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喂藥
後來的這場夢并沒有糾纏唐昀太久,他醒來時仍是沒有力氣睜開雙眼,首先感受到的不是痛也不是疲累,而是唇上一片濕潤。
他原以為自己還未痛死便要渴死了,得了水喝一下子就分不清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只顧得上貪婪地從“水源”汲取溫熱的水來潤澤幹得發痛的口腔和咽喉。
漸漸地他發現了不對勁——他只想“喝水”,而那喂水的人偏要他吃下什麽東西,還湊到他耳邊低聲呢喃着:吃下去,吃下去才能活。
聽了白秋令的聲音他又覺得四肢都有了些力氣,一瞬間混亂的意識都被拉扯回來,便一鼓作氣咬牙睜開了眼睛。
白秋令也沒想到當他噙着一口水俯身喂給唐昀的時候這人會突然醒來。方才他薄唇印在唐昀唇上的時候閉着雙眼,因而并未察覺異樣,待唐昀突然擡了一只手扣在他的後頸,唇瓣嗑在那人齒間口中一陣腥甜,他才猛地睜開眼睛。
于是黑暗中,他清晰地看到了唐昀一雙眼睛映着燭光正定定瞧着自己。
他想也不想便往後退,好在唐昀此時的力氣不夠困住他,他很容易就“脫困”了。而後他起身坐直,看到本來将要喂進去的藥丸又被唐昀吐了出來,随即他觀察到這次不像前兩次,唐昀那時毫無意識,只憑本能地抗拒——這回卻是他故意的。
他有些惱怒,壓低聲音責備道:“這是最後一顆,你若是不吃,今晚便要死在這裏!”
唐昀卻無聲地笑了笑,再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後口齒清晰緩緩吐出兩個字來。
他說:“喂我。”
白秋令愣在原地,手裏捏着那枚白色藥丸,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唐昀便又說:“再不喂,我死了,你如何向他們交代?”他眼角帶着戲谑的笑意,像是一掌打在白秋令心口,打得他那裏撕裂一樣疼。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白秋令還是喝了一口水噙在嘴裏,手裏拿着藥丸卻遲遲伏不下|身去。就在他猶豫的這片刻,唐昀輕笑一聲,一手握住他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目不轉睛盯着他看也便算了,竟然張嘴将他捏着藥丸的兩個手指含進了嘴裏,舌 | 尖卷了那藥,另一手手肘撐地将上半身支撐起來,配合剛剛得了空閑的那只手,五指扣着他的後頸将人攬過來,準确的朝那薄唇吻了過去。
白秋令始料未及。
唐昀從他口中将水都吮 | 吸過去,藥丸卻還停在一條濕 | 軟的舌頭上紋絲不動。
然而他這動作實在是耗費了太多力氣,終于是支撐不住倒回了草席上。躺是躺回去了,可他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平靜道:“咽不下去,再喂。”他含着顆藥口齒有些不清,一句話說得含含糊糊,睡在草席上後原本扣住白秋令後頸的那只手轉而拉住了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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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令沒空與他争辯,手背擦了嘴角的水珠,端了水遞到他唇邊,示意他張嘴。
唐昀卻一動也不動,目光炯炯盯着他,仿佛是要将這人當成藥吃下去,笑道:“明天那麽多眼睛盯着,若我死了你如何脫困?——這藥在我口中化不了,但實在是太苦了,我這就吐出來。”
他一句話剛說完,白秋令擡手就将他的嘴捂了個嚴嚴實實,低聲問道:“你不想活?”
