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四節晚自習後,我們像往常一樣去到操場
我說:“今天累了,不跑步,就走走。”
胡文童笑着說:“難得你有喊累的時候。”
周詩涵和宋小芳照常跑步,我和胡文童在後面慢走。這可能是胡文童人生最灰暗的一天。陽光遺棄了我們所在的這片世界,燈光也遠離我們,我們身處昏暗,勉強能看清彼此的臉龐。
我說:“我有一個玩得很好的朋友,最近他父母離婚了。”
我的兄弟,很抱歉,肖平無智,只能想到這種切入方式。
胡文童好奇地問:“誰呀?”
我認識的朋友胡文童基本上都認識,我們兩人有很多交集。
我說:“是誰我先不告訴你,假如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你能接受嗎?”
胡文童說:“誰沒事去想這種事。”
我說:“假如呢?”
胡文童說:“我爸媽根本不可能發生這事。”
胡文童對他父母越信任,我越不忍心說出後面的話,不忍心得沒有勇氣。
我說:“你就當是你爸媽離婚了。”
胡文童有些不滿,說:“平哥,這種事不開玩笑。”
我也多希望這只是一場玩笑,可惜它根本不是玩笑。
我說:“就當那個朋友是你,你能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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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文童嚴肅地說:“肖平,你再說我會生氣!”
可我不得不說:“你爸媽離婚了!”
胡文童氣惱地說:“別亂說!”
我看着胡文童,很認真地說:“你爸媽真的離婚了!”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真無情,真殘忍。
胡文童惱怒地猛推了我一個趔趄,吼道:“你爸媽才離婚了!”
我站穩身子,說:“是你媽自己說的!”
胡文童又推我一把,罵道:“你媽怎麽不說!”
周詩涵和宋小芳跑到我們後方不遠,聽到我們的吵鬧,趕緊沖來勸阻。
宋小芳訓道:“胡文童,你吃多了啊!”
胡文童氣道:“我吃多了?他肖平說的話是人話嗎?”甩手走了。
周詩涵和宋小芳懵了,她們難以想象我和胡文童怎麽會突然鬧崩。
周詩涵急問:“肖平,你到底說了什麽讓胡文童這麽生氣?”
我望着胡文童遠去的黑影,長長嘆息了一聲,說:“他媽給李老師說了一件事,讓李老師告訴他,李老師開不了口,讓我告訴他。”
宋小芳說:“你快說是什麽事!”
我說:“他爸在外面新找了女人,和他媽離婚了。”
周詩涵啊地驚叫了一聲:“怎麽會這樣!”随後愣住了。
宋小芳也難以置信地說:“是啊,怎麽會這樣!”又望着胡文童遠去的方向,擔憂地問:“胡文童怎麽辦?”
我說:“胡文童跟他媽,這事不要說出去。”
周詩涵和宋小芳點點頭,然後我們都呆呆地一臉茫然。我們都心疼胡文童,我們都想幫他,可年輕的我們都不知道該如何化解這個殘酷的現實!
******
我回到宿舍,胡文童不在宿舍,直到宿舍熄燈,胡文童也不見回來。我可以想象,他冷靜之後一定會對我的話引起懷疑,一定會打電話向他媽媽确認,一定會獲悉這個殘酷的真相。然後呢?
不行,我要去找他!
校門已經關閉,我如何出去?
我決定從宿舍後方的學校外牆翻出去。我沖出宿舍,穿過一片荒地,來到一處旁邊長有一棵大樹的圍牆下面,向樹上攀爬。正這時,一道強光從不遠處射來,宿管人員大喊:“誰在哪裏?”并朝我的方向沖來。
如果被宿管人員抓住,我今晚肯定出不去了。我趕緊爬上樹幹,抓住粗樹枝跨到圍牆上。我在鄉村是個攀爬高手,這點兒事絲毫難不住我。
宿管人員又晃來電瓶光,命令道:“不準翻校門,馬上下來!”
亮光晃得我有些眼花,我閉上眼睛,定定神,再睜開,看清圍牆後面的路,彎曲膝蓋,縱身跳到了牆外的路上。
宿管人員在牆內大喊:“等我查出你,你死定了!”
