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我真不知道自己原來長這個樣子。

我說:“像,很像,你畫得真好。”

小露笛開心地笑了,問:“你會畫畫嗎?”

我說:“我不會。”

小露笛說:“你要是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喲!”

我不想拒絕一個小孩子的教導,說:“好呀,你教我。”

小露笛将本子和筆遞向我,說:“你先畫一個我。”

我說:“可是你媽媽要是發現我畫畫又會打我。”

小露笛轉動着她可愛的小腦袋想了想,說:“你畫,我去給你放哨。”

小露笛将本子和筆塞進我手中,壓低腳步溜到辦公室門旁的牆壁後躲着,偷偷瞄着屋外。小露笛轉過身向我輕噓一下,小聲說:“媽媽在講課,你快點畫。”

我想滿足這個孩子的要求,我拿起筆在本子上開始笨拙地畫畫。我想把小露笛畫得漂亮,畫得可愛,如現實的她,可我的畫技實在太拙劣,紙上的小露笛怪模怪樣的。

小露笛很快跑回我身邊,檢查我的畫,她對我的畫充滿了盼望。

我問:“像你嗎?”

小露笛竟連連點頭:“像,要是頭上有個花環就更像了。”

我實在不能理解小孩子的思維,但我可以如她所願。我在畫像的頭上添了一個花環,說:“這個花環有各種顏色,它的名字叫公主花環。”

小露笛開心地說:“公主花環好。”又說:“哥哥,我們一起畫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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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怎麽一起畫?”

小露笛說:“我畫一筆你畫一筆。”

我問:“畫誰?”

小露笛說:“畫我媽媽。”

我說:“行,畫你媽媽。”

我竟沉醉于和小露笛一起畫畫,忘記了剛發生和即将發生的一切,眼中只有幼稚的小露笛、幼稚的畫和幼稚的世界。也許是這段時間裏我承受了太多這個年齡不該有的壓抑的緣故,我內心很渴望返璞歸真的童趣。有時候,我覺得肖平挺累。

☆、信念的宣言6

李mole早早講完課,開始處理情書的事。收到一封情書,不只關系到一個人,而是關系到兩個人。我已經被抓了現行,那麽另一個呢?

李mole拿起那份信,面色嚴肅地掃視了一遍教室,說:“這是肖平今天收到的,你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什麽,這是情書,我們班現在班風很不正,是誰給肖平的,自覺站起來!”說完又掃視了一遍教室裏的學生。

教室裏異常安靜。

有人知道是周詩涵給我的,靜靜地望向周詩涵;有人不知,便猜想會是誰寫的。

少傾,周詩涵緩緩站起身子,低着頭小聲回答道:“李老師,是我給肖平的。”

李mole絕不會想到這封信竟是周詩涵給我的,我和周詩涵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就像屬于兩個世界,周詩涵怎麽可能給我寫情書。李mole一定有種下不了臺的感覺,我在她眼裏算不了什麽,可周詩涵不同,周詩涵踏實勤奮又聽話自覺,成績是班上最好的,是她帶這個班最大的希望。事情的性質變成了她最喜歡的學生在她最讨厭的學生身上犯了最大的忌諱。

李mole愣愣地看着周詩涵,沮喪地說:“周詩涵,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們已經帶給她很多麻煩,現在她最好的學生居然給最渣的學生寫情書,在她看來,我們班完全亂套了。

周詩涵當即傷心地哭了,她這樣的乖學生很在意老師對她的看法。

周詩涵抽泣着解釋道:“李老師,這不是我寫給肖平的情書,是我一個同學寄給我的信中讓我轉交給肖平的。”

原來周詩涵不只收到了我的信,還收到了另一封信,信中捎了一封給我的信,周詩涵只是把它轉交給我。

李mole驚問:“你說的是真的?”

