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擡眼望了望成桓,只見他仍板着臉孔,不像是說笑。不過也許成桓存心戲弄她呢?這種面癱臉本來就看不出是否真心。譬如将她哄到手後,再嘲笑她的癡情,江莫憂不能不防着這點。
她輕輕咳了兩聲,虛弱地歪在枕頭上,成桓體貼地替她将被子掖好,同情道:“皇後怕是有些着涼了,好好休息吧,朕待會再來看你。”他将要離去,又躊躇着轉過頭來:“蘇無衣的事……”
江莫憂乖覺地道:“臣妾沒有證據,此事自然只能點到即止,陛下與臣妾心知肚明就好,只要陛下願意相信臣妾,臣妾受點委屈又算得什麽呢?倒是此番臣妾得救,多虧了公主和淩侍衛,皇上可得好好賞賜他們。”
“朕會将淩睿提拔為一等侍衛,嘉獎他的忠心,至于阿柔……”成桓沉吟着道:“她已是公主,封無可封,朕還是好好為她尋一位良婿好了。”
成桓去後,江莫憂變戲法般地将臉上的笑容收起,她可不是寬容大度的人。有恩必報,有仇必究,這是她的宗旨。成桓有他的為難,江莫憂本來也沒指望他,她打算自己動手。蘇無衣害得她這麽慘,她一定不能輕易放過。
餓久了的人,對食物有一種瘋狂的熱情。她現在才發現小廚房做的東西是何等美味,連一樣普普通通的粥都是無上佳肴。她一連喝了五碗,仍覺得不夠,雖然之後在茅房裏蹲了許久——不是粥不衛生,而是之前被困井裏的時候,為了補充水分,喝了好些髒污的生水——這都是蘇無衣造的孽。
江莫憂是富于生命力的生物,她年輕體健,又有報仇的決心支撐着她,因此很快就複原了,身上的浮腫漸漸消去,她重新變得光彩照人。
因她這幾日急于調養,成桓晚上不肯來打擾她。江莫憂生怕他被蘇無衣勾了去,病體才愈,就急急忙忙地奔去太儀殿,費了好一番口舌,才哄得成桓答應仍舊去她宮裏就寝。
江莫憂心滿意足地從裏頭出來,就看到淩睿規規矩矩地守在殿門外。江莫憂蹑手蹑腳地靠近,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滿以為他會吓一跳。
結果卻令她大失所望,淩睿僵硬地轉過身子,“見過皇後娘娘。”聲音沒有任何波瀾。
江莫憂笑嘻嘻地道:“我還以為你膽子很小呢,那天吓成那樣。”
淩睿仿佛有一點臉紅,“微臣只是畏懼神明鬼怪,可皇後娘娘是活生生的人,微臣怎麽會害怕呢?”
“你相信世上有神明鬼怪嗎?”
淩睿坦誠道:“自然信。因為相信,所以敬畏。”
“可本宮不信,鬼怪已夠荒誕,神明更是無稽。即便真有神明,想必也無暇顧及世人,否則世上又怎會有這許多不平之事呢?至于鬼怪,哼,活着時要受命運擺布,死了便能擺布別人麽?”
淩睿聽得心悅誠服,“娘娘慧智,微臣受教了。”
江莫憂是信奉科學的大好青年,怎麽會承認妖魔鬼怪?她信口胡謅,無形中又裝了一次逼。但見淩睿佩服得五體投地,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咳咳,你明白就好。對了,上次落井一事,承蒙你搭救,本宮尚未向你道謝,如今正式致以謝意。好在皇上替本宮賞賜了你,不然本宮真要過意不去。你如今成為一等侍衛,也算壯志得償了吧?”
淩睿輕輕将頭轉向一邊,“微臣并不需要任何賞賜或提拔,哪怕什麽也得不到,微臣也會拼盡全力拯救娘娘于危難之中,無關其他,只在于心……”
說到後來,他的聲音漸次低下去,江莫憂聽不清楚,不禁直起耳朵:“什麽?”
“沒什麽,”淩睿醒過神來,笑道:“微臣是說,為陛下和娘娘盡忠是分內之事,娘娘無需過于客氣。聽聞陛下今晚将至玉凰宮用膳,娘娘還是先回去準備着吧,免得遲誤了。”
一番話提醒了江莫憂,她連忙匆匆離開,她一壁走一壁想着:淩睿倒是個好人,就是有些悶聲悶氣的,這樣寡言罕語的性子,與成柔的活潑嬌俏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兩個還真是互補捏!
敘過了恩,接下來就該報仇了。江莫憂本來從淩睿身上獲了些啓發,想裝鬼吓一吓蘇無衣,可是轉念一想:蘇無衣是個膽大的,何況她也是穿越女,不見得迷信這些,一個不慎,說不定抓不着狐貍反惹一身騷。
不能從這些虛幻的東西下手,只好讓她吃一點實際的苦頭。她發下狠心,想了一個惡毒的主意。
她命容心找來最好的綢緞,按蘇無衣的尺寸裁制了一件新衣,并日日以花露熏蒸,等到香氣浸徹裏外,再命人送去良宸殿,不必說是她送的,只說是內務府的手藝。
容心不解:“娘娘這是要做什麽?”