我已管不了這許多,徑直飛奔向街上。我要去找那個深陷痛苦的少年,去找那個我最好的兄弟,他的名字叫胡文童。
學生放學是這座城市每天的最後一場大戲,現在,學校宿舍已經熄燈,走讀的學生已經歸家,附近的商家已經關門,城市的交響樂已結束,城市這個舞臺上的戲子已很少。我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夜這般活動于這座城市冷清的夜色裏,它于我早已生僻。
我遇到悲傷的事,要麽瘋跑,要麽去到山頂,胡文童不同,他最可能去的地方是網吧。他常去的網吧有兩家,相聚不遠,我在第二家網吧找到了他。今天是周四,明天有課,網吧裏的人不多。胡文童坐在一臺電腦前,嘴裏叼着一支煙,吧唧吧唧地抽着,兩眼緊盯着屏幕,雙手瘋狂地在鍵盤與鼠标上敲或者點。他在打CS。換做以前,他這樣我一定不會在意,可現在,這違背了他的常态,他在發洩,他在釋放。他的神情黯然而頹廢,像一只被遺棄的小貓。
我在他旁邊開了一個機位,坐下,什麽也沒說。其實我想說點什麽,但實在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只能靜靜地坐在這裏陪伴他。我不喜歡來網吧,不喜歡裏面悶臭的空氣,以前我來網吧,也是陪陪兄弟們,他們玩游戲,我看電影,後半夜幾乎是睡。所以網吧對于我來說,不是享受,而是受罪。
我登上QQ,蘇曉珏之前說她把去山裏游玩的照片傳到了空間,設了密碼,密碼是我和她的陰歷生日,讓大家自己去看去下。我在她的空間裏看到了我們的照片,我和周詩涵的照片,又是美美的回憶。它不只是我青春的記憶,更是我青春的藝術。
胡文童瘋狂地打着他的游戲,我不想打擾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世界,他的這種宣洩方式并不算極端。回味完照片後,我在網上找了點學習資料看,有些資料真好。我不得不說老師與老師之間和學生與學生之間一樣存在着巨大的差距,道理很簡單,每一個老師曾經都是學生,他曾經以怎樣的方式學習現在也就會以怎樣的方式教學。因此,老師的水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響大多數學生的成績。也許不包括我,我從來都這麽認為。
下半夜,我趴在桌上睡了。胡文童沒睡,一直宣洩到天亮。什麽叫發洩?一定要耗盡自己所有的精力,讓自己近乎癱瘓,如我曾經在操場上瘋跑,胡文童一整夜瘋玩一個游戲,許多人的酩酊大醉。
清晨,胡文童頹廢不堪地走出網吧,以前他包夜出網吧時總是精神煥發。心裏的憂傷最容易摧毀一個人的精氣神。我跟在他身旁,靜靜地,什麽話也不說。
胡文童突然停住腳步,轉身對我歉意地說:“昨天晚上我有些對不住你!”
我說:“昨晚發生了什麽事,我忘了。”然後拍拍胡文童的肩膀,說:“好好的。”我說得很心疼,心疼得自己流下了眼淚。
有時候,兄弟之間的安慰往往就是一句最簡單的話。
胡文童點了點頭,亦是淚眼模糊。換做誰,這不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呢?
☆、大錯大過4
回到教室,王戀告訴了我們一個糟糕的消息,昨晚有人翻圍牆出校,宿管人員挨個挨個寝室查未歸宿人員,我和胡文童都被查到了。王戀不會知道,那個翻校門的人就是我,當然,也許會猜測。
我能預感,這将是很不太平的一天,翻圍牆出校門是重大違紀,何況還帶着現場逃逸的性質。
但我的不太平遠不止如此。
上午課前,李mole來教室巡視,突然火冒三丈,朝我吼道:“肖平,你滾過來!”
我當是因為昨夜翻圍牆出校門的事,來到李mole所在的教室門口。
李mole手指着前門旁的牆壁,斥道:“你得寸進尺,居然把班規撕了!
我這才留意到她昨天貼的班規不見了,明顯被人撕了。
我說:“不是我撕的!“
李mole肯定地說:“不是你還會是誰!”
