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候紙條只是語言,有時候紙條還蘊含着某些說不出的情愫。紙條是那個時代教室的一種标簽。當然,那也是最後屬于紙條的時代。
蘇曉珏看看紙條,看看我,又看看紙條,想了想,突然朝我嘻嘻笑了,瞬間變成一副乖巧模樣。
我趕緊身子外撤,和她保持距離,誰知道她在打什麽鬼主意。
蘇曉珏說:“看不出來啊,你還有才藝。”我和她之間存有一點矛盾,但她這麽一笑将矛盾通通笑容了。
我覺得好笑:“我既不會唱歌又不會跳舞,能有什麽才藝。”
蘇曉珏将紙條放在我桌上,說:“你自己看。”
紙上的字跡我很熟悉,工整的方塊字,是周詩涵的。“蘇曉珏,節目的事你可以問問你同桌肖平,初一時我們班參加合唱比賽他是領唱,初二時他在文藝晚會上演過小品,他自己改編的,他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
周詩涵的紙條将我拉回了初中的記憶,記憶的最後總是一個漂亮文靜的女孩坐在我身旁,我喜歡她,聽說她也喜歡我,我叫肖平,她叫周詩涵。
蘇曉珏說:“原來你們初中是同學。”
我說:“對。”
“她初中成績一定很好吧,應該也是班上第一名!”蘇曉珏對周詩涵充滿了好奇。
我猶豫了一下,說:“對,第一名。”
其實周詩涵只是第二名,可如果我告訴蘇曉珏周詩涵是第二名,蘇曉珏一定又會追問第一名呢,然後我告訴她第一名就坐在你旁邊,以另外一種身份?我不想,那麽就讓周詩涵當第一名,何況昔日的第一名已是過眼雲煙,毫無意義。
蘇曉珏嘆了一聲:“哎,我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身邊總有這種成績很好的女生!”
我不解地問:“她成績好和你有什麽關系?”
蘇曉珏擺擺手,說:“你不懂的。”爾後期待地說:“幫我想想節目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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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紙條還給蘇曉珏,委婉地拒絕道:“我現在什麽都不會。”
蘇曉珏收起紙條,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哎,然後嘟着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拒絕的其實不是蘇曉珏,而是這個班。去年年級裏舉行“12.9”紅*歌比賽,我建議在合唱的基礎上形式創新,不要像別的班那樣站成四五排就喔喔開唱,可以小合唱與大合唱相結合,紅*歌串燒,分三組,左側站一組女生,七八個人,唱半支輕悅的紅*歌,轉而到右側七八個男生組,唱半支厚重的紅*歌,最後是主合唱,由站在中間的大部隊先唱半段,最後半段集體合唱,如果再加上聲部、二重唱等元素,我敢保證,妥妥地得第一。大家都是學生,沒有什麽專業水平,唱功相差不大,一旦形式出彩,效果立馬出彩。我向當時的文藝委員說了我的想法,文藝委員請示仁川,仁川直接給否決了。我不服,又去向李mole提議,李mole讓我依從班委安排。憤懑之下,我拒絕參加合唱。我們在那場比賽裏得了第七名,聽起來不錯,但與獎狀擦肩而過,與最後一名就沒什麽區別。基于上次的遭遇,我現在對班上的節目絲毫不敢興趣。
沒過多久,一張紙條傳到我桌上,紙條上寫着“肖平”二字。我打開紙條,依舊是那熟悉的字跡,“肖平,你就幫幫蘇曉珏,我知道你行的。”
我擡頭望向周詩涵,周詩涵正朝我微笑。
那溫柔迷人的微笑,醉得我像在春天的草地上盡情奔跑。
你行的,這是周詩涵給我的認可,我瞬間興致滿滿。
我問蘇曉珏:“你是想完成任務還是得名次?”
蘇曉珏說:“當然要得名次,這是班級榮譽。”她的班級榮譽感還挺重。
我說:“你想過沒有,所有的班級都會首選唱歌跳舞,除非唱得特別好或跳得特別好,否則得名次很難。”這正是那天我笑她的地方。
蘇曉珏琢磨一下,連連點頭:“嗯嗯,繼續說。”
我說:“如果不能保證做到特別好,那麽就要在形式上出彩,大家都能想到的,別做,去做那些大家想不到的,這樣就會很容易脫穎而出。”
蘇曉珏不禁拍起掌來:“說得太對了,你說我們用什麽形式。”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文藝委員。”我對節目的事根本就沒有思考過。
蘇曉珏來勁了,說:“那行,現在我把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安排給你。”
我覺得好笑:“憑什麽?”
