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四節晚自習後來到了我座位旁
真能睡!
我多希望路能更長一點,我多希望車開慢一點,這美妙的時刻就能停留得更久!
可,路慢慢變緩,我看見了樓房,然後,汽車無情地停下。
三河鎮到了。
周詩涵緩緩醒來,揉揉睡眼,我突然有了一種美美的猜測,她之前是否也在假睡?
周詩涵說:“你該下車了。”戴着她溫柔迷人的微笑。
我和他們同鎮不同鄉,我是最近的,胡文童和宋小芳次之,周詩涵最遠。為什麽汽車不能倒過來開,讓我成為最遠的,讓我能一直陪伴周詩涵到她的終點。
我說:“我在前面下車。”
我對司機說:“師傅,我在前面三叉路口下車。”
司機不滿地說:“這麽年輕,幾步路都不願走,還要多耗我一腳剎車油!”
我沒有辯解,因為他不可能知道這段小小的路程對于我的重要性。
三河鎮的學生都下車了,我還在車中,汽車又開動了。
周詩涵看着我,微微笑着說:“你好傻!”
我在她的微笑中看到了一個女孩的妩媚。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說:“有時候我是發現自己很傻。”
汽車再次停下,我不得不下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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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依不舍地說:“再見!”
周詩涵微笑着說:“下學期見!”
我背好書包,與胡文童、宋小芳道了別,走下車,悵然所失。
汽車繼續前進。
我看見周詩涵将頭伸出窗外,向我微笑,向我揮手。
我拔步追向奔馳的汽車,用青春的速度。
汽車很快轉過一個彎,消失出我的視線。
我停下追趕的腳步,雙手在嘴前做成一個喇叭,大呼:“周詩涵,我喜歡你,很喜歡你!”
我在笑,笑得很天真,笑得很傻。
我不知道風會不會将我的心聲帶給周詩涵,我不知道河水會不會将的情感載給周詩涵。
我搖晃着身子往回走,笑着,天真地笑着,傻傻地笑着。我沖下一個山坡,笑着,天真地笑着,傻傻地笑着。我撿起一塊鵝卵石遠遠地扔進河中,笑着,天真地笑着,傻傻地笑着。
“低登河的娃兒,你撿了金子啊,一直在笑!”一個聲音喚醒了我。
是自明兒,我們村的一個瘋子。他從來不叫我名字,只喊我“低登河的娃兒”。他是我童年裏很特別的一個元素。
我說:“對呀,我撿到了好多金子。”
他急切地問:“你在哪裏撿到的?告訴我,我也去撿。”
我用手在空中劃了一圈,說:“到處都是,你沒看到嗎?”
他沒好氣地罵道:“有個錘子,我看你娃兒颠搓搓的,像個瘋子!”他鄙夷地看我一眼,朝街道的方向走了。
我被一個瘋子說成瘋,我是有多傻,是有多瘋!
可是那個叫肖平的男孩願意傻,願意瘋,為那個叫周詩涵的女孩。
作者有話要說: 高二上自此結束,接下來肖平将逐漸翻身了。
☆、第一名風波1
我回到了家中。我家住着土房,寬敞,但很顯破舊。屋中只有兩樣電器,一臺打米機和一臺十七英寸的黑白電視機。我家多的是田地,許多人家外出務工後,他們的田地空置着,父母便将他們的田地借來種了。地處偏遠山區,沒有機械化的耕種工具,全靠人力,唯一的幫手是耕牛,所以種田地是辛苦活,可沒辦法,在農村,田地就是生活,就是命。父母掙的是地地道道的血汗錢,而且收入很微薄。從這一層來看,我發現自己當初不是在堕落,而是在犯罪。
年前,我在郵局取到了學校寄來的通知書,沒有名次,只有分數和評語。因為我的分數考得很不錯,李mole的評語很給面子,居然沒說我什麽壞話,但也沒說太多好話,她的評語只有四個字:“進步很大。”高中以來,我第一次敢将真正的通知書帶回家。以前總是在學校時拿一份空白通知書找字寫得好的同學僞造假分數和假評語,然後将假通知書帶回家騙家長。這就是我違反校規第三條——不許考試作弊弄虛作假——的部分,弄虛作假。此法消除了很多同學的後顧之憂,我發明後,許多人效仿,當然,都是像我這般不學無術的學生。我的草書比許多老師的字還飄逸,我不知道幫同道中人僞造了多少通知書,他們将假通知書帶回家騙父母,開學時又遵從學校要求讓我在真通知書上代簽他們家長的名字再交給老師。于是我既做着他們的“老師”,又做着他們的“家長”。我自己不能寫自己的假通知書,怕被家人看出,但家長的簽字我從來是自己寫。
