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欲征服靈魂,必先征服肉體,江莫憂決定采取由外而內的戰略。一個皇後在白天盡可以端莊,晚上就不必那麽死板,有許多靈活的手腕可以使用。
于是當晚成桓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紅燭高照,粉帳低垂,他那年輕美貌的妻子僅穿着一件赤色肚兜,抱着一雙玉腿坐在床上,含情脈脈地凝望着他。
成桓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皇後,你發燒了嗎?”
“沒有。”江莫憂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成桓“哦”了一聲,徑自躺下。他放眼一望,卻只看到一床被褥,再一看江莫憂狡猾的眼色,便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他不管不顧,徑自取過棉被蓋上,仿佛渾然沒有瞧見江莫憂仍裸着半邊身子。
這人是瞎子嗎?大好的春光擺在眼前,他竟不懂得欣賞。江莫憂不肯善罷甘休,她待要把臉湊過去,卻聽見成桓已經打起了呼嚕。
睡着了?江莫憂不肯就信,她輕輕在成桓臉上拍了兩下,沒有動靜;她再加了幾分力道,成桓仍是一動不動。看樣子成桓怕是已經睡熟了,再不然就是裝作睡熟了。
你永遠也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江莫憂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将自己的計劃暫時擱淺。好在她還有後着:她特意吩咐容心把所有的被子都搬到庫房,獨留下一床,這樣她和成桓就可以緊緊相擁,兩人裹在同一床被子裏,她就不信成桓還忍得住!
她試着扯了扯成桓的被子,怎麽也扯不動,好,算他狠!江莫憂索性丢開手,和成桓背對着背睡起來。
秋來的夜已很有幾分涼意,江莫憂緊緊地把自己蜷縮成一團,以一種動物般的姿勢,她慢慢沉入夢鄉,在睡夢中,她覺得身體越來越溫暖……
她是被一陣噴嚏聲驚醒的。
江莫憂一激靈睜開眼,忽然覺得身子格外厚重,仔細一瞧,原來自己被棉被緊緊地包覆着。這是怎麽回事,棉被長腳了?
她再一看旁邊,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成桓發揮舍己為人的精神,将那溫暖的源頭讓給了他。他寧願自己受凍,也不肯兩人抱着取暖,江莫憂簡直說不出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可是沒了棉被的保護,成桓自己的情況卻不大好。他看起來很沒有精神,耷拉着眼皮,一個接一個地打着噴嚏。江莫憂試着探了一下他的額頭,果然有些微熱,不免擔心起來:“皇上,您似乎着涼了。”
這都是誰害的?成桓不滿地瞟了她一眼,但似乎他眼神的威力不足,江莫憂竟沒有發覺,仍趕着道:“皇上,您生病了,今兒的早朝就免了吧!”
成桓自顧自穿上靴子,“不可,朝政大事豈可有誤。”
江莫憂勸阻不住,只好由他去。然則成桓上完朝後病情更重了,連着擤鼻涕不說,還有些咳嗽。江莫憂看他兩頰通紅,便知燒得更加厲害,忙請了太醫過來,一面扶成桓躺下。
還好只是風寒。太醫看過,胡亂開了幾服藥,叮囑好好休息便沒事了。這裏江莫憂吩咐人煎藥,自己取了冷毛巾來,沾了水,敷在成桓額上。
成桓的燒退了些,毛巾也變熱了。江莫憂将其絞幹,重新在涼水裏浸過,再按到頭上。成桓虛弱地開口:“皇後,你放過朕吧!”
“什麽?”江莫憂一愣。
成桓的眼神裏透着疲倦,“老實說,朕有時候真的被你折騰得沒有力氣,雖然很高興你比從前活潑,可是也覺得你活潑過頭了,叫人難受。”
“皇上是嫌棄臣妾了嗎?”江莫憂委委屈屈道。
“不是嫌棄,只是希望你能稍為安分一點,你不覺得自己有時候太浮誇了嗎?做一個安安靜靜的皇後吧!不要再作妖了。”
江莫憂起先以為他在說笑,也很配合地陪他演,及至看到成桓莊嚴肅穆的臉色,她才意識到成桓說的是真話。
她的臉色慢慢變了,一股莫名的怨氣從心底升上來:這算什麽,老娘好心好意陪你玩陪你鬧,你反而嫌老娘做作!她好不容易才控制自己沒有發火,想起成桓是個病人,總得體諒,勉強道:“就當臣妾是浮誇吧!皇上的話,臣妾記住了,定當銘記于心。”
她起身幫成桓把被子掖好,“皇上好好休息吧,臣妾待會再來看您。”
她向殿外走去,容心緊緊地跟在身邊。容心方才心驚膽戰地看着帝後交鋒,沒敢做聲,這會子方開口:“娘娘,恕奴婢直言,皇上的話雖然不中聽,也有幾分道理……”
“你也覺得我很讨人厭嗎?”江莫憂停下腳步看着她。
“倒不是這樣……”容心幹笑着,“奴婢是覺得,男人家雖然有時候嘴裏說欣賞活潑爽朗的,可是一到成家立業,總還是找溫柔賢惠的居多。可見為人-妻室,要緊的還是一個賢字,這個賢,不僅是賢明的‘賢’,也是娴靜的‘娴’。恕奴婢直言,娘娘您有時候太魯莽直率了,行事也瘋瘋癫癫,不像個皇後樣子……”
連容心也這麽說,可見她這個皇後的确當得不好。其實說實話,江莫憂自己也有些覺得,自打來了這裏以後,她的神經總處于一種亢奮的狀态,跟打了雞血一樣。然則這并不是從前的自己。
其實她也不想的。現在她才覺出自己的脆弱,其實她骨子裏是害怕這個地方的吧!所以盡可能以活潑的姿态來武裝自己,向別人表示她什麽也不怕。其實她什麽都害怕。正因如此,所以她才費盡心機地找尋一個又一個目标,包括成為太後,包括打垮蘇妃,也包括追逐成桓的愛。
因為她什麽都沒有,所以才什麽都想要,她第一次覺出身為異類的孤獨,這裏終究不是她的故鄉。
容心見她神情恍惚,擔心地問道:“娘娘,您怎麽了?”
