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麽随便點,不用想着給我省錢。”
我和周詩涵當真随便點了一些東西,因為我們對菜單上五花八門的內容完全不熟,只能随便點。哪像蘇曉珏會詢問服務員某道菜是怎麽做的,味道正宗不正宗。在蘇曉珏面前,我和周詩涵都是徹徹底底的土包子。
蘇曉珏始終用自然而純真的笑容對待我們,沒有過哪怕一絲嫌棄或鄙夷的神色,還會主動向我們示範某道菜該怎麽吃。這個家境顯赫的女孩,絕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我們不聊學習,蘇曉珏和我對學習都不感興趣,我們不說感情,那是個神秘而尴尬的話題,我們扒拉老師的特點,吐槽食堂的飯菜,讨論看過的電視劇,最後我們講起童年的趣事。關于那段沒有成功與失敗定義的童年,我有太多值得講述的內容。情景很快變成了我滔滔不絕地講,她們津津有味地聽。我講我的本事,比如我四歲就會打麻将,我爬樹鑽水無所不會,我九歲開始捉蛇,我布置了幾片山的機關陷阱。我講我遇到的險情,比如有一次我爬到一棵樹的頂端掏鳥蛋,樹幹突然彎曲,我吓得半死,結果那棵樹韌性好,并沒有斷,彎曲到離地面不高的地方停住了,我跳回了地上,比如我行走在竹林裏,突然一條竹葉青毒蛇掉在我肩上,我全身仿佛觸了電,一陣發麻。我講我的調皮,比如我家附近方圓一裏的馬蜂窩基本上都被我捅掉了,比如我千方百計潛入五村的茶地裏偷茶,比如我在盛夏的野外帶着一條狗漫山遍野搜尋獵物。她們時而驚奇,時而緊張,時而發笑。不管哪一種表情,蘇曉珏總是做得很誇張,而周詩涵總是略微表露。
我說:“我有一次追到了一只野兔子。”
周詩涵驚奇地看着我。
蘇曉珏目瞪口呆地說:“兔子跑那麽快,你怎麽追得上?”
我說:“兔子後腿比前腿長,擅長上坡和平路,但下坡路容易摔跟頭,我把它往下坡攆,它急躁中連摔幾個跟頭,我一個飛撲逮住了它。”
周詩涵微微笑了。
蘇曉珏佩服地朝我豎起大拇指,說:“你好厲害!”又問:“你把那只兔子當寵物養起來了?”
我說:“沒有。”
蘇曉珏問:“你放了它?”
我笑着說:“我吃了它!”
蘇曉珏一張小嘴張得圓圓的,嚷道:“啊,你吃了它,兔子那麽可愛,你怎麽能吃了它呢!”
周詩涵皺皺眉頭,又微微笑了。她家雖然住在街上,但她靠近農村,她清楚農村的生活,她也許不願意一只可愛的兔子被我吃掉,但她明白什麽叫做食物二字。
我喜歡看周詩涵對我微笑,親切,迷人。每一次看見她的微笑,我都感覺自己像在春天的草地上快樂地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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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故事是有限的,宴會也會結束,我不得不從夢幻中跌回現實。
我們走出餐廳,天色已晚,街燈都亮了。蘇曉珏笑嘻嘻地說:“今晚很開心,聽肖平講了這麽多有趣的事,讓我感覺自己沒有了童年,有機會一定去你那裏看看。”接着又憐憫地說:“但你竟然把可愛的兔子吃了!”然後盯着我用命令的語氣說:“我現在給你下一個任務,把周詩涵安全送回宿舍,你要是在半路溜了,哼哼,我再也不會理你!”