我說:“我再次申明,不是我撕的,昨天晚上我一直和胡文童在一起,哪有功夫來撕你這個班規,再說了,你這個班規就像小孩子賭氣,我撕它做什麽!”
教室裏發出了一些笑聲。
李mole朝教室瞪一眼,這些笑聲瞬間逃得無影無蹤。
李mole對我說:“我告訴你,我絕對要把這件事查得清清楚楚!”
這時,語文張在教室外喊李mole,李mole走出教室。語文張向李mole說了幾句,李mole轉身向教室裏喊道:“肖平,胡文童,馬上到教務處!”
不用想都知道是什麽事情。
我和胡文童趕去政教處,李mole和語文張跟在我們身後,像押解兩個罪犯。
唐校長、政教處劉主任、年級蔣主任和宿管駱老師均在辦公室,神情都很嚴肅,意味着這件事情的性質很嚴重。除了李mole和語文張押來胡文童,10班的班主任董老師也押來了一個學生,那學生不是別人,正是秦飛。我們三人已有很久沒聚在一起,沒想到在政教處會合了。
駱老師激憤地對幾位老師說:“昨天晚上熄燈後,我發現有人翻校門出學校,我連忙追去,并喊他回來,他不聽,繼續翻了出去,我将所有寝室查了一遍,查出三個學生不在宿舍,就是這三個,6班的肖平和胡文童,10班的秦飛!”
劉主任瞧了瞧我們三人,說:“翻校門的就是你們三個中間的一個,你們就算不承認,我也有辦法查出是你們誰!”
不管劉主任是真有法子查出來還是詐我們,我都會承認。做錯了就做錯了,沒有勇氣面對錯誤的人同樣是一個懦夫。
我說:“不用查,翻校門的是我。”
駱老師立馬說:“我就懷疑是他,據同寝室的人說,秦飛和胡文童晚自習後就沒有回宿舍,肖平是回去後又不見了。”
秦飛瞧着駱老師說:“我回宿舍了呀,後來又翻校門走了,翻校門的是我。”
我詫異地看着秦飛,翻校門的明明是我,秦飛是想幫我頂包。
我說:“秦飛,你別瞎說!”
胡文童跟着說:“就是,你們別瞎說,翻校門的明明是我!”
胡文童的語氣依舊透着消沉與哀傷,但很堅決。
老師們有些懵,他們常常見到相互推卸責任的學生,也許從來沒見過搶着攬責的學生。
唐校長一拍桌子,怒道:“胡鬧,翻校門是光榮的事情嗎,搶着争,這是要挨處分的!”
秦飛說:“校長,我知道,所以我承認是我翻的,和他們無關!”
胡文童接着說:“校長,是我翻的,和他們無關!”
唐校長看着我問:“肖平,你怎麽說?”
我說:“校長,翻校門的真是我,和他們無關!”
劉主任氣道:“我看你們分明就是商量好的!”又對唐校長說:“既然他們都說自己翻了,那就三個都處分!”
唐校長猶豫了。
李mole走到唐校長身旁,耳語了幾句。唐校長想了想,對幾位老師說:“我們出去讨論一下這事。”然後對我們三人說:“我警告你們,如果你們再都承認,我保證把三個都處分,不管誰真翻誰假翻,就沖你們拉幫結派,你們就該挨一個處分!”
唐校長、李mole等人出了政教處,劉主任關上門,我們三人像在關禁閉。
我沖秦飛和胡文童責備道:“你們兩個瘋了是吧,明明沒翻瞎承認什麽!”
秦飛說:“你才瘋了,平哥,我們三河中學當初是中考第一啊,你看看現在年級裏我們有幾個人在前面,一個都沒有,你最有希望,怎麽能挨處分呢,你的檔案裏不能有污點,我無所謂,我本來就是一坨爛泥!”
秦飛一席話說得我大為感觸。
胡文童說:“平哥,秦飛說得對,你不能挨處分,絕對不能,這件事情讓我來扛,我知道你是看我沒回宿舍擔心我才出來找我的,這事本來該我扛!”