蘇曉珏搖頭晃腦地說:“你如果不答應,我就去給李老師說你不配合我工作,以後你上課睡覺、看武俠書,還有抽煙什麽的我通通告訴李老師。”
我不服氣地說:“你這是威脅我!”
蘇曉珏毫不掩飾,得意地笑着說:“對呀,赤*裸裸的威脅。”
我說:“我也可以告你上課玩手機。”
蘇曉珏又搖頭晃腦,無所謂地說:“你去告呀,我又不怕。”
我怎麽可能去向李mole告她的狀,再說,告校長外孫女的狀有什麽用。
蘇曉珏一拍桌子,說:“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然後拍拍手,如釋重負又幸災樂禍地說:“哎呀,終于把任務交出去了。”
她怎麽就認定我會幫她?
可我似乎不能不幫她,既欲哭無淚,又蠢蠢欲動,因為周詩涵說我行,我要在她面前好好表現一回。
課間,我和胡文童、張建到走廊上和其他同學擺龍門陣。我們好像說了很多話,但又記不住到底說了什麽話,也就是說,這些話可有可無,說得好聽,叫裝飾生活,說得難聽,叫打發時間。座位上的板凳像有釘子,若非上課不得不坐在上面,我們幾乎都會第一時間離開它,最後一刻再坐回去。我們并不常常去抽煙,基本是三頓飯後和晚自習後抽一支,這說明我們沒有煙瘾,那麽我們到底為什麽要抽煙?完全就是一種沒必要的惡習吧!
蘇曉珏為節目的事去感謝周詩涵。
蘇曉珏雙手捏着周詩涵的右手,托在胸前,感激地說:“周詩涵,你真是太好了,給我指了條明路,他真的對節目很有想法。”
我對我們班節目的見解征服了蘇曉珏。
周詩涵微微一笑,說:“應該的,他答應了嗎?”
蘇曉珏松開周詩涵的手,說:“沒表态,不過他不敢不答應。”
周詩涵好奇地問原因,蘇曉珏得意地說了對我的威脅。周詩涵卻眉頭緊縮,陣陣失望。
蘇曉珏輕聲問:“怎麽了?”
周詩涵遲疑一下,又微微一笑,說:“沒什麽。”
蘇曉珏哦了一聲,笑嘻嘻地問:“真羨慕你,成績這麽好,你應該從小到大都是班上第一名吧?”
周詩涵搖了搖頭,說:“不是哦,初中就不是。”
蘇曉珏覺得奇怪,說:“初中不是?肖平他明明說你初中是班上第一名。”
周詩涵坦誠地說:“開始是,後來就不是了,一直是第二名,翻不過那個坎。”
蘇曉珏好奇地問:“誰那麽厲害,居然你都考不過?應該去了國重吧!”
周詩涵說:“沒有,所有人都認為他能上國重,但他考得不好,上了這所學校。他就坐在你旁邊。”
蘇曉珏驚得目瞪口呆,望着走廊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我,說:“不會吧,你說肖平?”
周詩涵肯定地點了點頭,說:“真的。”
蘇曉珏露出了一臉遺憾與惋惜。
周詩涵的臉上布滿了寒霜。
回到教室後,蘇曉珏翻來覆去打量着我,像要把我看穿。
我以為我身上有東西,也察看了一番,沒見異常,疑惑地問:“看什麽,我頭上長草了?”
蘇曉珏難得一次沒被我的俏皮話逗笑,只一遍遍搖着頭,連聲說:“浪費,浪費,真的浪費!”
我問:“什麽浪費?”
蘇曉珏卻什麽也不說。
☆、新開始的故事10
我對節目動了很多腦筋,吃飯時想,睡覺時想,走路時想,抽煙時想,上課時也想。歌舞結合?似乎可以,但不夠創意。相聲或小品?參與人數太少,班級活動參與的人越多越熱鬧。話劇嗎?太難找到合适的劇本,表演時間太短也很難體現深意。
到底該出怎樣一個節目?