“你讓我活我便活,我的命在你手裏。”
靜谧中兩人相對而視對峙半晌,白秋令還是喝下了碗裏最後一口水,俯身下去兩手撐在唐昀肩側,唇瓣印在他微啓的雙唇上,一點一點将水渡進了他的口中。
兩人都生了兩片薄唇,此時緊緊貼在一起,白秋令感覺身下的人含 | 住了他的唇瓣,吮 | 吸了他口中的溫水,又接着用舌尖頂 | 弄他的唇珠。
白秋令不知應該如何制止這樣“冒犯”的動作,唐昀笑着看他眉心緊蹙,看他睫毛顫動,濕軟的舌尖又在兩片唇瓣間掃了一遍,輕輕咬了一口他的下唇,又柔聲道:“我累了,明日秋秋記得叫醒我,看看天光,再看看秋秋是如何幫着那群人,審我的。”
這回他說累了,那便是真的累了,藥丸咽下去後他感覺意識又要被抽走,渾身沒了力氣,幹脆閉眼昏睡了過去。
白秋令手搭在唐昀脈搏上停留片刻,而後收拾了茶壺和碗站起身來,回到桌邊坐下。卓建柏睡得迷迷糊糊,問了一句怎麽了,他敷衍回了句沒事,便又聽到了鼾聲。
他看了看另外四個鳳臺弟子,其中兩個已經睡得不省人事,另外兩個站着也昏昏欲睡,對于角落裏方才上演的暧昧一幕一無所知。
他撐着下巴看牆上自己的影子,眼底有燭火跳動。
而後他又無意識地擡手,食指從唇上摩挲而過,指尖像是又感受到了唐昀唇齒的溫度,燙得他心頭一跳,不自覺将五指握成拳頭,抵在眉心輕輕捶了兩下。
雞鳴後沒多長時間,天光乍現,太陽緩緩從海平面升起。白秋令一夜未眠,守着唐昀生怕他那微弱的呼吸一不留神便消失了。
而唐昀吃過那藥丸後便好了許多,他其實早就清醒,只淺眠了一個時辰,天光從那窗棂腐爛的窗戶投進來的時候正好照在他臉上,他眯着眼睛,直直望着桌邊的白秋令。
白秋令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也是他見過最不會撒謊的人。但他始終沒想明白他們到底拿捏住了什麽把柄,讓白秋令突然變得——這樣窘迫又可愛。
卓建柏沒有醒,四個鳳臺弟子也還在熟睡,唐昀故意輕哼兩聲将白秋令引了過去。
昨晚燭光照不到的他躺着的角落,現在讓晨光鋪了滿地,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白秋令走近了,唐昀才看到,昨晚吻他的時候許是将人吓到了,那一下嗑在自己齒間,竟然磕破了他的上唇。
他擡了手,食指就要撫上那細小的傷疤,白秋令卻躲開了。
“醒了?”
“疼嗎?”
兩人同時開口,而後誰也沒有答誰的話。
一開始白秋令是因為沒反應過來唐昀問他哪裏疼,過了片刻理解他的意思後,他又想起了昨晚那荒唐的一幕,心裏惱火也困惑,不知從何答起,幹脆便不說話。
唐昀再伸手過去,他還是躲開,于是唐昀說:“讓我看一下,昨晚是我不對,秋秋可是哪裏受了傷?”
白秋令搖頭:“不曾受傷——你的傷勢比較重。”
“秋秋,是你帶他們來抓我的。”唐昀這話并非問話的語氣,字字篤定,讓白秋令聽得膽戰心驚。他下意識就想解釋——可他又不能,人還在鳳臺,多餘的話一個字也不能說。
他不說話,唐昀便知他是默認,唇角彎起溫柔的弧度,又說:“禦屍散并未完全清除,當初下山你的态度突然變了,也是因為這個。”
白秋令抿緊雙唇晃神的一瞬,還是讓唐昀如願擡手撫上了他的嘴角。他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由着唐昀又拉起了他的手,摩挲他的掌心,再在那道傷口上輕輕吻了一下。
“若不是秋秋點了我的穴,我定然不會被他們抓到。”
白秋令別過頭不看他,感覺掌心一陣濕熱,下意識往後縮一下卻被唐昀拉得更緊。他回頭看,那人竟然在細細舔 | 舐他掌心傷口,逼得他不住輕顫,又如昨晚那樣一聲嗚咽。
唐昀的唇抵在他掌心,笑得肩頭聳動,又道:“秋秋還是不願與我一道,所以想趁機徹底甩開我,故意換了解毒的藥,讓我經脈受損,
想借武林大會除掉我。”
“我——”
“既是如此,秋秋為何說些話來哄騙我,讓我如此傷心。”
白秋令來不及說話,便被唐昀死死扼住了手腕。
“我今日若是死了,秋秋,我若是死了——”
“你不會死!你別再說了,今日過後我再與你解釋,別說了......”
聽得這句話,唐昀忽然便松開了手,像是終于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他長舒一口氣,伸手在白秋令衣擺上拍了拍,“說,我怎麽能不說,殺人償命,幾個時辰過後,我就要給蘇元思償命了,秋秋該松口氣才是。”
“不是你想的那樣。”白秋令站起身,他一夜未眠,疲憊至極,覺得精神有些恍惚,說話也不是平時的語氣了。
他擡手捏了捏眉心,走到那破窗下,陽光透進來将他包裹起來,唐昀擡眸看他,便又有些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不是什麽樣?——比起死在這些人手裏,死在秋秋手中我心甘情願,秋秋便承認下來又如何?”
