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正文完)
繞開那熊熊燃燒的大火走回唐昀和白秋令身邊,江月輝并未留意此時遠處站着江眠和江季文。
他面上又帶了純粹的笑意,剛開口喊了一聲哥,唐昀便突然擡手拇指在他眼上輕輕抹了一把。
他手一僵,原本要去拉他哥的手臂,眼下卻只能慢慢地又放回了身側,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哥你怎麽了?”
唐昀盯着他看了會,目光細細地從他眉目上經過,而後又落到他身後滿臉擔憂的江眠和江季文身上,擡手在他頭頂揉了揉,拍拍他的肩膀張開雙臂輕輕抱了他一下,輕聲道:“沒什麽,混小子。”
江月輝疑惑地轉身朝那黑暗的角落張望,看到角落裏站的兩人後他又再轉了回來,緊緊地抱了抱唐昀,悶聲說了句謝謝哥,飛快地朝江眠跑了過去。
夜色淺了,周圍亮起來,高懸的月亮也漸漸也失了光華。
江月輝暫時跟着江眠和江季文回了碧心門,其他幸存的人也各自回了各自的門派,唐昀讓佟長老親自将那鳳臺的小公子送回了鳳臺。
天雲教就這樣一夕之間匆匆覆滅,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唐昀和白秋令并肩慢慢走着,身後跟了不敢驚擾兩人的憑樓閣諸多高手。走着走着唐昀獨自停了下來,白秋令心中有事,走出去幾步才發現身側空了。
他轉過身,發現唐昀站在幾步開外正看着他笑,于是往回走了幾步,“為何不走了?可是累了?”
唐昀搖了搖頭,習慣性地去摸腰間的折扇結果什麽也沒摸到。他低頭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心,輕笑一聲道:“又忘了。”
“閣主今晚做了太多事,忘了便忘了,——天要亮了,我們到鎮上歇一晚再回去吧?”白秋令說完便被唐昀輕輕抓了手腕,他垂眸看着兩人交握的雙手,溫柔笑道:“怎麽?有話跟我說?”
“秋秋。”
“嗯?”
唐昀突然擡起雙臂,兩手捂住了白秋令的耳朵,在他滿目的錯愕之中傾身吻上了那兩片薄唇。
白秋令的耳朵緊緊貼着唐昀的掌心,唇上是唐昀一次又一次蜻蜓點水一般溫柔的親吻,他心下一軟,笑了笑也擡起手搭在了唐昀腰上。
Advertisement
他隐隐約約聽到一聲巨響從遠處傳來,而後他視線越過唐昀的側臉落在那天雲教銅牆鐵壁一般的建築之上——眼下銅牆鐵壁不複存在了,眼下風沙散去,他只看到那處變成了一片廢墟。
唐昀纏着他站在原地親吻了許久,他退開半步又被唐昀一把拽了拉進懷裏繼續剛才的動作,直到他氣喘籲籲唐昀才終于肯放開他。
“秋秋。”
白秋令一時說不上話,看着他眼睛眨了眨算是應他,接着小口喘着氣。
“混小子一口一個嫂子叫你,你答應得挺好,我聽見了。”
“我何時答應了他?”白秋令一聽“嫂子”這個稱呼就覺得耳根發燙,他把腰上唐昀的手拿下去,轉了個身朝前走。
唐昀跟在他身後,始終保持着一兩步的距離,輕聲與他說話:“第一次見秋秋的時候,海棠還未開,可是看了秋秋一眼,我便是心花怒放了。”
白秋令腳下一頓,也只是怔了那一瞬,然後又繼續往前緩步走着。
“我原是真的不服,才會去找秋秋切磋,把秋秋推上司徒劍那老東西比武招親的擂臺,确不是我本意,現在想來真是好險的一步。不過若是你真的成了司徒劍的女婿,我定是要去搶人的。”
——你當晚不也搶了,可那時我未曾想過從那時起我就會和你并肩走這麽多路。
我只覺得你蠻不講理,
是個無賴。
“你闖進鎖月樓也并非是我有意,我見你對人對事都那樣冷淡,便想着要做不一樣的那個從那時起我就想看到別人都看不到的你。”
——是,我自诩光明磊落,行走江湖向來坦坦蕩蕩,可遇見你以後也好像不磊落不坦蕩了。
你跟了我許久,我只是攆你走,好像又從未真正的攆你走。
“我總是看到不一樣的你,卻看不到你眼中我是什麽樣。鳳臺地牢裏我曾真的動了那樣的念頭,若是得不到你,将你毀了也只能是我一個人的,我逼你在武林正派面前同我一道,我沒想到你真的與我走了。”
——你跟着我走了那樣久,我便跟你走一次,又何妨?
