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世間最好看

從臨海山莊外與唐昀分別,他就知道此後這一路都不會孤單。盜走橫君傷了司徒念君,司徒劍怕是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兩他二人生吞活剝了去,從臨海山莊一路到清城,他不知甩掉了多少司徒劍派來的人。

此時剛出清城不到一百裏地,他便感覺又被人盯上了。

不過這幾個人感覺上并不像之前一直跟他的臨海山莊的人,更有些西域人的架勢。他一路輕功而行,身後的人追得越來越肆無忌憚,後來他幹脆抱着清羽靠在樹幹上休息,對着靜谧的四周出言問道:“不知幾位有何見教?”

起初無人響應他,他便又問一遍,終于有人沉不住氣從藏身的樹後面走出來,兩把彎刀在手上轉着,面上帶着陰沉的笑容,說話的聲音像是被人扼住咽喉,從那窄窄一道縫隙中擠出來的一樣,難聽又刺耳。

“公子搶走橫君劍,我們家主人讓我們來拿回去。”其中一人說。

白秋令腰間別着唐昀的一把折扇,清羽劍柄上卻還是空着,沒有補上新的劍穗。他靠着樹幹,連日的奔波讓他深感疲倦,為了趕回清城把橫君放置在相對安全的自己家中,他得有三天三夜沒怎麽好好休息了,這會兒看着身邊十幾個奇裝異服的殺手只覺頭疼。

“各位也是臨海山莊的?”他明知故問,嗤笑一聲随即又愣住——許是最近遇到的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情太多,他好像比以前多了好些不同的表情。

那人見他面不改色,多少有點不悅,直言道:“臨海山莊那個老廢物連把劍都守不住,我們主人代勞代勞。”

“你說得對,臨海山莊司徒劍那個老東西都守不住的橫君劍,憑你幾個焚月宮的廢物就能搶走了?”

憑空一道熟悉的聲音穿風而來,頓時讓白秋令頭又痛了幾分。他擡眼看了看唐昀,抱着劍轉身就要走,卻被面前的殺手拔刀攔了下來。

唐昀随着無奈搖頭:“白少俠你說你看着我就跑這是什麽意思,為了給你拿到橫君你看我費了多大勁。”

白秋令遂回頭,看到他手中已有了新的折扇,正好提醒他那把折扇還在他手裏。他将腰間的折扇取下來直直朝唐昀扔過去,打在他手心後被他接住別在了腰上。

像是已經聽慣了這人不着邊際的瞎話,白秋令轉身繼續朝前走,唐昀輕笑一聲,手中畫了槐花的折扇打開擋了身後破空而來的暗器,長嘆一口氣道:“你看,我又救了你一命。”

白秋令只回頭瞥他一眼,而後淡淡一句:“勞煩閣主多管閑事了。”

西域殺手氣得牙癢癢,正要提刀沖向二人,唐昀不急不緩又說:“我要是你們,現在已經跑出去十幾裏了——也不是,以你們那點三腳貓功夫,這麽點兒時間肯定不行。”

“......給我上!”西域殺手氣得失了理智,齊齊朝唐昀撲了上去。白秋令趁唐昀**乏術,提氣輕功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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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昀和白秋令不同,沒有手下留情這一說——偶有例外也絕不是對這樣不知死活的人。片刻功夫,他拍拍衣袖擡手接住飛回來的折扇,在手心敲了敲,跨過地上一具新鮮的屍體繼續追白秋令去了。

他十七歲初出江湖,十九歲唐昀就獨創了踏月逐雲這一門輕功,至今難逢敵手,即便是武功上勝他一籌的江湖老前輩,于輕功上也無法與之抗衡。

白秋令得了經驗,方才趁着唐昀不得空一刻不歇地奔出了幾十裏地,這會兒停在樹下休息。好在他習的劍法靈動多變,從小練就一身輕盈的身法,跑起來也不是很費勁。他準備再休息個一盞茶的時間就趕緊繼續趕路,不料剛躍上樹幹,樹下灌木叢就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知道那肯定不是唐昀,否則人早就大大方方扇着扇子出來,再蠻不講理厚着臉皮問一句“白少俠為何看見我就跑”,很可能帶來更多麻煩事。

一想到這裏白秋令就暗嘆這天地太小,像是無論如何都甩不掉唐昀這個人了。

唐昀确實是來了,眼下看着臨海山莊派來的殺手前仆後繼上前送死,他靠在樹下懶得動手,好整以暇看着白秋令身形靈動劍法淩厲,兩條白綢纏繞着上下翻飛,出神入化在十幾號人之間穿梭。

他盯着白秋令手中那把清羽,一時沒了主意。

落雲袖将準備偷襲的人卷了随手一扔,落在了唐昀腳下,唐昀立刻皺眉後退,拍拍沾上些許泥土的衣擺,嫌棄道:“白少俠好生看着點兒!”

