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西峰巧遇
“此話怎講?”
“段家長女和次子像是為這兩把無雙寶劍而生,他們生來就是青霜青冥的劍主,段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陰差陽錯的...竟然真的造就了青霜劍和青冥劍。”
唐昀的目光和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白秋令的身上,至于他手裏拿着的是青霜劍還是尚方寶劍,于自己而言都無二致。盯着人看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開口問道:“回了永洛呢?回了永洛之後你要去做什麽。”
白秋令也像是剛從青霜劍中回過神來,他收劍入鞘并沒有第一時間答複唐昀,而是重新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知怎麽的,他這嗓子一直不太舒服,這會兒又像是話說多了,幹得厲害。
“我給你服了藥,中和你體內的寒氣,再有半柱香便好了。”唐昀從他手中将茶杯拿過來仰頭一口喝完,“喝得不脹麽。”
“...你早些時候為什麽不說?”
唐昀笑着将茶杯茶壺放回原位,慢慢悠悠地一邊點燈一邊說:“每日 | 你與我說的話就那麽幾句,我總得先緊着重要的話來,不是嗎?”
白秋令沒應他的話起身将清羽拿在手裏,再把青霜劍背在身後,“前輩就拜托給閣主照看了,我很快便能回來。”
唐昀見人說走就要走,扇子一擡攔在他面前笑問:“秋秋要去哪裏?”
“方才說了,回永洛。”
“不行。”
白秋令看着唐昀:“閣主什麽意思?”
“她剛才也說了,你不是段洲的對手,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唐昀向來是有話便說,白秋令也不知是習慣了他一直以來的示好還是并沒有心思往深了想,這句稍顯暧昧的關心竟然被他直接忽視,繞開了面前的折扇往邊上邁了半步,道:
“閣主大可放心,青霜劍在我手中,無事。”
“我說了,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唐昀收了扇子站在白秋令面前,又道:“你會殺了段洲麽?”
事實上白秋令并不是一個愛殺人的人,他和唐昀最大的不同——或許也是這江湖之中人與人最大的不同——唐昀動不動就殺人,他從不輕易取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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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坦言道:“我不知道。”
唐昀思索片刻倒也爽快,退了一步讓開路,說:“那你去吧。”
“段洲肯定還在四處找青霜劍的下落,那青霜前輩還請——”
“自會有人好生看護着,明日我就讓人把她送回憑樓閣去,沒人能傷她性命。”
白秋令并未多想,向唐昀道謝後便拿着兩把劍,趁着月色出發前往永洛。
唐昀獨自在房中站了一會兒,桌上那燈的燈油将盡,此時燃得明明滅滅,火焰跳動着将他的影子照在牆上,也是跳動的。
他推門而出,程青懷果然已經在走廊上候着了。
“閣主,她已經睡下了。”程青懷說。
“将人帶回去好生看着。”這話說得暧昧,程青懷一時拿不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正猶豫着要不要多問一嘴,唐昀卻再次開口了,又輕又緩,像是從極遠極遠的地方飄來的:“青姐。”
程青懷一愣,看着眼前的人,被這聲久違的“青姐”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當真,對聽風的事一無所知嗎?”
“我......”
