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我下了講臺,朝座位走去。
語文張突然問:“肖平,下午要和我們班比賽,你準備好了嗎?”
我轉身回答道:“準備好了。”
語文張問:“贏還是輸?”
我輕淡地一笑:“張老師,你說呢,哈哈哈哈!”
語文張呵呵笑了,因為他無法回答,他不可能說5班輸,可他畢竟是老師,也不能嚣張地說5班贏。
我坐回位置,期待着和5班的這場比賽。
作者有話要說: “幕後英雄”四字很有深意,以後大家會看明白。
☆、那麽遠又那麽近4
八進四,我們的對手是隔壁5班。
我比誰都清楚我們班的實力,争冠基本無望,但有機會進入四強,在教室後壁的黑板上方再貼一張獎狀。
5班是我們的兄弟班級,除了物理程,兩個班其餘老師都一樣,又是鄰居,學生基本認識。高一期間我們和5班打過三場友誼賽,我們兩勝一負,略占上風。如今張建不在,在實力上我們占據劣勢,尤其是內線,他們的戰術核心是中鋒。
這會是一場艱難的比賽,但不代表我們沒機會贏。
兩個班均去了四五十名觀戰助威的同學,各站一邊。蘇曉珏和孫千紫依舊拿着兩個空礦泉水瓶,周詩涵和宋小芳依舊和她們站在一起。裘衫姍來了,這回沒走,因為我會上場,她兀自站在一旁,她在班裏幾乎沒有什麽好朋友,像是一個獨立的存在。趙宏飛和羅林傑依舊不在。李mole依舊來了。
語文張也來了,他籃球打得不錯,他是5班的教練。
6班沒有教練,但6班有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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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換上球衣,我們班的球衣是費城76人的,我的號碼是3號,對,我喜歡艾弗森,喜歡他的球技,喜歡他的鬥志,喜歡他的個性,其實,他打球也挺聰明。技術再好,球商不高,不可能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我腳上穿着一雙普通的平板運動鞋,35塊錢,原因很簡單,我沒錢買貴的,也舍不得買貴的。但它從不妨礙我在籃球場上沖鋒。
蘇曉珏笑嘻嘻走過來,說:“小9,看你表現了哦。”
我說:“你不是說我吹牛嗎?”
蘇曉珏不好意思地說:“我問過小童童了,他說你是我們班籃球隊的老大。”
我笑了。
仁川不服地撇了撇嘴:“胡文童的話你也信!”
在仁川眼中,要麽沒有老大,要麽老大只能是他。
蘇曉珏反駁道:“人家周詩涵也說小9的籃球打得挺好。”
仁川一陣失落,不吱聲了,看看周詩涵,瞥瞥我,滿臉不服。
我心中異常歡喜,望一眼周詩涵,然後盯着籃球場,這是我接下來的舞臺,我要在上面好好表現,因為周詩涵是我的觀衆,我要用最精彩的表演征服這個觀衆。
我将籃球在胯下熟練地來回運幾下,扔給準備熱身的隊友。我在旁邊壓壓腿,活動活動手指手腕,再做了十個俯和撐。我站起身子,縱躍幾下,這才走進籃球場熱身投籃。青春,意味着無限的精力。
簡單熱身完畢,我們圍成一個圈,拳頭緊挨。
我說:“我們能贏他們的,加油!”
體育委員劉思成是我們的隊長,但我才是球場上真正的領袖。
胡文童沒說錯,我是這只球隊的老大。
大家齊呼:“加油!”
我喜歡這種團隊的感覺。
我們走上場,與5班的隊員相互打招呼,然後圍在中圈。
裁判哨響,比賽開始。
他們內線厲害,我們的球很難打進去,他們可以放心大膽地防守外線。投手仁川完全被鎖死,防守又不積極。胡文童防守積極,但進攻能力欠缺。劉思成單打也不奏效。語文張特地安排了一個高個子防我投籃,引誘我突破,然後在內線擺了兩個大個等着我。我們的攻守都很被動,開場就被打了6比0。
我果斷叫了一個暫停,在開場不到5分鐘的時候。
仁川不滿地說:“剛開場就叫暫停,後面怎麽打!”
我說:“現在不叫暫停,後面的暫停我們根本就不用叫了!”
