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分明是來“搶親”的

白秋令這會兒才将将轉醒,托那兩根銀針的“福”,時隔好幾個月他終于睡了個好覺,只是這一覺睡醒手腳還有些僵硬不說,他又看到了那個害他到如此狼狽境地的“罪魁禍首”。

他張張嘴發現兩腮都還硬着,說不了話,更別說罵幾句洩憤。

唐昀又在他面前打開了他的折扇,白秋令心中不悅,卻又罵不得動不得,只能看他悠哉悠哉地在面前走來走去。他性子本來那樣冷,現在怒火中燒整個人都氣熱乎了。

“實在不好意思,”道歉的話唐昀一向笑着說,他未曾向誰真的道過歉,嬉皮笑臉地讓人看了更來氣,那樣他就更舒服,好像惹人不開心他就能開心得忘乎所以,由內而外從上到下都寫着“欠揍”兩個字。他走到白秋令面前想掀了他的席帽,卻被白秋令偏頭躲開,這動作明明襯得他像個登徒子,他反而大笑道:“我以為你就是來當臨海山莊的女婿的,這才幫了你一把,誰知道你這麽不情願呢?”

白秋令不說話——着實也是說不了話,手還被反綁着,整個人看上去束手無策只能任人宰割。

唐昀當然不是為了逼他任人宰割,他收了扇子擡起他的下巴,可惜房間裏光線不好,一層輕紗将他五官遮了個嚴嚴實實,什麽都看不清。

他怕這人真是樣貌出奇的醜,讓他浪費了這麽多時間,但也說不準,那雙眼睛看上去這分明就是個大美人,武功還這麽高,錯過了豈不是可惜。

思想鬥争一番他還是決定先把人弄出去再說。

“既然是唐某的過失,今日我特意來将你救出去,算是賠禮道歉。”

白秋令看他一眼,沒有任何表示,沉默着等他下文。

“但我有個條件。”江湖上說唐昀是個無恥之徒,說他心狠手辣,還說他擅長背信棄義,他通通都認了,反正只要他逍遙自在,再難聽的話也可以消化——實在消化不了的,殺了人滅了口就行。

明明是他主動提出要彌補自己的過失,這會兒又跟人嘆氣條件來了,唐昀簡直像生怕別人不罵他似的,總做些能把人氣死的事情來。白秋令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內力游走身上的僵硬感終于慢慢消失,輕咳兩聲發現也能出聲了,便冷笑道:“閣下真是不做虧本買賣。”

“咦,能說話了?”唐昀笑道。

白秋令将屋子裏站着的幾個下人打量一遍,慢慢靠着身後的椅子站起來,氣沉丹田內力運轉試圖掙斷縛住他手腕的繩索,唐昀卻慢悠悠地打斷他道:“別試了,臨海山莊裏什麽東西都有,這玩意兒你掙不斷的。”

“你要我答應你什麽條件?”白秋令不是容易認命的,這會兒又餓又累,暫時認了。

唐昀拿起下人端的盤子上一塊兒酥餅咬了一口,說:“你得和我痛痛快快打一架,還得讓我看看你長什麽樣,到底是不是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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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閣下也是以貌取人之人。”白秋令嗤笑道。

“喲?難道你戴席帽是因為——”唐昀在他身邊走幾步,“真的太醜了,醜得不能看?”

冒犯的話白秋令聽得多了,這會兒從唐昀口中說出來,他只有一種想把人揉碎了撕爛了的沖動。

他戴帽子當然不是因為醜,雖然他也覺得相貌醜陋不應該成為被攻擊的理由,但現在唐昀這語氣和神情都擾得他怒氣難平,只想提劍砍了這無賴。

而“無賴”愈發的興奮,不僅不信他真的奇醜無比,心底還湧上些奇異的想法,不管不顧地斷定這就是個美人。他口無遮攔又道:“看樣子是因為太好看了?——那我更要救你出去了,這麽美的人我可不能便宜了司徒劍這個老東西。”

白秋令忍無可忍,低聲道:“滾!”