唐昀有些氣程青懷一提到聽風劍就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的樣子,他當下火氣竄上來,一甩袖子愠怒道:“長老們不說,你也不與我說!這麽多年來我只知道姐姐的佩劍與清羽劍有聯系,與雲隐山有關系——”
“閣主,”程青懷這還是頭一次在唐昀生氣時打斷他說話,她仔細斟酌了好一會兒才又說:“并非我們刻意隐瞞,而是我确實不知,我跟婉姐的時候她身邊已經有聽風劍了,我甚至不知道這把劍她從何而來——聽風和清羽有關和雲隐山有關,也是她告訴我的...可也沒有全告訴我。”
唐昀低頭苦笑,擡眼向四周看了看。
客棧附近有幾棵老槐樹,如今槐花花期已至,槐花開得正好。風從遠處過來的時候總是挾裹着陣陣槐花清香,竄入唐昀的鼻尖,也在他周圍徘徊。
他負手而立,聽完程青懷的一席話便沉默着在欄杆前站了許久,目光飄遠也不知落在何處。
當年唐婉突然死了,留給他的只有一個又一個的未解之謎。唐婉的佩劍肯定是出自雲隐山,清羽和聽風到底又有什麽樣的聯系,雲隐山上究竟還有多少秘密——一切的一切,一切他尋找了這麽多年的真相,随着白秋令的出現好像終于有了一點線索。
可這世間千千萬萬個巧合,為何白秋令就成了這件事中他最不想承認的“巧合”。
不遠的地方傳來陣陣雞鳴,程青懷在一旁小聲提醒道:“閣主,不早了。”
唐昀緩緩點頭:“吩咐下去,就說段洲——傷了我憑樓閣的人,賞金千兩,我要他項上人頭。”
“這...閣主,段洲手中畢竟還有一把兇殘的青冥劍,萬一傷了——”
“你說得對,萬一傷了他怎麽辦?段洲定然不會留在永洛,”唐昀颔首看着面前欄杆上被蟻類啃噬的幾個洞,抿唇輕笑:“讓佟長老去纏住白秋令,五日內不能讓他出永洛。”
程青懷微怔,随即道:“你要親自去解決段洲?”
“本來也是我答應青霜夫人的,算是分內之事。”
“你應該還未痊愈...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程青懷面上難掩擔憂的神色,唐昀卻回頭朝她笑了笑。
他說:“還擔心我麽?是我這些日子瞞着他,倒是連你也瞞住了——我早便好了,只是這一路上賴着他頗為有趣,還真有點舍不得‘好’了。”
程青懷聽他這樣說,一時也找不出個反對的理由,颔首算是應下了。
唐昀見她還有些猶疑,又道:“算是報了他的‘救命之恩’罷,你也不要擔心,照我說的辦就行了——讓佟長老下手輕點,別傷着了。”
“嗯,放心吧。”
交代妥當後唐昀也沒耽誤,連夜便離開了東江鎮,他也往永洛的方向去,只不過路上收到程青懷遞來的消息又改了道去了東邊。
唐昀要千金賞錢取段洲項上人頭的消息放出去後,江湖中關于這兩個人的猜測就多了起來。大家都知道段氏向來不與任何門派為敵,都在議論段洲到底是哪裏得罪了唐昀,惹了這麽大的禍。
要知道若是被憑樓閣盯上,就算是死人,找到埋哪兒了也得被挖出來再死一次。
唐昀吩咐程青懷給他縫了個香囊,布料用槐花煮過,在開水裏滾了幾遍,再裝了槐花在裏面,挂在身上到哪兒都帶着一股槐花香味。這會兒他坐在西峰城最大的酒樓裏喝酒——他已經連續在這裏喝了三天的酒,等着段洲來找他。
永洛這邊,佟長老這人哪哪都好,武功高強待人随和,辦事牢靠,可他這一世英名到底是“毀”在了白秋令身上。程青懷囑咐他無論如何要将白秋令留在永洛五天,然而不出兩天唐昀便接到消息,白秋令從佟長老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至于到底去了哪裏,這都第十天了,還沒個消息。唐昀一邊擔心段洲被白秋令先一步找到,一邊又要找白秋令。
憑樓閣不斷遞來段洲在西峰出現的消息,他便只能到這裏來守株待兔——然而段洲這只兔子像是狐貍變的,狡猾警惕,行蹤成謎,雖說是不止一個人在西峰看到他,可他差點把西峰翻過來也沒找到人。
于是他又把懸賞段洲的賞金翻了一番,果然,一夜之間大街小巷都在議論,連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這種謠言都傳了出來。
唐昀想段洲應當是快要坐不住了,一旦他現身,自己肯定不能再給他活着被白秋令找到的機會。
酒喝到第四天,唐昀端坐在酒樓正中央終于等到一個人——可這個不是段洲,而是同樣讓唐昀找了幾天的白秋令。
兩人見了對方俱是一愣。
唐昀當然知道白秋令巴不得早點甩了自己,定然不會主動找他,看着那一身月白長衣的人面上帶了張面紗站在他面前,他竟有些信命了——那原是他一點也不信的。
白秋令看上去一切都好,沒有受傷也沒有疲态,唐昀便知道他也是過來找段洲的。他的背上背着青霜劍,手中提着清羽,面紗随風而動,又讓唐昀看入了神。
小二熱情地将人往角落的雅座迎,白秋令擡手婉拒,徑直走向了唐昀。他每走一步,每靠近唐昀一點,唐昀就有一種他是特意來找他的錯覺——走了幾步唐昀也沒數,只是當人掀開衣擺坐在他對面了,他才感覺這人是真的。
“沒想到能在這裏和閣主相遇,閣主這次也是順路來辦事的?”顯然,唐昀信了一回“命運的安排”,白秋令卻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
前面幾個月唐昀不知疲倦的跟着他從東到北再南下,兩人自東江一別卻已是近半月不見,他一到永洛便被一個武功高強的人纏上,唐昀倒是數日不見蹤影。
在永洛沒找到段洲,可鋪天蓋地的都是來自憑樓閣懸賞段洲的帖子,這一切的背後不是唐昀操縱着,又是誰還有這麽大能耐?