她在威脅我,砝碼是“再也不會理你”,她真是一個幼稚的小女孩。
但我從內心感謝這個幼稚的小女孩,她在故意幫我,給我制造更多和周詩涵相處的機會。其實,她一直在幫我。待我追上周詩涵時,我一定要好好感謝她。
我歡喜地應諾道:“好。”
蘇曉珏暗地向我使個眼色,笑嘻嘻地走了。
☆、新開始的故事13
周詩涵沒有拒絕我送她回宿舍,我們并肩走着。從初中到現在,這是我們第一次單獨相處。一簇簇燈光像無數細嫩的小手牽起了這座城市的空間。暑熱的日子沒有完全結束,夜依然是這座城市最好的時間,人們三五成群地湧出來,說說鬧鬧,享受夜的清涼與熱鬧,商店裏和小攤上的音響聲、喇叭聲及人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瘋狂地想多喚來幾筆生意,車輛拼命地嘶出尖銳的滴滴聲,提醒或驅趕在馬路上大搖大擺走着的人。我和周詩涵便被這麽一副車來人往、聲音嘈雜的亂象包圍。但對于我來說,它們屬于另一個世界。
周詩涵說:“蘇曉珏就像一個小孩子。”
我點了點頭:“嗯。”
其實那時的我們誰不是孩子。
周詩涵說:“你小時候真頑皮,挨了不少打吧!”
我說:“在學校被老師打,在家裏被爸媽打。”
周詩涵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說:“你還記得初中時有一次上物理課我們挨物理老師的打嗎?”
我怎麽會忘記和周詩涵的故事呢?那是初二下學期,我們坐同桌,我上課給她介紹一個名叫水磨潭的小湖,被物理老師發現我們講話,上講臺去各領了一頓竹條,物理老師打我打得挺重,打周詩涵打得挺輕。
我說:“我當然記得,你還哭了,但你還是在周末跟我去了水磨潭。”
當然,去水磨潭的不只我和周詩涵兩人,還有好幾個同學。
周詩涵回味地說:“那個潭真美,它的故事也很有趣,就是吓得我幾天晚上都做噩夢。”周詩涵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的記憶被拉回到那段美妙的時光,青山綠水,故事傳說,兩顆年輕的心,無數快樂的笑聲。至于其他同去游玩的同學,通通在我記憶的世界之外,如我們身旁的人與車、雜聲。
肖平,潭裏有魚嗎?
有,大魚,但抓不住。
你見過牛背梁和紅蛇兒?
見過,牛背梁是石頭的,紅蛇兒是真的,不信你看,這裏還有一塊蛇的化石。
哇,真的呢!那下面真的有金水磨了?
這個不知道,水太深,沒人鑽下去過。
……
那時她是個小女孩,我是個小男孩,現在我們好像都長大了。
那時我就對要好的同學說過,我喜歡周詩涵,這樣的話一定傳了出去,因為大家好像都知道我喜歡周詩涵。那時我也聽不少人說,周詩涵同樣喜歡我,是否也是她曾對要好的同學說過然後被傳穿了出來?
此刻周詩涵與我回味着過去的時光,我們仿佛又回到了過去。
我們步入校園,走在兩旁綠樹成林的道路上。這是我第一次和一個女孩單獨在夜晚行走在這樣的道路上,居然就是和我最喜歡的女孩。
一年多以前,我知道她考不上國重,以為能在這裏見到她,可是她卻沒來。
我像被一個夢抛棄了。
我不怪她,雖然我為此很失落,但我們本就不曾約定過。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開始了我的堕落之路。
豈料,我的夢又回來了。
女生宿舍越來越近,這段單獨相處的時光就要結束。我讨厭結束,讨厭節目的結束,讨厭路程的結束。我需要新的節目,我需要新的路程。
稀稀拉拉的路燈在夜色裏砌出一道朦胧的道路,它并不明亮,但它會延伸到黎明,與明天完成對接。微風搖曳着樹葉發出細碎的沙沙聲,像是無數鼓勵我的輕輕的掌聲。不遠處的女生宿舍樓默默地看着我,渴望把自己變成一座城堡,裝下一個童話裏的女主人公。
我決定對周詩涵說出一句話,一句我一直想對她說出又一直沒有機會說出的話。蒼天不負我肖平,讓我喜歡的女孩又來到我身邊,我怎能負蒼天!
不管是對是錯,不管是該還是不該。
“周詩涵,我喜歡你!”
我望着周詩涵,我的臉頰很燙!
我很大膽,也很羞澀。
我的話像投入湖面的一塊石頭,擊碎了周詩涵臉上的平靜。她的神情劇烈跳動了一下,路燈的光芒很模糊,但我能清楚感受到她的臉刷地紅了。
周詩涵尴尬一笑,搪塞道:“肖平,你別和我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我說真的,我喜歡你,我很喜歡你!”