我有放棄的心思,卻又不願,周詩涵說我行,我不能讓她失望。
胡文童嬉皮笑臉地說:“平哥,你對節目這麽上心,不會真要追蘇曉珏吧!”
我說:“和蘇曉珏有什麽關系,是周詩涵讓我幫蘇曉珏想的。”
胡文童一臉壞笑地喔喔兩聲,說:“你想追周詩涵?”
我不知該怎麽回答,我是想追她,但我現在連面對她的底氣都有沒有,拿什麽追她。
胡文童扇動道:“勇敢地上,兄弟們支持你,對吧,張建?”
張建認真地點頭,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豪氣地說:“兄弟我擱下一句話,除了你,誰要敢追周詩涵,我打死他!”
我只得尴尬一笑。張建不是在開玩笑,如果有別人追周詩涵,他肯定會阻止。但我知道,用這種方式我永遠不能贏得周詩涵的芳心。
節目的事始終沒有好點子,我急,蘇曉珏比我更急。我急,不會表現出來,她卻藏不住。
蘇曉珏又一次催問我:“你想出來沒有?”她已經問了我很多次。
我說:“還沒有。”
蘇曉珏說:“你快想呀,得先把節目選定才能排練。”
我說:“我一直在想,你催我也沒用。”
蘇曉珏嘟着嘴說:“我急嘛,別的班已經在排練了,李老師剛剛又問我節目的事。”
她并沒有像她說的那樣把任務推給我就事不關己、不管不問,而是非常在意。
片刻,蘇曉珏又用商量的語氣和我說:“要不我們就用歌舞結合的形式,也不錯。”
我倔強地說:“不行,我非要想出一個好的。”我不能失去這個向周詩涵表現的機會。
蘇曉珏想了想,豎起食指,說:“最後一天,如果再想不出好點子,我們就歌舞結合,行嗎?”
她是文藝委員,她完全可以自己做決定,但她充分尊重我的想法,她把我當成了和她在一條戰線上的人。
我點了點頭。
然後蘇曉珏握着小拳頭給我打氣:“加油,我相信你!”
語文書上說固執是貶義詞,執着是褒義詞,但我一向覺得固執和執着有着相同的意義,相同的性質。當一個人沒有成功時,他是固執,當某一天他成功了,就變成執着。可是在成功之前,他做着同樣的事,用着同樣的心态。我們許許多多的評判都是以結果去定。
我很幸運,我的固執變成了執着。許許多多有關文藝節目的元素在我腦海中穿梭,終于碰撞,發生了反應。也許它們就像一些化學反應,慢,你需要足夠的堅持去等待。現在,反應完成,有了産物。于是,我在物理課上猛地一拍桌子,激動地大聲喊道:“我肖平就是個天才!”
書本上有很多名人思考時忘記周圍環境的例子,我以前覺得那時騙人的說法,但從現在開始,我信了。
同學們齊刷刷望向我,接着是一片笑聲。
物理程忍不住也笑了,說:“肖平,你又在發什麽羊癫瘋?”
同學們又笑,我埋下了頭。
物理程指着黑板上一道題目,說:“天才,你來做做這個題目。”
我站起身子,瞅一眼黑板,尴尬地說:“程老師,我自覺站到後面去。”
同學們又是一陣笑,我在笑聲中捧着物理課本乖乖走到教室後面站着。
物理程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喊道:“蘇曉珏,你說說這個題目怎麽做。”
蘇曉珏愣了一下,哭喪着臉站起身子,耷拉着頭小聲說:“我不會做。”她會才怪,她上課一直在玩俄羅斯方塊。
物理程客氣地說:“坐下吧!”
蘇曉珏趕緊坐下身子,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物理程問:“誰會做這個題目?舉手。”
仁川、趙宏飛和羅林傑等上課回答問題最積極的人這次竟沒有舉手,看來這道題目很難。周詩涵遲疑一下,慢慢舉起了手。
物理程對周詩涵說:“來黑板上做。”
周詩涵走上講臺,拿起粉筆在黑板上有條有理地解答題目。一番計算後,周詩涵得出了答案,回到位置。
物理程不停地點頭認可,說:“這道題是很難,但周詩涵做得很對。”同學們一片驚嘆。随後物理程朝我戲谑道:“天才,看到沒?”
