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找不到詞彙來修辭我這個損友、摯友,唯有哭笑不得。
當蘇曉珏将洗好的衣服拿給我時,輪到我尴尬了。
我帶了幾分嚴肅地說:“這些事我能做的,你真不用這樣,我不習慣別人對我好。”
蘇曉珏不以為然地說:“這沒什麽呀,我們是朋友嘛,再說,又不是我手洗的,是用洗衣機洗的!”
蘇曉珏,她的确當我是朋友,是好朋友。
我憂慮地說:“周詩涵也說過幫我洗衣服,我怕她會多想。”
蘇曉珏很清楚我喜歡周詩涵,并且一直在幫我,我不需要對她有任何隐瞞。有一天你會發現,那個你什麽話都可以說的異性朋友,她比戀人還難得。
蘇曉珏卻豁然明悟,笑嘻嘻地說:“小9,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了,嗯,我是不該這麽做,你盡管安心地把衣服拿回去,周詩涵那邊我搞定。”蘇曉珏說得信誓旦旦。
我不知道蘇曉珏有沒有這個本事,我只能祈禱但願。我追周詩涵就像在做一道十分複雜的數學題,任何環節發生差錯,我都得不到正确答案。
******
一個課間,蘇曉珏拉着周詩涵去上廁所,直到快上課時兩人才說說笑笑地回到教室,在走進教室的時候兩人都看了我一眼,臉上依然笑。
蘇曉珏坐回位置後,沖我得意地伸出兩個手指:“耶,搞定!”
我詫異地望着她。
蘇曉珏神秘地說:“小9,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問:“什麽?”
蘇曉珏湊在我耳邊說:“我覺得周詩涵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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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珏的聲音很小,但在我聽來無比響亮,像寂靜山林裏的幾聲鳥鳴。她說周詩涵喜歡我。我愣愣着看着蘇曉珏,心跳卻像激昂的交響樂。
蘇曉珏說:“真的,從她的一舉一動,從她說到你的每一個字!”
我迫不及待地問:“你們到底說了什麽?”
蘇曉珏卻移開身子,搖晃着腦袋,神采奕奕地說:“女生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你。”
我一陣失落。
蘇曉珏嘻嘻笑了笑,竟深沉地說:“小9,其實嘛,有時候這樣刺激她一下挺好,很多女生都是這樣,你不刺激她,她永遠不知道心裏對你的在意。”
我再次詫異地望着蘇曉珏:“你一個小丫頭怎麽懂這些?”
我總覺得,像蘇曉珏這樣幼稚的小姑娘,除了玩,除了開心,其它什麽都不應該知道,包括感情和學習。
蘇曉珏的臉上莫名地浮起了幾絲哀傷。
我第一次意識到,蘇曉珏也許是一個有故事的女孩。
蘇曉珏臉上的哀傷很快散去,真誠地勸道:“小9,你該買幾件像樣的衣服了,還有,你那幾件冬天的衣服太大了,不合身,你長得沒你想象的那麽快。”說完又嘻嘻笑了。
蘇曉珏在拿開學我那句“李老師,我這兩年青春期,長得很快”開玩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一向認為自己不需要靠長相和着裝立足,我對我的頭腦充分有自信,但當第一次有女生對我說,“你該買幾件像樣的衣服了”,我隐隐有幾分感動,蘇曉珏的心思并不是外表上看到的那麽大大咧咧。當然,我也只能笑,因為那幾件冬天的衣服根本就是胡文童那個臭小子的,他出賣過我千百次,我卻不會出賣他一次,就憑他叫我一聲平哥。
☆、那麽遠又那麽近7
期中考試來了,但與我無關,我窩在宿舍裏看了幾天書。
成績很快出來。周詩涵第一,年級27名,是普通班裏年級名次最高的。她在年級裏名聲大震,許多老師都在自己所教的班級裏誇她。我很開心,我說過,我希望周詩涵好,越來越好,盡管她越好就離我越遠。