我羞澀,但我不會逃避。如果我連面對“我喜歡你”四個字的勇氣都沒有,我不知道我還有勇氣面對什麽。
石頭的威力是有限的,短暫的,湖面的波瀾慢慢退去,周詩涵的臉色沉寂了,良久。“我現在不會談戀愛,只想學習。”她的語氣有點冷冰。爾後又瞅着我,認真地說:“肖平,你該好好學習了,你底子厚,人聰明,彌補起來并不難,我剛來的時候根本不敢相信你變成了這樣,我很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我很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周詩涵把這句話說得特別重,像峽谷裏的吶喊,遍遍回蕩。
我被拒絕了,我沮喪地垂下了頭。
路面黯淡了許多。微風與樹葉沉默了。那座城堡閉上了眼睛。我的心被凍住了。
我知道,我和周詩涵以後見面時彼此都會覺得尴尬,我們的距離将越來越遠。我知道,她接下來會給我說一句歉意的“對不起”,将我的表白畫下終結的句號。當“對不起”用在拒絕的時候,它不是禮貌,而是一把利刃。
但周詩涵并沒有對我說“對不起”,而是說:“我想問你一件事。”
她也許會問“你恨我嗎”,我會回答她,不恨,我有喜歡你的權利,你也有不喜歡我的權利。
周詩涵若無其事地問道:“連續兩次期末考入年級前二十名或單次考入年級前十名就能進入實驗班,這個規定是真的嗎?”
這個與感情毫無關系的問題緩解了我的尴尬。
我點點頭:“是真的。”
“我想進入實驗班,我知道很難,但我會努力。”周詩涵帶着憧憬地說。
“你一定能行的!”
她是周詩涵,我相信她。
周詩涵微微笑了,說:“你別告訴別人,我只告訴了你一個人。”
她雖然拒絕了我,但她對我很信任,算是給我的心裏安慰吧!這個安慰至少比“對不起”的歉意讓人舒服一萬倍。
我再次點點頭,說:“我不會說的。”
周詩涵說:“我回宿舍了,我還要洗衣服。”
我只能點點頭。
周詩涵轉進走向宿舍樓,優雅的倩影很快消失在樓棟中。
她真美,不管是笑還是哭,是幼稚還是成熟,是面對我還是背對我。我真的喜歡她,不管她是笑還是哭,是幼稚還是成熟,是面對我還是背對我!
我肖平喜歡她周詩涵,很喜歡!
我心中明明一片空無,卻又裝不下任何東西。我明明告訴自己要堅強,卻心緒哀沉。
女生宿舍樓變成了一座高立的牆,堅不可摧地堵在我的前方。
******
我沒能創作出和她一起主演的人生節目,我和她結伴的路程沒有得到延續。我的人生節目裏依然只有我一個孤零零的主角,我的路依舊只有我一個人走。
我尋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呆呆坐着,點上一支香煙,猛吸一口,然後狠狠摔在地上,踩碎。周詩涵不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我該去張建和胡文童所在的網吧與他們彙合,開始我們瘋狂的假期,但我挺不直身子。周詩涵不喜歡我這個樣子!
我緩緩挪到空曠的操場上,緩緩搗開步子。
一圈,兩圈……
十圈……
二十圈……
我的步伐越來越緩慢,越來越沉重,終于再也邁不開。
我靜靜地躺在足球場的草坪上,靜靜地望着頭頂的星空。
星空真美,在那蔚藍的缥缈的遠方,小星星們東躲西藏地眨巴着它們可愛的小眼睛。
但一個人的星空永遠不是動人的風景。
周詩涵說她要努力考進實驗班,我希望她成功,不管她是答應我還是拒絕我,我都希望她好,原因很簡單,她是我喜歡的女孩。但那時,她就不再是一朵白雲,而是天上的星星,我只能像現在這般仰望着那遙不可及的星空。
我緩緩閉上眼睛,回味着和周詩涵之間的所有故事,一起挨打,一起游玩水磨潭,一起在校運動會上奮力奔跑,為彼此高喊加油,一起在書本上構畫着我們的未來。
肖平,你說這學期我們誰考第一?
當然是我,你考不過我的。
那可不一定,走着瞧,哼。
行。
……
但所有的彩色畫面都被“我很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無情地澆成黑白。
夢回來了。
夢卻已結束。
我猛地睜開眼睛,不,她只是說很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并沒有說不喜歡我,我可以變成她喜歡的樣子,不是可以,是一定!