劉思成焦急地問:“怎麽辦,我們完全打不開?”
我說:“必須解決他們的中鋒。”
劉思成問:“怎麽解決?”
我說:“我和仁川換防,他們的控衛沒有攻擊力,但分衛籃子準,我跟他,不讓他接球,胡文童幫助馮會斌協防他們的中鋒,如果你對位的人準起來投死我們,認了,進攻時球給我,全部拉開,跑位吸引人,但我不會傳,馮會斌上來給我擋拆,讓我直面他們中鋒,我要造他犯規,讓他下場!”
仁川不爽地說:“這就是我們全部圍繞你打?”
我強勢地斥道:“別廢話,要麽聽安排,要麽下場!”
李mole在一旁提醒道:“團隊,聽指揮!”
上場比賽我對戰術布控的成功讓李mole在球場這塊領域對我有了信任。
仁川不敢再有異議,心不甘願不情地說:“那就按這個戰術先打一陣。”
防守時,我像一個狗皮膏藥死死貼住對方的分衛,他沒我跑得快,擺脫不了我,很難接不到球,即使接到球也很難出手,他控球能力不好,傳球容易失誤。對方的中鋒喜歡強攻,即便面對兩人防守,這真是好事,強攻很難奏效。他們的進攻亂了。進攻時,劉思成、仁川和胡文童拉開跑位,馮會斌上前為我擋拆,我一次一次沖進對方中鋒把守的腹地。
假動作投籃造犯規,一犯。
語文張在場邊大喊:“不要起跳,伸手就行。”
有那麽簡單嗎?假三步,挂着你的手臂在兩步時上籃,犯規,二犯。
語文張大喊:“注意補防,別讓肖平突進去!”
如果肖平的突破輕易就能被防住,他拿什麽在球場上混。速度是我的最大優勢。只需一步,補防的隊員就被我甩在了身後。中鋒,又是你,來吧,飄逸拉杆上籃,犯規,球進,二加一。
我已殺得情緒亢奮,猛捶幾下胸,然後高舉右臂,手上沖語文張比劃出“二”的姿勢。我在向他示威,你們的中鋒離五次犯規離場還有兩次。
語文張只得對中鋒進行換人,我們攻防瞬間都奪回了主動。
半場結束,我們領先三分,關鍵是我們場面占優。
我坐在地上直喘粗氣,原來每個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每個人都會累。
劉思成關切地問:“肖平,你還行嗎,要不下半場你先歇歇?”
我抹一把額頭上的汗,說:“不用。”
我一直坐在地上,喝光了一瓶礦泉水。我将瓶子扔在一旁,站起身子。
蘇曉珏沖我嚷道:“小9,加油,你是最棒的!”
周詩涵竟也捏着拳頭對我微笑着說:“肖平,加油!”
我真開心,周詩涵已經很久沒對我微笑。我所有的疲憊一掃而光,周詩涵就是我最大的能量。
我點頭說:“我會的!”
我們重新登場,繼續戰鬥。
青春裏總有一場比賽讓你刻骨銘心,于我而言,就是這場球。我狀态出奇地好,能突破層層防守上籃球進,能急停幹拔球進,甚至三分也異常地準。
語文張在一旁急得跺腳,喊道:“包夾3號,防住他!”
我很快叫了第二個暫停,不是因為他們防住了我,而是我感到體力有些透支。
仁川問:“我們領先為什麽要叫暫停?”
我疲憊地說:“我想稍微歇一下。”
劉思成說:“要不先換一個人。”
我說:“不換,只要我在場上,對他們就是一種牽制,你先控一會兒球,我邊打邊緩,最後幾分鐘我再來控球,只要穩住,這場球我們就拿下了,我們的獎狀也到手了。”
我已經掙足了表現分,我要完成另一個目标。我不求那不現實的冠軍,我只想要一張獎狀,它可以貼在教室後面。
李mole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們再次登場,領先7分。
球場兩側“5班加油”“6班加油”的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
如果你經常打籃球,某一天你狀态奇好,你一定要小心,這一天你很容易受傷,因為你很拼。如我,太想征服場邊那位特別的觀衆,也太想為班級拼來一場勝利,一張獎狀。
劉思成控球,突破,被堵死,傳給仁川,仁川跳起身子要投球,對方封蓋罩來,仁川趕緊将球傳向我。
跳起傳球是球場大忌,仁川的球傳歪了,飛向場外。
我縱身一躍,飛身救球。
我撈到了球,撥回場中。
我看到了蘇曉珏,我正飛向她,她已吓得面容失色。
我将撞在她身上。
我猛地一把推開蘇曉珏。
我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在地上。
我第一次體驗到了眼前一黑的感覺。
我的右手先着地,一聲脆響。
我躺在地上,右手肘關節處劇疼。
球被5班隊員拿到,準備發動快攻,胡文童一把将持球隊員抱摔在地,怒道:“我們有隊員受傷了!”