白秋令沒空理會他,反手推劍将身側的人蕩開,輕功踏上面前人的頭頂,反手一掌打在那人背心。

唐昀注意到清羽還未出鞘,而白秋令的狀态似乎也不太對勁。他視線在他身上停留的這會兒功夫,其中一人以極快的速度掠近白秋令,竟然挑劍将他的席帽掀開抛向了空中。

白秋令輕巧地翻身一腳将人踹開,落地的時候背對着唐昀,拔劍而出一劍橫掃向身側三個人,三人手臂頓時皮開肉綻,急急退開一時不敢上前,他得了片刻喘息的時機。

幾乎就是同時,他身後突然幾聲悶哼,未及他轉身,唐昀手中的折扇已經帶着血回到了手中,那黃蕊白瓣的槐花染上了血色,看上去幾分殺意幾分豔麗。

他看到身後幾人捂着頸側痛苦倒地,沒一會兒便咽了氣。而他的席帽此時被唐昀拿在手中,輕紗随風而動,活着的幾個人結伴逃跑,四下一片寂靜。

唐昀看着手裏的席帽輕笑一聲,擡眼便是持劍而立的白秋令,此刻正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白秋令覺得那幾個人雖令人厭煩,但到底不至死,清羽出鞘嗜血而歸,他原想傷個兩人讓他們吃點教訓便把人放走,沒想到唐昀下手極快,在他身後瞬息之間就完成了擊殺。

他甚至沒聽到亦沒看清唐昀是如何出手。

兩人相對站着誰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白秋令看着唐昀跨過地上的屍體向自己走過來,衣擺掃在那幾個人身上,無意間也染上些血跡。他感覺此刻的唐昀才是真正憤怒的,雖然面上帶着的笑,但他手中帶血的折扇像是在自己面前重現了方才電光火石間發生的駭人一幕,整個人看上去教人不寒而栗。

他立在原地由着唐昀走到自己面前不過兩步的距離,意識不知游離去了何處,唐昀擡手将席帽給他重新戴上——甚至這樣親密的動作也沒能将他的意識喚回,耳畔只剩穿林而過的風聲。

直到唐昀雲淡風輕地在他眼前将手中折扇化為齑粉,他才聽見他笑着對自己說:“今後這帽子還是不要摘下來了。”

“為何?”白秋令下意識皺眉反問,伸手扶了扶帽檐,向後退了半步。

唐昀反手将玉竹扇骨打向方才掀了白秋令席帽的那人的屍體,語氣淡淡問他道:“你為什麽戴席帽?”

“江湖事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白秋令道。

唐昀又問:“那若是誰人見了你的模樣,你待如何?”

白秋令不知他問話何意,将清羽換了只手拿,不自覺便笑說:“見了便見了,莫非見了我的樣子就要自挖雙眼?”

“那自然是不用,”唐昀拍拍手和衣袖,将腰間另一把繪了海棠的折扇拿出來,袖中取出清羽劍穗,一邊往扇柄上栓一邊又道:“畢竟我今日也見了你的模樣。”

白秋令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提醒道:“那是我的劍穗。”

唐昀忽而大笑出聲:“我當然知這是你的劍穗,不過從今天起它便是我的了。”

“你這人實在是不講道理。”白秋令終于說出了兩人第一次交手時就想說的話,眉心緊鎖和他視線相接,雙手環胸抱着清羽與他對視。

“你和 憑樓閣講什麽道理,和唐昀講什麽道理。”唐昀看上去渾不在意,像是在與白秋令閑談他人,又像是兩人已經關系密切,擡手拿掉他肩上一片殘葉,白秋令後退,他便單手鉗制住他的肩膀,說:“我本來就不是講道理的人。”

白秋令擡手擋開,再退一步道:“方才你為什麽出手殺人?那幾個人可以不用死。”

“你是在問我為什麽殺人?”

“問不得?”

“他們在我看見你什麽模樣之前,先一步看到你了。”唐昀認真解釋。

白秋令又問:“只要是在這之前看到我的人你都要殺?”

“都殺——我這就找時間去把之前那些說你奇醜無比的人,都殺了。”唐昀說得理所應當,語氣極為正經,白秋令心頭一跳幾乎就要把他這話當真。

他抿唇思索片刻,再問道:“司徒劍也見過我的模樣了,你也殺?”

唐昀笑答:“這就去。”

“瘋子。”

白秋令盯着他看了會兒,只覺這人是在胡攪蠻纏,沒打算再在此處與他耗下去耽誤時間,扔下這兩個字便轉身離開。

唐昀沒有立刻追上去,低頭看着衣擺上的幾滴血漬,低罵一聲厭惡地皺眉撣掉了幾片殘葉。

他手中折扇上挂着的劍穗隐隐散發着槐花清香,卻沒有白秋令在面前的時候那樣明顯。明明不是槐花盛放的時節,那人卻像是花香入了骨,身上帶着槐花香味不說,連氣質也像挺拔的槐樹那樣給人以清冷孤傲的感覺。

他忽而一笑,腦海裏又浮現出方才那張教他驚豔萬分的臉——白秋令大概是他在人世間見過最好看的一人,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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