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兩個人情
衆人第一反應皆是司徒念君竟然與唐昀有私情,議論紛紛之餘只有白秋令這個第三人在一旁氣得握緊了拳頭——真要是搶的司徒念君,那在他把真假司徒念君掉包的時候就已經搶走了,還帶着人回來做什麽。
司徒劍也是少數的幾個明白人之一,看司徒念君被綁着帶過來立刻明白了唐昀跟這白秋令是“一夥”的,許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沒讨到便宜這會兒挾持了司徒念君是要将人換走。他攔下左右準備上前的兩個徒弟,站在唐昀幾步開外面色不悅問道:“唐閣主,我臨海山莊素來與你憑樓閣無冤無仇,不知今日所為是為何事?”說着他擡手扯下了穿着嫁衣的“司徒念君”的紅蓋頭,那驚恐搖頭的正是早前被唐昀打暈的丫頭,被點了穴四肢僵硬無法言語,四肢僵硬。
司徒劍随手解了她的穴道,偏頭在管家耳邊低語幾句,輕咳兩聲對司徒念君說:“君兒,你沒事吧。”
司徒念君雙眼含淚,咬住下唇搖搖頭,也不知是戲做得太足還是感動于司徒劍關切的語氣,倏而落下兩滴淚來。唐昀單手扣住她的肩膀,打開折扇走了兩步,笑道:“無事,只是我閑逛至此,發現一位友人遭難,搭救一二罷了。”
白秋令擡頭冷眼打量他,似乎并不認同他“友人”的說法。
“唐閣主,這話說得有點過分了吧?”周圍不知哪個門派的愣頭青說了這麽一句,而後又不知被誰拉着隐在了圍觀的人群中。
唐昀向來認識不到自己哪些行為是過分或是不妥,或是刻意忽略,只做好眼下的事是他行事的原則,只要能達成目的,什麽鬼話他都能說,“司徒莊主急着嫁女兒還是急着招女婿?也不看看您身邊那位,願不願意當您女婿。”
“我臨海山莊的事什麽時候容得你這個外人置喙了!”司徒劍擡手,身後的人便上前一步遞來一把劍,他拇指頂開劍柄,周圍的火把閃動着映在那一截劍身上。
唐昀不好判斷白秋令到底恢複與否,司徒念君告訴他那藥效得有足足十二個時辰。他擡頭看了滿天星辰,掐指算了算時間,決定賭一把。
他也不指望短時間內能與白秋令培養出什麽默契,就照着之前計劃的繼續和司徒劍周旋,為白秋令争取些時間。
不管白秋令領不領情,這件事他都是要做的,畢竟架還沒打,也還沒一睹真容,總不能看這人就這麽死在臨海山莊了。
他轉了個身将周圍的人都仔細瞧了一遍,心想要是把司徒念君告訴他的事情公之于衆,說不定這臨海山莊今日就要埋葬這衆多武林豪傑。為了激怒司徒劍,他折扇輕搖繼續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道:“我一個外人當然沒資格管你司徒家的家事,不過我方才說了,這位是在下的朋友,司徒莊主使了些見不得人的手段逼迫他娶司徒小姐,恐怕不妥吧?”
年輕人到底是沉不住氣,司徒劍還未有動作,他身後的兩個徒弟便迫不及待拔了劍,直指唐昀面門,急急向前一步,劍鋒甚至削落了他幾縷發絲。
他擡扇一擋又道:“敢做不敢當?臨海山莊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
“哼!他是自己上的擂臺,也是親口承認上擂臺是為了比武招親,我臨海山莊也沒有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
“誰說的你們沒有用刀架在他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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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昀理直氣壯打斷他,臉色一變正經道:“我親眼看到你們在後山把人綁了扔到擂臺上,白少俠年輕俊美,武功高強,我看你們早就對他垂涎三尺了吧?”
白秋令:“......”
司徒劍知道他這是在耍嘴皮子拖延時間,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不停向後院的方向回頭,一揮手制止了徒弟下一步動作,沉聲道:“唐閣主,比武招親結果塵埃落定,你方才說的那些都沒人能為你作證,我臨海山莊的帖子并沒有發到你手中你卻不請自來,手段卑劣綁架愛女,現下又如何自證?”