我嘆息一聲,這就是我的兄弟,不管他們成績好壞,不管他們行為怎樣,他們都有很多值得珍惜和銘記的地方,至少對我肖平。包括張健。
我嚴肅地說:“秦飛、胡文童,你們聽着,不管我為什麽翻校門,都是我翻的校門,我自己的錯誤我都要自己承擔後果,我不會讓你們幫我扛,你們扛也是白白犧牲而已,我會和你們絕交,我說到做到!”
胡文童還要再勸:“肖平——”
我打斷他的話,喊道:“不要再說!”
胡文童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自責地說:“都怪我,昨晚不該不回宿舍!”
秦飛問:“你昨晚為什麽沒回宿舍?”
胡文童沉默了一下,低沉地說:“我爸媽離婚了,我心情不好!”
秦飛愣住了,然後拍了拍胡文童的肩膀,寬慰道:“好好的!”
胡文童點了點頭。
我岔開話題問秦飛:“你為什麽沒回宿舍?”
秦飛壞笑着得意地說:“我最近談了一個女朋友。”
我和胡文童隐隐明白了。
門被推開,唐校長和李mole等人走了進來。
劉主任問:“最後問你們一次,誰翻的?”
我說:“我翻的,時間在昨晚十一點左右,我從宿舍後面的樹爬上圍牆,被駱老師看見了,他喊我回來,我沒聽,跳下圍牆,跑了。”
秦飛和胡文童終于不吱聲了。
劉主任說:“你以為你跑了就查不出來?”
我說:“我知道查得出來,但我有急事,必須出去,再來一次,我還是會翻出去。”
劉主任氣道:“沒見過你這種學生,簡直是冥頑不靈!”
唐校長面露失望,嚴厲地告誡道:“肖平,看在你一開始就承認錯誤和你現在改變很大的份上,我給你一次機會,但你聽好了,這是最後一次,如果你再有下一次違規,我絕不姑息,還有,今天下午你要在全校廣播裏檢讨,你聽清楚沒?”
檢讨,那就是檔案裏不挨處分,我又逃過了一劫。
我說:“聽清楚了。”
唐校長指着胡文童和秦飛對其餘老師說:“另外兩個夜不歸宿的,班主任帶回去好好教育!”
李mole和董老師均點頭。
爾後我們三人被釋放了,一同走往教學樓。幾位老師走在後面,談論着什麽。董老師說,我們班那個秦飛很難管!李mole抱怨道,我們班那個肖平才叫難管,要是他成績差也罷了,可以放棄,偏偏他成績又不錯,讓人很為難,以前我覺得當班主任沒什麽,沒想到遇到了這麽一個渾球!此後我們走遠了,不再能聽清他們的話,但多半是關于我的吧!
秦飛和胡文童都能一下子看出翻校門的是我,唐校長和那些老師怎麽可能看不出來?當學生的永遠不要把老師想得太笨。李mole甚至能判斷出我是為胡文童翻出去的,正是用這個特殊的事向唐校長他們求情,對我們寬大處理,其實就是對我。正如李mole剛剛所說,她對我無法放棄。
******
胡文童很內疚我因為出去找他翻圍牆被抓要在全校檢讨,我告訴他,讀個檢讨書而已,在班上已經練過很多次,正好可以名聲大震。這當然是玩笑,但我能開玩笑,說明我不會被這事壓着。
周詩涵說:“你又要出洋相了,後不後悔?”她知道我是為了胡文童翻的圍牆。
我搖搖頭,說:“不後悔。”
周詩涵微微點了點頭,帶着贊賞。
我做了這麽一件沖動的事,周詩涵居然沒有訓我,這是多麽難得的事。或許伴随着喜歡一個人的程度加深,對一個人的心态也會發生很大的變化。
我對其他人的說法是“秦飛過生,我們出去陪他嗨了”,包括對蘇曉珏。這個說法太圓,沒人不信。我不願胡文童的事情被外人知道,畢竟這不是光彩的事,胡文童自己更不願。
蘇曉珏撅着嘴說:“小9,你好可憐啊!”爾後朝窗外白一眼,不滿地說:“外公真是的,批評幾句就行了呗,還要在全校廣播裏檢讨,多丢臉。”又問我:“你怕不怕?”