裁判哨響,胡文童惡意犯規,被罰出場。
胡文童根本不理會,徑直跑向我。
蘇曉珏問:“小9,你沒事吧?”
周詩涵問:“肖平,你沒事吧?”
所有的隊友沖到我身邊,問:“肖平,你沒事吧?”
所有的同學圍到我身邊,問:“肖平,你沒事吧?”包括裘衫姍,但她只是站在外圍,透過人縫擔憂地看着我,沒有問候。
連李mole也快步趕來問:“肖平,你沒事吧?”
所有的問候都是關切和擔憂,這是我第一次享受這樣的待遇。
我沮喪地說:“我手動不了了!”
胡文童說:“我給你拉一拉。”
我趕緊制止道:“千萬別,可能斷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李mole說:“快跟我去醫院。”
隊友們小心地扶起我,我用左手托着右手。
胡文童說:“反正我也被罰出場了,我陪你去。”
我說:“好。”又向劉思成交代道:“你控球,我們領先,穩住,壓時間,一定不要搶攻,不要管下一場的事,贏了這一場,至少我們會有一張獎狀。”
劉思成領會地點了點頭。
胡文童陪我跟随李mole走離籃球場。我看見蘇曉珏在哇哇大哭。我看見周詩涵臉色蒼白。我看見劉思成召集起所有隊員,圍成一圈,拳頭相挨。
劉思成大喊道:“贏下,為肖平!”
所有隊員齊聲喊道:“贏下,為肖平!”
除了仁川,他只希望自己是主角。
我看到他們流淚了,我發現很多同學流淚了。
我發現自己也濕了眼角,我挺難流淚,不是嗎?
我發現,我挺愛我的班級,挺愛我的同學。
我不是體育特長生,進不了校隊,沒有機會打很多比賽,但我也有我的競技,有我的拼搏,有我對賽場珍貴的記憶。這就是我青春裏最重要的那場籃球賽,我以受傷離場,我以勝利離場。
作者有話要說: 運動,學習,黑板報,考試,戀愛等等,這才是我們最真實的高中生活,許許多多我們的高中生活不是青春偶像劇,而是一瓶老酒,越陳越淳,越香。當然,在曾經的高中歲月裏,肖平的高中生活已算足夠精彩,精彩得過去少有,現在及将來再也不會有。
☆、那麽遠又那麽近5
李mole帶我到人民醫院檢查,也就是李mole的丈夫和蘇曉珏的母親所在醫院。X片顯示桡骨骨折,但骨頭沒斷,只是骨裂。這是不幸中的萬幸。醫生說,年輕,身體素質好,骨頭硬。我竟在心中開自己的玩笑,看來賤骨頭也有好處,抗摔。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一副怎樣的心理素質。
醫生将我受傷的手肘用夾板進行固定,再纏上厚厚的白色繃帶。我的右手借助繃帶挎在脖子上,我成了傷員。醫生說傷勢不嚴重,一個月後就可以取夾板,再開了些藥。李mole幫我付了醫藥費,85元。
我說:“李老師,我明天還你錢。”
李mole拒絕道:“不用你還,你是為班級受傷,這點錢我出得起。”
我說:“我要還。”
李mole訓道:“你怎麽這麽犟呢,真不用還。”
我沒有再說話。
李mole說:“這個時間點學校食堂沒飯菜了,我帶你們吃飯去。”
我說:“不想吃,我先回學校。”我只是一個差生,我不習慣老師對我好,也不喜歡老師對我好。
胡文童跟着說:“我也不想吃,我陪肖平回學校。”胡文童總是跟着我。
我們不顧李mole的難堪,奔向學校。胡文童在路邊随便買了點東西吃,我沒有,因為我的确吃不下。
回到教室,大家都望着我,但沒有多少生氣。
蘇曉珏匆匆起身相迎,焦急地問:“小9,檢查結果怎樣?”
