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04
以志願者身份站在廢墟裏的他,手足無措,雙腿發軟,全身無力。現實就擺在他眼前,場面就是前所未有的觸目驚心,可他總覺得是一場夢,夢醒來,這裏依舊完好如初,他的女孩,還會和之前一樣給他打電話,興高采烈地說着她看到聽到經歷過的各種趣事,還會像原來一樣讓他在電話裏給她吹上一小段口琴曲。
直到第一個渾身泥土污垢和鮮血混在一起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人躺在擔架上從他身邊被擡走,他才被殘酷的現實猛然驚醒,不得不面對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跪在廢墟中連日連夜不要命地徒手去挖去扒開每一塊碎石磚瓦,本來平整幹淨的衣衫變得髒亂甚至破爛,他染得滿身傷痕和污垢,二十年間第一次如此的狼狽。
他的手機早在到達災區的第一天就丢了,再也沒找到過。
救援的那些天,只要聽說救出一個眼睛看不見的女孩他就會發了瘋似的跑過去認,然而每次的滿懷希望最終都會化作滿腔失望。
心亂如麻到反應都變得遲鈍的他後來才想到跑去翻看幸存者的登記表,去每個抗震救災的醫院裏查看傷員的名單,在那麽多名字裏面找一個人真的很費時也很耗神,幸運的是在第三家醫院的傷員名單上就看到了她的名字,那個他一直在心裏挂念着的名字赫然出現在他眼前,慕景時一時間竟呆住了。
恍惚了幾秒後他才急忙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去細細地看她留下的信息。
姓名遲舒意,性別女,年齡14,備注:母親死亡。
母親死亡……
慕景時看着堪稱觸目驚心的四個字僵在原地。
良久,他才緩過神來,抓住一個路過的小護士就問:“這個叫遲舒意的女孩傷的重不重?現在在哪兒?”
他的眼睛因為勞累過度而布滿血絲,有些猩紅。
小護士看了看他指的名單上的那個名字,“是不是眼睛看不見?”
“對。”
“很幸運地沒有受重傷,只是皮肉有點擦傷,呼吸道被感染,但是精神遭受了很大的刺激,醒來就被她父親派來的人接走了。”
“接走了?接去哪了?”他突然慌了神,急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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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去南京,具體不清楚,聽聞她父母離異,雖說跟了母親,但現在這種情況,去父親那裏生活也很正常。”
幾天前遲舒意一醒就哭着問她媽媽在哪兒,找到她的唐貞淑緊緊抱着她,難受地跟着她一起落淚,“七七,七七我是唐姨,你冷靜點聽我說好不好?”
她便真的安靜下來,雖然還是控制不住地啜泣,但不再聲嘶力竭地哭喊吵鬧,只是很乖巧地抓着唐貞淑的手央求:“唐姨,唐姨你帶我去找我媽吧,她需要我,我還要給她哼歌我還要給她彈琴……”
“七七,”唐貞淑哽咽着幫她擦眼淚,“和唐姨去南京好嗎?帶着你媽媽一起去找你爸爸,好不好?”
“爸爸?”她表情怔忡,然後瘋狂地搖頭,“他不要我們,讓媽媽難過,不要去找他,不去!”
遲舒意崩潰地在唐貞淑懷裏掙紮,“七七,七七你聽我說,”唐貞淑用盡全力抱着她不松手,“你爸爸沒有對不起你們,他只是病了不想拖累你們母女!”
懷裏的女孩突然安靜下來,一動不動,只有眼淚還在像傾盆大雨不斷地往外湧。
葉文雍撥通李立國的電話,遞給唐貞淑,唐貞淑接過後把手機放到遲舒意耳邊,她屏着呼吸,那端傳來幾聲劇烈的咳嗽聲,而後虛弱無力的聲音透過聽筒沙沙地傳進她的耳朵裏:“七七。”
曾經那麽中氣十足的聲音,對她寵溺又溫柔的聲音,現在竟變得如此滄桑沙啞,仿佛已到遲暮之年。
她再一次失控大哭。
她對着手機一遍又一遍地說:“爸,爸爸你回來吧,回來看看媽媽好不好?你對她說清楚,說你有苦衷,她一定會原諒你的,回來好不好?我們一家人像以前一樣生活……”
她語無倫次地央求,在病床上快要奄奄一息的李立國只會重複地對她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真的對不起……”那端突然傳來一陣心電監護儀的的聲音,而後就是雜亂的說話聲和腳步聲。
“爸,爸……”通話被掐斷。
“唐姨,我跟你們去南京,拜托帶我去見他。”
她捂住臉,淚水從指縫流出,肩膀劇烈地抖動着,無助地蜷縮成一小團,遲舒意很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了媽媽,她不想再失去爸爸。
慕景時連夜趕去南京,但卻不知從哪找起,他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只有母親,她只是簡單地告訴過他她父親喜歡上了別的女人,去了別的城市有了新的家,可他并不知道她父親叫什麽住哪裏。
他放下傲氣抛卻尊貴各處求人,但那些人只是敷衍他,并不告訴他任何有用的信息。
慕景時何嘗不清楚,是誰早他一步就已經告訴那些人不許幫他。
慕容德曾經在他反駁他的安排時就指着他的鼻子盛氣淩人地說過:“我倒要看看,離開這個家,沒有慕氏給你撐腰,你能辦成什麽事!”