我不以為然地說:“讀個檢讨而已,我臉皮厚,有什麽好怕的。”
蘇曉珏說:“換做我,打死我也不去讀。”
蘇曉珏卻不知,有時候當你還有檢讨自己的機會,意味着你沒有走上絕路,這是一種幸運。
下午上課前有10分鐘的預備時間,我提前随劉主任來到了校廣播室。廣播室很簡陋,一張桌子兩把凳子,兩個話筒,幾臺機器,許多普通話好的學生都渴望來這裏展示他們的風采。我的普通話很糟糕,沒想到也會在這裏向全校廣播。
劉主任打開機器,沖右邊的話筒呼呼兩聲,說:“全校師生注意,全校師生注意,宣布一件事,昨天晚上有學生在宿舍熄燈後不顧宿管老師勸阻翻圍牆出校,經學校查實,該同學是高二六班的肖平,現在由高二六班的肖平在全校做檢讨。”
我站在左邊的話筒前,開始讀檢讨書。
“檢讨書——我叫肖平,是高二六班的學生,昨天晚上因為有急事,我在寝室熄燈後企圖翻圍牆出校,宿管老師發現後加以勸阻,但我執意翻出了圍牆。我違反了校規,我有錯,錯很大,我在全校師生面前深刻檢讨自己,并向學校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做這類事。我不是一個好榜樣,希望大家以我為戒,嚴格遵守學校的各項紀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檢讨人,肖平。”
劉主任厲聲宣布道:“所有的學生務必以此為戒,以後學校再發現有學生翻校門翻圍牆,必将嚴厲處分,絕不姑息!”
我走出了廣播室,我沒有沮喪、壓抑,當然,我不可能覺得自豪、光彩。我的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但絕不是開心。那是一種輕蔑地帶有狠勁的笑,不針對任何人,只針對我所經歷的一切。有一個句話叫做,“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我想說另外一句話,“丢掉了多大的場子,就要把多大的場子找回來。”
我叫肖平,我在班上丢過場子,我已經找了回來,現在我在學校丢了場子,我一定也會找回來!
所有的緣由都只有四個字,我叫肖平!所有的底氣也只有四個字,我叫肖平!
我信奉肖平,超過信奉任何一尊神。
我在全校做檢讨,給班級抹了很大一把黑,李mole的臉色很難看,但她沒為這事尋我撒氣。她把胡文童喊去了辦公室,不是批評他夜不歸宿,而是關心他,開導他,鼓勵他。就這麽一件簡單的事情,胡文童對李mole頓生好感。
李mole又陸續喊了許多同學去辦公室,她要調查到底是誰撕了班規,周詩涵和宋小芳也在其中。李mole是否調查出了确切結果,她沒有公布,不過她沒有因為這事再為難或者審問過我。
周末,宋小芳讓胡文童陪她去爬森林公園的那座小山,其實宋小芳是找個理由陪胡文童散散心。胡文童沒有拒絕。雖然他們是一對冤家,但他們的心離得挺近,甚至超過我和胡文童心靈間的距離,仇人叫争吵,好朋友才叫鬥嘴。女生與男生和男生與男生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心态,也就能敞開完全不同的心扉。
宋小芳和胡文童說了什麽,我不知道。我問胡文童,他說,我們就随便聊了聊。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兩人交流之後,胡文童的心情恢複了不少。
☆、大錯大過5
周日的晚自習,李mole站上講臺,說了一個讓我們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決定——重選班委。
李mole說:“大家的高中生活已經過了快三分之二,我們班現在的班委們各方面工作都做得不錯,我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重選班委呢?因為有一些同學提出了這事,說有的班委當太久當麻木了,有的班委當太久膽子當大了,我覺得也是這樣,所以要換換血,給班級注入些新氣象。”
我們當時都在琢磨是誰提出了重選班委的事,很多同學懷疑是我提出的,這種事嘛,肖平做出來最正常,其實我沒有。我哪會理會什麽班委的事,用四川話說,“我自己的稀飯都還沒有吹冷。”後來我想通了,沒有人提這事,壓根兒只是李mole的一種說辭。
李mole說:“每個同學都可以毛遂自薦,然後大家投票。”
有的同學沉默,有的同學相互間小聲議論,我靠在後排桌上,雙手一抄,看戲。
仁川舉起了手。
李mole點點頭。
仁川站起身說:“李老師,我還是競選班長。”
李mole示意仁川坐下,說:“仁川已經帶頭了,我希望看到你們相信自己。”
可是我覺得李mole的臉色有些冷漠。
趙宏飛舉手,起身說:“李老師,我還是競選生活委員。”
劉思成接着說:“李老師,我還是競選體育委員。”
羅林傑說:“李老師,我還是競選學習委員。”
張亮說:“李老師,我還是競選團支書。”
李mole看看衆人,失望地說:“為什麽大家就沒有一點新意呢?積極的總是這麽幾個人!”
