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鳳臺命案
“閣主!這個人你是萬萬開罪不起的啊!聽我一句勸,我與你父母相識幾十年,看着你們姐弟倆長大,能有今天着實不易,你何必要去惹這麽大個麻煩?”單修明說得誠懇,白秋令看他那模樣幾欲要給唐昀跪下了,可唐昀還是不肯松口,上前一步又問:
“單長老像是已經知道這玉佩的主人是誰,既是如此那便不要相瞞!”
白秋令看單修明實在為難,悄悄拉了拉唐昀的廣袖,低聲道:“長老許是有他的難處......”
“長老,今**若是不說,我就是将這武林攪個天翻地覆也不會罷休,上天入地也要把這人找出來,你不肯說,我就将你當年的舊識一一問個遍!”
“你這!”單修明勸不動,指着唐昀手指都發抖,面上是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可話到嘴邊也只是長嘆一聲,而後不斷搖頭,“作孽!真是作孽!這樣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程青懷生怕唐昀下一句話出來直接能将這年近六旬的單修明氣死,忙出來打圓場道:“閣主,長老不說定然有他的用意,你給長老一點時間。”
“你們都跟過我姐,你們分明都不信我姐當初是走火入魔自殺,為何現在有了線索又不說與我?!”唐昀握緊拳頭,一字一句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他轉身看着身後的程青懷,而後視線又落到沉默的單修明身上,來來回回幾次,最後還是落回那半枚玉佩。
長久的沉默後,單修明又一聲長嘆,終于還是說起了這半枚玉佩,“若我沒記錯,這玉佩是...是當今武林盟主蘇元思的。”
唐昀不可置信反問:“是他?!”
單修明說起武林盟主蘇元思之時,白秋令在一旁也十分驚訝。他雖未見過當今武林盟主,但他若與單修明相識,應當也是年紀相當,莫非當年也是拜在司言門下?
他心中犯嘀咕,那邊單修明已經将話說得差不多,“閣主,蘇元思武功深不可測,你千萬不要去找他,我雖說曾與他相識,但他也不可能看在我的面上認下這殺人之過!
“他是武林盟主,你得罪不起啊!你——”
單修明言辭懇切,唐昀盛怒之下卻聽不進任何人說的勸慰之話,他擡手甩開單修明,怒道:“不管他是誰,若是與姐姐的死有關,那便要償命!”
程青懷心頭一跳,知道壞了事,情急之下不知到底如何勸唐昀要沖動,邁開步子又往後退,原地打轉走了幾步,又聽唐昀說:“若非與我姐的死有關,他的玉佩又怎麽會出現在我姐練功的地方?”
“你這孩子!這件事你萬萬不可拿出去問,這、這不知道旁人又要嘴碎說些什麽難聽的話,往你姐姐身上潑髒水!”單修明看上去也是萬分焦急,放了平時的身份有別,擡手就抓了唐昀的手腕:“人已經走了,這事本來無人知曉,你再一鬧大——”
“潑什麽髒水?”唐昀冷笑一聲,再次甩開單修明朝前走了幾步,反身問道:“我姐還能看上那個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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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令站在原地覺得十分尴尬,他一面覺得于憑樓閣而言他确實是個外人,本不該聽這些話,一面又隐隐擔心唐昀沖動之下做出些無法挽回的事來,憂心之下也不願就這樣不聞不問。
程青懷往唐昀身後跟了半步,低聲勸道:“閣主,此時還需從長計議,蘇元思聲望極高,且武功高強,當今武林第一人,青懷鬥膽請閣主三思!”
唐昀不說是也不言否,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後冷聲道:“這件事我自有安排,我不希望有第四個人知道今日之事。”
白秋令下意識數了數,上下唇一動想問自己不就是這第四人,唐昀忽又補充道:“秋秋也當今日不曾看過這枚玉佩罷。”
“事關閣主姐姐的聲譽和當年真相,我定然不會在外胡言亂語。”白秋令鄭重承諾,感覺這周遭的氛圍是軟和了許多,便也勸他道:“方才程姑娘說得極是,閣主,若是要去問個清楚,也當是從長計議,萬不可——”
“秋秋擔心我,我知道,我不會沖動,你放心。”唐昀的語氣軟了下來,整個人也似乎冷靜了許多,他斟酌片刻,轉而對單修明道:“單長老,近日西域似乎有異動,你去那邊看看是什麽人在憑樓閣地界上鬧事。”
單修明應下,意味深長地望了唐昀一眼,暗嘆一聲後,先行離開了桃花澗。
白秋令被唐昀一句話噎得久久未能清醒過來,待唐昀叮囑程青懷要繼續查雲隐佩的事,他才回過神,條件反射開口便問:“為什麽查雲隐佩?”