我輕描淡寫地說:“骨裂,小事。”我坐回位置,又問:“我們輸了,對嗎?”
蘇曉珏失落地點點頭,說:“你走後我們被反超了,輸了3分。”又詫異地問:“你怎麽知道?”
我說:“大家的情緒就是答案,如果贏了,怎麽可能毫無生氣!”
這時,劉思成帶着馮會斌、劉軍等人走來,臉上均是歉意和愧疚。
劉思成問:“你的手怎麽樣了?”
我說:“骨裂而已,一個月後,滿血複活。”
劉思成埋着頭深懷歉意地說:“對不起,我們沒能為你贏下這場勝利!”
不只劉思成,馮會斌等人臉上也是濃濃的慚愧。
我輕輕笑了,說:“沒關系,我知道大家都盡力了。”
他們能把剩餘的比賽定義成為我而戰,我已心滿意足,至于勝利,并不會永遠垂青你,如我那篇作文所說,幕後更精彩,別為幕前的失利掩蓋住一切。
劉思成瞥了一眼仁川,怨憤地說:“要不是仁川搶着出風頭,浪費了太多機會,我們也許能贏的!”
仁川當即從座位上站起身子,紅着脖子回應道:“劉思成,你意思是輸球責任全在我?”
劉思成要反駁什麽,我止住了他。我說:“別吵,我說過,沒關系,不就是一場球嗎,我們都盡力了,每個人,包括仁川,他出手時難道不想把球投進嗎?他難道不想贏球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盡力的方式,如果真要說責任的話,責任在我,我的受傷讓大家亂了軍心。”
我理解仁川,他也想出頭,也想贏球,在這兩個問題上,他和我的想法一樣。只不過,我在時,球場的決策權在我手中,我離開後,他才有機會恣意而為。
劉思成立馬說:“你絕對沒有責任,要不是你,我們早崩盤了!”
我說:“那就行了,我們誰也沒有責任,不要再計較這件事,以後大家繼續開開心心地在一起打球。”
劉思成點了點頭,說:“行,等你康複。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盡管說。”
馮會斌、劉軍等人相繼沖我友好地笑,盡管說!
以學服人以德服人,用在球場上,學就是球技。我本來只想考第一,追周詩涵,但于不知不覺中,我開始了這段征服的歷程,從籃球隊開始。
上課鈴響起,李mole走進教室,站到講臺上。
李mole說:“雖然我們班今天輸了,但我很開心,我再一次看到了大家的團結、拼搏精神和集體榮譽感,無論是在場上比賽的隊員還是場下加油吶喊的同學,每一個人的表現很好,所以我想大家鼓一次掌,為你們自己的優異表現。”
李mole帶頭鼓掌,所有的同學齊齊鼓掌,掌聲如雷。除了我,我鼓不了掌。
許多同學邊鼓掌邊望向我。
李mole突然笑着說:“看來大家都想為肖平鼓掌,那我們就再為肖平鼓一次掌。”
掌聲依舊如雷。
我發現周詩涵側過身子沖我微笑,溫柔迷人的微笑。
我笑了,沉醉在雷鳴般的掌聲中,沉醉在周詩涵的微笑中,如沐春風。
我真希望這些掌聲與微笑永駐,可我知道,這只是我受傷而獲的一點恩寵。
掌聲很快消退,周詩涵也轉回了身。我的右手開始腫脹,從肘部到手指,我不能寫字,只能看書。
又是數學晚自習,數學羅走進教室,瞅見我,怪笑着說,喲,挂彩了啊,打籃球也能打成這樣,你真有本事!換做以前,教室裏又會轟然一片笑聲,但這次沒有任何人發笑。
我沒有理數學羅,我從來都不想理他。
數學羅走後,蘇曉珏嘟着嘴,自責地說:“小9,對不起!”她像犯了一個大錯。
我疑惑地問:“你為什麽要給我說對不起?”
