要什麽線索都有,他放了信出去想知道臨海山莊的詳細情況,結果第二天一早他就靠在樹上被鴿子啄醒了。
從睡夢中醒來,他衣服沾了些露水髒了衣擺,耳邊又全是“咕咕”聲,脾氣一下上來,推掌就想拆了他前面不遠處司徒家的祠堂。但轉念一想還有個正經大事沒辦,于是耐下性子一個一個查看了鴿子腳上綁的紙條。
他一一看完後,将所有紙條碎在手心一揚手,輕功朝臨海山莊後院飛去。
原來這司徒劍硬是要白秋令留下來當女婿是因為他太會用劍,而司徒念君天生就和劍八字不合,這樣一看這人還真是個王八蛋,生個女兒養得這麽亭亭玉立的,竟然還不如一把劍來得重要。
他心下有了計較,避開左右行色匆匆的下人,輕巧地落在關着白秋令的房間門口用扇子敲了敲窗棱,裏面卻久久未有回應。
這人這麽警覺,要是這麽敲都沒反應,怕不是出事了吧?唐昀擡手準備再敲,恍然想起昨晚他是中了毒的,正想着怎麽把人弄醒,恰好走廊拐彎的地方就有幾個下人端着一盆水一些吃的,還有一件火紅的衣裳,徑直朝這邊走過來。
他迅速跳到房梁上,待那幾個人開了鎖将門開了他才從梁上跳下來閃身跟着進去,極快地點了幾個人的穴,然後反身栓了門——甚至還伸手穩穩當當地接住了那一盆水,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