唐昀十七歲初出江湖就練就了一身不要命也不要臉的本事,司徒劍這麽幾句話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他好不容易等到白秋令朝自己看過來了,咳嗽兩聲挑眉道:“在你臨海山莊的地界,我自然是百口莫辯,現下司徒小姐在我手裏,”他擡手扣住司徒念君的後頸,只施加些力道,這衆人眼中柔弱不已的司徒念君就像是要被擰斷了脖子。
人群中一兩聲驚呼也像是提醒了司徒劍,他拔劍而出警惕地盯着唐昀,生怕他下一個動作就能輕而易舉地要了司徒念君的命。
司徒念君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哆嗦着不敢說話,淚眼婆娑地望着司徒劍,聽見唐昀在她身後說:“我不僅要換走他,還要你臨海山莊的一件寶貝。”
“什麽寶貝?”
“我要你看得比你女兒還重要的,橫君劍。”
此話一出不少人倒吸一口涼氣,大家都知道橫君劍于臨海山莊來說意味着什麽,窸窸窣窣小聲地議論開。
司徒劍怒到極點,橫劍搭在了白秋令肩上,劍風将輕紗掃動,唐昀又隐約看到了他的下颌,透過輕紗兩人的眼神相接,原先沒有的默契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
司徒劍憤怒之下手上沒個輕重,在白秋令頸間劃開一道細長的口子,往外滲了些血,唐昀看不下去那截漂亮的頸子被他破壞,心中惱怒,正要把原先的那些計劃都當做狗屁破口大罵,白秋令卻突然動了。
電光火石間他擡手擊打司徒劍的手腕,吃痛之下司徒劍将手中的劍收了半分,白秋令趁他收了攻勢,仰身便從他手臂之下滑了出去。
沖突在一瞬間爆發。司徒劍反手抓住白秋令的腳踝企圖将人往後拉扯,唐昀适時扔出手中的折扇又打在他的小臂上,白秋令得以借力腳尖點在他劍上,輕功掠起在空中翻了個身,落在地上站在唐昀的身邊,拍拍衣袖無視了他遞過來一個讨好的笑容。
整個氛圍劍拔弩張,圍觀的人一貫還是圍觀,都不敢插手憑樓閣和臨海山莊的事——主要是唐昀實在是個锱铢必較得罪不起的人,若非必要,離他那當然是越遠越好了。
正當這時,管家焦急地小跑着過來在司徒劍耳邊低聲說了兩句,司徒劍立刻氣得握劍的手都在顫抖,他指着唐昀破口大罵:“唐昀!你這個卑鄙小人!設計盜劍還挾持念君,這就是你們憑樓閣的陰險做派嗎?!”
唐昀一點也不含糊:“是啊。”
若非了解幾分他的為人,司徒劍真的當場就要吐血三尺。
白秋令有一筆賬要和唐昀算,但這會兒顯然不是時候,他擡手壓了壓帽檐,擡頭時忽而看到夜色中一人向他們飛了過來。
來人手裏握着一把劍,輕功掠過他們頭頂之時将劍扔給了他。他沒來得及看清那人的樣貌,清羽就落到了他手裏,那人也翻飛着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清羽在手,白秋令感覺自己內力都跟着回來許多,沒有剛才那樣乏力了。他正要拔劍出鞘,身側的唐昀卻壓着他的手腕将清羽按了回去,笑道:“這一架留着跟我打,打贏了,橫君給你。”
白秋令轉過頭問他:“當真?”
“自然是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人?”