“因為桃花澗出現了雲隐佩,便要查。”唐昀耐心做了解釋,一把折扇拿在手裏搖着,與白秋令并肩而行往外走,回身又叮囑程青懷:“臨海山莊的人繼續盯着,密室裏那兩把劍妥善看着,不能出任何纰漏。”
程青懷得令便要離開,白秋令這才想起來方才一直想問的事,連忙道:“程姑娘,不知青霜前輩現在可還安好?”
程青懷道:“青霜夫人現在很好,精神恢複了許多,只是...大夫診斷她心脈受損,怕是這輩子都好不了。”
“那還請——”
“你放心,閣主此前交代了,現在她幫忙管着布坊,算是憑樓閣的人,旁人輕易不敢找她的麻煩。”
程青懷話音剛落,唐昀不知何時在旁邊折了一朵開得正好的野花,白秋令一轉身他便遞到了他面前。那鮮嫩的花瓣靠近花蕊的那頭泛着紅,一點點暈染到花瓣尖上就變成了嫩粉嫩粉的可愛顏色。白秋令錯愕不已,讷讷道:“閣主這是...”
“我見這花開得正好,便摘來送給秋秋。”唐昀笑道。
此情此景,程青懷自知不能再留,輕咳一聲打了招呼便識趣地離開了。
白秋令将那花接過來,拇指食指捏着花萼,放在鼻尖嗅了嗅,道:“這花生得可愛,我在雲隐山未曾見過。”
“花生得可愛,秋秋更可愛。”
“......閣主謬贊了,人怎能同花比。”白秋令被唐昀這直白的誇贊說得耳根發燙,他想了想,把手中一朵嬌花小心翼翼地收進了袖中。
唐昀于是問他:“秋秋這是做什麽?”
“閣主以花相贈,雖不好保管,等出去了我便找個地方曬上一曬,做個幹花,留的時間長些。”白秋令真摯道。
唐昀一聽,笑容有一瞬僵在嘴角,随即又笑開,朗聲問道:“秋秋向來如此?”
白秋令把花放置妥帖了,便擡頭反問:“如何?”
“像這樣,”唐昀突然朝他靠近,兩人相隔半步,他一時反應不及,一仰身唐昀便又傾身而來,笑說:“這樣小心地珍藏着友人的心意。”
白秋令立刻皺眉:“贈禮便是心意,若不好好收着,送禮之人定要傷心。”
“此前我送你的折扇?”
“......那并非閣主相贈。”
“那我還送了秋秋一張面紗。”
“方才是被閣主扔了。”
“那我送了秋秋一身衣裳,往後便要一直穿着了?”
白秋令擡手看了看這身昂貴的衣裳,認真思索片刻才回道:“衣裳髒了定是要洗的,而且行走江湖難免會有磕磕碰碰,過段時間我回清城便将這衣服放回家中好好保管着。”
唐昀:“......”
