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四節晚自習後,我們像往常一樣去到操場

的人說:“胡文童的手術你們到底給不給做?”

李mole陷入了無助,如果可以,她一定想吶喊一聲,撕心肺裂地吶喊。

馬主任指着我嚴肅地說:“你聽好了,給錢,我們做,不給錢,我們不做!”

我點點頭,恨恨地說:“好,我知道了!”

我轉身便走,胡文童垂頭跟随而來,李mole再向馬主任賠了一番不是,也趕緊跟來,鎮守在我們身後。李mole沒有再訓斥我一句,因為她已經不想和我說話。她的內心除了憤怒,一定還有哀傷。這種哀傷與我有關,也與她的丈夫有關吧。

可惜這事情沒有因此而結束。

☆、大錯大過9

胡文童選擇忍受,我卻咽不下這口氣。從陳醫生到馬主任,醫院的态度很惡劣,沒有一個人願意心平氣和地與我們談談這個問題,他們把我們看作弱者,任意冷待、訓斥與驅趕。可我們不是白受醫院的恩惠,這是我們用昂貴的醫療費換取而來的,如同購買,何故低人一等!

既然如此,我就強勢一次給你們看看,匪一次給你們看看!

我找到秦飛,說:“我有個事,需要兄弟你幫忙。”

秦飛仗義地說:“平哥你說。”

我說:“你知道,胡文童之前做了痔瘡手術,但是現在他得了肛瘘,我覺得醫院有責任,我和胡文童去找醫院談,醫院的态度很惡劣,把我們當龜兒子一樣訓,胡文童家裏本來就出了狀況,我不希望他再受到不公。”

秦飛一聽,氣憤難忍,說:“你放心,胡文童是你兄弟,也是我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秦飛一定替他出這個頭,平哥你要我秦飛怎麽做?”

我說:“召集你手下所有的人,我們一起去給醫院施壓。”

秦飛想也沒想便同意道:“好,什麽時候?”

我說:“明天上午九點,在學校外面的十字路口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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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飛拍拍胸口,說:“找人的事交給我,現在二中三中職中一起我們三河幫有上百人,我非要替胡文童出了這口惡心!”

年少輕狂的我想象的是醫院在我們上百人的壓力之下承認自己的責任,給胡文童免費做手術,卻不知道自己正在憑意氣和沖動做着一件叫做醫鬧的事。世界有時候真的很神奇,一個将來選擇醫學的人即将主導一場醫鬧。在此刻,我有的不是顧慮,而是洋洋得意,我肖平要為我的兄弟打抱不平,我肖平有的是兄弟!

周六的晚自習本是放假,蘇曉珏卻破天荒來到了教室。

我玩笑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不但能靜下心來學習,還有心開玩笑,我的內心世界一定很強大吧!

蘇曉珏卻無心說笑,而是面色嚴峻地說:“你來,我有事問你。”

我随蘇曉珏來到教學樓外的籃球場上。

蘇曉珏為:“你今天怎麽去醫院鬧了?”

我說:“你媽給你說的?”

蘇曉珏點點頭。

我不以為然地說:“鬧就鬧呗,有什麽大不了的,我還沒鬧完呢!”

蘇曉珏驚詫道:“天呀,我媽說她就感覺你不會善罷甘休,沒想到你真的還準備去鬧!”

“你媽真聰明!”這不是恭維,而是實話,蘇媽居然看創了我的心思,我第一次覺得她很厲害。

蘇曉珏苦口婆心勸道:“小9,別去鬧,這不是你該做的事情!”

我輕笑着說“你媽讓你來勸我的吧,呵,她是醫院的人,當然怕我再鬧。”

蘇曉珏說:“我媽沒讓我來勸你,是我自己來的,你聽我一句勸行嗎?”

我生硬地拒絕道:“不行。”

蘇曉珏又勸道:“小9,我知道你個性強,又在氣頭上,可你冷靜想一想,這事對你沒好處的。”

我直白地說:“我說過,不行!”

蘇曉珏氣得雙眼瞪着我,說:“我是班長,我命令你不準再鬧!”

我覺得好笑:“班主任的話我都不聽,還會聽班長的話?幼稚!”

蘇曉珏說:“幼稚?我是很幼稚,可你要知道沖動比幼稚更可怕!”