白秋令感受到身後那人咄咄逼人的語氣,一股怒火從腳底竄上來,他低頭看一眼掌心微微裂開的傷口,忽然轉身将地上躺着的唐昀拉了起來。
他半蹲着,雙手緊緊揪住唐昀的衣襟,一字一句咬牙道:“我不會殺了你,我也不會讓你死,唐昀——”
“噓,小聲點兒,要把他們吵醒了。”
唐昀朝着他身後挑挑眉毛,他立刻警惕地回頭看了一眼,看那五個人還東倒西歪地睡着,心知又是被這人騙了,轉回去低聲怒喝道:“唐昀!現在不——唔!”
白秋令确實是被騙了。
唐昀早便恢複了七成功力,此時一手緊緊攬住他的腰,一手搭在他肩上,将人死死抱着,唇瓣在他唇上碾過,舌頭卷住他的舌尖,在他每一瓣齒上掃過。
這是昨夜到現在,唐昀第二次親 | 吻他。
他愈發困惑了,顧念不及唐昀的內傷,盡全力一把推開了他,這不小的動靜終于将另外五個人驚醒。
卓建柏将将醒來反應遲鈍,待他回過神來之時唐昀已然起身掠至他面前,冷笑一聲擡手一掌打在他肩頭,這一掌将他打得措手不及,連退數步撞在冰冷潮濕的牆壁上。
唐昀站在原地瞥一眼捂住肩膀不斷咳嗽的卓建柏,嗤笑道:“說你幾個人是廢物,還用行動證明給我看?”
白秋令來不及出言阻止,他又翻身将一旁兩個鳳臺弟子踢倒在地,看那二人痛苦呻吟,他嘴角的笑意便更深。
那扇子還放在桌上——他閃身掠去,那把金絲楠木精心打制的折扇瞬息之間便回到了他的手上,而後又從他手中打着旋極速飛出,眼看将要掃過卓建柏的脖頸,千鈞一發之際白秋令來不及開口,只得慌忙推劍去擋。金絲楠木的折扇撞在那劍身,啪一聲又回到了唐昀手中。
“唐昀!”
白秋令一聲驚呼,上前一步抓了他的手腕,卻還是沒能阻止他用另一只手掐住了卓建柏的脖頸。
唐昀的動作實在是太快,卓建柏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扼住咽喉的時候,甚至方才咳嗽的那口氣還沒咽下去。
唐昀顯然并不想現在就将他掐死在這裏,手上的力道拿捏得剛剛好,另一手展開折扇悠閑的扇起來,啧啧感慨道:“鳳臺大弟子,不過就這樣?”
“唐...唐昀...你——咳!”卓建柏一開口,唐昀便将五指收緊幾分,白秋令站在原地不敢動,生怕他再勸兩句,這人真的能将卓建柏掐死了。
另外四個鳳臺弟子見此情形都不敢輕舉妄動,拔出劍來也只是站在原地警惕
地觀察唐昀的一舉一動。
“今日若是真的将他掐死在這裏,便沒有回頭路了!”白秋令始終拉着唐昀的手腕,他的心跳帶着幾絲鮮血自掌心傳遞到唐昀的手背上,唐昀回頭看着他溫柔地笑,而後溫柔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輕聲道:
“我哪有什麽回頭路可走,秋秋,昨**信我沒有殺蘇元思,現在還信嗎?”
“我信,自始至終我都信,可他們不信,你——”白秋令語氣急促,滿腦子想說的話到嘴邊都斷得零零散散,最終後半句話落到了唐昀嘴裏。
“你說你不想看到我死在這裏。”
唐昀熾熱的目光下,白秋令只能條件反射抿唇點頭。他望着唐昀,想起了在後山之時,信誓旦旦的說要為他找回清白,點了他的穴想助他脫困,卻将他連累到如此危險的地步。
也想起昨天夜裏這個人黑暗中摸索着握自己的手問自己是不是受傷,想起自己以那樣親密的姿勢喂他吃藥。
可記憶裏最深刻的,卻還是他對自己做出的那兩次過于親密的舉動。
唐昀又和他說話了,那樣溫柔地,平靜地,握着他的手說:“秋秋,你看你,衣服都髒了。”
“......對不起。”
他道歉的話一出口,看到唐昀明顯的愣住,不知為何,剩下半句話支支吾吾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唐昀便一手掐着卓建柏的脖頸,一手将他拉近,近得兩人鼻尖相觸,抵着他的唇說:“不想看我死,證明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