“真不要我救你啊?”唐昀笑嘻嘻地湊過去問,白秋令心想要是清羽在手,一定把這人舌頭割掉,讓他這輩子再說不出話。

他又說了聲“滾”,唐昀臉皮厚,權當沒聽到,喝了口茶道:“那不行,我一定要救你,司徒劍這毒下得夠狠,栽他手裏還是栽我手裏你自己選吧,好歹我比他年輕上二十幾歲,你怎麽都不算虧吧?”

白秋令立時後悔昨天沒有在樹林裏把這人殺了。

唐昀不管他有什麽反應,轉身随便找個人掐了脖子問道:“橫君劍放哪兒了?”

白秋令一聽橫君,猛地擡頭,說:“你找橫君?”

“聽說琴中劍橫君是臨海山莊鎮莊之寶,是司徒劍畢生心血,比疼女兒還疼它,我當然得見識一下了。”唐昀一挑眉毛,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些,“問你話呢,說不說?”

那人搖了搖頭,唐昀便嘆氣,手下沒個輕重差點把人掐死了,還是邊上一個小姑娘被吓得腿打顫又跪不下去,渾身發抖一邊哭一邊說:“我...我、我知道!”

......

臨海山莊上上下下都在為了小姐的婚事做準備,沒人注意有哪個小姑娘不見了。唐昀得了線索怕她壞事,直接打暈了扔在個僻靜的柴房裏,而後一刻不耽誤地穿過後院向司徒念君的閨房掠去。

下人們進進出出地在為司徒念君梳妝,明明是她的大喜之日,在她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的笑意。唐昀覺得自己這次做了好多以前不會做的事,比如躲在人家未出閣的少女的屋頂,找準時機要将人綁了這種事。

天色暗下來,白秋令和司徒念君的婚禮就要開始了。司徒劍走在前,管家在後報備着婚禮籌備的情況,他只要一想到今後能借白秋令之手控制橫君就喜不勝收,一高興便去前廳與人飲酒了。

要說唐昀能在臨海山莊來去自如那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這臨海山莊好久不辦喜事,一忙活起來大家都沒頭緒,瞎忙,只負責把事情忙完就行,連他們小姐被人綁了換了個人都不知曉。

司徒念君被唐昀挾持着去找到了橫君劍,他知道這姑娘控不了劍但是能以琴惑人,找到橫君的時候就在琴上做了手腳,斷了一根琴弦。

按理說這是司徒念君從小撫到大的琴,看到唐昀搞了這樣毀滅性的破壞應當怒不可遏才是,豈料她不僅不生氣,看着那斷了的琴弦竟然還笑了出來。

唐昀以為他是把司徒念君吓傻了,遲疑着将她手腕上的繩子解開,問她是不是害怕。司徒念君只擡頭看他一眼,随即目光柔和落在那斷了的弦上,平靜道:“怕什麽,你不是要用我去換那位劍客嗎?難不成會害了我的性命?”

唐昀不置可否,伸手要去取琴中的劍,司徒念君立刻出言阻攔:“別碰!”

“為何?”

司徒念君又道:“旁人碰不得。...十幾年來父親都在教我怎麽撫琴控劍,沒想到自己也有無法駕馭它的一天。”

唐昀不使劍,也不怎麽懂劍,他收了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搖着扇子問:“這話什麽意思?橫君是你爹造的,不聽你爹的還聽誰的?”

“唐閣主有所不知...”司徒念君腿還被綁着,她擡起手慢慢從上面再向下去,偶爾還勾動手指,像是隔空撫到了橫君一般。

唐昀沒有在意她的動作,只注意到她那句“唐閣主”,不禁笑問:“你怎知我是誰?”

“唐閣主手中常年是一把折扇,風度翩翩氣質不凡,獨創踏月逐雲步法輕功無人能及,皓月掌掌法精致淩厲,鬼神不可擋,除了你,還有誰能出入我臨海山莊有如出入無人之境?”司徒念君豪不吝啬她的誇贊,将唐昀誇了個徹底,見唐昀大笑,又補充道:“只是我想不通憑樓閣本和臨海山莊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這麽多年,唐閣主為何要趟這趟渾水。”

唐昀見司徒念君不僅不害怕,反而越來越淡定從容,心下好奇就多問了一嘴:“司徒小姐看上去也不全是不谙世事的樣子。我這人做什麽事向來沒有什麽道理可言。”

司徒念君沒有應他的話,只說:“唐閣主,我們做個交易,你看如何?”