父親看了通知書,像以前一樣露出欣慰的笑容。父親對母親說,平兒這學期成績又有進步。母親識字很少,看不懂通知書,聽了父親的話,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我是他們最大的欣慰與驕傲。父親在通知書下面空白處用工整的正楷字寫上“謝謝老師的教育”,再落下自己的名字。看着父親的舉動,我有一種想哭的沖動。我以前騙他的時候從沒有過這種沖動,反而不以為然地說,寫這幹嘛,父親說,得讓老師知道我們當家長的感激之情。這次我明明拿着最真實的成績給他看。
我發現,當一個人沉迷堕落時,麻木的不只是行為、心态和精神,還有他的情感。所以我說過,家永遠是我的最後一片淨土,不管我在外面做什麽,我都希望他們覺得我過得好,甚至不惜欺騙。
現在好了,一切都好了,平兒回來了!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曾經被我欺騙過,那麽我也就不曾真正欺騙過他們。
我多麽慶幸自己浪子回頭了!
母親說她想出去打工。
她在和我們商量,其實,這一定是她和父親已經做出的決定。因為農村的那些土地已經漸漸供養不了一個家庭。
我說:“要出去你們一起出去,媽一個人在外面怎麽放心!”
母親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有什麽不放心的。”
父親說:“都出去了你放假去哪裏,就算是親戚家哪有自己家裏住着舒服?再說,我在家裏農活不會荒廢,你媽在外面掙多掙少我們都能供你,等你上了大學我再出去吧。”
我只能依從。
父親在家裏裝了一部電話機。然後,只認識幾個簡單的字連縣城都沒去過的母親跟着一個外侄到了千裏之外的沿海,父親一個人孤獨地守候在我們的家裏,從未分別的父母開始異地,所有的牽挂只能通過電話傳輸。
周詩涵說得對,這世上有很多幕後英雄。如我的父母,他們為我付出的不只是金錢與汗水,還有他們的感情與期盼。
悲戚,壯烈!
我會做一個英雄的,只有我做了英雄,他們才能成為幕後英雄。
寒假裏,我沒有貪玩,我重新學習了高一的功課。這是我該償還的債。我的父母都是農民,常年勞作在土地上,我從他們身上學到了一句話:真正的奮鬥者沒有假期。這句話适用于我的任何一段人生。
每一個上進者,都會積極尋找上進的精神鼓舞,每一個頹廢者,都會努力尋找頹廢的理由支撐。我是幸運的,我不但履行着上進的行為,更找回了上進的心态。但不要以為肖平因此變成了一個書呆子,肖平只是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要做什麽,永遠不會做無趣的書呆子。
在這個寒假,我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思念。我思念周詩涵,每天都想見到她,盡管我們在同一個鎮,但大山區裏,地廣人稀,鄉與鄉之間隔了很遠。我見不到她,只能把思念化于學習中,仿佛學習是一條長路,我每多學習一點,就靠近她一步,就能盡快見到她。
思念就像蠶絲,抽啊抽啊,始終到不了頭,而當見到頭時,繭便不再。
終于收假了,我又一次回到學校,第一次期盼回到學校。我的手已經痊愈,我拉着胡文童等人去打了一場籃球。我已經幾個月沒碰籃球,他們都将球傳給我,讓我找回手感。我一次又一次将球投向籃筐,漸漸恢複了昔日的不可阻擋。
我們去到教室,仁川、趙宏飛、羅林傑等已在。蘇曉珏居然也在。
我詫異地問:“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蘇曉珏驕傲地說:“我是第一個到教室的!”