教室裏又是笑聲。
我再次将頭顱垂得很低。我很開心,這是周詩涵第一次真正在班上表現自己,她做對了,我希望她好,一直好,但我又很沮喪,我正站在教室後面,毫無反抗之力地遭受笑話與戲谑。
不過我心靈的陰霾很快就散去了。胡文童說得對,我臉皮很厚。響鼓不用重錘敲,皮太厚,就不會是響鼓。
課後,我回到位置,蘇曉珏驚訝地問:“你上課瘋啦!”
我洋洋得意地說:“我想到了我們班出什麽節目。”
蘇曉珏頓時眉開眼笑,喜道:“真的?快說。”
我說:“說不清楚,我寫出來你就明白了。”
蘇曉珏趕緊殷勤地替我把本子翻開,将筆放在本子上,又端着我的杯子去教室前方的飲水機上為我接來一杯水,恭恭敬敬放在我桌上,笑嘻嘻地說:“肖公子,您請喝水。”
我笑了,我發現蘇曉珏挺有趣,一點沒有架子。
***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創作,我們的節目叫《高二六班新聞聯播》。借鑒《新聞聯播》的形式,兩個人播,播我們班上有趣的段子,用誇張、惡搞的方式,一些段子在播的同時其他同學在臺上演。有學習方面的,如某同學最新發明了一種讓成績穩定的好方法,屢試不爽,為此,該同學正考慮就這個方法申請國家發明專利,這個方法名叫抓阄,它可以保證百分之二十五左右的正确率;兩名同學打了一個賭,期中考試誰考輸了就請對方喝一瓶水,後來他們發現賭注太小,沒有威懾力,一致同意變成請對方喝兩瓶水,等等。有文體方面的,如高二六班體育委員劉思成同學正式發表聲明,将于明年參加NBA選秀,劉思成有望成為繼姚明之後又一位登陸NBA的黃種人;高二六班男生舉行了扳手腕比賽,但最終贏得比賽的是一名女生,等等。有生活方面的,如自某女生分到文科班後,我班一男生一直悶悶不樂,老師懷疑他早戀,再三追問,他說出了實情,女生欠他一塊錢,他現在不好意思去找女生還錢;某同學在青菜中發現了一只蟲子,去找食堂師傅讨好說法,最後食堂師傅讓該同學補了差價,因為蟲子是肉,這道菜不再是素菜,而是葷菜。還有插播短訊,看一條外班新聞等內容。我很想寫一條關于李mole的段子,讓她和我們一起上臺演出,但我沒敢寫。
我将稿子交給蘇曉珏,蘇曉珏邊看邊笑,邊笑邊看,笑得前俯後仰,眼淚花花,然後驚奇地望着我,說:“哇,肖平,你真的就是個天才!”
才華的确是個很迷人的東西,因為它可以創造出一個新奇的世界,不管是帶給你歡快的笑聲,還是帶給你感動的淚水或深沉的思考,都為你的生活增添了新的元素。這些元素是獨一無二的。
我自豪地說:“這只是初稿,這類節目要邊排練邊完善。”
蘇曉珏嗯嗯點頭,說:“你幫了我的大忙,我欠你一個人情,我請你吃飯。”
我搖了搖頭,說:“不需要,我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蘇曉珏急切地問:“什麽條件,你說。”
我試了試,卻開不了口。
蘇曉珏說:“你說呀,只能我能做到。”
我望了望不遠處的周詩涵,終于鼓足勇氣對蘇曉珏悄聲說:“我和周詩涵去播,否則,我不準用這個節目。”
我想和周詩涵同臺演出,成為聚光燈下的男女主角。
蘇曉珏有點為難,說:“可是你的普通話很差呢!”
我不以為然地說:“誰說我要用普通話播,她用普通話,我用四川話,交雜在一起,不更有趣嗎?”
蘇曉珏聽後,一個勁兒點頭:“對對對,這樣更好玩。”蘇曉珏轉動眼珠瞅了一眼周詩涵,突然盯着我,幾乎很肯定地說:“你喜歡她!”