這一刻,李mole心中重燃了很多希望。

周詩涵哭着說:“真的,不信你可以拆開看。”

李mole沒有拆開信看,她相信周詩涵,更相信自己的判斷,周詩涵這麽優秀的女生不會喜歡我這樣的老鼠屎。

李mole輕輕走到周詩涵身旁,伸手替她擦去眼淚,像呵護自己的一個女兒或小妹妹。李mole歉意地說:“對不起,老師錯怪你了。”

這是李mole的優點,如果她錯了,她會認錯,哪怕當着全班的面。許多老師覺得這樣的做法太丢面子,其實這樣的做法反而會得到大家的尊敬,死要面子等同于沒有面子。當然,也得是一個她願意認錯、值得認錯的對象。

李mole在周詩涵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說:“坐下吧!”

周詩涵坐下身子。

李mole拿着信和教材回到了辦公室。當李mole跨進辦公室的時候,我和小露笛正趴在李mole的椅子上你一筆我一筆地畫着畫,說說笑笑。看見李mole進來,我趕緊規規矩矩站直了身子,小露笛也拿着本子移到一旁的椅子上畫。

李mole問小露笛:“你在做什麽?”

小露笛老老實實回答道:“媽媽,我沒亂跑,我和哥哥在一起畫畫,畫的你,哥哥說你是皇後,看,我們還給你畫了皇後冠。”小小年紀的她不知道皇後冠叫鳳冠。

李mole看了看畫,爾後瞅着我。

我知道,我和小露笛的筆下畫不出什麽漂亮的人,她指不定怎麽發火。

李mole将信遞給我,說:“拿去,回教室!”

我接過信,轉身就走。

李mole突然板着臉說:“肖平,每個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別太過分了,這是最後通牒!”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便不回答,只管走出辦公室。

我沒錯,我一點錯都沒有,真正的錯是李mole太偏心了。

我回到教室,無比期待地拆開周詩涵給我這封折成“又”型的信件。

卻根本不是周詩涵寫給我的。

我們有一個女同學也在興文中學讀書,和周詩涵關系不錯,寫了一封信給周詩涵,那個女生可能真的喜歡我,順帶捎了這封信給我。

“肖平,你還好嗎?還和以前一樣愛運動嗎?還和以前一樣優秀嗎?我想會的,因為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男生,是我見過的最能堅持自我的男生……周詩涵來到了你們學校,聽說還和你一個班,你一定很開心吧,祝福你們……”

我那麽興奮,那麽激動,那麽緊張——所有的一切完全就是一場烏龍!

在她的想象中,我是一朵雲彩,可現實的我只是一灘爛泥!

祝福我們?祝福什麽?

屈辱,挫敗,我一頭紮在了信紙上,良久。

我真希望這封信是黃土,可以将我埋葬。

蘇曉珏從桌下遞來一張紙巾。

我撐起頭顱,說:“我沒哭。”

蘇曉珏收回紙巾,不好意思地說:“小9,對不起啊,我以為你在哭。”

我說:“我是會哭,但從不輕易哭!”

我收起信紙,翻開書本,繼續學習。

這件事後,全班同學都知道了我喜歡周詩涵,因為仁川會宣揚。仁川不傻,他的宣揚也很巧妙,他對人說,我聽說肖平給周詩涵寫了情書,今天周詩涵剛好給他一個東西,我故意試了試肖平,他真的很緊張,典型的做賊心虛。

知道就知道吧,我不覺得這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它不是偷也不是搶,不是虛情也不是假意,它是真誠的喜歡,它是一種高貴的情感。如果可以,我敢在講臺上大聲宣布,我喜歡周詩涵,很喜歡。當然,我不會得到這樣的機會,也不能這麽做,這會讓周詩涵無比難堪,然後恨透我。

******

晚自習的一個課間,我獨自來到籃球場散步,大概心中太煩悶,我對着籃球圈做了幾個投籃動作來驅逐那些煩悶。

“心情這麽好?”一個聲音在我旁邊響起,是裘衫姍。她上身穿着一件花襯衣,将襯衣的兩個下擺在腰處打了一個結,下身穿着一件緊身的牛仔褲,兩只手插在褲兜裏。纖纖細腿與挺挺雙胸相搭,她的身材非常好。她能被那麽多男人睡過,說明她有足夠誘惑那些男人的資本。

我不想理她,我要走。

裘衫姍卻伸手攔住我,說:“這麽急着要去看周詩涵啊!”

