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重要的事

“師父!”白秋令接住清羽被打得虎口生疼,只低頭看了一眼便輕功過去将向後倒的唐昀穩穩接住,随即感受到他體內真氣亂竄立時又點了他的穴,與此同時還不忘“安撫”司言,急道:“師父請息怒!”

司言冷哼一聲将萬宗劍收入劍鞘,一甩衣袖負手而立,“你回來得倒是及時。”

“師父息怒,徒兒不該将生人帶上山來,但确是因為他中了禦屍散,徒兒解不了這毒只能來求助于師父了!”白秋令心急如焚,背上還背着個竹簍,裏面裝了幾根好不容易尋來的藥材。

采完藥他誤闖了劍陣所以才晚來了片刻,沒想到就這一會兒功夫便出了事。

“我沒事......”唐昀低頭看一眼胸前,拇指在嘴角抹了一下,蒼白的嘴唇彎出一個溫柔的弧度,帶了些慶幸的語氣道:“還好你的衣服沒弄髒。”

白秋令心中惱火,氣他亂說話不看場合,咬牙道:“你到底怎麽惹師父生氣了!”

唐昀嘆息:“前輩說我為了和你上雲隐山,故意中了禦屍散。”

“這!這怎麽會呢,”白秋令把唐昀扶到石凳上坐下,解了身後的竹簍放在桌上,“師父,這禦屍散不是一般的毒,況且唐閣主也不知道雲隐山能解這個毒,這肯定是個誤會......”

原以為司言又要生氣,沒想到他只是“嗯”一聲,整個人就又恢複了之前的心平氣和。邊上唐昀越來越看不明白,他已經準備好面對司言的各種為難,可這會兒司言又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神情甚至比剛才更加柔和。他試探着動動嘴唇想問話,卻突然被司言投過來的兩道目光震得住了口。

“別急着給他調理真氣,就讓他真氣亂走。”司言此話一出,連白秋令也摸不透他師父到底在想什麽了。

他這教人摸不着頭腦的一句話話音落定,白秋令和唐昀的動作同時停了下來。唐昀心口火燒一樣,司言又三兩步走到白秋令身邊将人往邊上推了推,不由分說擡手一掌重重擊在唐昀背心,唐昀毫無防備,一瞬間肝膽俱裂的疼痛從後背蔓延開,轉瞬間便向他周身襲來。

“痛嗎?”司言問他。

唐昀不僅痛,還感覺身上每一寸肌膚都在燃燒,骨骼像是要被什麽東西拆了去。他點點頭,感覺自己就要把後槽牙咬碎了。白秋令立在一側,緊緊握着清羽劍指節泛白,看看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的唐昀,又看一眼面色平靜的司言,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司言渾厚深沉的內力随着他運功的動作帶起一陣風,将地上的落葉都卷起來,紛紛揚揚落在三人周圍。唐昀還在繼續吐血,空氣中彌漫着新鮮樹葉被撕裂的清香,夾雜着絲絲鮮血的腥甜。他喉嚨持續溫熱,眼前的人和景都變得模糊不真切,屏息之間整個人都似乎不再完整。

這場足以摧毀唐昀全部精神意志的疼痛一直持續到他從一片混沌中掙紮着找到出口,終于找回了全身的知覺。

睜開雙眼後他花了點時間才從那漫長的黑夜中清醒過來,他偏過頭看到身上霜白的衣服不知什麽時候被換下來了,心口和喉嚨的灼熱連同那撕心裂肺的劇痛也已經消失。他躺在床上動了動手臂,而後慢慢撐着上半身試圖坐起來。

Advertisement

白秋令正巧端着幾盤點心推門進來,見床上那人扒着床柱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趕緊放下手裏的東西三兩步跑了過去,擡起雙手準确穿過他腋下,肩膀抵着他的胸口把人扶了起來。

“你——”他正說話,一擡頭便瞧見那人笑意盈盈地低頭看着他。

“多謝秋秋救命之恩。”唐昀重新坐回床上,發覺身上的力氣回來了大半,只是腳下還軟着,一着地有些發麻。他見白秋令不應他的話,又将他上下打量一遍,道:“也多謝師父的救命之恩。”

白秋令面上終于有了一絲松動,他動了動嘴唇還是沒說話,端着手中的盤子幾步走到了桌邊,一言不發轉身就要推門出去。

唐昀還是站了起來,每走一步腳心都有些刺痛,他做了個擡手的動作又道:“秋秋不吃點嗎?”

