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蘇無衣有孕之事當天就傳遍了整個後宮,掀起了軒然大浪。衆人在驚訝之餘幾乎有些疲累了:這後宮的局勢還真是瞬息萬變,本以為皇後占了上風,沒想到這麽快又被蘇妃壓了一頭,叫人眼花缭亂。但不管怎麽說,做牆頭草始終是最保險的選擇,他們便又跑去奉承蘇妃。蘇無衣暗恨這群人見風使舵,一面卻不得不敷衍她們:非得有這些小人嘴臉,才襯得出她的高貴冷豔。

這日晨起請安之時,蘇無衣便又來遲了,而且比以往來得更遲——其實她本可以不來的,她不來,江莫憂反倒好過一點,可是她萬萬不能讓江莫憂省心啊!

“臣妾來遲,還請皇後降罪。”蘇無衣嬌滴滴地說,一面便欲屈膝行禮,那兩條腿卻跟釘了螺絲似的,怎麽也彎不下去。

江莫憂如何肯跟她計較,含笑道:“無妨,妹妹如今是宮裏的貴人,誰敢找你的麻煩呢!”她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來,雖然暗含褒貶,旁人也不好說什麽。

蘇無衣心中一凜:皇後不但口齒長進,性子也比從前厲害了。她勉強笑了一笑,“皇後說笑了。”便有彩椒扶着她到位子上坐下,順便取了一個鵝羽軟墊給她靠上。蘇無衣尚未坐穩,忽然忙不疊地背轉身子,作勢幹嘔起來。

薛才人立刻關切地詢問,“娘娘身子不适麽?”

蘇無衣以袖掩口,不便答言,自有彩椒替她回複:“娘娘這些日子總是食欲不振,還時常嘔吐,飯也吃不下去,看着真叫人難受。”

江莫憂淡淡一笑,“懷孕初期都是這樣的,過些時日就好了。”

“娘娘如何這般清楚,您不是沒生養過嗎?”蘇無衣面有得色。

“本宮也是打醫書上看來的,蘇妃你若有空,也該多讀些書,腹有詩書氣自華,整個人的氣韻都會不一樣的。”江莫憂仿佛老僧談禪,聲音波瀾不驚。

這算什麽,諷刺她沒文化嗎?蘇無衣胸口一滞,忽然捂着肚子,面露痛楚之色。

“蘇妃,你怎麽了?”江莫憂忽然有些心慌,她不會動了胎氣吧?不管是真是假,若是嫁禍到自己身上就難纏了。

事實證明是她想多了,蘇無衣還沒有這樣敏捷的心思,她臉上浮現出傲然的笑意,“沒有什麽,只是感覺肚子仿佛被輕輕踢了一下,這些日子總是如此,攪得臣妾睡覺也睡不安穩。”她那副得意的神氣,竟好像懷的是個哪吒,天天在她肚裏翻江倒海。

“這樣看來,蘇妃的孩子倒是長得飛快,才懷了不到一個月就知道踢人了,真是天賦異禀!”江莫憂面向衆人道。

底下立刻有人輕輕笑起來,盡管是很隐蔽的笑聲。

蘇無衣臉上挂不住了,她的身子晃了一晃,扶着額頭道:“臣妾有些不舒服,還是先回宮好了。”一面恍若無意地說道:“晚些還得陪伴皇上呢,這可是第一胎,皇上看得不知道多要緊,臣妾都幾乎要吃起這孩子的醋了!”

衆人沒話說了。

蘇無衣成功扳回一局,環顧四周,露出勝利的微笑,揚長而去。

容心扶着江莫憂回到殿裏,不免又發起牢騷來,江莫憂聽了這些沒營養的話,卻有些莫名的怒意:“說這些白話做什麽?別人照樣好好的!有這些閑工夫,不如好好理一理殿裏的瑣事,免得旁人趁虛而入。”

容心的嘴重重地撅起來,那弧度幾乎可以挂兩個油瓶上去——顯得很委屈。江莫憂總是心平氣和,很少向她發火,難怪她一句重話也受不了。

江莫憂只得轉頭撫慰她:“好啦,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很多事情,光嘴上說說是不中用的,徒費口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生氣,蘇無衣雖然可惡,還不足以影響她的心情,那麽她究竟為何動怒呢?思來想去,大概還是自己入戲太深了,看到這些争風吃醋的戲碼,竟也會有身臨其境之感,她這樣告訴自己。

蘇無衣有孕,成桓多加眷顧也是理所應當的——他不去看才不正常。但不管怎樣,江莫憂還是感到一種莫名的憂傷,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桑。

江莫憂努力振作起精神,“容心,吩咐人熬一盅蟲草烏雞湯,待會兒給蘇妃送過去——不,還是我親自送過去。”

容心很驚訝:“娘娘……”

“去吧。”她身為皇後,這點兒面子工程是要做的,不管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唉,皇後難為呀!