這話說出來不知道他本人信上幾分。然而即便是這樣不可靠的唐昀說出來的這麽不可靠的一句話,白秋令還是信了。
達成一致後白秋令無意與臨海山莊與司徒劍再糾纏,一劍自腰上橫掃,劍氣斬斷了身上紅衣的腰帶,三兩下剝了整件衣裳,露出自己原本一身月白長衣,月色映襯下整個人看上去都冷了幾分。
和唐昀對了個眼神,他腳尖點地輕功躍起來,踏着圍觀衆人的肩膀朝山莊門口飛過去。
司徒念君被唐昀單手扣住肩膀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唐昀想着戲要做足,運起內力輕巧地一掌推向她的背心,将人推出去數尺。他忍了又忍沒有将司徒念君一同拎走,向後疾退以折扇化解了司徒劍來勢洶洶的劍氣,還順便推掌出去以折扇打在追着白秋令出去的司徒劍的愛徒身上,将人直直打落。
他在院子裏與司徒劍過了幾十招,漸漸沒了耐心,司徒劍那幾個不長眼的徒弟還總想追出去,氣得他折扇一開,扔出去擦着其中一人的脖頸,差點要了他一條命。
打在司徒念君身上的那一掌雖說是提前商量好的了,且她挨這一掌前也以內力相抵化解了三分掌力,但除此之外她也實打實的受了三分,這會兒感覺氣血上湧,喉嚨一陣腥甜,轉瞬間琉璃白的襦裙上就染上了大片血跡。
她一聲父親哽在嗓子裏,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便直直倒了下去。
早些時候她和唐昀說,自己是為了臨海山莊為了橫君劍而生的,所以父親給她起名司徒念君。
倒在地上的時候她心口劇痛,忍不住想,她這一輩子這樣生,那又會怎樣死?
......
程青懷抱着一個不起眼的木盒子立在橋邊等白秋令,她身後的浮橋正随水而動,周遭都是嘩啦的水聲。唐昀從來對劍不感興趣她是知道的,她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為什麽他要費這麽大功夫将這橫君弄到手。
約摸等了一炷香的時間,白秋令從程青懷身後的湖面踏水而來,穩穩當當地落在她面前,把被風撩起的輕紗從帽檐上取下來,又将整張臉擋得嚴嚴實實。
程青懷不像唐昀那樣說話得罪人,也沒有像唐昀那樣目光灼灼地盯着人看,只好奇地稍看了兩眼便抱拳向他行禮:“白少俠,閣主讓我在此處候着。”
白秋令在對岸時就辨認出湖邊站着的這人是剛才将清羽扔給他的那抹身影,雖說這是唐昀的手下,而他和唐昀眼下又有“過節”,但他不似唐昀那樣不講道理,遷怒于對方,還是禮貌地與程青懷打招呼,道:“方才謝謝姑娘将清羽帶給我,不知如何稱呼姑娘?”
“程青懷。”
“謝謝程姑娘。”白秋令一邊說話一邊打量程青懷雙臂間的那個不起眼的木盒,心下有了計較:“不知姑娘所說的閣主是.....”
程青懷得體地笑着,朝前走了幾步,回身看着白秋令說:“在臨海山莊将白少俠救出來的,就是我們家閣主。他吩咐我在此等你,待他處理完那邊的事馬上也趕過來。”
白秋令自然是聽說過憑樓閣的,而且從雲隐山下來一路上都在聽人們議論憑樓閣,無非就是關于閣主唐昀的各種傳聞。
他只知道衆人口中憑樓閣閣主唐昀個性乖張,特立獨行,不受江湖道義拘束,亦正亦邪潇灑自由,但他萬萬沒想到原來是這樣一個人。
他向來很少說些粗鄙的話,此刻卻只想以“有疾”來形容唐昀。若不是這個人半路冒出來非要找自己打一架,他又怎麽**差陽錯差點成了臨海山莊的女婿,惹下這麽大的是非,不知以後還有多少麻煩找上門。
然而唐昀卻不這麽想了。
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月色下他從對岸的樹林裏掠出,輕功點在湖面上飛過來的時候,那映在湖面的月亮只微微動了動,整個人像是踏着月色而來,并未驚擾平靜的湖面。
白秋令感慨于他出神入化的輕功,心下一沉,對此人胡攪蠻纏的行為産生了深深的擔憂。
唐昀手裏捏着一份“救命之恩”想問白秋令讨個東西,絲毫不認為把人一掌推向擂臺的自己是今晚這些事的始作俑者,反而大大方方地以橫君劍相“要挾”,跟白秋令說:“白少俠,今**可欠了我兩個人情,不知道唐某是不是可以向白少俠讨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