“師父找我還有事,閣主吃完便好好休息。”他話音剛落便憑空而來“哐”的一聲,唐昀張嘴一個字沒說,白秋令出去後,洩憤似的轉身猛地将門合上,屋裏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坐在桌邊,一手撐在臉側一手在盤子裏扒拉了幾下,咂咂嘴食欲全無。

許是睡了太久,各種知覺都受了影響,他在桌前坐了好一會兒,看那酥餅旁邊的小碗裏盛着些蜂蜜類似的東西,才察覺到鼻尖萦繞着絲絲槐花的幽香,一如兩人初次在林中交手時那人身上帶着的味道,那劍穗上——想到白秋令的劍穗,他環顧四周找了一圈,發現自己的折扇沒了蹤影。

白秋令拎着一壺熱茶又重新推門進來了,一進來便看見唐昀這裏看看那裏瞧瞧的,像是在找東西。他将茶水放在桌上又看到那兩盤點心動都沒動,只是筷子上有些槐花蜜。

“你在找你的扇子?”他問。

唐昀放下枕頭朝他走過去,應道:“可是秋秋幫我收起來了?”

白秋令抿了抿唇,不置可否,指着桌上的盤子又問:“這些你都不愛吃?”

“不是,不過剛剛問到那槐花蜜想起秋秋的劍穗還挂在我扇子上,要是丢了,挺可惜的。”

“那就吃一些,你身上的禦屍散已經清除幹淨,我不能讓你一直留在雲隐山——我們可以一道下山去。”白秋令的語氣聽上去沒有他整個人看起來的冷,見唐昀還站在原地不動,他又補充道:“實在不想吃這個,那就喝些湯。”

唐昀的注意力卻都被他那句“一道下山”吸引,扇子在不在,吃酥餅還是喝湯,自然是都不重要了。他喜笑顏開在白秋令面前站住,又笑嘻嘻地問他:“秋秋要與我同行了嗎?”

“雲隐山一路上都有劍陣,你過不去,我與你到山腳而已。”

說不上板着臉,但白秋令臉上始終是沒什麽笑容,明明未及弱冠,看上去卻十足的沉穩,一點不像十九歲。

唐昀一聽這話,馬上就有些不高興了。雖說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還是心中不悅,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同樣神情嚴肅地問面前過于沉穩白秋令:

“我以為你救了我的命我們便是朋友。”

白秋令沉默片刻,道:“即便是陌生人,只要不是十惡之人,遇上了我都會搭救。”他說完又擡頭看唐昀,也問他:“除了整日跟着我,閣主難道沒有別的事做了?”

唐昀倒也灑脫,大笑着牽動了心口不知何時帶的傷,喉嚨發癢立刻咳嗽了幾聲,止了咳他繼續笑着應道:“跟着秋秋便是很重要的事。”

“......閣主請便。”

最終兩人出發下山的時候還是沒能達成一致,白秋令答應了段青霜要回到永洛去辦一件十分重要但絕不能讓旁人知曉的事,而唐昀執意要跟過去。

白秋令講不通道理只好一路上都不與唐昀有任何交流,從他嘴裏時不時說出的那些冒犯的話也權當沒聽見——也或是早就習慣了,因而從雲隐山南下三日他一直在趕路,一點兒沒耽誤。

唐昀大病初愈,中毒之時被白秋令扶着背着好些時日,又在雲隐山上躺了半月有餘,眼**力都還沒完全恢複,想要跟上全力趕路誓要甩掉他的白秋令,也只能是将将好。

等兩人一前一後趕到永洛的時候,整個段府卻不知何時已被一把火燒了個面目全非。

面前的“院子”裏全是已經燒成碳橫七豎八躺着的房梁,偶爾還能從灰燼中看到一兩把斷劍。白秋令步伐輕緩地踏進了還未完全垮塌的大門,腳下避開還冒着火星的這房子的某個部件,小心翼翼地朝着鑄劍房走。