“要不是為了護我,你就不會受傷。”蘇曉珏竟眼淚花花。
我的确是為了護她才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但:“換做任何一個女生站在那裏,我都會這樣做,所以你絲毫不用自責。”
“可是站在那裏的是我,我有責任,醫藥費我出。”
我搖搖頭,說:“不用,沒多少,李老師給了。”我一定會把錢還給李mole,但我只有這麽說才能打消她出醫藥費的念頭。
蘇曉珏哦一聲,想了想,又說:“你每周把髒衣服拿給我,我帶回家幫你洗。”
蘇曉珏要幫我洗衣服,我沒聽錯吧!
我詫異地看着她,難為情地說:“這不好吧!”
蘇曉珏說:“有啥不好,不就洗個衣服嘛,我家有洗衣機。”
我嘿嘿一笑,說:“不要,真不要。”
蘇曉珏急了,用請求的語氣說:“你總得讓我為你做點什麽呀,不然我心裏過意不去。”
我理解蘇曉珏的心情,勸道:“這事與你無關,沒必要過意不去。”
蘇曉珏再次哭了,望着我,感動地說:“小9,你真好!”
我玩笑道:“如果我不好,你肯讓我跟你混嗎?”
蘇曉珏破涕為笑,說:“說得也是。我能看看你的手嗎?”
我點點頭。
我的肘部被綁帶包裹着,她只能看見手。
她心疼地說:“手都腫了,疼嗎?”
我說:“不疼。”其實怎麽可能不疼呢?
她擔憂地問:“會不會落下殘疾?”
我說:“這點小傷,怎麽會落下殘疾!”我伸出左手食指,說:“看到沒,我這根手指是彎的。”
蘇曉珏仔細瞧了我的手指,好奇地說:“對哦,你這根手指怎麽是彎的?”
我說:“小時候我玩斧頭,不小心砍在自己的手指上,手指已經能彎曲了,也就是說骨頭全斷只剩下肉,我不敢告訴爸媽,怕挨打,捂着手指一聲不吭地躲到被窩裏睡覺,後來我媽看見被子上全是血才發現我受傷了,找了個鄉村郎中給我醫治,手指接上了,但長彎了。”
蘇曉珏驚訝地望着我:“你沒哭嗎?”
“沒哭,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蘇曉珏佩服地說:“你真堅強,要是我,早哭得稀裏嘩啦了!”
我說:“所以我今天這點小傷,你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
蘇曉珏點點頭,稍微釋然了:“好。”
我總算寬慰了她。
裘衫姍在一個課間故意從我旁邊經過,打量着我受傷的手。她從一開始就對我表現出她的開放,她不會收斂,只會越來越放肆,用她的開放挑逗着我的純真,她一定覺得這很好玩。我拿她毫無辦法,我怕她,我只能躲。
我故意将頭側向一旁,不看她。
但這是徒勞的。
她問道:“肖平,你的手疼嗎?”
我似乎不得不回應她,還好這是教室,人多,她不會喊出那個惡心的稱呼。
我頭也不回,生硬地說:“謝謝關心!”
我既不想告訴她我疼,也不想告訴她我不疼,我只想快快将她打發走。
可裘衫姍不是那麽好打發的。
她俯身湊在我耳邊小聲說:“為了在她面前掙表現分,你拼命啊!”
我不看她,也不回答,我裝作沒聽到。
裘衫姍繼續說:“可惜球砸向的是她不是她,你英雄救錯了美!”
我不看她,也不回答,繼續裝作沒聽到。
可是我還是沒逃過她的挑逗。
裘衫姍說:“小處男,你蠻倔的嘛,你越倔,我越喜歡你!”
我覺得她恨不得輕輕一口咬住我的耳朵。
我不看她,也不回答,還是只能裝作沒聽到。
裘衫姍站直身子,正經地說一句,“好好養傷”,走了。
我真想狠狠地罵她一通,可是我能罵她什麽呢,她好像什麽都無所謂,如果我把她罵痛了,罵哭了,那又意味着我在侮辱她,我不願去侮辱一個女人,她走到今天這一步,正是因為受過的侮辱太多,我又不能打她,我下不了手去打一個女人,我更不至于用男人的方式狠狠羞辱她吧,天呀,那不知道是誰羞辱誰,誰玩弄誰。面對這麽一個開放得不要臉的女人,我束手無策。
我好後悔當初心善地幫了她,這是現實版的東坡先生與狼。
第四節晚自習後,周詩涵在離開教室時繞到我身旁,關切地問:“肖平,你的手還疼嗎?”