雖說一直找不到段洲令唐昀心中煩躁,但白秋令的出現于他而言實實在在是個不小的驚喜。他給白秋令斟酒,卻被他神情嚴肅地擋了回來。
于是他道:“當然不是來辦事的。”
白秋令颔首一笑,嘴角微微彎着,說:“也是,閣主閑情逸致,西峰風景名勝,應當是來游玩。”
“我也沒什麽心思游玩。”
唐昀又将那杯酒拿回來自己喝了,咂咂嘴道:“東江一別已是半月未與秋秋見面,我心中甚是想念,是專程過來找秋秋的。”
這話白秋令自然是完全信了,像是他認識的唐昀能做的事。他把清羽放在桌邊,道:“看來我的行蹤都被閣主掌握得一清二楚。”
唐昀還是給白秋令倒了一杯酒放在他面前,“秋秋從何處來?想必是累了,這裏天字號的房就剩一間,不介意的話秋秋可以委屈和我住一間。”
“閣主當真是明知故問,我從哪裏來,閣主不應當是最清楚的?”白秋令盯着面前的茶杯看,而後端起來聞了聞又放下,“不勞煩閣主,我住一般的便可。”
“那怎麽行,風塵仆仆地趕過來,得好好休息才行。”唐昀一向喜歡自作主張,他大手一揮,櫃臺裏掌櫃地趕緊小跑兩步過來,他又接着說:“天字號房還有嗎?”
“有!有有有——”這掌櫃有點摸不清唐昀是什麽意思,剛才續房的時候這人明明已經問過一次,怎麽這前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又問了一次?他看看唐昀又看看對面那個帶着面紗氣質不凡的人,說着說着就改了口:“有...嗎?”
唐昀看他一眼,抿了一口酒,眯着眼睛看向門口的方向,語氣淡淡道:“掌櫃的自己開店,天字號有沒有怎麽還問起我來了。”
“哎呀瞧我這記性!剛才有人來一口氣訂完了剩下四間房,客官真是對不住,這——”掌櫃的一拍大腿,立刻明白了唐昀的意思,他連忙又賠笑:“這兩天人太多了,我們這房真是不夠住。”
白秋令擡手一個“不”字還沒出口,唐昀輕咳兩聲又問:“我出雙倍的價錢,你把人都給我趕出去。”
掌櫃面露難色道:“客官...您這樣讓小的很難辦啊......”
“再翻一倍。”
“來者都是客,還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掌櫃信以為真,又不敢得罪這個看上去就不好惹的貴客,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白秋令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掌櫃的不用為難,我另外住一家客棧就好。”
唐昀輕笑一聲:“秋秋有所不知,這鎮上別的客棧都住滿了,否則我又怎麽會吝啬一間客房的錢要你跟我擠一張床?——勞煩掌櫃的再給我開一間人字號。”
“客、客官...這個...真沒有了...”掌櫃伏在他耳邊小聲說着,一邊說還一邊小心觀察這兩個人的臉色,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惹了禍。
白秋令沉吟片刻,道:“閣主何必為難他,我只是怕和閣主住一間房會打擾到閣主休息,若是閣主都不介意那——”
他話已至此,唐昀爽快地将手一揮,對掌櫃說道:“你去忙吧,備上熱水,晚些時候送到我房間去。”
白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