我頓時感到臉頰非燙。
蘇曉珏抿嘴一笑,說:“你臉紅了,我說對了。”
我覺得羞澀、尴尬,可喜歡一個人永遠不是什麽錯誤,不管她看起來多麽優秀,我看起來多麽不濟。我總在想,如果一個男人連自己心中的情感都不敢面對,他還敢面對什麽!至少我不會做這樣的男人。
我沒有狡辯,沒有搪塞,我坦誠地說:“對,我喜歡她,很喜歡她!”
蘇曉珏的神情呆滞了幾秒,臉上爬出幾絲莫名的哀傷,但很快恢複自然,笑嘻嘻地說:“她那麽迷人,很正常,而且你們初中是同學。”然後她用很認真的語氣說:“肖平,你真的應該好好學習,你知道嗎,我也想好好學,但學不懂,可你不一樣,你現在的成績根本就不算差,你初中成績那麽好,又這麽聰明,為什麽要浪費呢?”
我在蘇曉珏身上看到了難得的成熟。
初中?我甚至已不敢回憶,如果你曾經歷很多低谷,但你現在風光,你那些低谷的經歷就變成了另類的趣味,如果你曾經歷很多輝煌,但你現在失意,你那些輝煌的經歷就變成了一根根刺,刺在你現在的心靈裏,痛得你畏懼。
我問:“你怎麽知道?”
蘇曉珏說:“我聽周詩涵說的。”
周詩涵這麽說,那刺就刺得我更痛。
我岔開話題,說:“還是說我的條件吧!”
蘇曉珏幹脆地應諾道:“只要李老師同意我們的節目,我一定辦到。”
☆、新開始的故事11
蘇曉珏拿着稿子去辦公室交給李mole,回來時一臉茫然。李mole既沒同意,也沒否決。但蘇曉珏說李mole說了“有趣”二字,一直在笑,問是誰想出來的。
下午,李mole将我叫去了辦公室,我難得一次不因為違規走進辦公室。
李mole拿着稿子問:“你寫的?”
我應諾道:“嗯。”
李mole說:“才發現你有這才能,很有創意,我給張老師看了,他也說形式新穎,但認為內容改成正經的更好。”
我永遠不懂什麽是正經,比如語文張說說的正經,其實就是溜須拍馬、阿谀奉承,這才是真正的歪門邪道。如果把語文張的想法用在這個稿子上面,就成了冠冕堂皇。
我負氣地說:“那算了,不用這個形式,我不會改。”
李mole瞅着我問:“你堅持?”
我斬釘截鐵地答道:“我堅持,不會改,要麽不用!”
我猜想着她會批評我還是打我的耳光?但不管用哪一種方式,我都不會照語文張的想法改,我只會把稿子撕掉。
出乎我的意料,李mole心平氣和地說:“你很倔,但這一次我支持你的想法,我希望你配合蘇曉珏把我們班的節目弄好。”李mole将稿子遞給我,這分明是同意。
我歡喜地接過稿子,信誓旦旦地說:“我一定辦到。”
我對這個節目充滿信心,也充滿興趣,充滿期待。我第一次得到李mole的認可,最令我心動的是我很可能獲得和周詩涵同臺演出的機會。
我說:“我還有一個點子沒有寫出,想征求你的意見。”
“你說。”
“我想把你也寫進去,讓你和我們同臺演出。”
李mole瞧了瞧我,稍作猶豫,點頭道:“可以,但別太過。”
我嬉皮笑臉地說:“不會的。”
很多同學在課堂之外都當她是個大姐姐,在她面前笑,和她說俏皮話。可我從來沒有這個資本,這是第一次。
我把結果告訴蘇曉珏,蘇曉珏開心瘋了,馬上張羅演出人選。她第一件事就是去請周詩涵,她沒有忘記我的條件。周詩涵說,如果是課餘時間排練,我可以參加。周詩涵絕非只知道學習,她會積極參加班裏的每一次活動,一直都是這樣。這樣的周詩涵更迷人,她不是一臺冷冰冰的學習機器,而是一個熱乎乎的人。
蘇曉珏得意地對我說:“我搞定她了,你加油!”她在為我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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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劇本很受歡迎,蘇曉珏人緣極好,這兩個元素相結合,順利地确定了二十幾名演出人員。仁川在其中,孫千紫在其中,孫千紫又以一起玩玩的說法把趙宏飛拉入其中,胡文童在其中,宋小芳在其中,出乎我意料的是羅林傑也在其中。當然,還有李mole,但她的戲簡單,不需太多排練。蘇曉珏不在演員之列,因為她是晚會的主持人,誰敢和她搶。
我和蘇曉珏開始給大家分配角色,所有人都沒有意見,除了班長仁川。
仁川不滿地瞥我一眼,對蘇曉珏說:“我的普通話比他的好,為什麽他去播?”