難道真的要我抛下你一個人。
“第一次與你說喜歡的時候,我也十分忐忑,我斟酌了許久,說了怕将你吓跑,不說我又忍不住。你在地牢中喂我吃藥就像是給我下了劇毒,除了你無藥可解。”
這回白秋令停了下來。
他出奇地平靜,和唐昀四目相對,靜靜地站在原地聽他繼續說。
“我想把你拖下深淵,想看你雙手染血的樣子,仔細說來我和天雲教沒什麽兩樣,不高興看不順眼,那人殺了便殺了。”唐昀也看着白秋令一雙漂亮的眼睛,他曾溺死在這眼底的一片星海中,那時想的是溺死便溺死吧,反正心甘情願。
“許多年了,我顧不上旁人的死活,甚至我自己。”說完這句話他停了許久,白秋令一度以為他的話就此說完了,正要開口回應,便又聽見他輕聲說道:
“我想把你拉到萬丈懸崖之下和我在一處,後來我又舍不得了,我想将你送回去,可我越來越做不到。”
然後他又停了下來,沒再說話。白秋令又等了一會兒,才試探着問他:“嗯?然後呢?”
唐昀一愣,緩緩搖了搖頭。
白秋令也沉默了良久,他擡頭看着天邊日月同輝的盛景,無奈笑了笑,嘆息道:“你今日怎的話這麽多?
“我從來就不在懸崖之上,也不在深淵之外。
“你放我在你心上,我便在你心上。
“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唐昀,你想把我送回哪裏去?
“若你此刻再将我‘送回去’,那才真是把我推入了萬丈深淵。”
唐昀也是許久沒說話,他看着白秋令,像是當初斟酌要如何說“喜歡”一樣,将面前這人再仔細地打量了一遍,突然說:“前輩剛才走之前與我說了一件事。”
白秋令問:“何事?”
“秋秋的終生大事。”唐昀笑道。
他原以為白秋令又要因為不好意思回避這一話題,不料這人認真思索了一番,竟然一本正經地應他:“那我們先回一趟清城。”
“為何要回清城?”
“長兄如父,終生大事怎能不知會兄長?”白秋令反問他。
“秋秋,我還從未見過你的兄長和嫂嫂。”
“當然是沒見過才要去見。”
“若是、若是兄長——”
見唐昀一反常态地支支吾吾,白秋令皺眉問他:“閣主,你莫不是怕了?”
“”
“兄長和嫂嫂都十分好相與,你別擔心,——還是說你并不想這麽早就成家?”
唐昀一聽,雙手并用連連否認道:“不不不不,沒有沒有,我們明日便啓程,去清城,我讓人備好禮,這就送到清城去!”
“倒也不用這麽着急,我——”
“
怎會不着急!我十分着急!想聽秋秋喊一聲夫君。”
“你若是這麽想聽,咳咳,我現在喊也可”
白秋令左右看了一眼,湊到唐昀耳邊,小聲地喊了一聲:“夫君。”
唐昀耳邊轟的一聲,仿佛白秋令不是喊了他一聲夫君,而是在他心上刺了一劍,他心頭一緊,接連深吸幾口氣,卻連一聲“嗯”也應不出。
他回過神來也只能做一個動作,便是拉着白秋令輕功跑起來,瞬間踏月逐雲步将腳下攪得風沙四起。白秋令猝不及防向後一仰,只得兩手抓了他手臂,低頭看發現自己已經被唐昀帶着騰空而起。
“怎麽了?”
“有要緊事。”
“有什麽要緊事不能先睡一覺再去做?”
“睡覺的時候也可以做要緊事。”
“唐昀。”
“嗯?”
“慢一點,時間還早。”
白秋令看到身前唐昀唇角微彎,忽而也笑了笑。
從雲隐山下來他見了許多成雙成對的江湖俠侶,卻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也會和一人攜手踏月而歸,直到遇見了唐昀。
這人向他奔來,那樣不顧一切地。
從此月光鋪灑成了來路,青山便成了歸處。
——全文完——
(還有兩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