江莫憂醒過神來,勉強朝她一笑,“沒什麽。我只是覺得,自己真該好好想想,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嗯?”
江莫憂不再答她,徑自步下臺階,卻在殿門口恰好撞見蘇無衣。
“喲,娘娘這是怎麽了,臉色這樣蒼白!伺候皇上太累了嗎?”蘇無衣嘲諷的聲音響起。
這個女人真是随時充滿戰鬥的欲望。江莫憂皺一皺眉,“蘇妃,你來幹什麽?”
“自然是來探望皇上。”蘇無衣說罷,提起裙子就往裏頭走去。
江莫憂輕輕巧巧地攔住她,“陛下正在休息,本宮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
“娘娘放心,臣妾手腳輕得很,不會攪擾到皇上的。”她見江莫憂仍攔着不放,便道:“娘娘這是做什麽?臣妾是體諒您伺候皇上辛苦,特來為您分憂的。”
“不必勞煩蘇妃了,本宮一人應付得來,況且——”江莫憂悠悠道,“本宮已求了太後的口谕,在皇上養病期間,只許本宮一人侍奉在側。”
“你……”蘇無衣怒極,還要繼續舌戰,忽見蘇無袍和成杞兩人相伴朝這邊走來,只好暫時住了口。
兩人見了禮,敘過來意,原來他們也是來探望成桓的。蘇無衣輕輕笑起來,“這就不巧了,皇後娘娘說了,除了她,誰都不許進入太儀殿呢!”
蘇無袍義憤填膺地說:“天下豈有這樣的道理,娘娘莫非想軟禁皇上不成?”
江莫憂淡淡一笑,“蘇将軍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你以為個個都像你一樣野心勃勃不成!本宮此舉有太後的谕旨,陛下的默許,你覺得不服是麽?”
他若說是,江莫憂定會給他安一個不敬尊上的罪名,蘇無袍待要反駁,成杞是個省事的,忙道:“既然太後和皇上有令,那咱們改日再來吧!蘇妃娘娘,你也早些回去吧,你放心,皇後嫂嫂是皇兄的妻子,一定會照顧好皇上的!”
他這番話說得不偏不倚,蘇無衣卻總覺得他語帶譏諷,便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蘇無袍終究不滿,忍不住道:“皇後娘娘,你這樣一手遮天……”
江莫憂慢悠悠道:“蘇将軍,你忘了那二十板子嗎?”
蘇無袍的臉色立刻僵住了,那是他此生最不快的一件事,偏偏還不能報複。他緊緊地抿着嘴,僵硬地轉向蘇無衣:“妹妹,咱們去你宮裏吧,我有很多話和你說。”
“可是……”
“走吧!”蘇無袍不容分說,忙不疊地牽着蘇無衣的袖子,幾乎是拽着她走,生怕江莫憂掀他的老底。
等他們兄妹倆去遠後,成杞方奇道:“蘇将軍怎麽這麽快轉了口風?他有什麽把柄落在娘娘手上嗎?”
“誰知道呢?他自己做賊心虛罷!”江莫憂沖着成杞笑道:“我瞧着你跟蘇無袍的關系很好,怎麽你好像不大待見他妹妹?”
成杞折下一段樹枝,輕輕道:“我不喜歡她,因為她是皇兄的女人。”
江莫憂聽了這話,立刻腦補出一篇兄弟年上耽美文(或者年下也可以?),她以一種複雜的目光看着成杞,直看得他毛骨悚然,連忙轉換了話題:“皇兄的病究竟怎樣?”
“只是普通的傷風小症,過幾日就好了,無需過于憂心。”
“那就好,”成杞松了一口氣,“噠噠國的使者即将入京,我還真擔心皇兄到時不能出席。”
江莫憂記得隐約聽成桓提起過這件事,便道:“驿館安排好了嗎?”
“早收拾好了,只是聽聞噠噠國這回派出的使者非比尋常,身份貴重,怕到時還得重新安排住處。”
能有多貴重呢?江莫憂暗暗猜疑。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方各自散去。