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蘇無衣撣去衣上的灰塵,整理了臉上的顏色,方鎮定自若地回到夜明殿。

等她坐定後,成桓漫不經心地問道:“皇後怎麽還沒回來?”

“臣妾也沒見着,許是娘娘吃壞了肚子,才蹲久了點吧。”蘇無衣的态度異常自然,還不露聲色地黑了江莫憂一把。

成桓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說。

然而一直到晚宴結束,仍不見江莫憂現身,衆人不免都着急起來。有人疑心皇後掉進茅坑裏了,大着膽子往裏頭撈了一撈,卻只撈出幾塊濕噠噠的屎橛子,哪裏有半點人跡。

成桓下令封鎖宮門,派出大量人手在宮中四處搜查巡邏,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卻終不見江莫憂的蹤影。如此一來,不免鬧得人仰馬翻。

隔日,蘇無衣帶了幾樣精致的點心來太儀殿探望,只見成桓嘴角都起了燎泡,眼圈也烏青了,不禁心疼地道:“皇上還在為皇後的事憂心嗎?陛下放心,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但願吧。”成桓心中煩躁,梗着脖子将一杯冷茶灌下。老實說,江莫憂這種人,天生就是要別人操心的。在的時候令人煩心,不在的時候又得為她憂心,真是禍害!成桓恨恨地想。

蘇無衣察言觀色道:“陛下也該注意身體,否則娘娘平安歸來,見到您憔悴如斯,也會心中不安的。”她如今說話很有技巧,如化骨綿掌一般,不動聲色摧人肺腑。

成桓似乎被她打動了,點了點頭:“多謝你。”

“皇上與臣妾之間還需如此客套嗎?”蘇無衣柔聲道,她話鋒一轉,“不過如今皇後不在,宮中群女無首,亂作一團……”

成桓立刻知曉她的意思,臉上冷了一冷,淡淡道:“既然這樣,宮裏的瑣事就交由你打理吧,不必來回朕了。”

“是,臣妾定當恪盡己責,不負皇上所托。”蘇無衣恭謹地告退。

且說江莫憂孤零零地泡在水井裏,四下不見天日。她将蘇無衣咒罵了半夜,猶自餘恨難消,最後覺得口幹舌燥,喉嚨乏力,才住了口。

井裏的水才至胸口,僥幸淹不死人,可是上無出路,下無食飲,要活下去十分困難。江莫憂身上衣衫盡皆濕透,緊緊地貼在身上,像黏了一層爬行動物的皮膚,十分難受。秋來夜涼,井水又冷又冰,江莫憂在侵骨的寒意中不停顫抖,她只好用力地抱緊自己,胳膊抵在胸上,身體盡可能的蜷縮着,好維持僅存的熱量。

這種悲慘的處境更加深了她對蘇無衣的恨意,可是報仇是以後的事,當下最要緊的是活下去。沒錯,她一定要活下去,她不能這樣默默無聞地死去,哪怕死,也要死得光榮悲壯、名垂青史。

仔細想想,她現在的處境跟那部有名的恐怖片女主——山村貞子很相像呢,山村貞子被人抛下井後,頑強地存活了三十年。她雖然不能跟這個具有超能力的女人相比,多堅持幾天、等到有人來救她應該也是可行的。況且,穿越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天賦了。

生命的運轉依靠能量,能量的攝取來自食物。到了第二天中午,她已經饑腸辘辘起來,她現在多麽希望能吃塊糕啊!哪怕再次噎死也無所謂。寧為飽死鬼,不做餓死鬼,現在連這個願望也無法實現了。

耳畔忽然傳來細微的蛙鳴聲,雖然很輕,但的确是蛙鳴聲。江莫憂側耳聽了一聽,驚奇地發現在這種虛弱的境況下,她的聽力反而提升了。借着井蓋縫裏透進的一絲光線,她敏銳地辨認出聲音的主人,原來一只青蛙恰好趴在井壁上,距她左手不遠的地方。

江莫憂心中一喜,只要是能消化的東西,對她而言都是食物。她蹑手蹑腳地朝那邊潛過去,猛地伸出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那只小動物捉住。

原來人在生死存亡的關頭真的可以激發出潛能,江莫憂的敏捷度成倍提升,輕易獲得了一頓小菜。

現在她将那只小蛙捏在手心裏,待要下嘴,卻忽然猶豫起來。它還這麽小,這麽可愛,她怎麽忍心吃它?況且從小老師就教導過,青蛙是吃害蟲的有意生物,不應殺害;即使從健康的角度來講,它體內有很多的寄生蟲,也不适合作為食物。

當然這些原因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真的很難下嘴呀!撕碎了吃吧,未免太血腥了;若是這麽閉着眼吞下去,難保它不會在嘴裏跳動,說不定還會堵在嗓子眼裏,讓人窒息而亡。

江莫憂幾番梗脖,始終難以入口,就在她這麽徘徊的當兒,身畔忽然有一條長繩般的物體游過來,一口将她手上的小生命奪走。江莫憂一個激靈醒過神來,看到那細長黑亮的身軀,心裏立刻涼了半截。唉呀媽呀,怎麽還有蛇!

