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趙充儀、傅婕妤、薛才人幾個,更比旁人緊張到十分。她們原本是蘇妃的爪牙——雖然是不入流的——往日沒少幫着蘇妃作踐皇後,一看這情勢,自己的靠山要倒了,生怕皇後找她們算賬,便也跟着奉承江莫憂,并且比旁人更加賣力。

江莫憂照樣來者不拒。反正她從沒把這幫人放在眼裏。

蘇無衣看了,心下更加氣悶。沒過一會兒,她便假托身上不舒服,徑自回宮去了。

彩椒依照她的吩咐,請了胡太醫過來。蘇無衣與他如此這般耳語一番,主要讓他查明皇後的身孕是否屬實。

胡太醫領命而去,來至玉凰宮,提出為皇後請脈。江莫憂想着請平安脈是常有的事,一些兒戒心也沒有,任他所之。

胡太醫是個庸醫,不完全庸的那種。他的醫術不過爾爾,比普通人略強一點,僅此而已。他之所以能在太醫院安然呆到今天,純粹是因為宮裏的人身子康健,沒生什麽大病。

因為隔着紗簾,江莫憂的妝容沒有吓到他,可能也因為這樣,他診脈的結果才更有準确性。

蘇無衣聽了他的回禀,眼睛睜大成平時的兩倍,“什麽,你說她壓根就沒有身孕?”

胡太醫沉肅地點了點頭,“微臣的醫術雖算不上高明,這點把握還是有的。”

該死的江莫憂,竟然唱了一出空城計!虧她緊張了半天,原來是虛驚一場。蘇無衣放松下來,一面又感到惱恨:自己竟然被江莫憂擺了一道!

江莫憂實在是躺着也中槍:她其實什麽也沒做,一切都只是蘇無衣的想象啊!

蘇無衣将一腔怒意轉移到江莫憂身上,決心想法子報複她一下。她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想出來一個自以為絕妙無比的主意,于是吩咐胡太醫附耳過去,面授機宜。

胡太醫聽後卻猶豫了,“娘娘,這樣不大好吧?”

“有什麽不好?”蘇無衣成竹在胸地笑道,“皇後想要孩子,本宮便成全她,讓她高興幾天。”

可你是要她假孕!胡太醫擦了一把額上的汗珠,“這不是欺君之罪麽?臣萬萬不敢。”

“欺君的是皇後,你怕什麽!”蘇無衣冷笑道,“此事若辦成了,本宮便提拔你為太醫院的院判,不是皆大歡喜麽?”

胡太醫斜睨了她一眼,終究不敢與她争執,只好唯唯答應下來。

看着胡太醫走後,彩椒自簾後出來,“娘娘是想讓皇後擔上假孕的罪名?”

蘇無衣輕輕一點頭。

“可是假孕的罪名也太輕了,皇後大可以說她急于為皇家綿延後嗣,求子心切才出此下策,難免皇上會輕饒。”

“那依你該怎樣?”

彩椒一向頗有謀略,“娘娘不如将計就計,大可把皇後的身孕當成真的,只不過,她腹中懷的不是龍子,而是孽種。到時候安排一名奸夫,有了他的證詞,皇上不信也難,這私通和混淆皇室血胤的罪名可要大多了!到時候哪怕事情翻出來了,皇後只怕也早就廢掉了,君無戲言,她再要翻身便是不可能的事。”

一席話說得蘇無衣眉開眼笑,她拍着彩椒的肩膀贊道:“到底是你深謀遠慮,足智多謀。”

胡太醫接了蘇妃的差事,只能努力辦好,其實他本來想做一個好人的,奈何邪惡勢力太強大,他不得不屈服。他假說皇後體內餘病未清,每日做了各色補湯過來。自然,裏頭是擱了東西的,江莫憂若是服久了,便會漸漸出現懷孕的症狀——當然是假懷孕。

他每日将湯藥送過來,便立即走人,不敢待久了,生怕皇後疑心。因此他也無法盯着江莫憂喝下去。

江莫憂試着嘗了嘗,覺得還蠻好喝的,非但不苦,還有些甜絲絲的——胡太醫生怕她不肯喝下去,做得十分可口。

然而她也只嘗了一口就放下了,容心咦道:“娘娘不喝麽?”

江莫憂搖了搖頭,“我不喝,賞給你喝吧。”那金黃燦爛的湯汁看起來就營養豐富,喝了怕是得長十斤肉。她可不想讓自己的減肥大計毀在這上頭。

容心竟和她想的一樣,她笑嘻嘻地道:“奴婢也不想喝。”原來自打那日被衆妃誇贊後,容心受到了鼓舞,決心保持自己美麗的容顏,不肯讓臉再大一圈。

“這麽好的湯,倒掉怪可惜的,喂狗也嫌糟蹋……”江莫憂靈機一動,“不如拿去太儀殿給皇上吧!”