讓一切都回歸吧!
回歸那個夢!
回歸那個肖平!
既然你想做一顆星星,那麽我也做一顆星星,做星空裏最燦爛的一顆。待那時,我再次深情地望着你,說出那句“周詩涵,我喜歡你,很喜歡你”,我要看到你羞澀的臉龐,我要看到你甜美地點頭,我要牽着你在春天的草裏上快樂地奔跑,我要每天看到你迷人的身影,笑或者哭,幼稚或者成熟,面對或者背對,都是我們自己世界裏的節目,我是男主角,你是女主角,永不謝幕!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章到此結束,即将奮發為紅顏,但肖平不是神童,不是天才,這是一條漫漫長路,接下來的情節挺勵志了,也挺特別,年輕氣盛可以是一個大大的貶義詞,也可以是一個大大的褒義詞。
☆、信念的宣言1
我們的一生會做出很多決定,但只有在你人生裏發生過反應的決定才能算作元素。我不喜歡做出一個決定馬上就信誓旦旦地去實施,那只是一種激情,激情來得太快也會退得太快。我喜歡給自己一個短短的過渡期,像是不同的兩個我完成一種交接儀式,我也把這個過渡期稱為醞釀期,把激情醞釀成信念。
我去網吧找到張建、胡文童和秦飛,開始了我們瘋狂的假期,臺球、錄像廳、賭博、煙酒……我們說,我們笑,我們在河邊放聲高歌,我們在山間嘿呀亂呼,我們一起去二中幫那裏的初中同學打了一場架……我在瘋狂,我更在告別,向那段特別的青春,向那個堕落的肖平。
收假前一天晚上,我把張建、胡文童、秦飛等八個要好的兄弟約到了河邊。河道很寬,但河水很少,水聚在低窪地帶,淺淺地向遠方流去,騰出大片幹裸的河床供人類消遣。一些精明的人把河床打理得稍微平實,每天傍晚運來輕便的塑料桌椅和簡單的炊具,架幾盞明亮的燈泡,便把荒蕪的河床變成了一個吃夜宵、喝茶、乘涼和聊天的好地方。這座城市唯一讓我覺得特別的地方就是這裏。
我們坐在一個小島上。小島不大,剛好容下一張圓桌和一圈靠椅。小島四面環水,靠河邊的一面水淺,商家堆放了幾塊石頭,石頭露出水面,便是與小島相通的道路。身旁的河水挂着一串串小漩渦向遠方咕嚕咕嚕流去,看得久了,小島似乎變成了船,要被流水帶向遠方。
燒烤與啤酒是一對完美組合,一個誘惑得味覺欲罷不能,一個滋潤得食道舒爽清涼。火與水結合而生的美妙似乎從來都是一個剛猛一個清潤。
酒過幾輪,我環顧了一遍桌上的兄弟,說:“我有一個決定希望得到兄弟們的理解。”
胡文童調侃道:“啥決定這麽正式,追女生還是收拾人?”
秦飛說:“平哥,你有啥事說一聲就行,我秦飛算一個。”
其他兄弟紛紛響應。
雖然我們是老師眼中的渣子,是學生眼中的混蛋,但在我們的圈子裏,我們對彼此足夠真誠、足夠珍惜、足夠義氣。
張建說:“肖平,什麽事直說吧。”
“我想好好學習了。”我說得很沉重,也說得很堅決。
衆人都是一驚,高昂的情緒瞬間沉寂了。
秦飛問:“平哥你是什麽意思?”
我說:“我想退出三河幫。”
衆人陷入了失落、為難,望了望我,又望向張建。
張建一臉僵硬,什麽也沒說。他怎麽會想我離開呢,我是他的好兄弟,也是他最依賴的人。
秦飛不滿地說:“你的意思是大家影響你學習了?”
我說:“我是什麽人,兄弟們一清二楚,你們覺得我肖平會有這種意思嗎?我只是想好好學習了。”
秦飛軟下語氣,說:“平哥,我們從建幫到現在受了多少辱,挨了多少打,眼看着到了出頭之日的關鍵時候,你竟然要退出,有些不夠意思!”
