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中秋之宴定在夜明殿舉行,該殿之所以取此名,蓋因正中房梁上墜着一盞碩大無朋的彩燈,內置數顆明珠,華光耀目,燦爛紛呈。

是夜,殿外圓月高照,殿內燈火通明。因是家宴,除成桓與各宮嫔妃外,獨請了幾位王爺,此外別無他人。

雖是團圓之夜,但太後一向不喜熱鬧,且年長之人不慣熬夜,略坐了一坐便請辭回去,成桓堅留不住,只好派人好生送母親回宮。

太後一走,衆人都覺松快好些,也許太後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不肯打攪他們,讓衆人玩個盡興。

成桓與江莫憂高坐于主位之上,寶相莊嚴,儀容端肅。依着江莫憂的意思,本來還要濃妝豔飾,好賓服衆人,虧得成桓有先見之明,臨走前特特地去探望她,才成功阻止了這一莽撞的舉動。

成桓往下面掃視了一遍,單看到幾個弟弟,卻沒有瞧見他那最喜歡湊熱鬧的妹妹,不覺皺起眉頭:“阿柔怎麽沒來?”

他聲音雖小,江莫憂自然聽得見,溫婉道:“公主說她着了些風寒,因此不肯出面。”

成桓便哼了一聲,“她一向體壯如牛,原來也會生病,真是罕事!”

江莫憂聽得暗笑不已:原來成桓也會毒舌吶,這還是他自己的妹妹,何至于說成這樣,成柔若是知道自己被哥哥這樣形容,一定會氣死的。

此次的活動雖然名為晚宴,其實有些本末倒置,吃飯和說話不過是附加題,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後頭的才藝展示,衆人也都很清楚這一點,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包括那些王爺,他們也知道自己是來捧場子的,不過美女人人都愛看,他們也樂得欣賞。雖是如此,因為妻子也在一旁,不免存了幾分警惕,時不時往旁邊瞅上一眼,等得戰戰兢兢。

其中獨以四王爺成杞的态度最為自然,或者說漫不經心。也許是因為他尚未娶親,樂得逍遙;也許是因為他見多了美人,所以根本不在乎。

蘇無衣有備而來,早早地找好借口下去,準備一舉驚豔全場。老實說,江莫憂也有些期待她的把戲,雖然結果知道得很清楚,看看過程也是好的。

她當然不會第一個出場,先露臉的往往是小角色。薛才人寫了一幅字,是一個大大的“月”字,看起來她似乎并不擅長這個,寫得歪歪扭扭,像得了胃痙攣的月亮;而且花的時間也很久。不過她寫完之後滿頭大汗,仿佛受了很大的辛苦,衆人看在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還是給予贊譽。

接下來是陸美人。陸美人有些才名,便作了一首詠月之詩,詞句是好的,意思也很動人,可惜寫得太含蓄太清淡了,衆人反而提不起興致。

傅婕妤就比她聰明得多。傅婕妤擅畫,畫了一幅秋山明月圖,除卻天上團團的圓月與遠處綿亘的遠山,她還添上了兩個人,是一男一女含情脈脈地對視。這樣一來,內容就豐富多了。而且那畫上的女子面容與她自身那樣相像,更能引發人無盡的遐想。

底下已有人悄悄議論起來。江莫憂側耳聽了一聽,因笑道:“婕妤畫上的女子是自己麽?瞧着怪像的。”

傅婕妤妩媚地扭了扭脖子,“娘娘慧眼,正是臣妾。”

“可是這男子卻是誰人呢?本宮似乎沒見過。”

傅婕妤略有些不自在,繼而挺起胸脯道:“自然是皇上啰。”

江莫憂一笑,不再多說。她留神瞧去,只見成桓的嘴角抽動了一兩下,仿佛要說什麽而沒能說出口。原來那畫上的男子與成桓并不相似,要麽,是傅婕妤在說謊;要麽就是她按照自己的審美加工了一番,因為成桓柔和潤澤的下颚線經過她鬼斧神工的改造,成了棱角分明的國字臉,她大概嫌成桓的眼睛不夠突出,特意放大了一倍,如此一來,就像一塊方方正正的吐司上嵌了兩顆圓又大的龍眼,十分醒目。

餘下的幾位嫔妃,或是清唱一曲,或有吹笛的,吹簫的,彈筝的,無論能與不能,各自敷衍過去。

終于輪到蘇無衣上場了。

重要人物登場照例是要有鋪墊的。先是幾個穿紅着綠的丫頭分成數列袅袅進來,裝模作樣地舞了一番,繼而團團轉起來,等到衆人快被她們繞暈的時候,她們便一圈一圈地圍起來,外頭的是綠衣,彎腰的幅度較大,拟作依依攤開的荷葉;裏頭的着紅衣,先簇擁做一團,是未曾開放的花苞,漸漸展開來,猶如水中浮蓮冉冉盛開。在盛開到極點的一剎那,衆女的腰身弓成優美的弧度,衆人的眼光也跟着繃成弦。突然,一人從花心彈射而出,仿佛游魚躍出水面,是極致的美與力。