任川班級第二,年級八十多名,差周詩涵二十幾分。任川有些悶悶不樂,一有人和他提起成績,他就失望地搖頭說,考得不好,本來可以考得更好的。我有點想笑,他這次的成績和上學期期末成績差不多,上次他還假裝謙虛地說自己發揮得好。平心而論,任川只有這個水平。我希望有一天任川能明白,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極限,有些人,不管我們怎麽努力,注定是考不過的,如他考不過周詩涵,如年級裏還沒有人能考過李眉。那麽,他将過得不那麽虛僞,不那麽累。當然,任川并不太郁悶,他起碼又一次考過了羅林傑和趙宏飛。
羅林傑第三,不管他考第幾,總是木木的,不歡不喜,像一塊磚頭。我倒覺得一個人,開心就是開心,悲傷就是悲傷,這樣的生活才多彩。趙宏飛落到第四,沮喪地說,這次下滑得厲害,以後不能再玩,要認真學習了,再這樣下去,不知道下滑到什麽地步。其實,趙宏飛學習很勤奮,連班級籃球賽都舍不得花時間去觀戰,他幾乎沒怎麽玩,除了周六晚上去網吧或者錄像館看點另類節目。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把這個戒掉,如果可以,我不建議他戒掉,人的有些情懷是需要得到滿足的,包括悶騷和空虛。
蘇曉珏的成績的确不怎麽好,只考了班上三十幾名,換句話說,她的成績比我以前還差。蘇曉珏嘟囔着嘴說,完了,肯定要被我媽罵死。我說,你不告訴你媽不就得了,我一直這麽做。蘇曉珏說,沒用的,我媽會打電話問李老師。這倒是實情,回到這裏,再不比在成都,她在教室裏幾乎沒有秘密。我問,你媽很兇?她想了想,說,也不是很兇,肯定會說,你的成績怎麽這麽差,是不是天天淨想着玩,信不信我扣你的生活費!蘇曉珏學着她媽媽訓斥她的口氣。随即嘆息一聲,說,哎,算了,罵就罵吧,扣就扣吧,反正我還有點小金庫,不怕。她擔憂的問題原來在這裏,當她發現這個問題不足以對她構成威脅後,立馬釋然了。我笑了,這個小丫頭的思維方式,我不太懂。
宋小芳第九名,胡文童五十多名。
我沒有名次,在前門旁的成績單上,肖平的名字在最末,所有的成績都是空白。這種感覺居然挺好,就像我當初理的那個光頭,一切從新開始,就像給了我一片空地,我可以自由栽種。
李mole對我們班這次的考試成績進行了分析,她說,年級前五十名,除了我們班的周詩涵,其餘全部是實驗班的,年級前一百名,我們班有四名同學,是普通班裏最多的,說明我們的尖子生很不錯,但年級前二百名,我們班還是只有四名同學,說明我們班脫節現象很嚴重,前面跑得快,後面卻沒有跟緊,另外,我們班的綜合成績依舊沒起色,還是年級倒數第二,希望大家都能以周詩涵為榜樣,以仁川、羅林傑和趙宏飛為榜樣,認真學習,提升成績。
李mole的喜大于悲。我能理解她,評價一個班級的好壞,有兩個指标,一是綜合成績,二是尖子生,第二個指标有時比第一個指标更重要,別說我們班綜合成績是倒數第二,就算是倒數第一,只要有周詩涵等人頂在前面,就沒有人敢說我們班是一個爛班。就像一個女人的漂亮首先看臉,臉好看了,胖是豐滿,瘦是苗條,高是亭亭玉立,矮是萌萌可愛。李mole單獨将周詩涵列出來,足見她對周詩涵的器重和喜愛。也意味着從這一次考試開始,我們班三駕馬車的時代一去不複返。
周詩涵始終面色平靜,她一直這樣謙虛低調,她是個好學生。但我能感受到她內心的歡喜,有哪個學生不願得到老師的誇贊呢?那不僅僅是一種誇贊,更是一種認可,一種鼓舞。
下課後,我走到周詩涵身旁,說:“周詩涵,你很棒,繼續加油!”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去周詩涵的座位旁跟她說話。我受傷後她對我的關心,她說可以幫我洗衣服和蘇曉珏說周詩涵喜歡我增強了我面對她的自信。
周詩涵溫柔地微笑着說:“我會的,你也加油!”
周詩涵又一次沖我微笑,溫柔地微笑。她一定知道我說的“繼續加油”是什麽意思,27名去不了實驗班,我也知道她的“你也加油”是什麽意思,我當着全班發出的宣言還擱在那裏呢!