張建突然沖秦飛訓道:“秦飛你要幹嘛,肖平初中時的成績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肖平就該好好學習!肖平說退出三河幫,有說和大家不再做兄弟嗎?他媽的哪天肖平在學校風風光光,老子們也可以體體面面地說,那是我兄弟!”
這就是兄弟,他最不想我離開,卻最支持我。
張建一番話說出,無人再有異議。
秦飛不開心地耷拉着頭。
張建拍拍我的肩膀,說:“兄弟,不管你做什麽,我第一個支持你。”
胡文童緊接着說:“我第二個。”
秦飛擡起頭,歉意地說:“平哥,兄弟我剛剛激動了,對不住,你任何時候回來,都是我平哥。”
劉兵等其他兄弟相繼表态支持我。
我端起酒杯,站起身子,感慨地說:“兄弟們,無論我們現在做什麽,将來做什麽,都是兄弟!”
張建一拍桌子,起身道:“說得好,我張建在這裏撩下兩句話,第一句,以後三河幫任何人任何事不準打擾肖平,第二句,只要肖平有事,我們三河幫一個兄弟都不能慫,是兄弟的,幹!”張建把酒杯高高舉起。
所有人站起身子,高舉酒杯,碰杯,幹。
豪情萬丈,傷感萬分。
那一夜,我喝醉了。胡文童說我後來哭了,其實我是一個很不容易哭的人。胡文童說我醉醺醺地站在河邊對天起誓,我叫肖平,我一定要做天空中最閃亮的星星,我一定不會忘了兄弟們!
這是我在三河幫最後的瘋狂,也是那個肖平最後的瘋狂。我們人一生會告別很多東西,告別人,告別事,告別一段情誼,告別曾經的自己,告別得越悲壯,說明它在你生命裏發生過的反應越劇烈,如三河幫,如那個混沌叛逆的肖平,永遠是我青春歌謠裏的獨特元素。而這些元素,以後将不會再來。
******
第二天,我到理發店剃了光頭。一切從頭開始。就算不理光頭,該怎麽做我還是會怎麽做,但有時候,我們需要一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決心,比如卧薪嘗膽。
胡文童調侃道:“喲,這是準備閃亮登場哇!”
裘衫姍遇到我,欣賞着我的光頭,說:“有個性,我喜歡!”
我大步溜開了,我怕她又亂叫。
我進到教室,周詩涵瞥了我一眼,再次流露出黯然的失望之色。對,我這又是一次荒唐的舉動,可她不會知道這個荒唐舉動對于我的意義。
蘇曉珏來了,瞧着我的光頭,再次驚得目瞪口呆:“肖平,你準備去當和尚呀!”随後搓搓手,好奇地問:“我能摸摸嗎?”
我說:“能。”
蘇曉珏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頭上輕輕摸了摸,說:“哇,好光滑!”又提醒道:“你弄成光頭就不怕李老師找你麻煩?”
我笑着說:“随她吧!”
李mole肯定會批我,我也只能随她。
晚自習前的預備時間,李mole看見了我的光頭,這是遲早的事。她的臉色瞬間暗沉,氣憤地說:“肖平,你站起來!”
我站起身子,同學們一陣哄笑,誰都知道我的光頭惹事了。
李mole指着黑板旁那塊寫有校規“十不準”的牌子,命令道:“你把第九條念一遍!”
我念道:“不準奇裝異服穿耳化妝。”
校規一共有十條,這是我觸犯的第八條,沒有觸犯的兩條是第三條“不準考試舞弊弄虛作假”和第十條“不準談情說愛看黃色書”。這校規應該有些年齡了,黃色書算什麽,現在色情電影到處都是。其實,第三條和第十條我也觸犯了它們的後半部分,我沒有考試舞弊,但我那些寫有期末成績的通知書是僞造的,老師和家長不知道而已,至于第十條,我覺得根本在于前半部分,後面的內容觸犯者太多,已見怪不怪,我想觸犯前半部分,卻沒有機會。
李mole說:“再念,大聲點!”
我大聲念道:“不準奇裝異服穿耳化妝。”
李mole厲聲問道:“你有臉念嗎?”
我不以為然地說:“校規裏沒有說不準剔光頭。”
李mole惱怒地沖過來,揚手給了我一耳光,啪。
我不知道被李mole打了多少耳光,恬不知恥形容我再适合不過。
李mole斥道:“你還狡辯,是不是前幾天我表揚你幾句,你又得意忘形了,是不是你每天非要整點幺蛾子出來顯示你很了不起!”