是了,離開那個家,他一無所有,沒有人脈沒有權勢,又如何能找到她。
但他還是不肯低頭回去服軟認錯,接受他們給他的安排。他沒那麽天真,自然知道回去的結果是什麽,慕容德早就說過他要是要她就會失去整個慕家,可就算他回去,慕容德仍然不會讓人幫他查找她的下落。
他的父親,他再了解不過。
他當時倔強地說,他就要她,其他的一概不稀罕。
可是現在,他連她都沒了。
和她失去聯系的最開始那段時間,他渾渾噩噩,夜夜夢到她,卻又只能聽到她的聲音卻看不到她的模樣,他夢裏的她,有時哭泣有時歡笑,讓他的心也跟着跌宕起伏,每每驚醒,他都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出神,好長時間從夢中緩解不出來,時間久了,就形成了失眠的習慣。
他怕她在她父親的新家裏受欺負受委屈,怕她過得不好,怕她因為這次的打擊一蹶不振,怕她陷在陰影裏出不來,怕……
只要一天沒找到她,他就放心不下她。
他的小姑娘,能不能堅強地跨過這道坎?
慕景時無數次暗示自己安慰自己,只要她還活着,他就可以繼續抱着希望去找她,哪怕耗盡一生。
再後來,他就靠自己單薄的力量邊上學邊打探她的消息。
終于在兩年後,他大學畢業那年,死黨金銘冒着被父母斥責失去工作失去資金來源的危險暗中幫他打聽到了些線索。
她的父親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并沒有組建什麽新的家庭,她曾經和她父親在南京的一所醫院出現過。
他一刻都等不下去,立刻訂了機票回國,馬不停蹄地找到了那位醫生,但謝嘉年也只是知道了她父親得了重病在這裏救治,她只是陪她父親直到父親離世而已。
僅有的一點線索到這裏就斷了。
他再次沒有了她的消息。
回憶像洶湧的潮水席卷而來,充斥着他的大腦。慕景時望着窗外清淺月色,在口琴最後一個尾音消失時,十二點的鐘聲也恰好響起。
這首曲子他準備了八年,每年她的生日他都會吹奏一次,但,本應欣賞聆聽的人,卻始終沒聽到過。
他的深眸緩緩轉了視線,回身走到桌邊,蛋糕上的二十二根蠟燭已将近燃滅,搖曳的燭光忽眀忽滅,僅尚存一息。
慕景時只是盯着她最愛的巧克力慕斯蛋糕出神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就把蛋糕端起來放進了廚房。
二十二歲的七七,生日快樂。
許願讓我找到你好不好。
如果現在的你身邊已經有了其他人,我會祝福,真心的。
如果還沒有人守護你,請再等一等,等我去你身邊,請讓我把八年前沒來得及對你說的話,告訴你。
***
“七七……七七……”
葉北北把遲舒意搖醒,剛剛進入夢境聽到他們初識時他吹奏的那首口琴曲的遲舒意輕輕蹙眉,迷茫地睜開雙眼,仍然是黑壓壓的世界,幾秒鐘的時間,她已經調整好自己,順着葉北北聲源的方向扭頭,聲音有點沙啞地問:“怎麽了?”
葉北北摟着她的脖子緊挨着她躺下來,在她耳邊說:“生日快樂呀七七,我可是要做在零點第一個準時對你說生日快樂的人吶!”
遲舒意輕笑,胸脯微微起伏,擡手揉了揉葉北北的腦袋,“對,你是第一個。”
“謝謝北北。”
被叫醒後,再想睡就不太容易了。
兩個女孩躺在同一張床上蓋着同一條被子說起了悄悄話。
“七七和我說說你暗戀的那個人好不好?我好好奇啊!”
“沒什麽好說的啊,就我暗戀他,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也沒來得及問他是不是也喜歡我,就失去聯系了。”
“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呢?”葉北北追問。
“他是個……很溫暖的人。”
溫暖的都要把她的心融化掉。
遲舒意目光呆滞,腦海中又滿是他的話語,還有她自己想象的他的模樣。
“比哥哥還溫暖嗎?”
聽到葉北北的話後她稍稍回神,解釋說:“南初哥也很好很暖心,但他們兩個是不一樣的,南初哥是哥哥,他不是。”
他不是哥哥,他是七七喜歡的人,是七七的初戀。
葉北北閉着眼,好半天沒再說話。
時間過了好久,就在遲舒意快要昏昏欲睡時,葉北北的低語在寂靜的房間響起,清晰到每個音節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可是,哥他真的很喜歡你,從你來這個家的那一天就喜歡你,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把你當做妹妹對待。”
遲舒意假裝已經睡熟,沒有搭話,北北說的,她自然清楚,但她給不了南初哥一絲回應,所以一直揣着明白裝糊塗,這些年來她總是有意無意地躲避他對她的好,他從不談及他對她的感情,她也就跟着裝傻,那層薄薄的窗戶紙,就這樣隔在他們之間,誰都不去觸碰。
北北這個神經大條的人都好幾次明示暗示她,葉南初喜歡她,她總是用一句“南初哥是很好的哥哥啊”給搪塞過去。
不是不明白,恰好相反,正是因為她的心如明鏡,才會選擇裝傻。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夜雪扔了1個手榴彈 投擲時間:2017-04-04 13:30:21
jyeaam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4-04 21:43:10
謝謝親愛噠抱住親一口麽麽啾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