蘇曉珏深埋着頭,顯然,她連文藝委員都不想當。
周詩涵看了看羅林傑,顯然,她想競選學習委員,但又不好去競争。
教室裏陷入了一種怪異的沉默。
我決定,舉手。
李mole問:“肖平,你要選什麽?”
我站起身說:“無官一身輕,我沒興趣競選班委,也選不上,我只是想問問你,我能不能提提候選人?”
李mole問:“你要提誰?”
我說:“我提兩個候選人,班長蘇曉珏,學習委員周詩涵。”
蘇曉珏懵了,皺着眉頭小聲說:“小9,你別瞎來啊!”
周詩涵一臉平靜,她心中應該在歡喜,我的話正中她的下懷。
李mole說:“理由。”
我說:“班長要服衆,首先得大家都喜歡他,我們班同學都喜歡蘇曉珏,至于仁川,我第一個不喜歡他!”
仁川騷得滿臉通紅。
李mole提醒道:“肖平,說話不要偏激!”
我說:“我沒有偏激,我說的實話。”
李mole說:“那你推周詩涵當學習委員又是什麽理由。”
教室裏有些偷偷的笑聲,因為我明戀周詩涵呗,周詩涵弄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說:“學習委員是一個班學習上的代表人物,就得是班上成績最好的。”
我以為李mole會反對,沒想到她不假思索地贊同道:“你說得有道理,坐下吧。”轉而問蘇曉珏:“蘇曉珏,肖平提議你競選班長,你願意嗎?”
蘇曉珏極不自然地站起身子,為難地哦了一聲。她不想當班長,可是我已經把她推出來了,她要是不選,她媽知道後非狠狠罵她不可。
李mole又問:“周詩涵,你呢?”
周詩涵緩緩站起身子,應道:“嗯。”
我這麽一推薦,更像是我提出要重選班委的了。
李mole問大家:“還有同學有想法嗎?”
孫千紫站起身說:“李老師,我想競選文藝委員。”
孫千紫見蘇曉珏不再當文藝委員,才說出的這話。
爾後陸續有幾個同學表态自己要競選某個職位。李mole在黑板上寫下各個職位的候選人名字,大家開始投票。
選票收齊後,李mole再說了一句讓我匪夷所思的話:“肖平,我唱票,你來記票。”
或許李mole終于發現我是挺耿直的一個人吧,盡管很叛逆,很有個性。但她這麽一加碼,幾乎把是我提出重選班委的事做實了,無形中我替她背了一口大黑鍋。罷了罷了,就算是我肖平提出的,誰又能把我怎麽樣!
我領下了這個任務,站上講臺,拿起粉筆。李mole一一展開大家的選票,讀出名字,我在對應名字下面畫“正”。結果很快出來,蘇曉珏以60票對仁川9票當選班長,周詩涵以52票對羅林傑17票當選學習委員,除了文藝委員變成孫千紫,其餘職位與之前沒變。
李mole宣布了競選結果,并進行了一定補充。增設一名副班長,由仁川擔任。為加強班級的紀律管理,增設一名紀律委員,由羅林傑擔任。
副班長是最沒有營養的班委。在高中,哪還有學生去管別的學生,更哪有學生服別的學生管,以羅林傑的性格,也根本不可能去管別的學生,所以紀律委員完全是一個空架子,李mole此舉只是為了可以向數學羅交代。
這種老練,也許就是成熟吧!