我不說話,不是我不敢和她争,而是這場争論毫無意義,我已經表明了我的觀點,校規裏沒有說不準剔光頭。何況蘇曉珏明明戴了耳釘,她為什麽只字不提?沒有一個老師能做到真正公平,他們只是最普通的人,有愛憎,有偏袒。
“你辨呀,你不是很能辯嗎?”李mole又斥道。
我依舊不說話。
李mole瞪了我一通,兀自出了幾口悶氣,走上講臺,氣惱地宣布道:“以後誰要再敢弄個和尚頭進教室,幹脆就去當和尚,等頭發長好再來當學生!”說完揚長而去。這個女人真被我氣到了。
李mole一走,蘇曉珏趕緊摘下耳釘,後怕地拍着胸口,小聲嘀咕道:“吓死我了,李老師好兇!”這是她第一次見識到李mole的厲害。
今天是數學晚自習,數學羅第一眼便瞧見了我的光頭。一群黑裏面的白和一群白裏面的黑在醒目的性質上是相當的。數學羅漫步到我身旁,怪笑着說:“肖平,你這頭型帥,你怎麽能這麽帥呢!”
他在諷刺我,同學們非常配合地發出一陣哄笑。
我不理他,兀自看着我下午新買的輔導書。
數學羅又詫異地說:“我沒看錯吧,你在看輔導書,來我瞅瞅你看的什麽輔導書。”數學羅拿起我的輔導書,瞅了瞅,說:“《黃岡兵法》,厲害!”然後向其他同學吆喝道:“你們要好好向肖平學習,他在看輔導書,看的還是《黃岡兵法》!”
我不理他。李mole修理過我很多次,我從來不恨她,她直截了當,但我恨透了數學羅,他是個很陰險狹隘的人,總是變着法子挖苦你諷刺你。
同學們又配合地發出一陣笑聲。
數學羅得意地将書扔回我桌上。
我不理他,翻開書繼續學習。
當我做出一個決定,我會斬斷外界的一切幹擾、誘惑與打擊,它或許就是那個叫定力的東西。我戒了煙,我不再貪玩,我上課會非常認真地聽講,我中午會在教室裏學習,困了就趴在桌上打一個小盹,晚自習後我會像其他勤奮的同學那樣再上一節自習。
我發現數學羅和物理程的課講得真差,完全是照本宣科,李mole和語文張的課中規中矩,英語朱的課挺不錯,而課講得最好的居然是生物劉。看來,許多美好的事物都需要你擅于發現。
我每天給自己規定任務,不給自己任何不完成的理由。當我有懈怠的念頭時,我就望望周詩涵,告訴自己,我多往前一步,就離她近一步。
有時候,擁有一個動人心魂的目标,也是一種美好。
蘇曉珏像往常一樣在生物課上興致勃勃地找我在作文本上下五子棋,我拒絕了她。
我說:“我以後上課不能陪你玩了。”
蘇曉珏疑惑地問:“為什麽?”
我說:“因為我要好好學習了。”
蘇曉珏懷疑地瞅着我:“真的假的?”
我肯定地回答道:“真的,我只有成為一個好成績才有機會追上周詩涵。”蘇曉珏知道我喜歡周詩涵,我不需要對她隐瞞。我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周詩涵,我的眼神一定含情脈脈。
蘇曉珏的臉上突然又掠過幾絲哀傷,感嘆道:“原來愛情的力量真的可以這麽偉大!”随即笑嘻嘻地說:“好呀,你本來就該好好學習,我以後上課再也不會打擾你。”然後環顧一番四周的人,無精打采地搖晃着頭顱,嚷着:“都在學習,沒人陪我玩了。”
羅林傑側過身子,小聲說:“我陪你玩。”
蘇曉珏連忙擺手道:“千萬別,你爸爸看見了非恨死我不可。”接着唉聲嘆氣地說:“算了,我從今天開始也乖乖地認真學習吧!”