我說:“我不怕!”

蘇曉珏望着我問:“你真的不聽勸?”

在我看來,蘇曉珏是站在她媽媽的立場,站在醫院的立場,怕我再去鬧事。在這種錯誤的判斷下,她越是不讓我去鬧,我越是要去鬧事。

我說:“我決定的事,不管結果是什麽,我都會做下去,正好你也可以告訴你媽,我三河人不是慫貨,明天上午要來争取我們的權益!”

我将蘇曉珏媽媽視為醫院的代表,也将蘇曉珏視為和她媽媽一個立場,我的話既對醫院充滿敵意,也對蘇曉珏和她媽媽充滿了敵意。

蘇曉珏久久地看着我,傷心地說:“肖平,我再也不想理你!”

蘇曉珏轉身走了,邊走邊用手抹眼淚,她哭了。

她沒有喊我小9,而是喊的肖平,說明她真的很生氣,很失望。可命令不能阻止我,勸導不能阻止我,淚水同樣不能阻止我。我這一生,如果我是一個贏家,原因在于我認定的事一定會做下去——我認定的是一件正确的事;如果我是一個輸家,原因也在于我認定的事一定會做下去——而我認定的一件錯誤的事。

******

星期天的早上,秦飛和我帶着還蒙在鼓裏的胡文童走向校外。我們沿途給胡文童說了此事,胡文童本有不願,可在我們的慫恿和要求下,胡文童應諾了。

我們來到學校外不遠的十字路口,十字路口旁的街道上東一團西一團站了許多學生。瞧見秦飛,學生們齊齊聚來,足有百人,紛紛喊飛哥。

這就是老大的派頭。

秦飛指着我朝大夥介紹道:“這是我的兄弟,肖平,平哥。”

學生們一致喊我平哥。

秦飛又指着胡文童說:“這是我的兄弟,胡文童。”

學生們又一致稱胡文童童哥。

在童年時期,我有過當江湖老大的夢想,這是我最接近這個夢想的一次。

劉兵認識我和胡文童,笑嘻嘻地說,平哥,童哥,好久不見了。他向秦飛、胡文童和我遞煙,秦飛和我接下了,胡文童以身體不好的緣由推辭了。劉兵又殷勤地給秦飛和我點煙。我叼着煙,吸一口,瞬間又回到了當初瞎混的模樣。但我很清楚,我不會再回歸那個兒時的夢想,因為我在另一個夢想裏嘗到了甜頭,足夠的甜頭。甜頭,有時候就是最直接最強烈的動力。我相信,它會越來越甜,甜得讓我難以自拔。那便是學習。

秦飛手一揮,向衆人吆喝道:“走,去醫院!”

我和秦飛、胡文童、劉兵帶頭奔向醫院,百餘名學生浩浩蕩蕩跟在我們身後。他們都是各個學校的混混兒,準備去醫院大鬧一番。

可才行幾步,五個人突然沖來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是唐校長帶着四個保安。

唐校長大聲怒斥道:“你們想做什麽?”

我們沒想過唐校長會冒出來,愣住了,趕緊把嘴裏的香煙扔到地上,像一群剛孵出的小雞面對一只兇猛的老鷹。

唐校長大聲命令道:“馬上解散!”

衆人不知所措地望向我和秦飛,而秦飛不知所措地望向我,我同樣不知所措。

唐校長沖到我身前,擡手就給了我一巴掌,啪,響徹大街。

唐校長訓道:“你要造反是吧!”又對保安說:“把他帶走!”

兩個保安上來左右抓住我的胳臂,将我押向學校。我腦中一片混沌,我成了真正的罪犯。兩旁全是駐足觀看和指指點點的人。

唐校長再次朝秦飛等人命令道:“我警告你們,別亂來,馬上解散!”