兩人出了桃花澗便歇在了附近憑樓閣的客棧,次日一早白秋令穿戴整齊洗漱完畢從房中出來,站在隔壁唐昀的房門口敲了好一會兒也無人應他。
他心道不好,劈了那木栓一把推開門,屋內早不見了唐昀的身影。他又快步走到床邊,一摸床鋪已經冰涼,便知這人是半夜悄悄離開了。
一身風從他身側掃過,桌上唐昀留的書信便被吹到了他腳下,他俯身撿起來,展開是唐昀潇灑大氣的字體。
“秋秋吾友,此去只為真相,行事必定謹慎得體,萬望勿念,相約五月初五紫陽鎮端午相聚,千萬赴約。”
白秋令盯着那字看了許久,而後将信紙小心疊起來放進了随身攜帶的香囊中,也離開了客棧。
唐昀不可能讓白秋令卷到這件事中來,思前想後還是先一步離開。他從客棧出來便一刻不歇奔襲了一天一夜,路上為避免被憑樓閣或是白秋令得了他的行蹤,都不曾在憑樓閣的茶館酒樓歇腳,要歇也不過是幾個時辰,天光乍破又開始趕路。
而白秋令此前聽說今年的武林大會在鳳臺開還不甚在意,眼下唐昀夜半匆匆離開,定是想趕在武林大會召開之前去到鳳臺仔細去問問那蘇元思,他前行便有了目的。
武林大會正如火如荼地籌備着,英雄貼已發,臨海山莊必定受邀,屆時若是唐昀稍不留神便要遭圍攻,白秋令心中忐忑,一直朝着鳳臺的方向趕,一路上沒追到唐昀,倒是聽了不少消息,緊趕慢趕終于在武林大會當天趕到了鳳臺。
他這一路得知鳳臺是當今武林第一劍門,自雲隐山不再收弟子後,鳳臺劍法便成了習劍之人必修的基本功。此前他在臨海山莊領教過正宗純粹的鳳臺劍法,雖與司言所授劍法相去甚遠,但要成為武林之首也絕非徒有其名。
卓建柏乃鳳臺掌門方莫尋的欽定的首席大弟子,與方莫尋同出一派,自幼卓建柏便受他教導,如今除了方莫尋,鳳臺他便是第一人。白秋令不想惹麻煩,臨進山門之時将席帽摘了下來,戴上了一塊輕薄的面紗。他隐匿在人群中,四處尋找唐昀的身影,心中明了,若是要問蘇元思,以唐昀的個性,今天這武林大會恐怕是開不成了。
蘇元思穩坐武林盟主之位十數年,一身武學修為已到了無人敢輕易挑戰的境界——除了各大門派的長老或許還能與之一戰,這幾年來再也沒有像當年的唐昀那樣有膽識的年輕人敢上他的擂臺。
今天的武林大會由卓建柏主持,白秋令順着他的視線過去,竟然看到了臨海山莊一行人,更令他吃驚的是,那向來不出臨海山莊一步的司徒念君也跟着來了,此時安靜地坐在轎椅之中,外面一層紗帳和風起舞,旁人看不真切她的模樣。司徒劍則坐在一旁,有人給他斟茶,扇着扇子。
衆人紛紛議論今年這武林盟主恐怕還是不會換人,交頭接耳間更多讨論的果然是難得一見的臨海山莊大小姐司徒念君。
白秋令一想到唐昀平日裏樹敵無數,今日還不知道要将這局勢攪鬧成什麽樣子,就一陣頭痛,稍稍往後幾步離人群遠了些。這武林之中,會劍之人數不勝數,就算他将一把清羽劍使得出神入化,要真是以一敵多那也是極吃虧的。此前與唐昀多次交手切磋,兩人都是點到為止,上次在林中他見唐昀殺段洲,才知道這人絕非他平日裏所見的那樣簡單,禦屍散常人中了三日必定毒發,在唐昀身上卻足足拖了九日,單憑這一點,便不是一般人了。
白秋令站在原地謹慎地斟酌一旦發生沖突,兩人到底有多大勝算全身而退,絲毫沒在意臺子上一陣騷動。待他回神過來時,局勢似乎已經發生了極大變化——卓建柏已經退到一邊,鳳臺掌門方莫尋站在了臺子上。
他這才聽到有人說,蘇元思死了。
江湖神話蘇元思,竟然在武林大會當天被害身亡,這消息一經方莫尋的嘴裏說出來,現場就像被煮沸的水,又熱鬧又驚慌。
能将蘇元思這樣悄無聲息地“解決”,白秋令環視四周,在場衆人恐怕一個都做不到——可現場也少了一個人,這個人有足夠的動機殺了蘇元思,說不定也有足夠的能力将其斃命。
白秋令長嘆一口氣,心道唐昀還是過于沖動,行事太不謹慎,如今這豈不是給了宿敵機會,集結武林衆門派向他讨個說法麽。
方莫尋站在臺上,雙手擡起又壓了下去,臺下衆人議論聲立時小了許多,他臉色極為難看,仿佛是将臺下衆人一一審視了一遍,才氣沈丹田聲音厚重如洪鐘般緩緩道:“今日武林同仁齊聚我鳳臺,本是一場武林盛會,然而就在剛才,我們發現蘇盟主竟然被歹人加害,重傷身亡!
“我們在盟主住的房間裏發現了這個東西——”
方莫尋說着,擡手将身後候着的鳳臺弟子喚了上來,他揭開盤子上覆着的紅布,拿了一把折扇出來,啪嗒一聲在衆人面前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