我說:“我不想和你說話。”我繞過她的手繼續走。

裘衫姍一把抓住我的胳臂,說:“我偏不讓你走,你信不信我大喊你摸我胸!”

我趕緊推開裘衫姍的手,氣道:“我招你惹你啦,你怎麽這麽不要臉!”

裘衫姍無所謂地說:“說我不要臉的人還少嗎?你要不試試我敢不敢大喊?”

這事裘衫姍真他媽做得出來!

我怕了,後退幾步,将手在身前劃一下,說:“我們保持距離,你要說什麽快說!”

裘衫姍輕慢地說:“看不出來你挺好色的!”

我問:“我哪裏好色了?”

裘衫姍說:“你喜歡周詩涵不就是沖着她好看嗎?”

我說:“我初中就喜歡她了。”

裘衫姍說:“說明你初中就好色!”

我無可奈何地說:“我承認我好色,我就喜歡漂亮的女孩子,行了吧!”

裘衫姍妩媚地笑着說:“那你為什麽不好我?”

我說:“你和她根本就沒法比!”

裘衫姍說:“你說得真委婉,你直接說我髒說我賤不就行了!”

我徹底淩亂了,不知道該說什麽。

裘衫姍說:“肖平,你是個小混混兒,你應該清楚,你和周詩涵不是一路人。”

我說:“我現在不混了。”

裘衫姍說:“有什麽用,就像我現在也不混了,有人把我當個清純的人嗎?”

我說:“這是兩碼事!”

“我知道,你是個小處男。”裘衫姍說着又放蕩地笑了。

我反感地說:“你能不說這三個字嗎?”

裘衫姍輕佻地說:“等你有一天不是了我就再不說。”又認真勸告道:“我現在給你說真的,別去追周詩涵,你追不到她的,你會受傷!”

我不服地說:“你怎麽知道我追不上她,就算頭破血流,我也心甘情願!”

裘衫姍說:“好吧,等你頭破血流了,我來收留你!”

我厭惡地說:“謝謝,不需要!”

裘衫姍鄙夷地笑了:“男人都一樣賤,越是得不到的越香!”

我沒理她,再次走,她沒有再攔我。

☆、信念的宣言7

周詩涵每天都會上很久的晚自習,我等着她走出教室,然後追了出去。

教學樓外的道路上,一盞路燈灑下潔白的光芒,光芒裏有幾個黑影在跳動,那是飛蛾的影子,它們在尋找它們的光明,卻在別處的光明裏留下黑影。

我請求道:“周詩涵,我能和你說幾句話嗎?”

周詩涵停下腳步,宋小芳很配合地故意前行一段距離。

周詩涵轉過身,面無表情地說:“你說吧。”

我不喜歡面無表情的周詩涵,我喜歡微笑的周詩涵,對我微笑的周詩涵。

我說:“我信裏面寫的都是真的。”

周詩涵說:“我信,然後呢?”

我說:“我會變得優秀,我會超越你。”

周詩涵說:“就算這樣,又能怎樣?”

我說:“這樣我就能一直追逐你的步伐,你考什麽大學我就考什麽大學,你找什麽工作我就找什麽工作,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周詩涵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表情,厭煩地說:“你這是賴皮!”

我說:“我這輩子就要放肆地在你身上賴皮一次。”

周詩涵沉默了,片刻,又恢複為面無表情,說:“以前我是考不過你,但現在不一樣了。”

我說:“一樣的,敢不敢來一場約定,如果我考過你,你就答應我。”

周詩涵否決道:“這兩者根本就沒有關系!”

我說:“有關系,這樣我們之間又能恢複以前的場景。”

周詩涵再次陷入了沉默,卻突然輕淡地笑了,說:“好呀,你既然這麽有信心,如果你考了年級第一,我立馬答應做你女朋友!”

年級第一?

年級第一!

那是随便誰都能考的嗎?那是說考就能考的嗎?

我現在是年級數百名,怎麽可能考到年級第一!