我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其實,我們初中就是同學,周詩涵問候我很正常。
我開心地說:“不疼。”
周詩涵打量着我的手,白我一眼,數落道:“還說不疼,都腫成這樣了!”
她在教訓我。有時候,教訓是最深的關心。以周詩涵的性格,她幾乎不會教訓人,就沖這一點,我在她眼裏就很特別,至少她願意教訓我。
我笑着說:“真不疼。”
我笑得一定很傻。
周詩涵繼續數落道:“我知道你很拼,但不該太拼了。”
我第一次發現,訓人的樣子也可以這麽好看,被訓也可以是一種幸福。我的心裏裝滿了蜜糖,我真希望她每一天都能這樣訓我。
我乖乖地答道:“以後不會了!”
原來我不是不聽話,只是不輕易聽話,我願意聽周詩涵的話,無論她說什麽。
周詩涵想了想,說:“別的我也不能幫你什麽,你要是需要幫忙洗衣服的話,就拿給我,不過我不能保證我一定洗得很幹淨。”
我沒聽錯吧,周詩涵也說可以幫我洗衣服!
周詩涵和蘇曉珏不同,學校沒有洗衣機,她只能手洗,而且我的受傷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她沒有任何責任幫我洗衣服。
我在去年冬天洗衣服時曾感嘆過一句話,如果我有一個女朋友,我一定在冬天裏幫她洗衣服,水太冷,我舍不得她受罪。周詩涵居然說她可以幫我洗衣服,這是怎樣濃厚的一份情誼。我簡直陷入了狂喜,肖平,你這次受傷值了!但我怎麽舍得周詩涵幫我洗衣服!
我笑着說:“不用,真的不用。”
周詩涵依舊用數落的語氣說:“下周就是中期考試,你考不了了呗!”
我笑着說:“那就不考,反正這次我也不想考,你好好考,嘿嘿。”
周詩涵輕輕撇了撇嘴,說:“你笑得真傻!”
我笑得更歡,更傻,除了笑,我再找不到別的表情來表達我此刻的心情。
我有一萬個理由相信周詩涵依舊喜歡我,我有一萬個理由相信我能追上周詩涵。
我一直笑,傻傻地笑,從教室笑到宿舍。
胡文童疑惑地問:“平哥,醫生是不是給你開錯了藥?”
我沒有回答胡文童,我只想笑,傻傻地笑,我不願自己的這份笑容中斷。
我一直笑,傻傻地笑,笑到床上,笑到入睡。那一夜,我睡着也一定在笑,因為我夢見自己拉着周詩涵的手在春天的草裏上快樂地奔跑,我傻傻地笑着,她也是。
☆、那麽遠又那麽近6
李mole一定沒想到我真會把錢還給她。
當我把85塊錢放在她桌上的時候,她的表情十分複雜。有時候,我們給人家什麽東西,真心不想他還,他要還,我們反倒覺得尴尬。此時的李mole就是這樣。
李mole說:“肖平,你這是幹嘛?”