秦飛等人只得灰溜溜散了。

待衆人解散,唐校長才和另外兩個保安回到學校。唐校長讓保安将我押到保安室裏面的一個房間。

唐校長說:“在這裏好好待着吧,簡直無法無天!”然後氣急敗壞地走了。

☆、大錯大10

保安們在外屋,裏屋只有我一個人。透過幾扇大而潔淨的玻璃,我能将外面看得清清楚楚,外面也能将裏面看得清清楚楚。許多人都停下腳步望保安室的我,有的人我認識,有的人我不認識。很多人一定聽說了我剛做的事情,相互讨論。

認識的人裏面有周詩涵和宋小芳,看看我,有些失望,也有些擔憂。有胡文童、秦飛和劉兵等人,他們就在對面的小飯館裏坐着,他們在陪我。有邱雯雯,她看了我許久,想說什麽,卻什麽也沒說,最終走了。

我很沮喪,不只因為我被亮相在校門口,等待着嚴厲的懲罰,還因為我的計劃失敗了,我無法為胡文童争取到在我看來他應該得到的權益。

肖平,竟會狼狽至此!

我從早上站到黃昏,沒吃沒喝,只上了兩次廁所,還是保安随同。我不折不扣地是這所學校的犯人。

要上晚自習了,陸續有學生回到學校。我看到了裘衫姍,她沖我笑,她是唯一一個沖我笑的,她還沖我抛媚眼兒。我看到了蘇曉珏,蘇曉珏瞧我一眼,面色冰冷地走了。她心裏或許在說,活該!

我知道,這事只可能是她告的秘,她壞了我的大事。

她說她不想再理我,我也不想再理她。無論我們曾經多麽要好,都已過去。

我卻并不知道,她糾結了一整夜,才最終決定撥下唐校長的電話。

終于,有人理我了,唐校長、教務處劉主任、年級蔣主任、語文張和李mole。我被帶到了政教處。

唐校長惱怒地說:“肖平,你自己說,這是你第幾次來政教處!”

我再也傲嬌不起來,耷拉着頭說:“第三次。”

唐校長問:“哪三次?”

我說:“第一次,張健因為我砍人,第二次,我翻學校圍牆,今天是第三次。”

唐校長說:“你知道你今天在做什麽事嗎,你清楚它的性質嗎?”

我說:“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唐校長說:“那我告訴你,你将要做的事叫煽動鬧事,擾亂社會秩序,這不是違反校規,這是違法!你帶的那些人都是些什麽人,你比我更清楚,也許你想的是去醫院以說理的方式讨要說法,但你想過沒有,到時候場面一定是你能控制的嗎?我給你講一個鮮活的例子,有一個小孩在家誤喝了農藥,他爺爺帶他去醫院搶救,沒帶那麽多錢,醫院延誤了搶救,小孩死了,死者的家屬去醫院鬧,怎麽鬧,煽動學生,就是你這種年輕學生,血氣方剛、意氣用事,鬧到後來将醫院砸了,砸只在一時沖動,可收場呢,多少學生在這件事上因為年輕付出了一生的代價,假如今天不及時阻止你,難道就沒有這種可能嗎?我覺得可能性很大,那樣的話,帶走你的不是學校,而是公安局,你不但毀了自己的一生,也毀了很多人的一生!”

唐校長的話令我無法反駁,我有了一種由衷的後怕,我的确沒有想過這麽多。

我垂下頭,坦誠地說:“校長,我錯了!”

唐校長說:“有的事,不是認個錯就可以解決的,包括這兩天的事,雖然及時阻止你還沒有釀出什麽大錯,但你的行為嚴重損壞了學校的聲譽,現在全城都知道我一中有人準備去醫院鬧事。我現在要給你明确兩件事,第一件事,你在外面的所有行為都代表着學校,學校有權利約束你們,也有義務解決你們遇到的困難,像這次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告訴學校,不需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我和幾位老師已經和醫院領導交涉過,胡文童去做手術,醫療費減半。”

我的所有努力總算沒有白費,我好歹有了一點欣慰。

唐校長繼續說:“第二件事,鑒于你對學校造成嚴重的不良影響,學校決定給你記大過處分,并留校察看,在這一年裏的任何時候,只要你再有任何不良行為,學校将立馬開除你,一年之後的今天,如果你沒有足夠說服學校留下你的東西,哪怕那時離高考只有不到一個月,學校照樣開除你,絕不留情,你記牢了嗎?”

處分!

我逃過了一劫又一劫,終于是在劫難逃!

怪誰呢?

只怪我把之前的幸運當成縱容,而沒有把它們當另一種結果來引以為戒。

我低聲應道:“我記牢了!”