仁川問:“肖平,你的手好些了嗎?”
我說:“好多了,能慢慢寫字了。”
仁川故作遺憾地說:“這次真可惜,你沒有參考!”
我問:“怎麽可惜了?”
仁川輕飄飄地說:“不然說不定第一名是你呀!”
他明顯在挖苦我。
周詩涵瞅了仁川一眼,頓時沉下臉。
我不喜歡沉臉的周詩涵,那樣的她不迷人,但這一次例外,她為我而沉臉。
我真開心,仁川,我知道你喜歡周詩涵,那麽你不妨多暴露些你的淺薄,尤其是針對我肖平,看看周詩涵會不會因此而喜歡你。
我笑了,真的笑了。
我說:“有可能。”
仁川笑了,笑得很不屑。
仁川煽風點火地對周詩涵說:“周詩涵,有人說他能考過你。”
周詩涵輕描淡寫地說:“考過就考過呗,有什麽大不了的,又不是沒被考過!”周詩涵在學習上很好強,但也許她真不介意我考過她,當然,在這個班裏,可能只針對我。
仁川以為周詩涵對我的話不滿,自鳴得意地對趙宏飛說:“中期考試摔了手,不知道期末考試又會摔了哪裏!”
趙宏飛笑。
我只能笑。我不喜歡憤怒,那是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不如笑,或許笑別人,或許笑自己。
仁川,有一天,我一定會給你上一堂課,不只給你,而是給所有自以為了不起的好成績,我要告訴你們“尊重”二字怎麽寫。
我回到座位,蘇曉珏替我打抱不平,憤恨地說:“小9,班長說話好過分!”
我說:“沒有呀,他說得很對。”
蘇曉珏睜大了眼睛瞧着我,說:“啊,你還說他說得對,不就成績好點,有什麽了不起,才不稀罕呢,人家周詩涵成績比他好都沒有像他這樣!”
蘇曉珏露出很不屑的神态。蘇曉珏成績不好,所以有些事我們的心态是一樣的,比如看不慣好成績的嚣張。我體驗過很多處境的心态,差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種。
我小聲說:“如果周詩涵和他一樣,我會喜歡她嗎?”
蘇曉珏嘻嘻笑了,說:“你就忘不了你的周詩涵。”
我怎麽可能把周詩涵忘掉呢?非但不能忘掉,還要每天想她,看她。
******
期中考試剛結束,期末考試還很遠,許多同學會放松一段時間,我不知道大家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單從學習上看,高中就像一場馬拉松,除了抵達終點,中間的任何一個界标都沒有停留的意義。
這對于我而言一定程度上是好事。在大家都懈怠的時候,往往是你最容易超越別人的時候。我從來不會因為看別人玩而給自己一個可以不學習的理由,我永遠相信榜樣只是少數人,如果連少數都沒有,那麽我就自己做榜樣。
但,這種有利僅僅是在一定程度上,根本的決定性因素在于我怎麽做。我仍然每天堅持完成任務,盡管我寫字的速度很慢;我仍然會在第四節晚自習後和胡文童去操場上小跑幾圈;我仍然每晚熄燈後縮在被窩裏借助電筒的光芒再看一會兒書,這不會影響人家休息。出來混,遲早要還的,我同樣在進行一種償還,而且我清楚,這條償還的道路才剛剛開始,未來還很遙遠。
有了我怎麽做,別人怎麽做——是懈怠或者勤奮——就變得無關緊要了。在學習上,這個別人也包括周詩涵。很多人說我聰明,我承認聰明是一種與身俱來的天賦,但如果你能将聰明轉化為睿智,你擁有的将不只是天賦,而是無敵。
上第四節晚自習的人不多,那不多的人裏面很多也是上一會兒就走。教室裏只剩下了四個人,我、周詩涵、胡文童和宋小芳。
宋小芳調侃道:“喲,你們兩個現在是下定決心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啊!”
我們四人初中一個班,感情當然不一樣。
胡文童一揚頭顱,說:“那是,我和平哥要翻身奴隸做主人!”
宋小芳撇撇嘴:“害不害臊,你明明比肖平大,張口閉口就是平哥!”
胡文童叫嚣道:“我高興叫,怎麽了!”