江莫憂心驚膽戰地盯着它,生怕它冷不丁咬自己一口。好在這條蛇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吞下一個人的能耐,繞着江莫憂游了一圈,便妖嬈地扭着身子離開。

她拍着胸口,還好自己命大,不然鐵定難逃一死。這個地方實在太危險了,她一定得設法逃出去才行。

上頭忽然傳來說話的聲音,江莫憂心中一喜,看來老天爺始終沒有抛棄她。她顧不得許多,立刻大聲叫喊起來:“有人嗎?救命,我是皇後!”

她接連喊了幾遍,外頭的人終于聽見了——原來是一對老宮女,笑嘻嘻地打井邊經過。那癟着嘴的一個向突嘴的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突嘴姑姑正要答話,蘇無衣忽然神出鬼沒地現身,她陰沉着臉道:“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兩人忙請了安。癟嘴姑姑道:“回蘇妃娘娘的話,奴婢方才聽見井裏有人說話。”

蘇無衣的眉心跳了一跳,皺眉道:“你一定是聽錯了。”

“可奴婢聽得真真的,那人還說她是皇後娘娘,奴婢想……”

蘇無衣厲聲打斷她的話,“胡說八道,皇後怎麽會在井裏,真是荒謬!”她緩了緩聲氣,看着那兩人,神神秘秘道:“我倒是聽說,前朝有一位皇後就是投井而死的,別是她的鬼魂在呼喚你們罷?”

人越老膽子越小,癟嘴姑姑唬了一跳,“蘇妃娘娘,這可如何是好?”

“這有什麽難的!”蘇無衣甩了甩手絹子,“這院子既然鬧鬼,封了就是了,找個道士貼些符咒,鬼怪不能出來,自然什麽事也沒有。”

“娘娘英明。”兩人心悅誠服,方安心離去。

待她們去遠後,蘇無衣便沖着井蓋得意地說道:“江莫憂,你聽見了嗎?我很快就會派人把這裏封起來,你就等着慢慢老死在這裏吧!”

這個歹毒的女人!江莫憂肺都快氣炸了,拼命喊道:“蘇無衣,你不得好死!”

“是,我當然不得好死,我得好好活着呢!”說罷,蘇無衣不再理會她的叫喊,得意地扭着身子離去,一如方才那條長蛇。

蘇無衣思來想去,還是有點不放心,得想個法子一了百了才好,便欲到成桓身邊吹些枕頭風,可巧成桓先找了她去。

“不知皇上找臣妾所為何事?”蘇無衣笑盈盈地坐下。

成桓的眸子冷冰冰的,目光中充滿探詢的意味,“朕想知道,皇後失蹤一事是否與你有關?”

蘇無衣心下一咯噔,暗道成桓是不是知道了什麽,轉念一想,若成桓真發現了蛛絲馬跡,就該直接去尋,也用不着問她了。她定一定神,靜靜地道:“皇上是在疑心臣妾嗎?”

“算不上疑心,朕只想知道究竟。”每當成桓這樣僵着一張臉時,周身仿佛有一股強大的氣場,迫得人必須臣服于他。

經過這些年的磨砺,蘇無衣卻也修煉出來了。她心中暗罵,面上卻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架勢,“怎麽陛下以為我會害皇後娘娘麽?我有何理由對皇後下手?還是說,在陛下心中,臣妾本就是一個不堪之人?”她一面說着,一面不停地拿手帕拭着眼角,那眼淚恰似斷線的珠子直往下掉。

女人的眼淚是對付男人最佳的武器。成桓雖不至于對她産生同情,卻感到十分厭煩,只好擺了擺手,“行了行了,朕相信你就是了。”

蘇無衣方高興地收住眼淚,她暗暗得意,虧得她有先見之明,事先在手帕上抹了不少大蔥的汁液,才能順利地流出這許多眼淚來。

現在輪到她說話了,蘇無衣小心地道:“臣妾倒是聽見些謠傳,說有人看到皇後娘娘仿佛跟一個戲子跑了,兩人相約着私奔……”

“謠言而已,不必深信。”

蘇無衣不肯幹休,仍道:“可是皇後……”

“她不會,”成桓斬截地打斷她的話,“朕知道她不會。她這個人一向貪戀榮華富貴,哪裏看得上戲子呢?她一定會緊緊地巴着朕,永遠不肯放手!”

蘇無衣愕然,這真是在誇皇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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