唐校長說:“自己好好反省,別總以為自己很有個性,做得很對,如果你做得對,為什麽會落到現在的地步?其實你可以很優秀,坦白告訴你,你的上進和毅力非常讓人欽佩,我甚至知道你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書,為什麽你上學期考了班上第一大家都懷疑你,因為你表現太差,更因為你的進步超越了大家的想象,但我不得不告訴你,你現在的表現還是很差,還是很讓人失望!”

唐校長嘴裏的失望二字,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我心裏。失望,首先要抱有希望,爾後才會有失望。他對我失望,意味着他曾對我抱有很大的希望。比如那句“他要麽是個天才,要麽就是個敗類!”

我說:“校長,我一定會改過自新!”

我不是一句承諾,而是一句誓言。

唐校長沒回應我的保證,只對李mole說:“帶回去吧!”

李mole瞥我一眼,說:“走!”

我朝唐校長深鞠一躬,随李mole出了政教處。

李mole一路沒和我說話,或許她實在找不出話說,或許我已不值得她多說。直到快到辦公室時,李mole才轉身問我:“肖平,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我搖了搖頭。

誰向要這樣的結果呢?

李mole兀自進了辦公室。

我自覺地回到教室。

關于學校對我處分的廣播随之而來,這次廣播的不是劉主任,而是唐校長。

“各班聽好了,下面公布一個處分決定——高二六班學生肖平,因本班同學胡文童在人民醫院做痔瘡手術後出現肛瘘,去醫院讨要說法不成,繼而邀約百餘名學生企圖去醫院鬧事,幸學校發現及時,未釀出重大後果,但肖平等人的行為對學校聲譽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鑒于肖平此次帶頭謀劃鬧事和之前的種種不良表現,學校決定給與肖平記大過處分并留校察看一年——所有學生務必以肖平為戒,約束自己的行為,切莫自毀長城!”

我沉寂了,我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周詩涵久久地看着我,什麽也沒說,沮喪地轉過頭。蘇曉珏瞧也沒瞧我,我們已彼此不想理對方。胡文童想和我說話,卻欲言又止,走開了。

仁川轉過身幸災樂禍地對蘇曉珏說:“哇,蘇曉珏,他準備去你媽媽的醫院鬧事呢!”

我尚未發怒,其實我已經沒有發怒的精氣神了,蘇曉珏卻沖仁川怒罵道:“管你什麽事!”

仁川尴尬地轉過了身。

☆、大錯大過11

晚自習後,我奔到操場瘋狂跑步,一圈又一圈。

我幸運地逃脫了一次又一次處分,我沒有把這些幸運引以為戒,它們終于變本加厲地壓在了我身上。我或許就該有一個處分,逃不掉。如果是以前,我也許不會在乎這個處分,可現在,我很在乎。我的成績越來越好,我對未來抱有的希望越來越大,可是我的檔案上面卻有了一個大大的污點,哪個大學還會要我!別說大學,周詩涵也不會要我了,我平常做一點出格的事,她就會表現出我對失望,而這次我是犯了大錯,被判了極刑,她豈不直接對我絕望!

周詩涵對我絕望,就相當于我自己對自己絕望。我躺在草地中央,靜靜望着頭上的夜空,不是夜空,而是黑空。星星們都跑到哪裏去了?我一顆也見不到。

我身旁傳來了腳步聲,由遠及近,是胡文童、周詩涵和宋小芳,他們在我身旁悄然坐下。

胡文童愧疚地說:“平哥,我害了你!”

我搖搖頭,說:“不關你的事。”

宋小芳責備道:“肖平,你也是太沖動了!”

周詩涵沖宋小芳搖搖頭,說:“芳姐,別說,他自己已經很難受了。”

我驚詫地望着周詩涵,她在沖我微笑,優雅而迷人。

那就是我最燦爛的星星。

我感動得淌下了幾滴眼淚,這一刻,我好想靜靜地摟着她,可是我不能。

周詩涵沒對我絕望,我怎能對自己絕望,她是最能治愈我的藥。我猛地坐起身子,像一個死人複活了。

我堅決地說:“我一定會把一切都扳過來!”

這又是一句誓言!