宋小芳戲谑道:“這麽不要臉,難怪蘇曉珏叫你小童童。”
胡文童皺了眉頭,說:“你沒事扯她幹嘛,她小娃娃一個,想一出是一出!”
宋小芳瞅瞅我,說:“肖平也不要臉,天天被蘇曉珏小9小9地喊。”
我說:“我惹不起她,只能投降。”
宋小芳哈哈大笑,說:“第一次聽說還有肖平惹不起的人!”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的确惹不起蘇曉珏,我也習慣了她叫我小9。
周詩涵突然問我:“你是不是受了仁川的刺激?”
周詩涵問得很認真。
我說:“沒有。”
周詩涵問:“真的?”
我傻乎乎地笑着說:“真的,這世上除了一個人,沒有任何人能刺激到我。”
他們三人都聽得出來我說的這個人指周詩涵。
宋小芳故意咳嗽了一聲。
周詩涵白我一眼,訓道:“你又來了是吧!”
我的笑容立馬收斂了。
周詩涵站起身子,說:“芳姐,我們回去吧!”
宋小芳應道:“好。”
兩人行至門口,周詩涵轉過身,親切地說:“胡文童,你要是有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胡文童愣愣地啊了一聲。他的心思不在學習上,怎麽會跑去問周詩涵題。
其實,周詩涵這句話根本不是對胡文童說的,而是對我說的。她在間接告訴我,我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去問她。
宋小芳對胡文童說:“你也可以問我。”
胡文童說:“我才不問你,要問也問周詩涵。”
宋小芳撇撇嘴,說:“狗咬呂洞賓,好心當作驢肝肺,我還不想給你講呢!”挽着周詩涵走了。
我笑了,笑得有點壞。
胡文童問:“你笑什麽?”
我說:“我在想,假如我追上周詩涵,你追上宋小芳,會不會很有趣?”
是啊,那是多麽有趣,多麽美好,多麽浪漫,如果那樣,我們就一起舉辦婚禮,一起走向幸福。
胡文童氣得臉都綠了,捏上拳頭猛吸一口氣似要發怒,但又将氣吐了出來,拳頭也松開了,指着我不滿地說:“你真夠意思,溫柔的你帶走,母老虎留給我!”
我說:“我覺得宋小芳挺好啊!”
胡文童責問道:“那你怎麽喜歡周詩涵呢!”又無奈地搖搖頭,說:“你總說我是損友,我發現你也差不多,哎,還是看書吧!”
胡文童當然不會生我的氣,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他每天晚上陪我上第四節自習,雖然他很多時候是在看武俠小說。為此我勸過他,他做過認真學習的嘗試,卻始終收不了那顆玩心。我無法多勸,我自己曾經也是個堕落分子,我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內心崛起,找到那份精神能量,找到那份屬于他的特效藥,別人的勸導很難有用,反而會像繩索勒着他。何況,我一向不認為讀書這條路适合每個人。他總會陪我呆在教室裏,然後陪我跑步,陪我說說話。他說,回宿舍也沒有什麽事幹。我想,躺在床上看小說一定比坐着硬板凳看舒服百倍。
我高中時代最好的兄弟有兩個,一個叫張建,一個叫胡文童,一個為了我提刀去砍人,一個始終陪伴着我,無論在我最艱難的時候還是最風光的時候。
此時,我上鋪的那個損友兄弟一定不會知道,他陪伴着一段傳奇,而那個被他稱為“母老虎”的宋小芳,有一天會成為他的女朋友,與他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最終成為他人生節目中唯一的女主角。
☆、誰也不可侵犯1
為紀念“12.9”運動,學校決定舉辦一次“紀念革命先烈,珍惜幸福生活”主題征文比賽。李mole只簡單提了這事,具體事宜由語文張給大家說。
語文張今天講的內容是作文體裁的靈活選擇,以《赤兔之死》和《患者吳誠信就診報告》兩篇經典滿分作文作為例子。語文張說:“試想,面對成千上萬的試卷,閱卷老師評得頭暈腦脹,突然看到這麽新穎的作文,他難道不會眼前一亮嗎?”我同意他的說法,這就好比在衆多長相普通的女生中突然看到了一個絕色美女,怎能不為之一驚!但語文張告誡道:“如果沒有深厚的寫作功底,不要輕易嘗試特殊體裁,很可能弄巧成拙。”我依然同意他的說法,這就好比打籃球,沒有足夠的技術,你別想在球場上玩出花樣。說到底,功底很重要,功底到家,你怎麽玩都是佳作,如魯迅先生《秋夜》中“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是經典之作,而肖平同學《幕後更精彩》中那四個“哈哈哈哈”就是笑話。
語文張說:“大家可以在平常試着練一種自己比較擅長的特殊體裁的作文,以防萬一高考時要是真寫不出,還能試試。”他說得對,總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就算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你手中首先得有兵器。
老實說,語文張的作文課講得很不錯,不管他的那些文章我喜歡還是不喜歡,都不能掩蓋他對寫作深有研究的事實。
我舉起了手。
語文張看也懶得看我,說:“趕緊去!”