蘇曉珏說:“他又不用普通話播,他用四川話播。”
仁川說:“我也會說四川話。”
蘇曉珏不知怎麽回答。
周詩涵面戴微笑地說:“班長,我覺得你身為班長,更要以身作則,服從安排,我們都是為了把節目排好,你說呢?”
周詩涵從來不說髒話,可她溫柔的話有時比最惡毒的髒話還有威力。從她的這句話可以看出,在仁川和我之間她更偏向我,她不讨厭和我配合。這讓我又多了幾分自信。
蘇曉珏指指仁川,附和道:“就是,你是班長,要帶頭!”
胡文童兇狠地瞪着仁川。
仁川不敢再有異議,老老實實扮演那個在青菜裏發現蟲子找食堂師傅讨要說法的角色。
于是,有了下面的場景。
在教學樓旁的一塊空曠地方,蘇曉珏笑嘻嘻地問我:“我們開始?”
我說:“開始。”
編劇、導演、主演,是我在這個節目中的身份。其實我一直充當着這三種耀眼的身份,在我自己的人生節目中,只是我沒有發覺。
然後周詩涵沖我溫柔一笑,用标準的普通話說:“各位觀衆朋友,歡迎收看今天的《高二六班新聞聯播》。”我接着用地道的四川話說:“今天的聯播內容有……”
在笑聲中我們不斷完善劇本,在笑聲中我找到了久違的自信,在笑聲中我與周詩涵漸漸消除了對彼此生疏的感覺。我最迷戀周詩涵每次開始時那溫柔一笑,朝我。我真希望我的人生永遠停留在這個節目的排練中,我真希望這就是我人生的節目,我是男主角,她是女主角。
但當蘇曉珏穿着潔白的短裙站在舞臺上說出那句“下面有請高二六班帶來他們自編自導的節目——《高二六班新聞聯播》,掌聲歡迎”時,意味着這個由我主創的節目即将結束。
舞臺一旁,周詩涵突然望着我說:“肖平,我有點緊張。”
我寬慰道:“不怕,像我們平常一樣。”
周詩涵向我點點頭。
我也向周詩涵點點頭。
我與我的女主角走上舞臺,坐好,幕布緩緩拉開。舞臺上的光芒真絢爛,像無數細小的花瓣飄落在我們身上,我仿佛還聞到了清香味兒。我多麽希望這不是舞臺,而是婚禮的殿堂。
但這只是一個舞臺,我們只是在表演一個文藝節目,周詩涵那溫柔一笑我不再能每天都看到,除非在夢中。
瘋狂的表演開始,瘋狂的笑聲開始。
終于,最後一個段子到來,我用地道的四川話說到:“下面請看一條時事要聞,六班領導人李秋蘭老師在考察六班時指出——”
所有參加表演的同學聚上舞臺,李mole緩步走到舞臺中央,說:“同學們,你們務必要堅持以學習為中心,生活和身體兩不誤,杜絕違規違紀尤其是早戀的行為,挖掘你們的潛能,開拓你們的輝煌!”
其實,李mole講什麽并不重要,只要她站在臺上,我們的節目就會增色不少;其實,我不是不會寫正經的話,只是不願意寫那些陽奉陰違的“正經話”;其實,當李mole說到“早戀”二字時,臺下都笑了,在那個年代,它是個很敏感的字;其實,我這麽寫并不代表我想遵守,我巴不得早戀,和我身旁的周詩涵,我的女主角。
同學們齊齊敬禮,答道,yes,madam!
于臺下瘋狂的笑聲中,周詩涵用标準的普通話說:“今天的《高二六班新聞聯播》到此結束,謝謝收看。”我用地道的四川話說:“再見!”