就像一棵生在最陰暗角落裏的樹,你卻要它結出最絢爛的果;就像你只給我一片廢墟,卻要我修建出最華麗的宮殿;就像我只有一副竹排,你卻要我去環行大海。我再有信心,也不會狂妄到這種地步。

她這是以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最無情地拒絕我。

拒絕得令我無法反駁。

見我答不上話,周詩涵絕然地說:“既然做不到,以後別再給我提感情二字,我依然當你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否則,我會和你絕交,我說到做到,就這樣!”

周詩涵說完揚長而去,優雅,又帶着殘酷。

我呆呆地站着,像被掏空了所有的心思。

我讨厭女孩的絕情,絕情的女孩最不美。

我留在地上的影子縮成很小的一團,似乎還沒有那些飛蛾的影子大。飛蛾的黑影依舊不停跳動,飛蛾依舊一次次撞向燈罩。我簡直懷疑,它們懂什麽是光明嗎?它們又懂自己為什麽追逐光明嗎?

胡文童輕步走來,輕輕推了推我的後背,關切地問:“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沒事。”

我怎麽可能沒事,可我又能有什麽事呢!

仁川從不遠處走過,撇撇嘴,嘲諷道:“原來真的有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這個狗日的居然一直躲在旁邊聽和我周詩涵說話。

同行的趙宏飛說:“別這麽說,萬一別人真的吃到了呢!”這是反語。

仁川冷笑道:“呵,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如果他考到年級第一,我就去買塊豆腐撞死!”

胡文童憤恨地說:“我要整死他們兩個!”說着就要沖向仁川和趙宏飛。

我一把拉住胡文童,勸道:“算了。”

胡文童只能帶着一臉怨恨眼睜睜看着仁川和趙宏飛輕蔑地走遠。

胡文童不解地看着我,說:“平哥,這不是你的性格,我都聽不下去了!”

我說:“人,總有一個時期會被人看不起!”

胡文童說:“我不希望任何人看不起你!”

他不希望我被人看不起,就像張建不希望我被人傷害一樣。

上天是公平的,我能遇到這些最真誠的兄弟,也就會遇到那些最陰險的小人。

我釋然地笑了笑,說:“随他們,我們跑步去。”

胡文童又是不解:“跑步?”

我說:“對,跑步,鍛煉身體,舒緩心情,你這一身肥肉更需要多跑步,以後每天晚上我們都跑跑步。”

胡文童憨憨地笑了,說:“行,我陪你。”

這就是兄弟,總會在你落寞的時候陪着你。

我和胡文童來到操場,開始跑步,盡管我的腿還有些疼。

一圈,兩圈,三圈……

五圈過後,胡文童跑不動了,喘着粗氣說:“我們回宿舍吧,回去晚了,仁川那個狗日的又會告我們黑狀。”

我說:“管他的,你歇着吧,我想再跑一會兒”。

六圈,七圈,八圈……

我喜歡運動,呼出滿心的晦氣,吸進新鮮的生氣。于慢跑中,許多心刺都不再那麽尖銳,許多浮躁都不再那麽灼燒。當我還能慢跑的時候,意味着我沒有死亡,有足夠的能量和心智去醞釀重生。

我們回到宿舍時,宿舍已經熄燈。仁川大聲說,以後早點回來,自己不睡無所謂,別影響要學習的人休息!胡文童拳頭緊握,我再次拉住了他。有李mole護着他,仁川認定我現在不敢動他一根毫毛,對我有恃無恐,我現在的确不敢動他一根毫毛,但将來,我一定會找個機會狠狠地把這一切還給他。

我的性格沒變,只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件事需要的不只是信心,更是信念。

我沒有回答周詩涵,因為有時候語言是蒼白的。如果我做不到,說再多有什麽意義,如果我做到了,還需要說什麽?

我要用行動回答她,我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行,但我會做出最大努力。

☆、信念的宣言8

20 偏心

胡文童所料不錯,仁川第二天果真到李mole那裏告了我們的狀,于是我和胡文童又一次進了辦公室。

李mole厲聲問道:“你們兩個昨晚幹什麽去了?”

我說:“跑步”。

李mole根本不信我,道:“胡文童,你說。”

胡文童雖然和我與張建瞎混過,但他很老實,在老師面前從不撒謊。

胡文童坦誠地說:“我們真的在跑步。”

李mole還有點不信,追問道:“你們怎麽會想到去跑步?”