這個小女孩,放假時會第一個沖出教室,收假時又會第一個回到教室,我真理解不了她的心思。
仁川和趙宏飛等人像往常一樣迫不及待地四處詢問成績,當然,他們只會詢問好成績。
他們幾人排出了名次,依次是羅林傑、仁川、趙宏飛……
羅林傑沒笑,但他這人只要不沉着臉,就是開心。
任川郁悶地說:“考的什麽呀,發揮這麽差!”他好像永遠覺得他考不好是因為發揮不好,而不是沒學到位。
趙宏飛的臉色也是暗沉,說:“周詩涵一定考得很高。”
任川和羅林傑都點頭。
周詩涵在他們眼中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
周詩涵來了,和宋小芳一起。她還是穿着那件綠色的羽絨服,我腦海中浮現出汽車上的場景,如癡如醉。
仁川急問:“周詩涵,你考了多少分?”
周詩涵說:“605。”
仁川先是一驚,繼而失落,說:“你考得好高,比我高了35分,比羅林傑高了30分,比趙宏飛高了41分。”
他們三人的成績總是捆綁在一起,他們的确處在一個水平。
仁川等人積極地排出了班上前十名的名字。當然,其中不會有我的名字。他們根本不屑于問我考了多少分,我只是他們眼中的一個差生。
任川吆喝道:“不知道說要考班上第一的人這次考了多少分!”接着是嘲笑,他恨不得笑死我。如果給他殺一個人的權力,他立馬會把刀子捅向我。但如果給我一個殺人的機會,我卻不會殺他,因為他不值得我殺。那麽,我該殺誰呢?
趙宏飛也笑,他和任川在這類事上一向穿一條褲子。
我沒理他們。
周詩涵望了望我,露出她标志性的微笑,但什麽也沒說。
我知道,她在安慰我。
仁川等人洋洋得意地談論着考試,教室變成了他們的舞臺。也對,教室這個舞臺本就屬于好成績。
蘇曉珏不是好成績,不屬于這個舞臺。蘇曉珏只能和我屬于一個舞臺。
蘇曉珏問:“小9,你考得怎樣?”
我從懷中摸出通知書,遞給蘇曉珏。
這個班上只有三個人我不想隐瞞,周詩涵、蘇曉珏和胡文童。胡文童從不問我的成績,周詩涵還沒來得及問,蘇曉珏是第一個問的。
蘇曉珏邊喝牛奶邊展開我的通知書,看了我各科的分數,頭向前猛地一伸,眼睛也放大了一圈。她立馬摸出手機加了一遍分數,随後一口奶噴在了桌子上。
蘇曉珏用紙巾擦去桌上的奶,将手機中的數字放在我們中間,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說:“小9,你——”
當她對我吃驚的時候,總是這麽說。
蘇曉珏手機上顯示的數字是608,我比周詩涵還高3分。
毋庸置疑,我是班上新的第一名。
我将食指豎在嘴前,朝蘇曉珏輕輕噓了一聲。
蘇曉珏也将食指豎在嘴前,輕輕噓了一聲。
然後我們雙雙笑了。
在我被人看不起的時候,我會拍着桌子說,我期末要考班上第一,但此時,我絕不會一拍桌子,說,你們別自以為了不起,第一名是我肖平。我不是沒那個性,更不是怕誰鼓勁要超過我,我只是想尊重他們。何況,他們會為他們對我的不尊重而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蘇曉珏将我的通知書折好,恭敬地還給我,小聲說:“小9,你一定很激動吧!”
我收起通知書,搖了搖頭,說:“沒有。”
蘇曉珏疑惑地問:“為什麽,要是我,早飛上天了!”
我說:“因為我覺得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對,這是我應該做到的。
蘇曉珏沖我豎起了大拇指,爾後搖頭晃腦,期待地說:“一會兒有好戲看了!”
是啊,精彩的好戲就要到來,肖平的大戲就要到來。
☆、第一名風波2
鈴聲響起,又開學了,新的篇章将奏響。
李mole踩着鈴聲走進教室,站到講臺上,說:“同學們,新年好,我們又見面了。”李mole環顧一遍教室,說:“我們先調位置,這學期還是按高矮排,但你們記牢了,下學期我們按成績排。”
大家紛紛站起身子,站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
蘇曉珏笑嘻嘻地說:“小9,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做同坐。”
我問:“你還想跟我坐同桌嗎?”