語文張一定以為我又是請假去上廁所,以前我在課堂上舉手只會為了這事,經常被罵懶人屎尿多。
我站起身子說:“張老師,我不是上廁所,我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語文張吃驚地瞅着我:“喔,你有什麽問題?”
我問:“可以寫情書嗎?”
大夥兒哄然一片笑聲。
語文張難以置信地問:“情書?”
我說:“嗯,我覺得我最擅長的體裁是情書,不知道可不可以寫?”
語文張以為我在故意刁難他,沉着臉說:“你先把情書拿給我看看。”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情書當然不能給你看了。”
大夥兒又笑。
語文張不耐煩地命令道:“肖平,好了,別出風頭了,坐下!”
大夥兒再笑,大家都以為我在出風頭,其實我是很認真地在問語文張這個問題。周詩涵沒笑,她看過我的情書,但我不知道她覺得我的情書寫得怎樣。
我只得坐下。
語文張說:“像情書之類的敏感體裁我勸大家還是不要用,九死一生,高考考的不是個性。而且你以為寫情書簡單啊,情書需要很強的生活體驗和情感體驗,你們這個年齡能寫出什麽好情書!”
這也算是他的一種回答吧!
爾後語文張開始鄭重地說征文比賽的事。比賽分高中組和初中組,高中組設一等獎一名,二等獎三名,三等獎六名,優秀獎十名,學校會在“12.9”當天舉辦頒獎儀式,一二三等獎的作品由作者向大家朗誦。他說,這是一次難得的鍛煉機會,也是一次難得的展示自我的機會。他也不忘炫耀一句,我是此次征文比賽的評委老師之一。
語文張說:“我對6班和對5班的要求一樣,至少出5篇征文,周詩涵,你的作文水平很高,你寫一篇。”
周詩涵點點頭。
語文張說:“仁川,趙宏飛,你們也各寫一篇來。”
二人亦點頭應諾。
這三個人,就算語文張不安排,他們也會自覺地寫。
語文張又瞧着羅林傑,說:“羅林傑,你寫一篇,你那個作文就需要練。”
羅林傑的神情跳動了一下,他不喜歡這個任務,但還是嗯了一聲。
然後語文張環顧了一遍教室,将視線落在我身上,說:“肖平,要不你也整一篇,我看你小子還有些想法,不是連劇本都寫得出來嗎?”
我不知道語文張是真想讓我寫還是在揶揄我。
我連忙搖頭道:“我不寫,寫不好,怕丢你的臉。”
全班轟然大笑。
語文張也呵呵笑了,說:“這麽謙虛呀!”随即瞅着蘇曉珏說:“蘇曉珏,你寫一篇。”
蘇曉珏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吓得瞠目結舌:“啊!”
語文張笑着說:“你啊什麽,你就只聽你外公的話,不聽張老師的話啊!”
大家又笑了。
蘇曉珏将嘴撅成O型,長長地哦了一聲,萬般無奈,小聲嘀咕道:“我才不聽我外公的話呢!”
她外公一定對她說過要好好學習,甚至經常這麽叮囑,她聽了什麽?我看是她外公聽她的話差不多。
語文張說:“其他同學也鼓勵寫。”
其實,當語文張安排好這五篇征文後,對其他同學也沒報什麽希望了。
語文張建議大家別局限于“12.9”運動,“12.9”運動只是一個材料,一個引子,要放開思路,獨辟蹊徑,千篇一律很難出彩。
課後,蘇曉珏雙手托着頭顱,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嚷道:“完了完了完了!”