于瘋狂的掌聲中,幕布緩緩合上。
周詩涵滿意地向我點點頭。
我也滿意地向她點點頭。
分數評了出來,我們以絕對優勢獲得第一名。蘇曉珏在臺上念的時候自己都忍不住笑開了,同學們激動得一陣歡呼,周詩涵緊握拳頭,輕輕喊出了一聲耶。李mole笑面如花,這是我們班奪得的第一個第一名。
我笑了,但沒有激動,我早就預感我們能得第一,因為它是天才肖平的傑作。我反而有點悵然若失,因為我最在意的不是這個結果,而是整個過程,和那個我喜歡的女孩在一起,說,笑,共同登上絢爛的舞臺,挨肩而坐。
但一切都落幕了,除非我有新的傑作。
***
仁川把獎狀貼在後牆黑板上方正中的位置,這是我們班的第一張獎狀,是我為班級立下的岐山第一功。其實,我們班絕不是真正的才藝窮,比如我肖平便生了很多才藝細胞,但它們需要一個适合它們成長的環境。
李mole開心地說:“這次大家的表現都很好,尤其要表揚一名同學。”李mole看着我,所有的同學都看着我。李mole繼續說:“大家知道,肖平一直是我們班的違規大戶,但這一次他的表現出乎我的意料,我們一起給他鼓一次掌。”
李mole這人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功過分明,有功表揚,有過處罰。這次我有功。李mole帶頭鼓掌,周詩涵優雅地鼓掌,蘇曉珏快速地輕輕鼓掌,胡文童雙手高高舉起,使勁地鼓掌。在掌聲的波濤中,我感到了久違的暢快。被表揚真好,被認可真好。
李mole繼續說:“我希望每一位同學都能努力挖掘自己的潛能,既使自己進步,也為班級争取榮譽。這是我們班的第一張獎狀,我們終于開張了,我希望有一天我們的班級榮譽滿牆。”
榮譽滿牆,哪有那麽容易,這一次的成功讓李mole有些沾沾自喜了。
作為文藝委員,蘇曉珏對節目取得的成績非常興奮,對我也格外感激。
蘇曉珏說:“你幫了我,我欠你人情,我請你吃飯吧!”
我說:“不需要。”
“真的?”
“真的。”
她哦一聲,小嘴撅成一個O字。她的眼珠靈機一轉,怪笑着說:“如果周詩涵也去呢?就她、你和我三人,機會可不多哦!”
我瞬間心動了。
蘇曉珏一個勁兒地嬉笑。
☆、新開始的故事12
學校放假很有講究,高一周末放兩天,高二每周放一天,從周六下午上完課開始,周日上晚自習,高三只放半天,周日下午。這次是國慶節長假,高一放七天,高二放五天,高三只放三天。放假從9月30日下午完課開始。
張建和胡文童邀我出去活動,無非就是湊一幫人打桌球、賭博、看錄像、上網之類,玩,瞎玩。我說晚上有事。胡文童用怪異的眼神瞅着我,有事,難不成是去約會?這當然不算約會,但至少算赴約。我告訴他們實話。胡文童不屑地撇撇嘴,奚落道,重色輕友的家夥,我算是認清你了。我笑,他在和我開玩笑。胡文童又兩手一攤,故作無奈地說,沒辦法,誰叫我們是兄弟呢,只能支持了,随即媚笑着問,我們什麽時候改口叫她平嫂?我難為情地說,八字還沒一撇!胡文童訓道,那還不趕緊表白,不表白她怎麽知道!張建對胡文童說,搞得你像愛情專家一樣,走,上網去,又對我說,你放心,沒人敢動她!然後與胡文童走了。
張建說得很明白,除了我,他不會允許任何人追周詩涵。但這與周詩涵心甘情願和我在一起完全是兩碼事。不管如何,他們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們會為了彼此義無反顧,任何事。
蘇曉珏把我和周詩涵帶到了一家西餐廳。這是我第一次進西餐廳,周詩涵應該也是。優雅的環境,精致的布局,舒緩的音樂,溫馨的牆紙,尤其是那一對對說說笑笑的年輕情侶,讓餐廳裏充滿了浪漫元素。西餐廳都注重溫馨、浪漫和悠閑,可能在在他們的文化中,吃飯是一種放松,是一種情趣,而在中國文化中,吃飯是一種交際,甚至手段。我不禁遐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和周詩涵單獨來到這裏,那該多好。
蘇曉珏自己坐一面,讓周詩涵和我同坐一面。她大方地對我們說:“你們想吃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