周詩涵微笑着說:“相信你,但你以後真得收斂些了。”

我嗯地應諾了一聲。處分的這一棒已經把我打得很疼,何況我若被開除,豈不意味着我要與周詩涵分開,也許是永遠的分開。

周詩涵又說:“聽說你昨天在醫院被人鄙視了。”

我點點頭,說:“我被李眉她媽鄙視了。”

周詩涵問:“然後你準備怎麽做?”

我帶着內心的狠勁說了兩個字:“反抗!”

周詩涵提醒道:“那可不是考班上第一那麽容易。”

我說:“我知道,但不努力試一下怎麽知道我做不到,你那句話還算數嗎?”

周詩涵故作無知,問:“哪句話啊?”

我說:“如果我考了年級第一,你——”

周詩涵立馬打斷我的話,說:“考到了再說,否則,絕交!”

我笑了,她只要一說“絕交”二字,我反而覺得自己離她很近,她說得越多,我離她越近。

宋小芳突然沖胡文童數落道:“你生病了說嘛,那東西你們男生不方便去買,我們可以幫你買呀!”

胡文童驚道:“你怎麽知道?”轉而對我皺着眉頭說:“肖平,我說了保密的!”

宋小芳說:“肖平沒說,是肖平買那東西時邱雯雯遇到了,邱雯雯來問我,我最開始也納悶他怎麽會買那東西,直到知道你得了那啥病,趕緊去把手術做了吧,不然以後臭烘烘的,離我們遠點!”

胡文童嘆一口氣,說:“我就知道別人知道後會嫌棄我。”

宋小芳說:“本來就嫌棄啊,你信不信,你要是不治好,以後媳婦都找不到。”

胡文童玩笑道:“找你呗,反正你這麽兇,也沒人敢要!”

宋小芳兇道:“胡文童,你又想找死是吧!”

胡文童說:“看嘛,我說兇你還狡辯!”

宋小芳說:“我兇的就是你一個人,誰讓你天天招惹我!”

胡文童不吱聲了。

宋小芳不會想到,她這句話竟變成了一句承諾,而且她做到了,她一輩子都兇胡文童一個人,天天兇他,胡文童也天天招惹她。我們四人檔還是那個四人檔,一對歡喜冤家,一個做夢都想追周詩涵的肖平,一個動不動就要和肖平絕交的周詩涵。

可是在我們的圈子之外,有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遠處,落寞地看着這份親密。

她不是邱雯雯,而是蘇曉珏。

******

胡文童決定去做手術,畢竟我用“大過加留校察看”的代價為他省去了一半醫療費。我說,還是別告訴你媽,我照顧你,我正好不想在教室裏待,想在外面靜一靜。胡文童憂慮地說,不告訴我媽,我哪有錢做手術。我說,錢我們一起想辦法,等你病好了,再告訴她,她就不會那麽擔心了。胡文童同意了。

我得到過很多真摯的友情,但我從不曾辜負這些真摯的友情,我是用自己的鐵血丹心在澆灌這些友情,這大概是我一生最無可厚非的地方。我不希望他們感激我,我只希望他們記住我大家都好好地珍惜前世修來的兄弟緣分,過去,現在,将來。

誰他*媽說只有戀人才是前世修來的緣分!

胡文童上次在醫院花費了兩千多,按上次的标準,這次出一半,需要一千多。我和胡文童不可能湊出這麽多錢,加上周詩涵和宋小芳也不能。只有一個法子,借。在我們接觸的人際範圍內,只有兩個人可以借到這麽多錢,一個是李mole,一個是蘇曉珏。

假如我們開口,李mole一定會借給我們,但我們借李mole的錢去李mole丈夫手下治療,不是很別扭嗎?我去醫院鬧的事情本來就讓李mole在陳醫生面前很難堪,陳醫生也并不像把她捧在手心裏當寶貝的人,陳醫生若知道,李mole豈不又會挨臉色看?