我說:“李老師,這是你昨天幫我墊付的醫藥費。”
李mole說:“我說過,不要你還。”李mole将錢遞回。
我後撤身子:“不收。”
李mole責備道:“你怎麽這麽犟!”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很犟,如果我認定一件事,不管怎樣,我都會去做它。
我說:“我不喜歡欠人家情,更不喜歡欠人家錢。”
許多人都說,錢債好還,情債難還。其實,錢債往往包含着情債,如果這錢債裏不含有情債,人家很可能非讓你還不可,如高利貸,賭債,那比情債還可怕。我這一輩子欠過很多人情債,但從不欠人錢債。
我走出了辦公室,李mole想說什麽,但沒說出口。我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她的确對我很無奈,将來,這樣的時候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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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珏下午上學時擰來一個飯盒。
她小心地将飯盒揭開,輕輕放在我桌上,飯盒裏裝着乳白色的濃湯。蘇曉珏笑嘻嘻地說:“小9,這是我媽熬的乳鴿湯,還是熱的,你趕緊喝了,可以幫助你傷勢恢複。”
我推辭道:“就一點小傷,不用這樣。”
蘇曉珏兇巴巴地說:“都骨裂了還是小傷,馬上喝,不然我再也不理你!”這個小丫頭居然拿不理我來和我使性子。可她立馬又變成央求的語氣,說:“小9,你就快喝嘛,不然我心裏不安。”她是條變色龍,這條變色龍很可愛。
我理解蘇曉珏的心思,她覺得我的受傷有她的責任,千方百計地想照顧我以示彌補。“今天的我喝,但如果你再帶來,我絕對不會喝。”我說得很認真,在周詩涵面前,我不想接受其他任何一個女生的好。
蘇曉珏将嘴撅成O字,長長地哦了一聲,無奈,委屈。
我怕她傷心,喝下一口湯,笑着說:“很好喝,謝謝。”
蘇曉珏陡然嘻嘻笑了。
沒過幾天,我在宿舍發現自己的髒衣服不見了。
男生宿舍經常有小偷光顧,我以為衣服被偷了,罵道:“這小偷是有多窮,連我幾件破衣服都偷。”我窮,而且不講究穿着,我的衣服都不上檔次。
胡文童在一旁偷笑。
我沒好氣地說:“你笑什麽,下一次就輪到你,偷得你一條內褲不剩,天天挂空擋。”
胡文童唉聲嘆氣地說:“我才沒那麽好的命!”
我覺得奇怪:“什麽意思?不會是你幫我把衣服洗了吧!”
胡文童說:“平哥,什麽事我都可以幫你做,但洗衣服不可能,我連自己的衣服都不想洗呢!”這是實話,胡文童每次洗衣服都恨不得用腳踩。
胡文童生活上有兩個缺點。第一個缺點是自理能力差,關于這個問題,我認為歸根結底就一個原因,懶,別說什麽不會,很多事不會的本質是懶得學。第二個缺點是用錢沒規劃,有了大手大腳地花,沒了狼狽幾天又問家裏要,你若問他這學期從家裏要了多少錢,他一定說不出來,還好他爸爸在外面當包工頭,他媽媽在街上開店,家境比較寬裕。
我瞧他一眼,說:“我就知道,兄弟有難你從來不幫忙!肯定是你小子怕我讓你幫我洗衣服,幹脆給我扔了!”
胡文童當然不會幹這事,但我感覺他知道真相,故意拿這話激他。
胡文童果真上套,趕緊解釋道:“我沒扔,你的衣服在蘇曉珏那裏。”
我驚詫地問:“怎麽會在她那裏?”
胡文童眉頭緊皺,為難地說:“這事我真不能說。”
我說:“你已經說得差不多了,該出賣的也出賣了!”胡文童一直這樣,每次我們違反紀律被喊進辦公室,說好一條戰線,胡文童一定是第一個出賣我的人,比如上次數學羅拖堂我們出去打籃球被抓,李mole一問,他馬上就看着我,事後還若無其事地說,我什麽都沒說啊!
胡文童琢磨一番,說:“好像是這樣。”
我說:“那就老實交代吧!”
胡文童坦白道:“蘇曉珏哄我出去吃零食,讓我偷偷把你的髒衣服拿給她,我說你直接找他拿呀,她說你肯定不同意,既然你不同意,我怎麽能做呢,可是蘇曉珏她揪着我耳朵不放,你知道我最怕人揪我耳朵。”胡文童越說越誇張,變成了手舞足蹈,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他不去當演員真的挺浪費。其實,在我高中的人生之戲裏,他是最佳配角,同理,在他高中的人生之戲裏,我也是最佳配角。
蘇曉珏揪他耳朵我信,但他能堅持幾秒鐘就難說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如果是周詩涵讓胡文童這麽做,我一定很興奮,卻是蘇曉珏讓他這麽做的。我很感激蘇曉珏,但我更怕周詩涵會介意。
我睖着胡文童。
胡文童無辜地聳了聳肩。
我說:“以後她再要我的東西,你就跟我說。”
胡文童應道:“知道了。”然後遺憾地說:“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我瞅着胡文童,他明顯話裏有話。
胡文童一皺眉頭,說:“哎呀,我就都交代了吧,我把我去年冬天的髒衣服也放在裏面了,你千萬別告訴蘇曉珏,她不知道。”
胡文童居然将他的髒衣服放在我的髒衣服裏面,拿給蘇曉珏洗,這個渾小子。
我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