胡文童說:“肖平心情不好,我們去跑步散心。”

李mole瞅了瞅我,示意胡文童回教室。胡文童走了,再一次只剩下我單獨接受李mole的教育。

李mole說:“我知道你為什麽心情不好,你喜歡周詩涵。”

她說得十分平淡,甚至有點冷漠,在她看來,這根本不算事,因為周詩涵不可能答應我。至于我會怎麽想,我只是一個表現糟糕的差生,她哪會在意。

我羞澀地垂下頭,我的臉頰又發燙了。

李mole說:“你臉紅了,我說對了。”

蘇曉珏當初也這麽說,臉紅是多麽明顯的一種默認啊!

我擡起頭,幹脆地說:“我是喜歡她,很喜歡她。”

我說過,喜歡一個人從來不是過錯,承認自己喜歡一個人更不是過錯。

李mole說:“你這個年齡,喜歡有什麽用?”

我說:“我可以娶她。”

我說得很認真,但李mole不屑地笑了。一個不到十六歲的男孩說出了“娶”字,的确是個笑話。有時候我們把一個問題想得太簡單,不是我們輕佻,而是我們不懂并且真誠,就像小露笛的童真。在感情的事上面,我不折不扣還是個小孩。我不知道“娶”字有多難寫,可我所有的墨水都是真誠。

李mole說:“肖平,你覺得自己很成熟,其實你很幼稚,就你現在的樣子,你憑什麽娶她,她又憑什麽嫁給你?憑你的個性和匪氣?我告訴你,別說她不可能喜歡你,就算她喜歡你我也不會允許她和你談戀愛!”

李mole的話很刺人,我卻無法反駁。

我憑什麽娶她,她又憑什麽嫁給我!

我只能不服地說:“你憑什麽不允許?”

我的這個憑什麽遠沒有她的憑什麽有分量。

李mole說:“我們當老師的,都希望自己能帶出幾個優秀的學生,那是我們這個職業最大的成就,我不允許你影響她,直白地說,如果在你和周詩涵中間選一個,我會不假思索地作出選擇。”

她當然會選周詩涵,因為抛棄我根本算不上什麽損失,反而是一種解脫。別說和周詩涵并列為選擇項,就算和仁川、趙宏飛和羅林傑等人比較,李mole的答案也不會是我。

我說:“你真偏心!”

李mole坦率地說:“我承認我偏心,如果你肖平足夠優秀,我同樣會偏你!”

我搖了搖頭:“如果有那麽一天,我不需要你偏!我可以回教室了嗎?”

李mole說:“可以,不過我得提醒你,我對你已經沒有什麽高要求,但不管你做什麽,晚上按時回宿舍,你不睡覺,別的同學還要睡覺,他們第二天還要學習,包括在教室裏,別影響到其他同學就行。”

當一個老師對學生的期望值淪落為“別影響到其他同學就行”時,意味着這個老師對這個學生已徹底絕望,不再抱有絲毫希望。

我說:“放心,不會再有下一次!”

我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看仁川不爽,仁川同樣看我不爽,這是長久以來的積怨。換做其他同學,仁川也許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告狀,但我肖平犯了,他不會放過我。換做其他同學,李mole也許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狠狠訓他,只會稍微提醒,但我肖平不是響鼓,而是慣犯。像我這樣的劣質學生,每一次走進辦公室都意味着被批、挨打,甚至是受辱。有時候,我能感受到李mole并不是想以此教育好我,她已經放棄了,她只是在發洩,每個人都有脾氣,她也是最普通的人,如她的偏心。

我對李mole尋我發洩毫無怨恨,因為我的确帶給了她太多煩惱和不快,她該尋我發洩。我對李mole的偏心同樣毫無異議,因為她是老師,學生的成績于她而言是最有價值的,我不是好成績,連聽話的乖學生也不是。狹隘的怨恨沒有意義,徒勞的異議更沒有意義,這就是規則,是我們所處的世界。