蘇曉珏說:“想呀!”她一點也不委婉。
我悄悄向她叮囑道:“你和周詩涵站在一起。”
蘇曉珏疑惑地望着我。
我笑了,說:“相信我。”
蘇曉珏又嘻嘻笑了,說:“好。”
和周詩涵同桌,我已經謀劃了很久。
走廊上,同學們規規矩矩地按高矮順序排着隊。
我突然對李mole說:“李老師,我憋不住了,我要去上廁所。”
大家哄然笑了。肖平鬧出這樣的幺蛾子,太正常。
李mole瞅了我一眼,說:“快去。”
她沒有生氣,也沒有歡愉,這應該就是她現在對我的态度。
我跑出走廊,卻沒有去上廁所,而是躲在牆壁後方偷偷觀察男生女生排的隊伍。我數了周詩涵的位次,再與男生的隊伍比對,心中有數了。
過了片刻,我佯裝匆匆跑回走廊,徑直插到羅林傑身前。我故意将腿彎曲,我怕李mole看出我比羅林傑高将我調到後面去。
李mole示意女生先進教室,隔空入座。女生坐好後我們男生再進去。
周詩涵坐在第四排中央最左邊的位置,蘇曉珏坐在最四排中央右邊第二個位置。我按順序成功坐進了她們中間的位置,周詩涵在我左邊,蘇曉珏在我右邊。羅林傑坐在蘇曉珏的右邊。
我心中無比歡喜,臉上卻死繃着平靜。
蘇曉珏輕輕哇一聲,說:“小9,我們又坐一桌了!”她一臉怪笑,她知道這是我預謀的。
我得意地笑了,然後向周詩涵輕輕喊道:“周詩涵。”
周詩涵微微笑了,優雅,迷人。
周詩涵,你一定不知道緣分除了可以天定,也可以人定吧!我肖平,不麻煩天,我自己搞定!
位置坐定後,大家将書本搬到新位置上。蘇曉珏不需要搬,因為她原地不動。李mole讓仁川去辦公室将我們的期末試卷拿來。仁川從辦公室抱來試卷,蘇曉珏搶着幫忙發。她先找到我、周詩涵和她的試卷,将周詩涵的試卷遞給周詩涵,說,周詩涵,你的,瞧着分數誇張地哇一下,再将我的試卷遞給我,說,小9,你的,又誇張地哇一下,再嘟着嘴把自己的試卷折了放在自己的座位上,沖我們提醒道,不準看哦!羅林傑假裝要去翻她的試卷,她拍一下羅林傑的肩膀,訓道,我說了不準看你還翻!羅林傑憨笑着移開了手。蘇曉珏這才去發其他同學的試卷,不時回頭瞅自己桌上的試卷,生怕有人偷看。這個可愛的小丫頭。
語數外理化生六門試卷全部發下,教室裏彌漫着嘩嘩的翻試卷的聲音。
李mole說:“大家別急着看自己的試卷,今晚有的是時間看,先聽我說說我們班這次的考試成績。”
大家停止翻動試卷,認真地聽李mole講。
李mole說:“我們班這次考試整體成績在普通班中排第六,雖然還是比較靠後,但比以前有所進步,這是好事,我希望大家前進的态勢不要停步。”
李mole說:“再說說個人成績,成績單我會貼在牆上,我在這裏只公布一下班上前五名。”
李mole公布道:“第五名是趙宏飛,總分564,年級116名;第四名是仁川,總分570,年級102名;第三名是羅林傑,總分575,年級97名。”
趙宏飛、仁川和羅林傑三人有點傻眼,與他們先前排的名次相比各降了一名。同學們疑惑了,這意味着考在羅林傑、仁川和趙宏飛前面的有兩人,除了周詩涵,還會有誰?
唯獨蘇曉珏在偷笑。
李mole繼續公布道:“第二名是周詩涵,總分605,年級21名。”
教室裏頓時響起一片哇聲,驚訝!