所以我們只剩下一個選擇,向蘇曉珏借。

蘇曉珏啊,在很多年以後我會明悟,她拯救了我一次,她把我可能釀成的大錯扼殺住了,她讓我沒有為自己的少不更事和沖動悔恨一輩子。能懸崖勒馬是一個人很大的幸運,不管是自己及時剎住了車還是別人在關鍵時候拽住了自己。蘇曉珏救過我很多次,我唯一不感激的一次才是最大的一次。但此刻,我有太多不懂,我對她的告密耿耿于懷,是她讓我在大街上像罪犯一樣被帶走。

她不想理我,我也不怎麽想理她。

可我必須得理她,我寫了一條紙條遞到她桌上:“想請你幫個忙,胡文童現在不想他媽媽知道他做手術的事,你能借給胡文童1500塊錢當醫藥費嗎,下學期還你。”

紙條是那個年代很常見的通訊方式,有的話,不好意思開口,用紙條,有的話,不方便開口,用紙條。紙條上的字寫多了,情寫深了,就是情書。所以,那是一個屬于紙質的時代,如我給周詩涵寫的情書,如我給蘇曉珏寫的紙條。

蘇曉珏看了紙條後,揚了揚鼻尖,将紙條撕碎,根本不理我。

我無可奈何,唯有沉默,受着。

看來,我們只好向李mole借這筆錢了。

下午,胡文童卻如釋重負地對我說:“拿到錢了。”

我詫異地問:“哪裏弄到的?”

胡文童說:“蘇曉珏借我的。”

蘇曉珏沒有借胡文童1500,而是借給他2000,她說怕萬一不夠。蘇曉珏對胡文童還說了兩句話,一句是“要是再不夠,你告訴我,我還有些錢,”另一句是“小童童,我和你這麽熟,你差錢問我借就是,為什麽要讓別人問我借。”後面這句話看得出,蘇曉珏對我很不滿。

這符合蘇曉珏愛憎分明的性格和做事風格。但不管怎樣,借到錢就好。

******

下午第三節課是生物課,下課後,生物劉看着我說:“肖平,你來。”這是生物劉第一次主動和學生說話。

生物劉将我帶到了他的辦公室,在我們樓上。

生物劉坐下身子,和顏悅色地說:“你搬個凳子過來坐着。”

我照做,拘謹地坐在他身前。

生物劉說:“放輕松點,我不是批評你,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我點了點頭。

生物劉說:“在我眼裏,你現在完全是個小孩子,但在你自己眼裏,你可能已經把自己看做了一個大人,所以今天我不作為一個老師,而作為一個長者,與你這個年輕人談談,你能接受嗎?”

我點了點頭,說:“能接受。”

生物劉說:“你知道我上課的風格,從來不管學生,愛聽就聽,不聽拉倒,我教了三十多年書,見到了無數學生,有很優秀的,也有很糟糕的,我始終覺得好學生不需要管,壞學生管了也沒用,但你讓我的這個看法有了些動搖,我其實很早就想和你聊一聊,一直都沒下這個決定,直到你這次的事,不過我不準備和你探讨你這件事的過錯,你将來自己會慢慢明悟的。”

生物劉說:“我今天特地看了李老師記的你高中的表現,別小看這些表現,點點滴滴都可能影響你一輩子。你很聰明,也很有個性,可是聰明的人大有人在,很多聰明的人非但沒有成功,反而走向了另一個極端,那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當初懷疑你考試作弊的時候,唐校長說了一句話,你要麽是天才要麽是敗類,說得很确切。個性絕不是壞東西,像自信、毅力都是個性,重感情也不是壞事,人要是沒感情,活着幹嘛,和尚要是沒感情為什麽不殺生。”

生物劉說:“但個性是把雙刃劍。你的問題不是你不夠聰明,而是你沒管好自己的個性。我不會像很多老師那樣讓你收斂住你的個性,為什麽要收斂個性,年輕人就是要有個性,別說你一個年輕人,我一個老頭子還有個性呢,沒有個性,我怎麽認識自己是自己,可是啊,你要慢慢學會把自己的個性往良性的方面發展,是你主宰自己的個性,不是你的個性主宰你。懂嗎?”

我點了點頭,說:“懂。”

生物劉說:“懂就好。關于你這次受到的處分,是挺重,但我覺得很恰當,你就需要被這麽敲一下,不過你也別灰心,你有機會把它洗淨的。”

我說:“可是洗淨了還是有污點。”

生物劉說:“那不一定,要看你用什麽方法洗了,可以是取消處分,也可是是推倒重來。”

我疑惑地看着生物劉,問:“什麽叫推倒重來?劉老師,我不太懂。”

生物劉說:“有足夠的資本說服學校為你重造檔案。”

我驚道:“重造檔案?怎麽可能?”