現在,我和周詩涵之間沒有任何可能,周詩涵不會答應我,就算答應,我也不知道自己拿什麽去匹配她,就算我艱難地挖出了一點自信,李mole也會阻止。我可以不将李mole的阻止放在心上,我的臉皮足夠厚,但周詩涵做不到,她會乖乖就範。

美妙的幻想已被現實輕易擊碎,我只能在現有的規則下卧薪嘗膽,把自己變成強者,讓規則為我發生改變,那麽我才能擁有屬于自己的童話世界。

沒想到我會因為一個人、一份情發生裂變,注定了我天生就是一個情種。在我為她裂變的時候,我的內心蘊含了無窮的能量,我把這些能量轉化為鬥志和信念。

李mole在班上召開班會。李mole說:“這段時間我們班表現很不好,不是說所有人都表現得不好,而是一小部分人的不良表現影響了班級的整體氛圍。”

這個一小部分人裏面我占有重要的分量吧!

李mole說:“竟然還有人動了早戀的心思,戀愛那麽簡單?結婚那麽簡單?簡直是想入非非,可‘菲菲’想你嗎?”

李mole沒有指名道姓,但誰都清楚她指的是誰。大家盯着我看,笑。除了周詩涵,她是那個不想我的“菲菲”。

說吧,反面教材好歹有典型意義;笑吧,好歹我帶給你們的不是眼淚!

李mole指着校規牌說,:“自己看看校規第十條寫的是什麽,要戀愛結婚,回家去,別在學校!”

大家又笑。語文書裏那個“五十步笑一百步”的案例在現實中比比皆是,這些笑我的人裏面有幾個沒有暗戀的對象?比如仁川,他笑得那麽過瘾,他敢發誓他對周詩涵沒有幻想嗎?如果周詩涵對他說,仁川,我能做你女朋友嗎?他一定興奮得發狂,去他媽的校規!

但,請你們繼續笑,盡情笑,連我自己也笑,笑這荒唐,笑這青春。

李mole說:“你們現在已經是高二,但我發現很多同學還在糊裏糊塗地過日子,這樣下去不行,我想做一次嘗試,每個同學上講臺來說出你這學期的目标,大家相互監督,相互鼓勵,我也會給你們記下,我想看到大家這學期的變化,先給大家三分鐘的時間思考。”

許多人開始思考自己的目标,比如蘇曉珏,搖頭晃腦地琢磨着。可是在我看來,如果問你的目标是什麽你還需要思考的話,你根本就沒有目标。目标是時刻與自己的信念緊緊依偎的,清晰明了,如同心愛的人,哪怕是暗戀。所以李mole說得對,大部分人沒有目标,在糊裏糊塗地過日子,在糊裏糊塗地學習。李mole一定以為我在這大部分人裏面,但她錯了,這次我屬于那少部分人。

☆、信念的宣言9

三分鐘後,從第一排左邊第一個同學開始,依次走上講臺陳述自己的目标。李mole站在講臺旁在筆記本裏記錄。她為我們建立的特別檔案裏又添了內容。

大部分同學的目标都很雷同——我的目标是成績能得到提升。于學生而言,這是通用法則。于許多人而言,他們思考的也許根本不是自己有什麽目标,而是說什麽目标合适。三分鐘足夠說出一個像樣的目标,但三分鐘不可能定下一個刻骨銘心的目标,他們只是在完成任務。

輪到周詩涵了,我很想聽她的目标。

周詩涵優雅地站上講臺,說:“我的目标是成績在年級裏向前一些,我還希望在其它方面能為班級争取到榮譽。”

李mole很認可地點頭。

我知道,周詩涵真正的目标是考入年級前二十名,清晰明了,但她沒有直白地說出,以她的性格她不可能站在講臺上說,我要考入年級前二十名。她這個真正的目标只有我知道,當然,宋小芳或許也知道。

下一個是仁川,仁川說:“我的目标和周詩涵的一樣,成績在年級裏向前一些,在其它方面帶領班級争取到更多榮譽,像上次的文藝比賽那樣。”

有趣,真有趣!

可是,文藝比賽是你帶領的嗎?

不要臉!