這是我們班第一次有人考上600分,雖然上學期期末周詩涵考了606分,但不是在我們班考的,而且21名的年級名次已經創造了普通班的新高度。
蘇曉珏看着周詩涵小小地鼓掌。
周詩涵卻有點不開心地垂下了頭。21名就是沒入前20,她到實驗班的一種可能已經破滅,剩下的一種可能是她這學期期末考進年級前十名,幾乎不可能實現。換句話說,她已基本去不了實驗班。
“我知道你們在驚訝什麽,驚訝周詩涵考出了這樣的高分,更驚訝周詩涵這樣的高分只能在我們班上排第二,那麽第一名會是誰,你們猜猜他是誰,反正我沒有猜到,甚至還有點接受不了。”李mole說得很平靜。
大家四處張望,搜尋着可能考第一的同學。望來望去,大家的眼神只有迷茫,他們想不出還有誰可能考第一,更不會想到考第一的是我肖平。
蘇曉珏望着我,嘻嘻地笑。
周詩涵猛然擡頭瞧着我,她的眼神很驚訝,但更堅定。在這個班上能考過她的人,除了肖平,她想不出第二個。
李mole說:“我們班的第一名考了608分,年級20名,是普通班到目前為止年級名次最高的一次。”李mole還是說得很平靜。
大家齊齊哇了一聲,驚嘆。
李mole停頓一下,公布道:“他的名字叫肖平!”
李mole依舊說得很平靜,可這平靜的話突然發生核裂變,在教室裏爆炸了。
同學們個個瞪大眼睛望向我,教室裏哇聲一片,那是驚奇!
肖平,他考了第一!
那個考了第一的人,他叫肖平!
胡文童帶頭在後面拍掌,嘴裏小聲喊道:“平哥威武!”
後排的同學跟着小聲拍掌,小聲喊道:“平哥威武,平哥威武——”
我曾是一個差生,我和後排的關系比其他好成績和他們的關系都好。
仁川和趙宏飛瞬間面紅耳赤,深埋着頭。
羅林傑異樣地看着我,他沒怎麽笑話過我,他不需要打自己的巴掌。
蘇曉珏朝我豎起大拇指,随即又做出勝利勝利的姿勢,嘴裏輕輕地耶,臉上笑個不停,好像這不是我的勝利,而是她的勝利。
周詩涵一個勁兒瞅着我,說歡喜不歡喜,說悲傷也不悲傷,然後露出了柔和的微笑,最美的微笑。
我一直面色平坦,終于忍不住輕輕笑了。
待後排同學鼓掌起哄的聲音停下,李mole說:“就這樣了,大家看試卷!”她将成績單貼在牆上,出了教室。
她始終那樣平靜。這是一種接受不了,她接受不了一個違規大戶考了她班上第一,她接受不了一個挨過她無數耳光的學生考了她班上第一,她更接受不了一個逼她認錯、罵她小女人的學生考了她班上第一。
可是,他——肖平就是考了第一。
胡文童在後面高呼一聲:“平哥威武!”
馮會斌、劉思成像壓抑了很久,齊聲高喊:“平哥威武!”
我知道,他們在發洩,發洩一直以來作為差生被看不起的不滿。我再一次做了他們想做但做不到的事,我像他們的代言人。
蘇曉珏調皮地說:“平哥,你好威武哦!”
我笑了,我再也無法阻止自己笑。
周詩涵哼哼兩聲,說:“肖平,可以嘛,把我擠到了第二。”
我嘿嘿笑了。
周詩涵說:“我要看看你的試卷!”
周詩涵沒有說“想”,而說的是“要”,想是請求,要是命令,語氣的微妙變化反應了她心态的變化。
我點了點頭,将試卷遞給她,又嘿嘿笑了。
周詩涵數落道:“你笑得好傻!”
我兀自笑個不停,笑得更傻。
蘇曉珏在一旁說:“小9,小心牙笑掉了哦!”
我趴在桌上,笑得更歡。請允許肖平笑一會兒,讓曾經遭受的所有屈辱通通被笑容沖走。
***
下課後,後排的同學們一窩蜂湧到前門口,盯着成績單。他們從來沒有這麽關注過成績,一直以來,成績單都是他們的恥辱單。
肖平赫然位于第一行。
他們又一窩蜂湧到離我最近的過道,陸續向我喊出那句話,“平哥威武!”“平哥威武!”如果我不是坐在位置裏,他們興許會擡起我抛幾下。
我玩笑道:“你們是說我打籃球威武嗎?”
劉思成說:“平哥哪裏都威武,太威武了!”