這可能是司徒念君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忤逆她的父親司徒劍。

她此時被縛了手腳和唐昀站在高臺房頂上,整個臨海山莊的景色盡收眼底,她想,如若不是在這裏站上一會兒,她幾乎要忘了自己是在什麽地方長大的,忘了臨海山莊有多美,也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司徒念君為了臨海山莊而生,為了橫君劍而活,這輩子只配做一個撫琴人,司徒劍給了她太多時間去控制橫君,她卻陰差陽錯學了一身以琴控人的本事,對那把劍她束手無策,全無主意。司徒劍說她出生之時母親因生她難産而亡,她心懷愧疚,在父親的教導下乖順地長大,日日夜夜都在學習如何像母親那樣撫琴控劍,父親要她做什麽,她便怎麽做。

橫君這把劍從鑄成之日起就像是有了生命。司徒劍本是用琴高手,得了橫君便成了東海第一劍客。旁人不知,司徒念君卻很清楚,她父親從始至終無法一個人使用這把橫君奇劍。

所以當可以撫琴控劍的她的母親去世以後,她便只能成為下一個撫琴者,幫助司徒劍用這把橫君劍再去續寫關于東海劍客的江湖傳說。

唐昀聽完這個故事不禁對司徒念君生出些同情,他站在司徒念君身後,兩人迎着遠處吹來的海風,問她:“你當真不後悔?”

司徒念君搖頭:“我若是旁人,這麽多年過去還是控不了劍,早就死在這臨海山莊裏了,是‘女兒’這個身份讓我茍活到現在,很多時候我父親并不關心我,他只關心有一天我能否助他一臂之力重登武林巅峰。”

“可是,”她看着腳下熱鬧的臨海山莊和載歌載舞的衆人,溫和地笑着又說:“這巅峰早就不屬于他了,昨日那位年輕劍客不該就這樣重蹈覆轍受橫君所累,父親是因為想要重新控制橫君才一定要他與我成親,一旦他真的能用橫君劍,我再撫琴控制他,他就成了我父親用劍的工具。”

“那這樣一來你幫我放跑了你爹的‘工具’,你爹很可能會殺了你。”唐昀也随她一起笑,看着白秋令一身喜服,與那位“司徒念君”站在一處,還真有些金童玉女的意味。

然而即便是換了一身喜服他的席帽也還未摘,唐昀仍是看不清他到底是什麽模樣。

時間過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司徒念君這才答唐昀的問話,輕聲道:“他關心橫君多過關心我,但也不至于殺了我,待會兒你以橫君劍相要挾,只要劍還在我就不會死。”

唐昀沒說可,也沒說不可,看時間差不多了,提了司徒念君的肩輕功掠下去落到了熱鬧的人群中央。

白秋令此時還未完全恢複,相比起衆人突然地鴉雀無聲,看到唐昀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他并不十分意外,不過他動動手發現還是不能給他一劍,覺得有些遺憾。

隔着輕紗唐昀看不清白秋令的表情,反正要救他是自己“一廂情願”,也管不了他到底是悅還是不悅了。

司徒劍正與友人飲酒,萬萬沒想到會突然出現這麽一個不速之客,他放下酒杯看了看被綁的司徒念君,又看了看平樓閣那尊不請自來的“大佛”,立刻就明白剛才上演了一出貍貓換太子的大戲。他沉聲道:“唐閣主遠道而來參加小女的婚宴,難道是我臨海山莊有禮數不周得罪了閣主?若是我司徒劍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唐閣主不要為難小女。”

唐昀一手搭在司徒念君的肩上,一手搖着扇子,笑道:“我可不是來道賀的——”

“我分明是來‘搶親’的。”

白秋令盛怒之下差點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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