煲好湯後,江莫憂領着容心來到玉凰宮探望蘇無衣,向她示好。

蘇無衣笑盈盈地收下,吩咐彩椒在床上支起一張小桌子——這金尊玉貴的肚子,才一個月,已經使她下不了床了。

蘇無衣半靠在枕上,打開湯盅,怡然自得地品嘗起來,她深深地嗅了一口:“嗯,真香,這一定是容心的手藝吧!”

容心扭過頭去,不肯搭理她。江莫憂悄悄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容心方勉強應道:“奴婢也是聽皇後娘娘的吩咐。”

蘇無衣極有含蓄地瞅了她一眼,笑道:“難為皇後娘娘一片苦心,還得為我費力勞神。”

彩椒在一旁脆生生道:“照顧嫔禦本是皇後的職責,皇後娘娘自己沒有孩子,定當對別人的孩子視若己出,更何況您腹中的孩子,娘娘,您是說嗎?”

“瞧你這張巧嘴!”蘇妃笑吟吟道,一面取了小銀匙,小口小口地引起湯來。

江莫憂聽她們主仆倆一唱一和,忽然有些遏制不住的怒意,她驟然起了一個歹毒的念頭,決心作弄蘇無衣一番,便輕輕笑道:“蘇妃,你聽說過禍從口入這句話嗎?”

“什麽意思?”蘇無衣愣住了,她瞧着江莫憂詭秘的笑臉,竟有些隐隐的害怕。

“意思也就是說……”江莫憂猛地将臉湊近她,鼻頭幾乎要靠在一處,潔白的手指卻在她肚腹上輕輕打着旋兒,“有些東西看起來很好,吃起來也很香,可一旦吃下去,卻不知道會出現什麽後果……”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已經很輕,卻有一種幽怨的滲人之感,江莫憂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陰測測地看着她,如同恐怖片裏的鬼怪,亦或是精神病人(如果是國産恐怖片的話)。

瘋了,這個人一定瘋了!蘇無衣感到一種難以抑制的恐懼,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胃裏翻攪着,她痛苦地捂着肚子,伸出一只手去:“彩椒,救我……”

彩椒慌神了,忙拉住她的手:“娘娘,您怎麽了?”

“彩椒,救我,我肚子很痛……”蘇無衣颠來倒去,只會說這幾句話,她的臉皺成一團,額頭上也有細細的汗珠冒出來。

“娘娘,您別急,我馬上就找人來!”彩椒沖門外大聲喊道:“來人哪,快來人哪,娘娘動了胎氣了,快請太醫來!”

蘇無衣在床上艱難地拉着她的手,嘴裏嗫喏着:“還有……皇上……”

彩椒含着兩泡眼淚,面容凄楚的仿佛即将永訣,她哽咽着道:“娘娘,您放心,我馬上就把皇上請來。”說罷,她疾馳而去,像一只脫缰的野狗那樣飛快。

江莫憂在一旁愣愣地站着,她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怎麽突然氣氛變得這麽悲壯了?而且她好像還是罪魁禍首。

她看蘇無衣似乎實在難受,便也走過去,想抓着她的手安慰一番,蘇無衣卻憤怒地一把甩開她的手,寧願自己痛得叫喚。

江莫憂只好退到一旁,和容心一起傻傻地并排着,如同兩尊沒有人氣的古代雕像。

成桓的腳程比太醫更快,他一陣風似的進來,撲到蘇無衣床邊,驚慌失措地喊道:“愛妃!”

“皇上,臣妾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蘇無衣的語聲十分悲切。

“別怕,朕來了,朕會在這裏陪着你,”成桓哄小孩兒似的輕聲道,一面轉頭問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彩椒憤怒地望了一眼江莫憂,跪下道:“這就得問皇後娘娘了。方才皇後娘娘端了一盅補湯過來,說是專程給我們娘娘補身子的,娘娘礙于皇後威嚴,不敢推辭,甚至得當着皇後的面飲下。可是娘娘服用過後,就覺得腹痛如絞,十分難受。奴婢身為一介宮人,不敢胡亂揣測皇後用心,可是很想問一問皇後,這湯藥裏頭到底加了什麽好東西?”她刻意清了清喉嚨,聲音十分清朗,簡直讓人覺得她說的就是真理,不用懷疑。

成桓冷冷地望着江莫憂:“皇後,你作何解釋?”

出于演員的一種直覺,江莫憂覺得成桓的表現仿佛有些喬張作致的味道,憤怒得不夠真實。當然此刻她也無暇分辨了,忙也跟着跪下:“臣妾也不知這是怎麽回事,可是臣妾可以擔保,臣妾絕無謀害蘇妃之心,這湯藥也絕對沒有問題,至于她為何出現這些症狀,臣妾實在不曉。”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