馮會斌說:“我正式宣布,從今天開始,平哥就是我的榜樣!”
張軍說:“也是我的榜樣!”
我笑了,原來被人崇拜的感覺這麽美。
待劉思成等人散去,胡文童才愁眉苦臉地走來,搖頭嘆息道:“平哥,我們要絕交了,我再也不好意思和你走在一起,丢人,太丢人了!”
蘇曉珏喃喃地說:“小童童,我才丢人呢,一二三名都和我坐一排,就我一個拖後腿的!”
胡文童說:“你不一樣,沒人敢笑你,你是校長的乖乖外孫女!”
蘇曉珏狠狠地白了一眼胡文童。
坐在周詩涵身後的宋小芳調侃道:“胡文童,你臉皮那麽厚,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胡文童撇撇嘴,說:“宋小芳,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麽叫我臉皮厚,我臉皮有肖平的厚嗎?”
我驚詫地瞅着胡文童。
胡文童嘿嘿一笑,說:“平哥,不能因為你考了第一就否認這個事實吧!”
宋小芳對胡文童說:“我發現你臉皮是不厚,你根本就沒有臉!”
胡文童先裝出一副憤怒樣,随後唉聲嘆氣地說:“哎,算了,有一個偉人說過,人總有一個時候會被人看不起,我呢,還是知趣地去學習吧!”
胡文童屁颠屁颠地走了。
我笑個不停。
周詩涵好奇地問:“你在笑什麽?”
我說:“那句話是說我的。”
周詩涵也笑了,不是微笑,而是歡快地笑。
“周詩涵。”我輕輕喊道。
周詩涵轉過頭看着我,問:“什麽?”
“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時候,李眉坐在我旁邊,我看過她考試,我覺得她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高峰!”這次的進步給我注入了無窮的信心,雖然我現在還撼動不了她,但在将來,我有機會。
周詩涵一定知道我的話是什麽意思,“你要有本事考了年級第一,我馬上答應做你女朋友”,我們的年級第一始終是李眉。
出乎我的意料,周詩涵突然變了臉色,懷疑地看着我,說:“你說你和李眉坐一桌?”
我說:“對呀!”
周詩涵似乎發現了什麽,說:“難怪!”
我問:“難怪什麽?”
周詩涵冰冷地說:“沒什麽,其實你不用這樣的,沒意義。”
我當即頭腦一片發懵。我明白了,周詩涵的難怪是指“難怪你能考得怎麽好”,她不相信我是靠自己的本事考的全班第一,她覺得我是抄的。我很憋屈,像頭被人按在水裏,無法呼吸。周詩涵怎麽能懷疑我是抄的呢?可是我考試時旁邊确确實實坐着年級第一名李眉,我确确實實可以靠抄她的答案輕輕松松考到全班第一。
我解釋道:“我沒有抄她的。”
周詩涵沒說話,表情還是很僵硬,看來她對我的懷疑比信任多。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生考過無數次第一名,唯與小說中類似的這次我最刻骨銘心。一直以來,我都告訴自己,當你沒有做到最好時,你說什麽都沒用,當你做到了最好,什麽都不用說了。
☆、第一名風波3
蘇曉珏是一個很大方的女孩,今天,她的書包裏裝了很多糖。早自習後,蘇曉珏站起身子,喊道,大家新年快樂,我請大家吃糖!同學們紛紛響應,爾後蘇曉珏天女撒花般将糖灑向大夥兒。一時間,整個教室沉浸在蘇曉珏帶給大家的新年祝福裏,有的說糖好吃,有的說這糖貴。
胡文童嚼着糖大聲問:“是不是天天都有?”
蘇曉珏朝胡文童翻白眼,數落道:“你想得美呢!”
蘇曉珏的糖每個人都有份,我和周思涵有,羅林傑更不用說,蘇曉珏不管分享什麽東西他都很積極,但僅限于蘇曉珏,任川和趙宏飛也有,他們放在一旁,并沒有吃。或許幾顆糖的甜蜜根本消除不了他們內心的苦悶,從昨晚得知我考了全班第一這個晴天霹靂後,他們的臉色一直暗沉。其實,何必呢!