羅林傑和趙宏飛的目标是一個模子,把偏科補上,成績更進一步。這是他們的問題所在。趙宏飛英語和語文成績不錯,但數理化偏弱;羅林傑數理化成績不錯,但語文和英語又偏弱。相對而言,仁川各科成績比他們均衡。

蘇曉珏走上了講臺,我很好奇這個小丫頭想到了什麽目标。

蘇曉珏說:“我的目标是成績不拖班級後腿。”

從這句話可以看出,蘇曉珏的成績真不咋樣。

蘇曉珏說:“能為班級作出更多的貢獻。”

她的集體榮譽感挺強。

蘇曉珏嘟着嘴說:“最近長胖了,我希望這學期能減到100斤以下。”

小女孩的目标果然與衆不同。

哄然一片笑聲,包括我和李mole。

蘇曉珏急了,怏怏不樂地說:“你們別笑嘛,胖了就不開心,只有開心才能好好學習。”

有道理,很有道理。

但大家笑得更厲害。不是嘲笑,而是單純地覺得好玩。

蘇曉珏睜大眼睛從左邊瞪到右邊,嘟囔着嘴走回座位。

該我了!

我站上講臺,瞧着臺下的同學。大家正期待着我的目标。肖平開口,必有新奇,這已經得到了無數次的印證。

放心吧,我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我突然笑了。

大家也哄然笑了。除了周詩涵,她已經對我笑不出來。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笑,我只是想笑一下,便笑了。也許我真的很有舞臺表演的天賦,尤其是扮演一個逗逼或小醜,但在人生的舞臺上,我不接受這樣的角色。

我大聲宣布道:“我的目标是期末考全班第一。”

又是哄然一片笑聲,大家覺得我在開玩笑,連我自己也笑。除了周詩涵。

李mole恨了我一眼,不滿地說:“別出幺蛾子,說正經的!”

你喜歡一個人,他的一舉一動都容易勾起你的好感,你讨厭一個人,他的一舉一動都容易觸發你的反感。感情用事,絕非只存在于做出某項決策時,而是滲透在生活的每一個細微處。

我收住笑容,猛地一拍講桌,嘭,俨然我內心的一種爆發。我高高豎起食指,慷慨激昂地說:“我再說一次,我的目标是期末考全班第一!”

大家先是驚訝,這些驚訝像煙花一樣短暫,随即演變為各種各樣的表情。有笑的,如蘇曉珏,她一定覺得我還是在開玩笑;有撇嘴的,如仁川,我這是自不量力的狂妄自大;有向我高高豎起大拇指的,胡文童,我的好兄弟在支持我,也有沉默的,周詩涵,她一定明白這不是一場玩笑。

周詩涵應該記得,在我們共有的初中生活裏有那麽一個故事。初一下學期,我和一個女生坐一桌,我和她關系不好,她霸道地把三八線畫在我桌上,入侵了我很大一塊區域。一個語文早自習,我的書不小心越過了三八線,她抓過我的書就撕了。幼稚的我去向語文老師告狀,反而被語文老師一陣羞辱,你成績這麽差,要書有什麽用!女生非但沒有歉意,反而還一臉得意,她成績比我好許多,老師當然偏她。我深受刺激,決定發奮雪恥。晚上,老師查完寝後我躲在宿舍樓的廁所裏看書,白天的課餘,我去到學校後面的小樹林裏背書,那段時間,我的聲音幾乎一直沙啞。半學期後的期末考試,我的成績飛至班級第四名,七門功課裏六門九十幾,還有一門六十幾,正是語文。再半學期後,我把周詩涵考過了,從此,周詩涵開始了她班級第二的歷程。那個撕我書的女生,後來成績逐漸下滑,還喜歡上了我,對,就是興文中學那個讓周詩涵捎信給我的女生。所以,這個世界有時候很滑稽。當然,我不會喜歡她,絕不會,不管她多麽真誠。

我走下講臺,沉穩地坐回位置。

我發表過許多宣言,這是最強烈的一次,在我青春正茂的年紀,在我鬥志昂揚的時代。我喜歡那段話,“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過,然後能改;困于心,衡于慮,而後作;征于色,發于聲,而後喻。”我所經歷的一切仿佛就是為了在今天爆發出這麽一句話,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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