那是蘇無衣。

蘇無衣一出來,江莫憂就覺得眼前畫風突變。雖然大紅大綠難免俗氣,可是宮女們生的窈窕,扮作蓮花的姿态還是十分清雅的,所謂大俗即大雅嘛!可是蘇無衣,她渾身上下充滿了一種冶豔的性感,或者說肉感更為恰當。也許她本意是想模拟出一個美女自荷池中婷婷出浴的場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可是她野性的面容與大膽的穿着很難做到這一點,因她生得不夠白,說是“溫泉水滑洗凝脂”也不适合,還是酒池肉林最好形容她。

蘇無衣一向偏于黃黑皮色,也許幽居期間夥食太好,她反而豐潤了些,肌膚閃閃發亮,是外國人所欣賞的那種健康的膚色。為了更好地表現自己的身材,她身上只圍了一條輕紗,全身上下一覽無餘——當然紗布的厚薄有異,重點部位還是遮的嚴嚴實實。但不管怎樣,她所展露出來的部分已經足以讓人流口水了。

江莫憂皺起眉頭:若是太後在座,看到她這副打扮,一定會勃然大怒的,可惜太後已經回去了,真是不巧。

蘇無衣可不管她怎麽想,她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昂首闊步地向前走着。江莫憂之前就已對她這種走路的姿勢十分關注,覺得很像模特兒走的貓步,如今看來簡直一模一樣,她不覺暗暗納悶。

走到大殿中央,蘇無衣頓住腳步,開始搔首弄姿——這就更有模特兒的風範了。擺完幾個pose後,她揮手示意,便有幾個宮女魚貫而來。這幾個大約有些本領,只見她們在蘇無衣身旁站定,疊羅漢似的,一個站在另一個的肩膀上,搭成一根長而堅實的人柱。

蘇無衣風情萬種地将輕紗的下擺向頸後一甩,随即繞着這根奇異的柱子,靈活地跳起舞來。她兩只手攥得緊緊的,性感的大腿時不時往上一擡,頭發後甩,星眼朦胧,那蟒蛇般結實的腰身也在人柱上蹭來蹭去。

江莫憂驚呆了:這不就是現代盛行的鋼管舞嗎?還充斥着一股濃濃的夜店風。她望四下裏看去,卻見衆人似乎都被蘇無衣美妙的舞姿吸引住了,那幾個已有家室的王爺尤甚,看得眼睛都直了,盡管身旁妻子的眼裏已滿含怒火,他們也沒有發覺。她再望向那邊,卻見成杞的焦點卻不在蘇無衣身上,仿佛心不在焉,江莫憂不禁對這個人産生一點欽佩:他還算是有定力的。

那麽成桓呢,他是不是也被蘇無衣迷住了?江莫憂連忙在空氣中尋找他的目光,誰知成桓恰好也在看她,撞做一處,江莫憂忙尴尬地低下頭去,心中卻泛上一點微微的暖意。

一舞完畢,蘇無衣風姿綽約地鞠了一躬,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二王爺更是站起身來,大聲叫好,狀若癫狂,他老婆在桌子底下死命掐他那肥唧唧的大腿肉,他也渾然不覺。

三王爺同樣不中用,他沖着蘇無衣露出一臉垂涎的淫-笑:“昭儀娘娘這一舞宛若天人,本王佩服。”三王妃氣得要死,只好梗着脖子灌下一大杯烈酒,拼命将心中的怨氣壓下去。

蘇無衣妩媚動人地走上前來,向成桓道:“皇上,您覺得臣妾此舞如何?”

成桓不置可否地道:“愛妃的表演自然是好的。”

蘇無衣對這個回答有些不滿意,正待追問下去,成桓忽道:“來人,傳朕的旨意,蘇昭儀複為妃位,即日起曉谕六宮。”

蘇無衣一喜,忙跪下謝恩,一面忙裏偷閑望了江莫憂一眼,那神情說不出有多得意!

江莫憂臉上卻是淡淡的,“恭喜蘇妃了。”虧得成桓事先跟她說明,不然她恐怕真要生氣。江莫憂吩咐下去,“容心,取一件衣裳來為蘇妃披上,免得她着涼。”這話也是在提醒場上諸人:蘇妃這樣袒胸露臂,實在有失體統。

蘇無衣仿佛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兀自笑道:“多謝皇後娘娘體恤。對了,如今衆人都已獻技完畢,獨剩娘娘您一個,不知皇後有何好戲?”有了她這一場豔驚四座的奇舞作比照,江莫憂哪怕是壓軸,也一定不能出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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