化學沒有早自習課,早自習李mole很少來,換做我是老師,同樣不會來,誰不想在家舒舒服服地睡覺。第一節課中途,李mole來了,站在教室外瞅瞅教室裏的情況再走進辦公室,這是她的習慣。下課鈴一響,任川和趙宏飛匆匆去到辦公室,回來時,臉上輕悅了不少,甚至還有幾分得意。
任川對我說:“肖平,李老師讓你去辦公室。”
我再也找不出李mole批我的理由,那麽就是表揚我了,正好我想告訴她,請不要表揚我,請不要對我偏心!
我進了辦公室,站到李mole身前。
李mole說:“你這次進步挺大嘛!”
我說:“你如果是想誇我,後面的話就不要說了!”
李mole盯着我,問:“你心虛?”
我疑惑地問:“我心虛什麽?”
李mole輕蔑地問:“你确定你的成績沒有水分?”
我反問:“我為什麽要有水分?”
李mole十分肯定地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考第一的真正目的,你那點小心思瞞得過誰?說吧,你抄了李眉多少?”
我徹底明白了李mole找我談話的用意,她懷疑我作弊,懷疑我抄襲李眉的答案。不是懷疑,簡直是認定。剛剛任川和趙宏飛來辦公室想必就是告訴李mole我上次考試時坐在李眉旁邊!連周詩涵都懷疑我抄,何況其他人?我已經徹底絕望。
我反問:“你認為我抄了多少?”
李mole怒道:“我在問你!”
我頭顱微揚,說:“我不知道。”
李mole斥道:“肖平,你這樣做有意義嗎?你能一直抄下去嗎?你不抄,別說你考到班上前幾名,你就是考班上十幾名,我也會對你刮目相看,但你抄到第一,我只會看不起你!”
我憋了一口硬氣,問:“你認定我抄了?”
“你敢說你沒抄?”李mole底氣十足。
語文張在一旁嚴肅地說:“肖平,你要是抄的就承認,你不承認我們也有辦法調查出來,那時一定會從嚴處理,絕不姑息,你要知道,這對其他同學不公平!”
是啊,對其他同學不公平,我腦中浮現出周詩涵得知自己是年級第21名時的失落,如果我的成績取消,她不就是第20名嗎?不就保留着進實驗班的希望嗎?至于對我肖平,一直就不公平,再多一次不公平又何妨!既然你們不信任我,我又何必解釋!
我長舒一口氣,生硬地說:“我承認,我抄的,抄的李眉的,你們不用調查了,直接取消我的成績,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李mole揚手就給了我一耳光,啪。
李mole破口罵道:“你很了不起是吧,敗類!”
我沒反抗,我心中一片灰暗。
李mole繼續罵道:“我怎麽這麽倒黴遇到你這樣的學生!滾,等處理吧!”
我不聲不吭地出了辦公室。
我的情緒很低落,就像小時候把無數顆微小的蠶卵辛辛苦苦養成又白又大的蠶繭,滿懷期待地與父母背到糧站去賣時,收購的人非說我們的蠶繭是最次品,只給最低的價格,我哭鬧着叫嚣道,我要燒了你們的房子!現在的我不會哭鬧,也不會叫嚣要燒了別人的房子,我唯有忍受,忍受別人的否定,忍受臉頰被打的疼痛與發燙。
我從櫃子裏取出期末試卷,一張一張撕成粉碎,像在莊稼即将收獲的時候,拿一根長棍去田地裏一通亂打,世界一片狼藉。
蘇曉珏詫異地問:“小9,你為什麽要把試卷撕了?”
我苦笑道:“我想撕。”
我捧着紙屑走出位置,來到垃圾桶旁,雙手一揚,紙屑紛紛落入垃圾桶裏。滿足你們,讓一切化為烏有吧!
仁川得意地吆喝道:“大家看到沒,肖平上次的成績是抄李眉的,這是毀滅證據!”
對,我就是要毀滅證據,但我不是在毀滅我抄的證據,而是在毀滅我沒抄的證據。既然你們認定我抄襲,那麽我就幹脆把周詩涵送進年級前20名,替她把希望拿回來。
蘇曉珏斬釘截鐵地說:“班長你別冤枉小9,他是自己考的!”
周詩涵無動于衷。
估計也就蘇曉珏相信我的成績是真實考來的了!
玲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