李mole讓新選出的班委們依次上臺表态。
蘇曉珏是第一個。
蘇曉珏磨磨蹭蹭地走上講臺,皺皺眉頭,歪歪嘴,說:“我也不知道說什麽,我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會當班長,我也不知道班長該做什麽,反正大家有什麽想法和建議,告訴我,我盡量為大家辦到。”
大夥兒笑了,贈之以熱烈的掌聲,蘇曉珏在班上很受歡迎。
仁川是第二個。
仁川十分失落地走上講臺,沉着臉說:“我知道我以前可能有地方做得不好,我以後一定改正,我會配合班長蘇曉珏的工作,也會繼續以良好的心态為大家服務,不會因為自己是副班長而懈怠。”
大家也給了他掌聲。
但我知道,他的心态一定不會良好,他一定更恨我,因為從他的出發點來看這件事情,是我建議重選班委,是我推出了蘇曉珏,是我絆了他這個大跟頭。可那又如何,你成績比我好時我不怕你,我成績比你好時難道還怕你?你是班長時我不怕你,你成了閑置的副班長我難道還怕你?我又怕過誰?我只怕我愛的,從不怕恨我的!
周詩涵是第三個。
周詩涵從容地走上講臺,微微笑着說:“謝謝大家對我的認可,我會很努力學習,也樂意和大家探讨學習,共同進步。”
大家亦是掌聲。
其餘人說的不重要了。
待新班委表态完畢,李mole說:“我知道大家學習都很努力,但我也知道,有很多人還不夠努力,我希望能在我們班看到一些新氣象,新進步,你們要加油!”
李mole的臉色變得很輕悅,這應該是她想要的結局。
我隐隐發現了什麽。
如果真是這樣,我不得不有些佩服她了。
除了增設沒意義的副班長和紀律委員,只有三個職位發生了變化,班長、學習委員和文藝委員。在班委裏面,學習委員和文藝委員都不是核心,核心是班長。李mole真正想換的是班長,可從班級工作來說,仁川做得不好,也不算差,李mole一直都沒有換的想法,為什麽會在一學期的中途突然要改選班委呢?
這很費解,但聯系李mole調查誰撕了班規的事,就完全不費解了。在李mole心中,仁川已不配再當班長。可李mole一定沒對仁川揭穿這事,因為仁川絲毫沒有羞愧,不然哪有臉繼續競選班長?至少我做不出來。
李mole不動聲色地發洩了自己對仁川的不滿,也為仁川保留了一份自信和尊嚴。
我敢保證,全班只有我一個人看出了事情的真相,因為我是當事人。但我不會說出,這是李mole的一片良苦用心,這個小女人,有時候挺不容易。
課後,羅林傑迫不及待地向蘇曉珏喊道:“蘇班長。”他滿臉憨笑,這句話一定在他心裏憋了很久。看得出他對由學習委員變成紀律委員的事并不在意。
蘇曉珏拍一下羅林傑的肩,煩惱地說:“別喊,煩死了,自己學習。”
羅林傑又只得乖乖地學習。
蘇曉珏随即沖我埋怨道:“小9,你害我!”
我說:“這哪是害,有人想當班長還當不了呢!”
仁川一通臉紅。冷言諷刺,落井下石,誰不會。
蘇曉珏說:“我不管,反正是你把我推進了火坑,你也別想跑,你要幫我。”
我說:“你手下那麽多班委!”
蘇曉珏晃晃腦袋,說:“那我不管,我只賴你,哼,你個壞小9!”
我無奈地笑了。
在我看來,高中的班長是最好當的。小學時,我所在的班級只有八個人,沒有班委,我不知道班長是幹嘛的。初中時,班長管的事很多,尤其要管學生紀律,很累,還很容易得罪人。高中嘛,班長不需要管什麽紀律,有事組織一下,沒事就擺設在那裏,偶爾搞個小活動,便算很出色了,簡直毫無壓力。後來,我上了大學,大學的班長可以說很窩囊,因為大學裏很多同學自私散漫,許多事你要用請求的語氣去和別人說,還得看別人臉色。我就當過這個窩囊的角色,他給了我另一種重要的冶煉,當然,這是以後的事。
我對周詩涵說:“你不會也說我害了你吧!”
周詩涵笑着說:“将來我要是代表了我們班的學習,是不是就該下臺?”
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