我笑着說:“幸虧我不是校長的外孫女,得不到這般厚愛。”
蘇曉珏扭過頭,朝我一個勁翻白眼,說:“小9,我看你是在幸災樂禍!”
我搖頭道:“沒有,沒有。”
蘇曉珏兇道:“還說沒有,分明就是,還有,張老師明明讓你寫,你不寫,這才砸到了我頭上,是你害了我!”
我說:“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蘇曉珏哼一聲,說:“就有!”又哼哼陰笑兩聲,小聲命令道:“小9,我的這篇你幫我寫!”
我立馬搖頭拒絕道:“我寫不出。”
蘇曉珏搖頭晃腦地說:“我不管,反正你幫我寫,不然——”
她又要威脅我,她又要耍賴。
我打斷她的話說:“不然,你是去校長那裏告我還是去李mole那裏告我?我現在又沒違規,怕什麽!”
蘇曉珏朝我搖了搖手指,說:“這招已經制不住你了。”
我說:“你知道就好。”
蘇曉珏突然兇巴巴地盯着我,小聲說:“但我可以跟周詩涵說你的壞話,讓她不喜歡你,我和周詩涵關系很好,你知道的,哼哼!”
我驚詫地瞅着蘇曉珏:“你也太狠了吧!”
蘇曉珏得意地說:“那當然,不然怎麽制住你個小9!”又嬉皮笑臉地說:“嘿嘿,小9,你鬥不過我的,降了吧!”
我露出一張死魚臉,她抓住了我的命門,我不降不行,這個刁丫頭!
蘇曉珏拍拍我的肩膀,哄道:“小9乖哦,姐那個什麽征文交給你了!”爾後拍拍手說:“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你要是表現得好,姐可以幫你追周詩涵,別小看了女生在旁邊的添油加醋,很有用的。”
她分明是打我一棍再喂我一顆糖吃,我卻拿她毫無辦法,這個刁丫頭!
蘇曉珏又提醒道:“對了,別告訴別人哦,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然後哈哈地歡笑,笑得簡直有幾分猖獗。
******
幾天後,周詩涵将文稿交給了語文張。她是個好學生,每個老師都喜歡的好學生。她的父親是一名語文老師,從小培養她寫作,她喜歡寫作,功底也厚,我希望她将來能當個作家,如果她願意,一定行,我永遠相信她。我呢,做什麽都可以,只要能給她當家。
語文張對周詩涵的文稿非常滿意,指導周詩涵修改了很多次。滿意與修改在寫作上絕不沖突,只有一塊好玉才值得精雕細琢。三次?五次?我也不知道周詩涵修改了多少次,總之,語文張在課堂上斷定周詩涵的征文能得獎。
蘇曉珏焦急地問:“小9,我們的什麽時候交?”
她真會用詞,一個“我們”又将我牢牢捆綁在她的任務上。
我說:“還在想哩。”
蘇曉珏說:“趕緊想,得不得獎無所謂,完成任務就行,免得張老師去外公那裏告我的狀。”
她真幼稚,就算她不寫,語文張也不會跑到唐校長那裏告她的狀。但不排除語文張會在某天和唐校長交談時邀功地說,上次的征文比賽我本來讓蘇曉珏寫一篇,鍛煉鍛煉,可惜她沒寫。這種事他真做得出來。可又能怎樣,蘇曉珏根本就不怕她的校長外公,她會撒嬌呢!
第四節晚自習後,周詩涵來到我座位前問:“肖平,你寫征文了嗎?”
周詩涵臉色輕悅,她一定也對自己的文稿很滿意。
我說:“沒寫。”
周詩涵說:“張老師讓你寫,你為什麽要拒絕呢?”
我說:“我不想寫。”
不想是一個分量很重的理由,至少于我而言。不想做就不做,想做就做,多自在,多潇灑,多有個性。
周詩涵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她對我的回答不滿意。
我問:“你寫的是什麽?”