作者有話要說: 肖平将開始第一次蛻變。
☆、信念的宣言2
對于蘇曉珏而言,認真學習這個決定完全是一種被動的無奈。很快,她再次唉聲嘆氣地說,算了,我根本就不是一塊學習的料,還是別為難自己了,開心就好!她被自己的理由說服了,真的猛然開心起來,摸出手機逍遙自在地玩貪食蛇。
堅持一件事,只需要一個理由,放棄一件事,可以有很多理由。算是我與蘇曉珏之間的不同寫照吧!但有些事不是你想堅持就能堅持,有些事也不是你想脫身就脫身。有句經典的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三河幫就在一種江湖中,而我曾是它的一員。
張建和胡文童找到我,神色嚴峻。三河幫惹事了,惹了大事。劉兵和高一幾名學生發生沖突,劉兵找張建幫忙,張建最喜歡為兄弟出氣,邀約幾個三河幫的兄弟将那幾名學生扁了一頓。殊不知,其中一個學生是馬亮的堂弟,那學生把遭遇說給馬亮,馬亮豈能容忍,揚言要把三河幫的人全部打得爬不起來。
張建歉意地說:“兄弟,我說過,三河幫什麽事都不能打擾你,這次我準備和馬亮大幹一場,你以前就說過,我們三河幫和城裏幫之間遲早有一場大戰,但胡文童非要讓我來問問你。”
胡文童望着我說:“平哥,你給點主意。”
我早就說過讓劉兵他們先低調,偏偏不聽,照我在時的風格,收拾人前一定要先摸清對方的底細,他們卻橫沖直撞地就把人給打了。這會兒惹出事來了。我不會責備他們,事已至此,責備沒用,我也不會不管,他們是我的好兄弟。
張建拳頭緊握,狠決地說:“如果要幹,我馬上召集弟兄!”
我太了解張建,他早就想帶着三河幫和馬亮的城裏幫大幹一場,如今三河幫勢力壯大,他的這個想法更為強烈、急切。
我搖搖頭說:“還得繼續認慫。”
張建一拳打在牆壁上,牆壁疼得咚地痛叫一聲。
張建憤懑地說:“他媽的我們要慫到什麽時候!”
我說:“職中、二中和三中的三河學生能和你們真正團結一致時,你們就不用再慫了,今晚你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明天白天你去向馬亮陪個罪,你是老大,這個虧得你吃。”
張建思索良久,不太情願地接受了我的建議,說:“你跟我們一起躲躲吧!”
我說:“我不躲。”
胡文童擔憂地說:“他們找不到我們,就會找你的麻煩。”
我說:“我已經不是三河幫的人,他們不會找我。”
胡文童說:“可是他們不知道,也不會這麽認為。”
我堅決地說:“你們不要勸我,我不會躲的!”
張建和胡文童熟悉我的性格,不再強求我。
晚自習後,張建向我交代一句,“我們今晚在城西的永輝網吧,如果他們找你麻煩,你就去那裏找我們,我們跟他們拼了!”然後和胡文童沖出了教室。
我比誰都清楚,我會攤上麻煩,但我不會躲。如果今夜我和張建他們一起躲,我就再次卷入了這場江湖,再難脫身。有些事,總需要一個徹徹底底的了斷;有些時候,總需要為自己曾經的選擇付出代價。
我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周詩涵,你永遠不知道你在我心裏的分量,你也永遠不會知道我将因為你承受着什麽。這與你無關,我也不會告訴你,我心甘情願為你進行這一次痛的蛻變,我只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蛻變。
張建和胡文童走後沒多久,馬亮帶着一幫人來到我們教室外面,盯着教室裏尋找他們的目标。爾後馬亮站在門口,指着我命令道:“肖平,你出來!”
我站起身子,緩步走出教室,我在奔赴刑場。
我随馬亮等人來到籃球場的一個偏僻角落,我被團團圍住。
太陽早已離去,遠處的路燈像一盞盞孱弱的煤油燈,似乎随時可能被風吹滅。月亮努力撲向這塊地方,可它衰弱的光芒不能拯救這片黑暗。從窗戶裏透出一排排明亮光芒的教學樓離了我好遠好遠。
馬亮瞅着我說:“肖平,你很有種嘛,張建他們都躲了,你狗日的還不躲!”
我說:“我已經退出了三河幫,什麽都不知道。”
馬亮兇惡地說:“別廢話,說,張建他們在哪裏,說了我絕對不動你一根毫毛!”
我說:“我真的什麽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