唐昀仰頭看着這曾經精致的建築就這樣毀于一場大火,嘆息一聲看着滿地狼藉,又猶豫片刻才撩起衣擺跟了上去。

一道石門隔開了燒到鑄劍房前的大火,那發黑的石門上仿佛還能隐約看到滔天的火光。白秋令擡手要将石門推開,只聽得頭頂咔嚓一聲,他擡頭還未看清上方垮塌之物,便被唐昀從身後撞過來攬着腰掠到一邊去了。

轟的一聲,石門前揚起灰黑的塵土夾雜着濺開的火星子,唐昀再摟着人向後退了幾尺。待那灰塵全部重新落到地上,石門前又歸于平靜後,白秋令才看清垮下來的是何物。

“這段源還真是閑情雅致,竟然在這裏建了個觀景臺?”唐昀說話時一直将白秋令“抱”着,看到那人刀子一樣的目光投過來,還毫不自知的緊了緊手臂,神情關切道:“秋秋沒事吧?你看這多危險,方才要不是我你該被這幾根房梁埋了。”

白秋令把腰間的手臂生扯下去,走了幾步才冷冷道:“多謝閣主。”

唐昀總覺得他醒來之後白秋令對他的态度又回到了早之前那樣冷冰冰的,這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是因為什麽,然而百思不得其解,昨日終于忍不住問了,得到的也是一聲冷哼,再沒別的。

白秋令伸手推門前,唐昀過去一把将人拉開而後做了個他看來十分“多餘”的動作——他擡手一掌将門劈了個粉碎,道:“秋秋當心有詐。”

而後他一手揮着袖子,另一手擡起來廣袖擋住了白秋令面前的灰塵,可白秋令似乎一點不感動,片刻後繞開唐昀就徑直朝裏走。

鑄劍房內也是一片狼藉,看着地上四散開的劍譜,白秋令蹲**撿起其中一本翻了翻。唐昀站在他身側,偏過頭看到那劍譜中間一道火燒的痕跡,說道:“這看上去像是火燒的,可又不像火燒的。”

“閣主可是看出什麽了?”白秋令回頭問他。

得寸進尺說的就是唐昀本人,白秋令終于要和他說上幾句話了,他便得意忘形起來,往前走一步笑道:“秋秋先與我說明白這幾日到底怎麽了,我便告訴秋秋。”

“什麽怎麽了?”白秋令皺眉又問。

唐昀聽他語氣一軟,立刻換上一副委屈模樣,道:“從雲隐山上下來這些時日秋秋總是對我不理不睬,我說那些過分的話也不見得你生氣了。”

“......”白秋令欲言又止,低頭看一眼手中的劍譜,道:“閣主不說便算了。”

見人擡腿要走,唐昀閃身過去攔了一下,說:“我說笑的呢,秋秋若是想知道,我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你說。”

“段氏鑄劍之力人盡皆知,有人會來放火盜劍不足為奇,只是我們進來這一路上見到了不少好劍,都掩埋于灰燼之中,可見放火之人不是沖着劍來的。”

白秋令問:“那若是普通的走水呢?”

“這上面的觀景臺離主院甚遠,走水的話燒不到這裏來——況且,”唐昀環顧四周,走到白秋令前面挽起袖子撿起地上另一本劍譜,繼續道:“外面的火燒到石門前便燒不進來了,這鑄劍房內怎麽會起火呢?”

白秋令又說:“鑄劍房鑄劍,要起火也是很容易的。”

“若是真起火了,你我看見的劍譜便只剩下灰燼,不會只是被攔腰燒斷。”唐昀食指和拇指重重将手中的劍譜捏了一把,“秋秋,不如你将與青霜夫人的約定說給我聽,或許我能幫上忙?”

白秋令聽他這話随即警惕地退開,說:“我答應過青霜夫人,不能與別人提及。”

“可我又不是‘別’人。”唐昀不依不饒,也跟着上前一步。

白秋令屏住呼吸,心道這人要是再做些出格的事情,他便要拔劍砍人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