周詩涵冷冷地說:“一種花,一種鳥。”
我哦了一聲。
“一種花,一種鳥”是什麽東西?我想知道,但我不想此刻知道,我要等待她站在臺上朗誦出來。許多事,一定要等到最合适的時機才能展現它的極致。所以,人生的很多美麗都需要等待,等待也是一種經營,一種修行。
我知道,周詩涵對我有些失望。其實,我挺想告訴她,我會寫,正在想着如何寫,寫好,可我不能說,這是我和蘇曉珏之間的秘密。秘密就是承諾,我遵守着對每一個人的承諾,包括自己。但我不知道這對于周詩涵是不是一種欺騙。
于是我只能等待,等待花開的那一天,等待我能拉着周詩涵的手在春天的草地上快樂奔跑的那一天,等待她在花叢中對我美美一笑的那一天。我不喜歡周詩涵的冷冰,不喜歡她的欲言又止,我喜歡她笑,喜歡她訓我,甚至喜歡她被我氣哭,那樣我一定會輕輕将她摟入懷中。我希望有一天,周詩涵是一朵為我盛開的花,是一只停歇在我身上的鳥。
既然周詩涵寫了一種花,一種鳥,那麽我就寫一種樹,一種果。鳥要有樹,花要結果。當然,我是幫蘇曉珏寫,一定要以她的口吻寫,爛漫,天真。
次日,我遞給蘇曉珏一張折疊的紙,說:“我寫好了。”
蘇曉珏慌忙展開,只看了一眼便瞪着我。
我在一旁笑得不亦樂乎。我給她開了一個玩笑,紙上寫着“我要得第一——我外公是校長,校長是我外公——蘇曉珏”。
我說:“你這麽寫一定能得第一。”
蘇曉珏斥道:“小9,我才發現,你好壞哦!”
我只是一個不到16歲的男生,我的生活有沉思,更有快樂。
我笑着把另一張紙交給她。
蘇曉珏看了一遍,哼一聲,說:“這還差不多,寫得不錯。”
蘇曉珏将文稿謄抄一遍,歡快地跑到辦公室向語文張交差,不一會兒,又歡快地跑了回來。
蘇曉珏說:“張老師說我寫得挺特別。”
我笑呵呵地問:“是你寫的嗎?”
蘇曉珏睖我一眼,兇巴巴地說:“從現在開始它就是我寫的了!”
我笑了,她挺霸道,但她的霸道一點也不讨人恨,反而透着濃濃的可愛勁。而我也不會和她計較,她是我的好朋友,像我的小妹妹。
☆、誰也不可侵犯2
“12.9”來了,那段熱血激昂的歷史再次浮現在我們腦海中。我總在想,如果我生在那樣的時代,一定也會去吶喊、去抗争,并且沖在最前方。因為我有血性,有激情。我讀歷史,常常想象假如我穿越了在特定的歷史中可能扮演怎樣的角色。
作品朗誦暨頒獎典禮在一個下午舉行,學生們紛紛提着板凳來到大操場,只有這裏能坐下全校學生。我們只有一套秋季校服,最普通的運動裝,很醜,可我不得不說校服是個好東西,因為穿上校服時,大家的衣服一樣,沒有貧富的感觀,我覺得這是校服最大的意義。但學校對學生穿校服要求不嚴格,只當有人來檢查或者舉行正式活動時才要求學生穿校服,如今天的作品朗誦暨頒獎典禮。
依班級而坐,每個班兩列縱隊,數千名學生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坐在一起,如果遠遠望去,可能真像一大片細小的希望之花。燦爛的陽光并不能祛除太多冬的嚴寒,許多同學把手抄在衣袖中、揣在褲兜裏或夾在兩腿間來回搓,我沒有,我全身散發着一種熱能。
活動由語文張主持,教育局局長等人是嘉賓。語文張很适合這類場合,臨場應變游刃有餘,話說得圓圓潤潤,這的确是一項本事,如果我是領導,我也喜歡這樣的下屬,撐得住場面。
以免初中組的文章和高中組的文章形成鮮明對比,先進行了初中組的頒獎儀式和作品朗誦,他們人少,只設有一個一等獎、兩個二等獎、四個三等獎和六個優秀獎。輪到高中組,最先公布的依然是優秀獎作品、作者及指導老師。學生的作文往往會在後面加上指導老師誰誰誰,所以,學生的榮譽就是老師的榮譽,學生的本領就代表了老師的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