生物劉反問:“你們的檔案是從高中開始建的,為什麽就不可能呢?”

“要怎樣的資本學校才會為我重造檔案?”我迫切地需要這個答案。

生物劉說:“我也不知道。但學生嘛,最重要的就是成績,你現在的成績肯定不夠,不過你有潛力,上次期中考試成績出來後,我和李老師探讨過,你現在的實力保底在年級前20名,李老師甚至說你能進年級前十。”

我驚詫地說:“她說我能進年級前十?那她為什麽跟我打賭說我期末進不了年級前二十!”

生物劉沒好氣地罵道:“蠢蛋,那是激你的!”

原來李mole是激我的,其實她挺相信我的實力。

我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瞬間對李mole充滿了無數好感。

生物劉說:“這麽給你說吧,李老師以前是對你很失望,那叫恨鐵不成鋼,随着你在學習上的飛躍,她現在對你抱了非常大的希望,很想把你教好,她給我說過,如果把你教好了,她要寫一篇論文發表,她現在對你是又恨又愛,她被你氣哭過好幾次,包括這一次。”

生物劉的話讓對李mole既愧疚又感激,竟然濕了眼角。也許我本就是一個情感很脆弱的人,也許當一個人落難時最容易被別人的好感動。

生物劉語重心長地說:“肖平,我知道你重感情,師生情不同樣是一份感情嗎?”

我哽噎着點了點頭。

生物劉說:“那麽我們今天的聊天就此結束。”

我站起身,向生物劉深鞠一躬,出了辦公室。

為了說服學校給我重造檔案!為了追到周詩涵!為了洗去在醫院裏被鄙視的屈辱!為了這份師生情!我将只給自己一條路,向前,向前,向前!

我叫肖平,我要拼了!

我要讓你們見到一個可怕的肖平,也要讓你們見到一個可愛的肖平!

☆、美夢可觸1

我和胡文童雙雙向李mole請了一周假,李mole準了。我整理了一大包書,準備奔赴醫院。

周詩涵叮囑道:“肖平,你也要照顧好你自己。”

她的關心讓我倍感溫暖。

宋小芳說:“我們有空就過來陪你們。”

我玩笑道:“這又不是出征打仗。”

蘇曉珏站在一旁晃晃腦袋,親切地說:“小童童,你安心養病,我會來看你。”

蘇曉珏故意只對胡文童說話,故意冷落我。

我不和她計較。

我和胡文童來到醫院,醫生和護士看我們的眼神都很怪異,主要是對我,我前幾天才大鬧了醫院,還準備帶一大幫人來醫院鬧事,雖然中道崩殂,但他們一定知道。只有蘇曉珏的媽媽很熱心,先帶我們找陳醫生,又給胡文童安排好床位,而且她親自管胡文童的病床。

見我和陳醫生相互橫眉冷對,蘇曉珏媽媽又當起和事佬,向陳醫生勸道,陳醫生,這事醫院和學校已經說好,不要帶脾氣了。又對我說,還有你,別再瞎鬧!

胡文童這次的手術很成功,但并沒有讓我對陳醫生的醫術心生佩服,而是對他的責任心起了懷疑,既然這次可以做好,上次為何沒有做好?在這種懷疑的基礎上,我趕去護士站看她們配藥。

蘇媽正用大號注射器從鹽水瓶裏抽取一管鹽水,依次注入幾個裝有少量白色粉末的小玻璃瓶中,震蕩,讓粉末充分融入鹽水,再将小玻璃瓶裏的藥水依次吸回注入鹽水瓶。蘇媽看到一旁的我,問:“你在看什麽?”

我說:“看藥。”

她問:“你看得懂嗎?”

我說:“看不懂,我就看看給我同學用的藥和給其他類似病人用的藥是不是一樣。”

她問:“起什麽作用?”

我說:“我們只交一半錢,我怕你們給他用不好的藥。”

她無奈地說:“這麽有心眼兒,是一樣的嗎?”

我說:“有的藥是一樣的,有的不是。”

她說:“又不是一種病,怎麽可能都一樣。”

我接受她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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