她果然将湯送到太儀殿,打着體貼皇上龍體的名義,非常的冠冕堂皇,讓人找不到理由拒絕。成桓以為是她自己做的,雖然收下了,心中卻仍對之前被嫌棄一事耿耿于懷(這小心眼兒!),因而也不願喝。他也有自己的辦法,因想到蘇無衣與江莫憂是死對頭,不如送給她,雖然兩人皆不知情,這樣做來卻有一種暗搓搓的快意。

成桓越想越得意,對,就這麽辦,等過些時日,他再去告知江莫憂這件事,江莫憂若知道自己的辛勞全進了蘇妃的肚子,她一定會氣個半死,那才爽快呢!也好叫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被人糟蹋是什麽滋味!

蘇無衣得了成桓送來的補湯,高興得不知所以,她正要開罐飲用,彩椒卻攔住她——彩椒生來有一種女性的直覺,雖然說不上哪裏不對,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蘇無衣很不滿地甩開她的手,“這可是皇上的賞賜,能有什麽問題!別疑神疑鬼了。”因不聽勸,自顧自将一盅湯水全部灌下去。

之後日日重複這樣的節奏:胡太醫-江莫憂-成桓-蘇無衣,形成了一條完美的産業鏈。

數日之後,胡太醫來為蘇無衣請平安脈,完事後面色凝重地向她道:“娘娘,您有喜了。”

彩椒高興得要跳起來:“真的?”

蘇無衣卻淡淡道:“果真麽?”

胡太醫審慎的說:“應該不會有錯。”

胡太醫去後,彩椒一臉的喜悅,蘇無衣臉上卻瞧不出什麽,彩椒不禁咦道:“娘娘,這麽大的喜事,您不高興麽?”

“高興?我為什麽要高興?”蘇無衣的面色十分古怪,她轉頭望着彩椒,“彩椒,我竟然有孩子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有什麽好奇怪的,以娘娘您如今的恩寵,有孕也是遲早的事,再說了,皇上雖來後宮不勤,可來的最多的還是咱們良宸殿,您沾這頭一份喜氣也是理所應當啊!”

“是啊,他來得的确多,可是有幾晚他在這兒留宿過?”蘇無衣的笑比哭還難看,“即便是留宿,我們也是清清白白,從無沾染,你相信世上有這樣的皇帝嗎?”

“啊?”這倒是彩椒沒料到的,“難道說,皇上有龍陽之好?”彩椒小心翼翼地提出這個設想,又自我否定了這個假設,“可也不像啊,皇上雖不好女色,倒也不見他對男子過分親近……”她忽然想到些什麽:“莫非皇上忌憚娘娘娘家的盛勢,害怕将來發生逼宮之禍,所以要絕了娘娘的子嗣之念?”

蘇無衣的身子震了一震,随即恢複平靜道;“他若真如此想,有多少陰損的手段可以使用,何必做得這樣刻意。”

兩人思來想去皆沒個頭緒,還是彩椒先回歸主題:“可是胡太醫的醫術咱們是信得過了,他說有孕,那就一定有孕。”

“可你叫我如何跟皇上說呢?”蘇無衣十分為難。

彩椒想了一想,“古有商契之母簡狄吞玄鳥卵而受孕,亦有後稷之母履巨人足印而有喜,這都是上天注定,瑞氣所鐘,娘娘您說不定也是這樣的祥瑞之軀呢?這都是大吉之兆啊!”

看來彩椒的嘴皮子比她的心眼還要靈活,蘇無衣被她一席話說得高興起來,幾乎以為自己懷了個神仙,而她便是聖人之母,她原有的那點顧慮和謹慎也都跑得無影無蹤了。

彩椒卻悄悄捏了一把汗,做奴婢的真是難,說壞話別人不愛聽,只好揀好的說,現在她只有寄希望于這些虛無缥缈的話了。

隔天蘇無衣就去向成桓回禀,說自己有了龍種。成桓沒有深問,臉上也近乎平靜無波,瞧不出高興,也瞧不出不高興,他只是囑咐蘇無衣安心休養,外加賞賜她一些東西。蘇無衣歡歡喜喜地去了。

什麽玄鳥卵、巨人印,成桓壓根就不相信,蘇無衣拿這些話來哄騙他,那是自讨苦吃。他跟蘇無衣從未有過肌膚之親(哪怕同睡一張床上,也是單純地蓋着被子聊天而已),這個孩子絕對不是他的種,至于會是誰的,還有待查實。

成桓是個很有城府的君王,蘇無衣是個很有背景的妃子,這些話他不能當面說——說了也是醜聞,只能再忍耐些時。但不管怎樣,從前他沒喜歡過蘇無衣,如今就更讨厭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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