“容心,你說一個女人最珍視的是什麽呢?”江莫憂悠悠道。
“這就難說了,年輕、美貌、健康、財富、權勢、家人……數也數不盡。”
“你太貪心了,”江莫憂沒好氣地道,“選一個就好。”
“硬要選一個,就選年輕吧!”容心感慨萬千地說,“奴婢現在十分後悔,在自己貌美如花的年紀裏,沒有好好珍惜,如今蹉跎在這深宮之中,歲月催人老啊……”
江莫憂看着她平平無奇的臉,可懷疑她是否有過貌美如花的歲月,不過也說不準,據說女人三十歲之後的顏值是直線下降的,說不定容心也曾經是個大美人呢?看樣子她年輕時候不曾有過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所以現在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江莫憂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後的影子,不禁打了個寒噤。她忙搖搖頭,将這些不好的念頭驅趕出去,繼續之前的話題,她循循善誘道:“但若這人本來就很年輕呢?”
“本來就很年輕的話……那就選美貌好了,傾國傾城可不是鬧着玩的。”容心敏銳地望了她一眼,忽然變聰明了,“娘娘是在說蘇妃嗎?”
切,蘇無衣才稱不上傾國傾城捏!江莫憂很不屑地翻了個白眼,還是承認,“沒錯,我說的是她。”她現在有些懷疑容心的審美觀和她在不在一個維度上。
容心來了興致,“娘娘想怎麽對付她?”她忽然想到些什麽,“莫非娘娘在那衣裳上下了劇毒,蘇妃穿過之後便會肌膚潰爛,痛不欲生,最終化成一灘膿血?”
江莫憂心下暴汗:怎麽容心好像比她還惡毒?她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她輕輕咳了兩聲,打斷容心的遐想,“本宮不會做下毒那麽沒水準的事,你等着瞧吧,本宮的計謀真正天-衣無縫。”
那件衣裳做得實在好,連一貫挑剔的蘇無衣都愛不釋手。江莫憂又命人散播謠言,說成桓某日午後将去禦花園中散步。蘇無衣得了消息,立刻興沖沖地穿上衣裳出來,而江莫憂也無巧不巧地與她在禦花園中相遇。
“妹妹也來了,真是巧。”江莫憂故作高雅地捧起一朵菊花,欣賞它那迷人的芳姿。
“原來娘娘也在這裏,臣妾真是意想不到。”蘇無衣語帶譏諷,她好像以為江莫憂也是奔着成桓來的。
江莫憂才不告訴她謠言是自己傳出去的,她湊到蘇無衣身前,深深地嗅了一口,“妹妹身上好香啊!”
蘇無衣顯然不習慣她這種親密的态度,悄無聲息地後退一步,“娘娘若是沒有旁的事,那臣妾先告退了。”
“妹妹何必急着走呢?本宮倒有些體己話想和妹妹說。”江莫憂親熱地挽起她的手,徑自在園中散起步來。
蘇無衣推辭不得,只好一個人生悶氣,仍舊被江莫憂牽着鼻子走。江莫憂暗暗留意,見有幾只蝴蝶栖在蘇無衣裙上,依依不去。大約這也是蘇無衣本來的目的:她當然也意識到衣上的香味,卻沒有疑心,想必是打算以此招徕蝴蝶,吸引成桓的注意。
只可惜蝴蝶是有的,蜜蜂也是有的。
江莫憂同她一壁走,一壁來到一棵大槐樹下,沿途說些沒要緊的話。她看看差不多了,便說自己要去方便,讓蘇無衣先在這裏等一等。蘇無衣礙于皇後之威,只好答應。
江莫憂找了一處隐蔽的地方躲起來,取出腰間綁着的彈弓,裝起石子就往樹桠間一個蜂窠打去。這法子她練了許久,現在已經熟能生巧了。
她的确瞄的很準,蜂窠倏然掉下來,恰好落在蘇無衣身邊。蘇無衣尚未反應過來那是什麽東西,就聽得綿密的嗡嗡聲響起,成群結隊的蜜蜂從巢裏湧出來,争先恐後地朝她撲過去。
蘇無衣立馬尖叫起來,一面忙不疊地又跑又跳,卻哪裏避得開,那些蜂子就跟認準了她似的,只是追着不放。後來還是蘇無衣自己想起來,将那件衣裳脫去,才免去蜂子繼續追逐。
自己的計劃完成得差不多了,江莫憂才跑出來,裝作才發現的模樣。她一臉驚恐地上去扶住蘇無衣,只見她一張臉變得又紅又腫,油潤的肌膚上滿是小疙瘩,密集恐懼症患者看了是會發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